战争描写真是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头发[化了][化了]
黎明时?分,天光破晓,战场上尸横遍野, 乌鸦在低空中盘旋。
齐军疲惫地打扫战场, 尸体一车车排着队, 从山谷运回军营。
姜洵浑身是血, 眼球猩红,不断翻动?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叫道:“吴苑。”
“吴苑。”
“吴苑。”
昨晚那一战太惨烈了。
姜洵带着三倍于呼屠的兵力抵达, 堵住了前后山谷,准备瓮中捉鳖。
双方兵力悬殊,他们以?为匈奴兵随便?打打便?会掩护呼屠撤离,原本的计划是,最多追到前方山谷便?撤回, 以?把敌军打散为主, 顶多杀杀底层小兵扩大一下战果?。
却没料到呼屠会下死战命令, 带着精锐像疯狗一样咬了上来,且一咬住就不撒口!
梁广源落荒而逃的模样,和姜洵这条大鱼意料之外的出现,都极大地激发了呼屠的狩猎本能?。若是能?活捉齐王,那么无论?谈判也好、离间也好, 都将有可能?极大地扭转左贤王在前线关口久攻不下的局面。
于是姜洵带着陪射和马场骑兵, 对上了呼屠和他的亲兵,谁都想?把对方置之于死地!
三个时?辰的激战过后, 呼屠最终寡不敌众,落入了齐军层层紧锁的包围圈,身负重伤, 被?姜洵擒拿。
齐军也伤亡惨重,这一战惨胜如?败。
而直到匈奴投降,姜洵带人缴械,又清点?伤亡,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吴苑不见?了。
“有没有人看到吴苑?最后一次看到吴苑是在什么时?候?!”
晁阳被?昨晚发生的一切吓到浑身僵硬,魂不守舍,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的吗?!”
而在追问之下,有人说,昨晚混战时?看到有人中了一刀,倒在了马背上,看身形很像是吴苑。只是当时?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都杀红了眼,他便?也没有余力去管吴苑。
姜洵问:“当时?是在什么位置?”
那骑兵环顾了一下战场,只是昨晚太混乱了,包围和反包围,像一只粗壮的巨蟒与阴险的毒蛇盘卧在一起互相绞杀,谁又能?记得当时?是在什么位置?他回忆了许久,只说道:“吴苑当时?在殿下背后。”
他背后——姜洵有些愣住了。
那么吴苑中刀,很有可能?便?是替他挡了一刀。
“吴苑—!”
“吴苑—!”
大家满战场地翻找尸体,而在这时?,晁阳道:“吴苑!!!你不要吓我啊!”说着,从一堆尸体里,把一具满身是血的身体翻了出来,登时?涕泗横流,说道,“吴苑,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吴苑!你不要吓我啊……”
姜洵听到,拔腿向前。
而在这时?,身后有一人松松抓住了他脚踝——
姜洵回过头,与一个尚未死透的匈奴人对上了目光。
那匈奴兵满脸是血,还对他笑了一下。
而顷刻间,便?见?他露出匕首,向姜洵小腿刺来!姜洵抽走了脚,不料却还是晚了一步,谁都没料到这个将死的鬼,还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力度!
那匕首划破了姜洵的鹿皮靴,在他脚背上划了一道。
“艹!”
姜洵说着,捡起了匕首,单膝蹲地,一把将那匕首插入了匈奴兵的咽喉。
只见?匈奴兵双目圆瞪,“呃—”的一声倒下,没一会儿便?咽了气。
姜洵疾步向晁阳走去,忙问道:“怎么样?”
晁阳抱着吴苑“呜呜”地哭,说道:“我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他们说还有脉搏,可我也摸不到,他好像——快要死了!”
黎明乍起,天边一片猩红。
苍穹之下尸横遍野,每个人都在其中寻找着自?己的战友。
到处都是呼唤。
到处都是“呜呜—”的哭声。
姜洵在这一刻感到了天旋地转,脑子?里“滋——”的杂音由远及近,让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踉跄一步走到了吴苑身前,背起吴苑,翻身上马,把吴苑绑在了自?己身上,便?向蓟城军营奔袭而去。
两日后。
燕王带着一队亲兵,“吁—”地在军营门前勒了马。
岗哨立刻开门,贺林疾步上前,抱拳道:“大王。”
姜肃川下了马,大步流星向营房走去,说道:“报一下伤亡。”
“喏。”贺林道,“我军——主要都是齐军,死亡一千八百余人,重伤两千三百余人,轻伤不计。”
姜肃川“嗯”了声。
贺林继续道:“敌军死亡七百余人,俘虏二百余人,其余都逃散了。另外,呼屠重伤被?齐王擒拿,眼下就关在咱们这儿。”
此事姜肃川已经听说了,并未置评,只道:“我听说姜洵一个好兄弟死了,他现在怎么样,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贺林垂首道:“没有死……中了一刀落下马来,眼下正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儿呢。齐王已经把他接到了自?己的营房照料。齐王他……可能?受了点?刺激吧,这两天心情的确不太好。”
不远处,军旗在寒风下猎猎飞扬,校场上停满一排排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已标好了姓名,准备不日送返齐国。
燕王叹了口气,指了指营房门问道:“姜洵在这屋子?里?”
贺林点?了点?头。
姜洵前两日几乎一眼未合,直到昨晚才囫囵睡了一觉。他身上受了些小伤,不过还好都没大碍,也已经上药包扎过了。
茶杯上方水雾氤氲,他正坐在书案前写信,是写给季恒的。只不过没什么情话,只是交代季恒帮自?己办几件事。
而正写着,营房门从外拉开,寒风裹挟着冰雪“呼啦啦—”地吹了进来。
姜肃川知道屋子?里有病人,很快便?关上了。
姜洵抬头道:“燕王?”
“聊聊吗?”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燕王,姜洵都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觉。他那历尽风霜的脸庞上长出的每一条皱纹、手掌上每一块厚茧;他身经百战淬炼出的,能?稳住千军万马的气场;他身上陈旧的鹿皮裘衣,和一路奔波所沾染的风尘仆仆的气息,都让姜洵感到格外踏实?。
他问道:“战况燕王都听说过了?”
“听说了。”燕王走到姜洵对面坐下,胳膊肘搭在了书案上,说道,“抛开伤亡了这么多人,让你们齐军蒙受了损失不谈,这一仗你们打得相当不错。引蛇出洞、诱敌深入,这直接决定了你们能?斩获敌军七百,俘虏两百,甚至还生擒了呼屠。”
这战果?可不小,尤其姜洵还是第一次带兵打仗。
姜洵这两天也一直在复盘战局,说道:“但我们的士兵战斗力还是太弱了。这导致我们战术正确,却还是伤亡惨重。”
燕王道:“这情况你习惯就好,和匈奴近身厮杀,几乎都是这结果?。”
“还是有办法的。”
经此一战,他也切切实?实?地意识到,纪无畏在马场训练他们的那一套体系是有效的。
马场出来的人,哪怕是像晁阳这样的怂货,昨晚的表现也远远好过普通士卒。
他方才在给季恒的信中也写到了这一点?,希望季恒能?和纪老将军商量商量,趁早再招募一批人,请纪无畏训练,人数多多益善。
他又道:“能?擒获呼屠,一方面是因?为昨晚在山谷营地的那些士兵,除了梁广源和两名副将便?没人知道我会来援。他们逃跑的反应太真?实?了,激发了呼屠的狩猎本能?,也打消了他怀疑前方会有伏兵的顾虑。加上他又急功近利,急于向左贤王证明自?己,便?上赶着咬了钩。”
另一方面也因?为是运气好。
燕王道:“这两日,左贤王对前线关口的攻击已经停了。估计是呼屠被?擒,白?羽部找左贤王闹了。”说着,见?姜洵面前那一杯茶正冒着袅袅白?眼,便?伸手握住了,问道,“这我喝了?”
姜洵道:“喝吧,我刚倒的。”
姜肃川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的同时?,目光又落在了姜洵手边那两个摞在一起的檀木盒子?上。
他方才便?注意到那两个盒子?,像是放吃的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只是姜洵却盯紧了那盒子?,目光中带着微妙的占有欲,与方才他垂涎那杯热茶时?的反应截然不同,像是不希望他动?似的。
姜肃川便?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看向了自?己的掌纹,说道:“总之,左贤王这几日很有可能?会派使节过来谈判,但想?谈到什么好价钱,估计是不可能?的。呼屠对左贤王而言,不过只是条能?在战场上冲在前面的恶犬,有价值,但也没那么大。”
他摩挲着自?己干燥的手掌,继续道:“左贤王派人谈判,估计也只是做做样子?,至少先堵住白?羽部悠悠众口。在呼屠落入我们手中的瞬间,他就已经是弃子?了。”
“没关系,”姜洵道,“先留着。呼屠怎么说也是个裨王,知道的事肯定多,指不定哪日有什么事还要找他‘请教请教’呢?”
“也是。”姜肃川道,“哦对了,过几日颍川侯就要调走了。”
姜洵道:“调到哪儿去?”
“代地。”姜肃川道,“我们燕国穷乡僻壤的,山地又多,没有太多强攻的价值。今年左贤王攻打关口,看样子?又是佯攻。眼下我们抵住了攻势,梁王也无需分兵前来支援我们,再佯攻便?没意义了。匈奴本部又开始猛攻代地,梁王打得吃力,叫颍川侯带着北军前去支援,齐军、赵军便?留在这儿继续支援燕国。”
“知道了。”
战事之余,燕王又对姜洵的个人生活表达了关心,说道:“听说你脸颊总是干裂,嘴唇也总是破,季恒从齐国给你送了润肤脂来,涂了也还是没用是吧?”
不知为何,燕王莫名给姜洵一种老父亲般的感觉,他应道:“嗯,你们燕国也太干了。”
燕王道:“那玩意儿没什么用,你听我的,你晚上睡前往脸上抹一层麻油,嘴唇上再厚厚地涂上一层猪油,过两天保准好!”说着,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姜洵脸颊。
姜洵有些不适应,腰往后一挺,躲了。
燕王这才收回手,说道:“瞧瞧,原本白?白?嫩嫩一孩子?,到了我这儿都皴成什么样子?了?都快皴得跟那芋头似的了,回头你叔叔该找我算账了!”说完,意味不明地低声笑了两声,又道,“今晚就涂,听到了没有?”
放在过去,姜洵肯定不会把麻油、猪油这种东西往脸上涂,只是最近这问题实?在困扰了他太久,听燕王这么说,他还倒真?想?试试了,含混着“唔”了声。
燕王又好奇道:“我听说季恒还给你送了大氅、靴子?什么的?”
——还有一个镶玉的剑穗,他没说。
而姜洵莫名红了脸,嘀咕道:“……贺林那个大嘴巴。”
“至于大老远从齐国送来吗,还怕我冻着你不成?”燕王打趣,又看向那檀木盒子?,随手一指道,“这也是季恒送来的?”
姜洵“嗯”了声。
燕王心想?,难怪盯得死紧,也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他看来是吃不上了。
他扭过头,看着窗柩下飞舞的尘埃,看了良久,又意味不明地低声笑了起来,有些乐呵呵的模样。
遥想?当年,他叔父高皇帝宠幸男子?,把当时?年轻没见?过世面的他给吓了一跳。不过在接连经历了惠帝一朝、今上一朝后,他早就对所谓龙阳之好见?怪不怪。
去年在长安时?,他便?发现这小子?看他叔叔那眼神不对劲,季恒又生得那般模样、那般品性,便?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阵子?又听贺林无意间谈起一些事,他心里当即便?有了数。
季恒也是个好孩子?啊……
两个苦命的孩子?,人间本就孤苦,若是能?互相依偎,男男女女又有何关系呢?
也不知阿坤和弟妹对两个孩子?的事儿怎么看?等他百年之后到了地下,一定好言相劝,让阿坤、弟妹接受这门“亲事”。
临走之前,姜肃川又去看了眼吴苑。
他见?多了伤患比较有经验,看了看吴苑的面色和瞳孔,探了探鼻息,又简单搭了一下脉便?说道:“我看能?活。”
姜洵心底一块石头“扑通”一声落了地,问道:“真?的?”
姜肃川“嗯”了声,又道:“我明日便?把李军医给你派来,他是个神医,是能?跟阎王爷抢人的人。我以?为你这兄弟已经咽气了,早知道还吊着一口气,我今日就带着李军医一块儿过来了。”
姜洵快要喜极而泣,说道:“多谢大伯!”
姜肃川潇洒道:“没事儿。”
而是在五日后,左贤王果?真?派了使节谈判,燕王、齐王便?在关城角楼召见?使团。
只见?使节步入室内,行了个抚胸礼道:“匈奴使节,拜见?昭国燕王、齐王。”说着,在垂首的同时?,抬眸瞥向了堂前二人。
燕王是他们的老邻居了,自?不必多说。
而他今日除了营救呼屠,也想?一睹齐王真?容。
听闻齐王初出茅庐,却英雄出少年,首战便?俘获了呼屠这等人物。
那日他披着夜色,带着千军万马从山谷中奔袭而来的画面,早已被?逃散回去的白?羽部士兵神话。
只是眼下,夜色褪去,传说中的那位齐王虽也一身华服地坐在这儿,却全然没了传闻中的英勇气场。他明晃晃暴露在大家面前无处可藏,便?也不过只是个稍显稚嫩,甚至有些羸弱的十七岁竖子?而已!
这些小兵,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对面燕王喝了一口茶,仍是那副乐呵呵的老道模样,说道:“人是齐王抓的,你们有什么条件,直接跟齐王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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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红心][红心]
第100章
那使节看向了齐王, 齐王对那目光感到不悦,一拍案几说道:“大胆!你小小一个使节,竟敢直视本王?把眼睛给?我低下去!”
匈奴使节四十出头, 举止从容, 莫名带着一丝对待小孩般的包容心态, 垂下了目光, 又行了个抚胸礼,说道:“齐王殿下,若是能交出呼屠, 我们左贤王部今年愿就此停战。”
燕王侧过身,对齐王招了招手?。
齐王凑过去。
燕王对着齐王的耳朵,却是用明显没想避着匈奴使节的音量道:“他们的口头承诺,还没有他们一头羊的羊下水值钱,千万别上当。”
齐王点了点头。
使节听了“呵呵”一笑, 面上有些挂不住, 说道:“那么齐王殿下, 若是您肯交出呼屠,我们愿以一千头羊做交换。”
齐王仰天大笑,说道:“你们一个部落首领的首级,就只值一千头羊?难怪你们总是眼馋我们大昭国的财富,原来?你们这?么穷啊!换做是我, 哪怕是我身边一个贴身宦官被你们掳去了, 我也愿意拿一千头羊做交换!”
使节缓笑道:“好,那么下回我们一定努努力, 看能否抓到齐王殿下的贴身宦官,好换到一千头羊。”
“你—!”
使节道:“我们匈奴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我们的臣民各个都有成为?头狼的能力和野心, 呼屠死?了,不出一日便又会有更优秀的头狼诞生。齐王殿下不肯放人,没关系。您不知道在我们内部,有多少人巴不得呼屠死?在你们手?上,好顶替他的位置。这?样?吧——两千头羊,这?是我们左贤王的底线。”
一墙之隔,呼屠被五花大绑、按跪在地、拿抹布塞住了嘴。
他听到这?只值两千头羊的底线,激动得“呜呜呜”狂叫起来?,又被士兵一脚踹翻在地,说道:“老实点儿!”
“呜呜呜呜呜呜—!!!!”
“闭嘴!”
昭国人可?能并不清楚,但呼屠认出了那声音。
这?所谓使节,便是他堂兄,之前?蛰伏在他之下掩藏了野心。可?一旦他死?,或落在昭国人手?中回不去,他堂兄便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白羽部首领的人选!
他听出来?了,他堂兄根本不想救他!
前?堂,只听燕王忍不住说道:“你们左贤王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就这?么希望呼屠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和呼屠谈过话?,他可?是坚信左贤王会派人救他,他还想回去接着给?左贤王卖命呢。”
使节并未正面回答这?问题,而是道:“在我们匈奴人眼里,你们昭国只是个巨大的羊圈,予取予求。而你们——燕王殿下、齐王殿下,你们只是跑断了腿也看不住羊的丧家牧羊犬!你们不把呼屠还给?我们,我们也会自己来?取!活人也好、尸骨也好,呼屠迟早会回到草原!”
“还有——”他说着,看向燕王,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的左谷蠡(lǐ)王苍瞳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说多谢燕王这?么多年,一直悉心替他照料他的情人和他的儿子?,苍瞳很想念他们。苍瞳还说,他迟早会带他的儿子?回到草原,去敬奉我们的昆仑神,也就是你们昭国人常说的‘认祖归宗’。”
在场众人,都在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语中,或迟或晚地明白了什么。
齐王蓦地瞪大双眼,扭头看向了燕王,见燕王那双眼眸,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苍老、悲伤又浑浊。
齐王心中答案得到印证,不忍再看,默默收回了目光。
而在这?时,使节又像是存心激怒他们似的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左贤王说,几年前?你们昭廷使节曾在谈判中透露,说会把你们的琅琊翁主?——没错,就是齐王殿下您的姐姐,送到塞外来?和亲。大单于原本要把她送给?左贤王做阏氏的,只是后来?为?何又没下文了呢?”
这?话?无疑是在挑衅齐王底线,只见他面色涨红,拍案而起,说道:“你—!”
“听说她长得很润,性子?又很烈。”使节道,“刚好我们左贤王最喜欢调|教烈马,越烈的马,驯起来?越有意思。我们左贤王可?一直都等着呢,殿下。”
“狗日的匈奴!”只见齐王暴跳如雷,“噔噔噔”走?下台阶,便直接飞出去一脚。
而正在齐王一尘不染的鞋底即将抵达使节胸口的瞬间,一名亲兵疾步走?上前?来?,一把拦腰抱住了齐王,连忙道:“大王大王!冷静冷静。”
那亲兵身高极高,最大号的军装穿在身上,两条裤腿却都吊在了脚踝上方,明显是短了一截;为?了抱住齐王,眼下又只能保持扎马步的姿势,显得颇为?滑稽。
而齐王提到半空中的脚,又刚好卡在亲兵深蹲着的大腿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重心不稳,险些向后载倒过去,好在那亲兵牢牢抱住了他。
“表表表……”齐王怔楞半晌,表情忽然变得狠厉,骂道,“婊娘养的,你敢拦我!我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那亲兵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大王息怒!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昭国是礼仪之邦,万不能对使节动手!”
亲兵给?了个台阶,齐王也就顺坡下驴了,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指着那使节道:“不知廉耻的畜生,居然还敢肖想我阿姐!做你们的春秋大梦!赶紧给?我滚滚滚!咱们战场上见!”
那使节一言未发,行了个抚胸礼便离开了。
使团齐齐上马,很快便出了关城。
使节身后的亲信这?才小声对使节道:“这?齐王也太草包了!怎么跟传闻中一点都不像呢?该不会是弄了个假的来?诓我们吧?”
使节一开始也有过怀疑,不过又慢慢打消了疑虑,说道:“昭国人,三六九等分得清清楚楚。我对他们的服饰、纹样?做过了解,方才齐王所穿的衣袍和丝履,上面所用纹样?绝非寻常人等可?用,但他穿着又那么合身——尤其那双丝履,几乎严丝合缝。若是临时找人穿上齐王的衣服冒名顶替,可?能很难做到这?一点。”
亲信道:“军队里那么多人,找一个和齐王身形差不多的还找不到吗?”
使节道:“可?他自幼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所养出来?的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骗不了人。燕王和他之间,举止也很亲分。如果?是普通小兵,能演得这?么好吗?”
亲信被说服了。
“不要神话?任何人。”使节说道,“呼屠败了,我们今日没有看到他累累如丧家之犬的样?子?,若是看到了,我们还会觉得他很强大吗?”说着,看了亲信一眼,“驾—!”了声便奔了出去。
一刻钟后,姜洵换了身常服,理着衣领从偏室中走?了出来?,对姜沅道:“你演得也太夸张了。”
姜沅道:“不是表哥你自己想给?他们留下一个草包的印象?”
“那表哥我有没有说过,”姜洵认真道,“你只要本色出演,就已经够草包了!演得我像个傻子?一样?,他们能信吗?”
“……”
姜沅敢怒不敢言,气?鼓鼓地咬下一口羊肉干!
身为?昭国人,听了方才匈奴使节那番话?,心里不可?能没有气?。安静下来?后,便又有一丝微妙的氛围在屋子?里蔓延。
姜洵顿了顿,开口打破这?沉寂,说道:“使节有句话?没有说错。”
姜沅道:“哪句?”
“昭国是一个巨大的羊圈。”
姜沅难以置信道:“哥,你怎么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呢?”
姜洵道:“昭国是一个巨大的羊圈,所以要守住漫长的边境线。而匈奴是狼群,只要成群结队地跑过来?,在‘羊圈’打出一道口子?,冲进来?叼走?羊他们便赢了。他们越过长城,好像从来?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永远是他们攻、我们守,可?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局面?”
燕王道:“因为?我们跑不了。我们一年四季要在这?儿耕种,我们的房子?拆不走?,我们的粮食不像他们的牲畜长了四条腿,赶着就能走?。我们只能祖祖辈辈地定在这?儿,用城池、兵力来?抵挡匈奴人的劫掠。可?匈奴却能逐水草而居,不断迁徙,隐藏在茫茫草原和沙漠里,对南边的我们伺机而动。”
姜洵带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说道:“我们就不能到草原上去找找他们的狼窝吗?他们出来?打仗,那他们的母狼和幼崽应该没有多少人保护吧?”
为?何不去端了他们的狼窝?
为?何要一直守着自己的羊圈,而不是去把狼群消灭?
“太难了。”燕王道,“他们的部落不断迁徙,想找到在哪儿都难。陛下当年能打入草原腹地,端了他们一个个狼窝,是因为?陛下还是皇太子?时,曾多次代表昭国出使过匈奴,对匈奴内部极其了解。陛下在匈奴又有内应,那自然是一打一个准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匈奴内部也在改朝换代。哪怕陛下五年前?没有受伤,还能亲征,没有当年那些情报,也很难打出当年的战果?。”
总有办法?——姜洵心想。
至少一直守着自己的“羊圈”绝不是个好方法?,只有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