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阳情绪稳定,问道:“你满打满算,能给我多少?”
“我,还有我在齐国?这?些友商,我们手里?的?粮全加起来,一共能有……”何东干干咽了?口?口?水,垂首望着眼前的?地板,说道,“二十万石。”
尚阳愣了?愣,脸上笑容收紧,“啪—!”地摔了?手中把玩着的?茶杯,说道:“他娘的?二十万石能顶个屁用啊!”
何东跪坐着不敢说话。
尚阳顿了?顿,又些许恢复了?理智。
他想让何东知道自己并?非针对他,但又不想让何东完全知道。他指桑骂槐道:“狗日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这?帮子人!”说着,又看?向何东,“还有其他渠道吗?吴国?那?边你有认识的?人没有?赵国?呢,还有其他郡县呢?”
何东早习惯了?尚阳这?德行,只有事说事、一五一十道:“得联系联系。不过赵国?还有其他郡县,因为这?两年地皮刮得太狠,情况估计也不太乐观。吴国?那?边——我们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吴王那?老狐狸肯定就要有所?察觉了?!”说着,不等尚阳发作,连忙道,“不过我还有一个主?意!”
尚阳道:“什么主?意?”
何东道:“一个最冒险却也是最方便的?主?意。”
尚阳道:“所?以是什么主?意?”
何东起了?身,走到了?尚阳身侧,在尚阳耳边小声耳语了?三个字,道:“洛。阳。仓。”
尚阳蓦地抬头看?向了?何东。
何东道:“还是左口?袋导右口?袋的?钱最好赚了?不是么,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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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
第103章
年关将至, 齐王宫笼罩在?马上要过节的氛围之中。齐王外出两个?多月,甫一回来,要见的人、要谈的事、要请的客都多, 白天日日在?宫中宴饮, 晚上再回长生?殿睡觉。
季恒喜清净, 不是太?重要的应酬场合便只露个?面, 跟大家喝杯酒寒暄一番,便借口喝酒上头、身体不适等原因离开,自己回长生?殿处理处理公?务、看看闲书?。
这日日上三竿时, 左雨潇来了。他一步步跨上台阶,问门?口郎卫道:“公?子?在?吗?”
郎卫应道:“在?。”
左雨潇心想,这时辰殿下应该已经出门?宴饮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又问了句:“殿下在?里面吗?”
郎卫道:“也?在?。”
恰在?此时,小婧走了出来, 左雨潇便让小婧帮忙通报一声。
小婧走进内室时, 季恒仍一身中衣躺在?床帐内。他早就醒了, 可奈何昨晚喝得五迷三道的姜洵还在?睡梦中,自己睡懒觉也?就罢了,还死死抱着季恒不放,不让季恒起床,也?不让季恒动弹。
听了通报, 季恒应了声“知道了”便轻轻挪开姜洵胳膊, 掀开被子?起了身。
姜洵也?跟着睁了眼?,问道:“怎么了?”
季恒道:“雨潇找我有点事, 你接着睡,我去?去?就来。”说着,翻身下床, 轻声洗漱更衣便走了出去?。
姜洵闭上眼?,却未能再次入眠。
直到季恒回了内室,姜洵这才睁了眼?,问道:“怎么了?”
季恒走到一旁拿起狐裘穿上,背对姜洵匆匆在?脖颈处打了个?结,说道:“季府有点事,我过去?看看。”
姜洵问:“什么事?”
季恒理了理衣袖,说道:“陈伯摔了一跤,不过摔得不是很严重,我过去?看一眼?。”
姜洵想了想,说道:“老人家摔跤可不是小事,陈伯这些年料理季府大小事务劳苦功高,快去?看看吧。宫里的侍医、药材,你自己看着安排便是。”
季恒走到床边坐了一下,说道:“多谢殿下关心。”
姜洵有种?照顾自己老丈人家里的心态,说道:“毕竟是你家里嘛。”
一刻钟后?,驷马安车便驶出了长生?殿。
季恒掀开竹帘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这才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左雨潇端坐在?季恒对面,说道:“马上年关,魏德又回来扫墓了,被我们蹲在?山脚下的弟兄抓了个?正着。”
魏德便是当年为?先王驾车的车夫,他们已经秘密把魏德绑了回来,眼?下就藏在?季府。
不过陈伯摔了一跤也?是真的,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只是落地时拿手撑了一下,把手腕摔骨裂了。又到了年底,季恒原本就是要来看看陈伯的,又听左雨潇禀报此事,刚好?借口回来一趟。
车轮滚滚向前,季恒在?车内一言不发。
车夫找到了,当年的真相很可能就要大白,可季恒心底竟有些胆怯。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季恒利落地下了车,由左雨潇引着,径直向“关押”魏德的屋子?走去?。
房门?推开,只见魏德被绑在?了屋子?里的承重柱上,两腿伸直坐在?地面,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
季恒依稀记得几年前,魏德还是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毕竟驾驭驷马肯定要有点力气。可眼?下却瘦得面颊凹陷,穿一身粗褐短打,下巴上长满了凌乱的胡茬,想必这几年来的逃亡生?涯也?并不好?过。
季恒走了过去?,魏德闻声缓缓抬头,在?认出季恒的瞬间忽然变得十分激动。
他不住挣扎道:“公?子?!你是季公?子?,我认得你!”他嗓子?已经嚎哑了,说道,“公?子?你听我说……当年大王的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真的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恒站在?魏德面前,看着魏德这副模样,下意识便觉得魏德可能没有撒谎。
可他又问道:“不是你干的,那你跑什么?”
魏德道:“因为?此事实在?是太?蹊跷!太?巧合!太?离奇了啊!偏偏我一个?新来的车夫,第一次为?大王驾车便出了事故!大王出事时我偏偏还不在?车上,让大王一个?人掉了下去?,我自己活了下来……!”他说着,几乎泣不成?声,“我真的……我真的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季恒道:“事情已经发生?,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此事顶罪,我只需要知道真相。你可以为?自己抗辩,我会听。”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魏德涕泗横流,不住摇头,说道,“我没有证据,我没有任何证据!大王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说着,闭上双眼?,泪水从紧闭的眼?眸中滚滚滑落,“大王是我服侍过的主子?里最好?的一个?人了,能为?大王驾车,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那年在?长安王府……”魏德回忆道,“管家物色了几个?人选,请齐王自己挑选,一个?人驾车,其余人替补……那日齐王便召见了我,同我闲聊起来……齐王问我家里的情况,我说我娘是府里的奴婢,因出身低,在?世时时常受人冷眼?,死后?也?连块像样的墓地都没有……我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多赚点钱,早日分家出去?,带我娘过上好?日子?,不必再看人脸色……可惜她很早就走了……”
“大王听完也?有些慨叹,说叫我好?好?干,若是干得好?,他便会赏我一笔钱,让我把我娘迁到好?一点的地方……”
“我问大王是决定要用我了吗?大王说没错,他说选车夫便是选‘同行?者’,他更看重品性,他觉得我这人有孝心又不忘本,决定要用我了。我受宠若惊,决心一定侍奉好?大王,甘心为?大王卖命,我又怎会动那歹心!”
季恒听着这些话,回想起阿兄在世时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他相信魏德说的都是实话,因为?所?有细节都太?过真实,他甚至能看到与魏德相处时,阿兄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
哪怕背后?有高人指点,也?很难编得如此天衣无缝。
季恒站在?魏德面前,又道:“那这期间有没有发生?过让你觉得可疑的事?如果没有,便把这期间所?有事都细细复述一遍。还有,你觉得先王坠崖究竟是不是意外?”
“这问题我也?想了很久,可我也?没有答案……我先说说我知道。”魏德垂头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木柱上动弹不得,说道,“齐王定下我后?,我便留住在?了长安王府。大王偶尔出门?,我也?会为?大王驾车。”
“我与大王相处不多,但每次见面,大王都是笑?以待人的模样,会问问我吃了没有,适应不适应,偶尔还会开开玩笑?。直到一日,大王随御驾到上林苑狩猎,在?上林苑小住了两日。等狩猎结束,我接到大王时,大王便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模样了。”
上林苑狩猎,陛下要班越缉拿先梁王并就地处决,阿兄虽拼命拦了下来,但事后?自然心情沉重。
季恒“嗯”了声,让魏德继续说。
“自那之后?,大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魏德道,“每次见面面色都很沉重,也?不说话。我毕竟对大王了解不多,想着心情时好?时坏也?很正常,有时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大王厌烦了……”
“再然后?,我们便从长安启程。”
“那阵子?我几乎日日都为?大王驾车,实在?太?累了才会换人。大王也?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坐在?车内时常叹气,我在?外面都能听到。我有时看大王下车,甚至觉得大王是不是哭过了,眼?里像是有一层泪……”
季恒知道阿兄很爱哭的,他那般宽仁,正因为?他是个?情感极度细腻柔软的人,这一点阿洵也?随了他父亲。
可那阵子?究竟是怎么了,阿兄为?何会哭?
是得知陛下要对先梁王下手,还是已经知道自己也?无法活着回到临淄?知道自己无法再陪两个?孩子?长大,无法再照料阿嫂,也?看不到阿宝出生?……?
“哦对,”魏德又道,“大王出事前一日,有件事我觉得很古怪!”
季恒道:“什么事,你说。”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在?传舍下榻。那段时间齐国暴雨,下得大家人心惶惶,道路泥泞,特别不好?走。我检查完马车,便回去?吃饭休息了,可躺下后?还是觉得不踏实,想再去?看看马车有没有什么问题。”
“公?子?您应该知道,大王那马车一向是停在?我们车夫居住的院子?里的,我们那院子?里都是粗人。结果我一出门?,竟看到大王一个?人站在?我们那院子?里……”
“现在?想想,那画面挺诡异的。都说人在?大去?之前,自己都是有预感的……”魏德说着,又有些啜泣起来,“我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大王那日十分反常……!我也?说不出哪里反常,只是觉得大王那双眼?睛,特别特别地悲哀……对,是悲哀。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但又无法挽回似的……”
“我问大王怎么来了,大王说他有些放心不下,过来检查一下马车。”
“我说我来检查就好?,大王便说,他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叫我早点回去?休息……”
季恒道:“那你又检查了没有?”
魏德嚎啕出声道:“……我没有!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天马车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事后?也?在?想,我当时为?何没有再好?好?检查一遍,等大王走了再出来一趟也?好?,第二日驾车前再看一遍也?好?,可我没有!我也?在?想,若是当时检查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场意外!”
季恒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又统统化作泪水从眼?眶中翻涌出来,他已经有了答案。
魏德道:“第二日,我们继续赶路……因道路泥泞,车驾得很慢……大王便忽然训斥了我一顿,叫我下车……”他说着,猛地抬头看向季恒,“——对!是大王叫我下车的,这件事应该有郎卫可以证明!如果是我有意要谋害大王,在?马车上动了手脚,那么大王叫我下车这件事又要如何解释?”
季恒知道该如何解释。
阿兄叫魏德下车,是因为?他知道这辆马车会出意外,他想让魏德活命。
阿兄知道这辆马车会出意外,是因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的人就是他自己。
陛下并没有找人杀害阿兄。
陛下是逼迫阿兄自尽的。
在?阿兄启程之前,陛下曾召见过阿兄一回,一定是在?这场对话中发生?了什么。
而正在?此时,房门?“哗啦—”一声拉开,风雪呼啸着吹进了这被炭盆烧得温暖的屋子?里。
季恒脸上挂满泪水,略显无措地回了头,看到一道身穿黑色大氅的高大身影就逆着光、站在?那儿。身后?则是一群想拦没拦住、想通报又未敢通报的季府下人。
他怔怔道:“……阿洵。”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都在?沉默,气氛已跌入冰点。
季恒知道阿洵心里不好?受,他刚得知父王死亡的真相,心情该有多复杂可想而知。他暗中调查此事,又刻意隐瞒没有告诉姜洵,姜洵想必也?有怨气。
回了长生?殿,两人一前一后?向内室走去?。
季恒走着走着,忽然回头面向了姜洵,伸手要帮他脱下大氅。
而姜洵躲了一下,自己脱掉了。
姜洵第一次对他冷漠,这让季恒心里有些难过,只是一想到姜洵今年才只有十七,自己比他大,多疼爱他一些也?是应该的,便又开口哄了哄,说道:“其实我也?没想瞒你。哪怕你今日不跟来,我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的。”
姜洵语气很平静,也?很冰冷,说道:“见到魏德之前,你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想先看看事情大小,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以及何时告诉我。可你不说,我自己便不会察觉了吗?惠帝一朝发生?了多少事,二十年前,天子?和我父亲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那么多腌臜、龌龊、上不得台面的事!朝廷百般掩盖世人便不知道了吗?这么多年,我会不怀疑我父亲的死因?”
那日在?林间小屋,季恒迷迷糊糊间吐露真言,说“我们做这件事不能只是为?了‘复仇’”,他便已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一旦有一个?疑点得到解答,许多疑点便都能迎刃而解,比如去?年在?长安,左雨潇为?何会忽然消失一阵。
他知道季恒一向会把“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都交给左雨潇,因为?左雨潇手段更狠,也?没什么道德,只知一心向主。
所?以今日,左雨潇来找季恒,而季恒说要回趟季府时,他便知道季恒肯定是在?骗他。
季恒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王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哪怕刀笔吏把你父王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彻查一遍,也?未必能找出半点错处。可陛下胁迫他为?何会有效?他用谁做了威胁?你父王宁肯伪装成?意外,也?不希望我们得知真相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若是知道了,要么复仇、以卵击石,要么隐忍、蹉跎一生?,但他不希望我们这样。他只希望我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哪怕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哪怕是认贼作父!”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姜洵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就一定要替我父王复仇。”
他一想到那日在?传舍,父亲亲手在?马车上做下手脚时,心中该会是怎样的心情?想到父王不得不抛下他们时该会有多不舍、有多遗憾?他便心如刀绞,只想把姜炎碎尸万段!
他倒宁愿姜炎是派人谋害了父亲,给了父亲一个?痛快,也?不希望会是如此。
这样的死法太?折磨,也?太?屈辱了。
“那一位是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大局考虑,我不清楚。但我父王死得冤枉,这世上总该有一个?人站在?他那一边!”姜洵不知觉间攥紧了拳头,说道,“那一位,看来也?不过只是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伪君子?。他有功绩,可他弑父杀君登上皇位,便总要做出点功绩来洗刷罪孽。”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日过后?,两人照常一起吃饭,也?同床睡觉,可这心结却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怎么也?消散不去?,直到迎来了新岁初一。
元正日要祭祀,天还未亮二人便起了身,沉默地洗漱、穿戴,而后?随车队去?往宗庙。
二人在?车上一路无言,这些天的“冷战”氛围让季恒逐渐有些吃不消。
他感到胸口很闷,闷到再用力呼吸也?难以缓解,他便掀开竹帘,静静望向了窗外。
天策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屋檐上的积雪随风“扑簌簌”飘落。大家冻红了脸颊,却又拱着手互道着“幸福安康、长乐未央”,临淄城内张灯结彩,满是节日欢闹的氛围。
而不知过了多久,这样的热闹退散,一行?人出了城,马车在?庄严肃穆的宗庙前停了下来。
祭乐响起,祭祀很快开始。
姜洵身穿黑色冕服,手执玉圭肃立于祭台前,率领百官行?祭祀大礼。
季恒则站在?姜洵身后?,目光微垂,情绪低落,跪拜时只看得到姜洵漆黑的衣摆在?自己眼?前摆动着。
他有些不敢直面祭台上那两块牌位,他没有为?阿兄复仇,他和姜洵做了不该做的事……
而正百感交集之时,姜洵忽然回身攥住了他手腕。
季恒蓦地抬眸,撞上了姜洵眼?眸。那目光沉稳又坚定,又带着微微的笑?意,像在?哄他说“不闹别扭了,我们和好?”;又仿佛在?这片刻间下定了决心,要与他生?生?世世地走下去?,不惧千难万险。
紧跟着,季恒脚底一趔趄,便被姜洵拽到了身侧。
众目睽睽之下,季恒耳根倏地红了。
只是祭祀又如常进行?,百官都手执祭器垂着头,没有人注意他们。季恒便也?“将错就错”,就这样和姜洵站在?一起,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这样便算是拜过父母了吗?
雪纷纷飞落,染白了两人的头顶。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总算挨坐在?了一起。
姜洵看着季恒那双冻得微微泛红的手,过了片刻,拽了过来,说道:“刚刚你手很凉。”
季恒没应声,任姜洵牵着自己的手,又把脑袋靠在?了姜洵身上。
车轮滚滚轧过地面——
季恒还要去?祭祀祖先,往年这时两人都是回宫的回宫、去?祖庙的去?祖庙,季恒却忽然问道:“阿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庙?”
姜洵揉捏着季恒冰冰凉凉的手指,有些不敢肖想季恒是要带他见先父什么的,只道:“好?啊,那我在?外面等你。”
“不是,我是说,”季恒眼?眸很亮,语气又很真诚地道,“我想带你去?见季太?傅。”
姜洵心底一暖,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季太?傅不会生?气吧……?”
毕竟他这样的“儿媳妇”,哪个?父母见了能不掀桌?何况季恒还是家中独子?。
季恒认真道:“我是觉得,如果父亲果真泉下有知,那咱们的事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倒不如大大方方跟他摊牌,正式和他见上一面,反而显得比较尊重,你觉得呢?”
姜洵道:“那自然好?了。如果季太?傅不满意,那就请季太?傅来我梦里,我一定好?好?跟他解释,磨到他接受我们这桩婚事为?止!”
季恒无奈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祖庙门?前停下。
今日宗亲长辈们都在?,他们也?没必要闹得世人皆知,季恒便先进门?同宗亲们给祖先祭祀,姜洵则有些“见不得人”地躲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
直到祭司结束,季恒才单独带姜洵见了季太?傅。
姜洵两手空空而来,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他环顾四周,见季家家风简朴,祖庙建造得虽气派,可所?用祭器、祭品却不会太?过靡费,稍显简朴,便说道:“我想把咱爹这祭台上的祭器都换成?金器。咱家钱都在?你那儿,能批准吗,季恒?”说着,两手轻轻揽住了季恒腰身,姿态有些黏糊糊的。
季恒简直哭笑?不得,提醒道:“‘咱爹’看着呢。”
姜洵“哦”了声,匆匆收回手。
季恒道:“批准。但季家列祖列宗用的祭器也?不是金器,季太?傅自己用金器,显得有些僭越了。所?以心意收下,下回带点水果、糕点什么的就好?。”
姜洵知道季恒节俭,特别会过日子?,知道季恒肯定不同意,却还是调侃似的道:“那就把列祖列宗的祭器都换成?金器。”
季恒果断道:“驳回,哪来这么多钱。”
姜洵忍不住发笑?。
两人又给季太傅上了柱香, 拜了三拜。
季恒捧着?香,在?心中默念道:“不孝子季恒,遇到了想要共度余生的良人, 今日特带来给父亲看一眼。正如父亲所?见, 他家风良好, 孝顺有礼, 学富五车,还对我夫唱夫随,可?以说是非常符合父亲对我另一半的期望。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很?……”说到这儿, 实在?有些说不下去。
他怕真把季太傅气活,这才正经起来道:“我知道很?不应该……但请父亲相信我们绝不是胡闹。我们有共同的理?想,有一同在?奋斗的事业,他待我也极好,其?他的, 还请请父亲拭目以待……总之生气归生气, 还是希望父亲能够祝福我们……至于传宗接代, 我肯定指望不上,父亲不如指望指望——”
季俨也指望不上。
回到齐王宫,季恒洗了个热水澡。
洗澡水有些烫,将他莹白?如玉的面颊熏得?有些微红,可?一出浴桶还是冷, 他匆匆擦干身子, 换了身中衣便向床榻走去,说道:“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姜洵在?床上掀开了被子, 说道:“快进来。”等季恒躺下,便立刻拿被子把季恒包了个严严实实,又用手掌帮他搓热冰凉冰凉的手臂。
季恒浑身打了个冷战, 这才感到好一些了。
姜洵紧紧搂着?季恒,季恒也贴着?姜洵,就这么贴了一会儿,季恒身上才暖和了起来,说道:“再过三日你便要回去了……”
姜洵一路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才挤出八天时间留在?临淄,但很?遗憾,中间有好几日两人都在?冷战中度过。现在?想想,季恒只万感遗憾。
姜洵搂着?季恒道:“等开了春,两边大概率便要停战,到时我就回来了。”
季恒没说话,只往姜洵身上又靠了靠,调整了个舒服姿势。
“还有那日的事,”姜洵心里也很?愧,说道,“对不起,我只是……”
姜洵有些说不清楚,而季恒替他说了出来,道:“你只是气我瞒你。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好,毕竟事关你父亲,我不应该瞒你的。可?能是我看着?你从小不点儿一点点长大,很?多?时候,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你还很?小……”
而姜洵有自己的视角,说道:“但你那时候也是个小不点儿啊,还是个病恹恹的小不点。你小时候就像个玉做的小人儿似的,我和姜灼第?一次见到你,碰都不敢碰你一下,生怕碰一下就给碰坏了。”
“……”
姜洵道:“虽然?后来混熟了,你比我大,许多?事都是你教?我,你带着?我,尤其?父亲走后。但我其?实也是看着?你从小不点儿一点点长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