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被下人领到偏院住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傍晚才又见到了韩玄奕。
"歆,对不起。刚回京有太多公务要忙,冷落了你。不要生气,我一得空就立即赶回来看你,连母亲那里都还没去请安呢。"他将歆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精忠报国才是正事,我怎会因这点小事怪你。朝里的事很累人吧?要不要让人准备点素食,好好休息?"
"我不累。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让我想不疼你都不行。"他笑着亲吻歆的脸。知道我在旁边贼笑着看着他俩,歆羞红了脸,头埋在他的胸口不敢抬起来。"我命人将东边园子收拾好了,那里清净,四季百花盛开,以后你就住那儿,可以专心研究音律,我每日忙完了公务就来陪你,好不好?"
"一切都听你的。"歆靠在他怀里笑得很幸福,让我也心情大好。
"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等一等。枫怎么办?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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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瓜。放心吧,待会刘伯会安排他的去处。父亲买他回来让他在书房里伺候,希望他以后能老实点!"
"少爷放心,小的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少爷慢走,晚上请不要纵欲过度,歆的身体不好,承受不了。"我笑容灿烂,点头哈腰,学足了楼里跑堂伙计的奴才样,目送他搂着美人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没多久,大管事刘伯来了,四十多岁,一脸严肃,看上去很忠心。
"你就是江晓枫。"
"大管事好。晓枫得老爷怜悯买进府,什么都不懂,劳烦大管事好好教导我。"恭顺地垂首站着,收起了轻狂,规规矩矩地答话。我知道大户人家的管事绝对不能得罪。
"听说你和叶公子一样的出身。以后待在韩府可得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不能丢了咱们老爷和少爷的脸面!咱们韩家是百年旺族书香世家,做什么都得守个礼字!明白吗?"
"小的明白。以后一定守规矩,请大管事放心。"
"但愿如此。你若坏了规矩,到时家法伺候可别叫疼!老爷说让你去书房伺候,那里可是老爷忙公务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你才刚来什么都不懂,怕坏了事,还是先去后院看守书斋吧。那里也是韩府重地,你可要仔细干活,别出什么差池!"
"是!"
韩府后花园的深处用篱笆隔了一个小园子,里面种满了翠竹,中央挖了一个小池塘,养了几尾金鱼,种了几株荷花,现在已经枯了,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泉水从园墙外流进来,经由这个小池塘流进花园里的大池子里,再从西侧的沟渠流出府外进了别家的院里。小池塘的旁边起了一座三层高的竹楼,冬暖夏凉,里面存放着韩家历代祖先收藏的书籍,根据种类放在不同的房间,其中有不少古籍孤本,还有很多珍贵的字画,价值不菲。
我的行李全被搬了过来,住进了底楼的小屋,穿上了韩府为奴仆特制的粗布麻衣,就此安顿了下了。工作很轻松,每日掸掸灰尘,整理书籍,一个人待在园子里,不得随意在韩府内走动,偶尔会有仆人来取老爷少爷要看的书或是送还他们读完了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有任何话语。每日三餐准时去伙房领饭,笑脸迎人只会让韩府的下人避开我更远,男男女女站在背后指着我窃窃私语,一回头又全都散去。于是默默地吃饭,以偷听众人谈话八卦为乐,收获颇丰。原来韩家历史悠久,丞相将军商人文客皇后什么都有,可惜现在只剩下韩氏父子一脉;韩老爷极守礼制,只娶了韩夫人一房妻室,平时忙于国事,鞠躬尽瘁,在朝中很有人望,韩夫人贤良淑惠,整日颂经礼佛,所以家中大小事物就由忠心耿耿的管事刘伯全权处理;韩玄奕与九公主的亲事已经昭告天下,定于来年的三月十八,只有半年时间了,为此整个府邸已经忙翻了天......有时偷偷溜过去听歆弹琴,他那里一样冷清,除了韩玄奕常常过去陪他,就只有一个叫韩平的小厮在跟前伺候。大婚之事,歆不置一词,而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他静静地弹琴我静静地听,看着院内秋菊怒放什么都不想......
日子就在一片静默中度过,静静地打扫静静地吃饭静静地听琴静静地看书静静地发呆......夜里惊醒的次数逐渐增加,惶恐中才发现我是如此贪恋人的体温,那异常熟悉的让我安心的体温不在了......好冷......很怀念以前纵情狂欢的日子,虽然有许多痛苦,却可以大声哭大声笑放声高歌肆无忌惮地玩水......身旁总会有人陪伴!
"枫,你做的饭菜真难吃。"
"枫,你睡觉不乖,老踢被子,以后别想上我的床。"
"枫,外面冷,多穿件衣服,着凉了可没人管你。"
"枫,怎么这么不小心扭伤了脚,以后瘸了就没人要了,难不成让我养你一辈子。"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呢喃,一句又一句,模糊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他人就在我身旁......从没试过这种滋味......空空荡荡,周围静得让人发狂......
越来越渴望被人拥抱,自慰已经无法满足我欲望,我想要男人,无论是谁都行,只要他的身体够温暖......这具身体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我真的很犯贱!
哈哈哈哈......
我笑倒在床上,满床打滚,却没有人上来轻轻咬我一口。"想发疯到别处去,别弄乱了我的床。"我们总会紧紧地搂在一起嬉戏将床弄得更凌乱......
翩翩,我答应了你忘记过去谁都不再想,可是我忘不掉!离开越久,想得越难受!在这里没有朋友嘘寒问暖......我知道外面的人瞧不起我们,却从未体会过被人完全忽视唾弃的感觉是这样的伤人......
这一晚又醒了,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披上袍子去花园里散步。该死的韩府,规矩真多,让我想勾引一个男人野合都没机会!若是偷跑出去又找不着路,听说旁边的府邸雇了很多高大的护院,可惜这围墙太高,凭我那三角猫的工夫还翻不过去。唉!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赶快去办,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是,将军!"
走近凉亭,不想撞见了韩玄奕与一身着黑衣的男子的秘会,本想安静走开,却被他们发现了。
"见过少爷。"无奈跪在地上施礼请安。黑衣男子迅速离开了,跪了很久,韩玄奕仍没让我起身。
"三更半夜你出来做什么?"
"小的今晚睡不着,因此出来散步赏月,不想打扰了少爷。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
"睡不着?还没有一个月你就耐不住寂寞呢?"轻蔑的笑声在耳边回荡。"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露媚意,身体滚烫,一碰就没力了,真的很撩人。我知道府中清规戒律极多,想必你待得很难受吧。可惜这里没有人敢抱你,你一个人也找不着路去外面鬼混。我警告你,绝对不要被我抓住,否则我把你扔去北疆充军,那里有很多男人,我保证你夜夜欢娱被人弄死在床上!"
下巴被他用力捏住,骨头都快碎了,头被迫仰起,看清了他的眼神,冰冷,我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明白了。我保证绝不会乱来!"
韩玄奕扔下我走了。我跪得腿麻了站不起来,索性躺在地上,舒展四肢,瞪大眼睛仰望天空,其实今晚的月色一般,有些朦胧看不清。小时侯听说那里住了一个美女,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兔子和一颗桂花树,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一样难受......
"你躺在地上想什么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没想什么。就是腿麻了站不起来。"言多必失。韩玄奕太精明了,好象什么都猜得出,老实一点对我有好处。
"你不喜欢这里?觉得寂寞吗?"
"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话,不能哭不能笑,心里空荡荡的,有点难受。以前没试过这种感觉......如果这就叫寂寞......我很寂寞......少爷,您试过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太忙了,没空寂寞。"
"哈哈哈...... 您可真逗。"
"你不也一样。"他的手覆在我的头上,揉弄着我的头发,就像槿以前一样......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对不起,少爷,我不喜欢别人弄我的头发。"
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我们沉默了良久......他突然抱起我,快步回到了竹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而我......极度渴望温暖的体温......所以没有任何拒绝,温顺得躺在他的身下......
016
一日复一日,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却好象有一年那样漫长。韩玄奕时常会趁夜色前来与我欢好,天明之际悄然离去。他是个不错的床伴,每一次我们都很疯狂很尽兴,我常常尖叫着达到高潮在强烈的快感刺激下昏厥过去,可醒来之后,心里,依旧空空荡荡。我不敢告诉歆,在众人面前韩玄奕对我依旧是不假辞色,一些护院奴仆曾撞见过我们的好事,可是谁都不敢议论,尽管他们看我的眼神更轻蔑更下流,却不敢拿我怎样。日子依旧是风平浪静无人打扰。我一直记得韩老爷的话,所以用心钻研佛经,可仍就参不透。我不明白我舍不得什么。
有一次欢好之后,韩玄奕问我是不是舍不得以前的情郎,那个叫槿的家伙,把我逗笑了。"槿,是我的贴心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亲密床伴,是我的同行......他的情人是雷飒,能帮他改变命运脱离苦海的是雷飒,能让他不愁吃穿的是雷飒,能让他过正常人生活的是雷飒......总有一天,他会随雷飒离开,就像歆和你一样。我只会高兴地祝福他找到好归宿,怎么会舍不得?"
这一日,歆突然上门:"枫,你能帮我准备一些上好的金创药吗?玄奕要上战场了,我不放心。"他的眼睛微肿,想必是哭了好几回。
"怎么又要打仗?快十二月了,天寒地冻,怎么打仗!更何况今年收成不好,百姓的日子很苦。"
"北方传来消息说蛮子又在蠢蠢欲动,几万大军随时南侵。今日早朝皇上降旨命玄奕挂帅保卫北疆,后天就要出发了."
"蛮子又来了吗?去年不是刚打退了吗?别着急,少爷打仗很厉害,是出了名的。还有一天时间准备,来得及。我们这就去请示刘管家,找人带我们去药铺选购药材。"
之后一阵忙碌直到深夜。子时刚过,我陪着歆替韩玄奕收拾衣物,正院那里忽然像炸开了锅似的吵吵嚷嚷让人不安,这时韩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出事了,他......呜呜......"歆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脸色苍白,我赶紧扶住他。"说清楚,人死了还是活着!"
"少爷受了伤被送回府,听说现在昏迷不醒,呜呜......"
"人还没死,哭什么哭!还不快带路!"该死的韩平,人没死就开始哭,没事都会给他哭出事儿来。
我扶着歆跌跌撞撞赶了过去,屋里屋外聚了好多人,许多小丫头都在小声哭泣,我们进了屋,就看见韩老爷呆坐在床边,两眼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另有一服饰华贵的妇人晕倒在旁,众人正七手八脚抢救。韩玄奕脸色青肿,胳膊上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紫黑色的血正缓缓冒出来。一个壮实的高大汉子抓住大夫使劲摇晃:"大夫,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小人一时之间配不齐解毒的药材,无计可施......哎哟,军爷,您别再摇了......"
"玄奕中了毒......大夫,我帮他把毒血吸出来他是不是就没事了?"歆扑了过去,俯下头想用嘴把毒血吸出来,我赶紧拦住了他。"你疯了!这样会没命的!他中的毒很厉害,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命大,你何苦把自己也搭进去!没了他你就真的活不了吗?"
"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歆笑了,笑得云淡风清,却是一脸决绝。
傻瓜白痴疯子,一个人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活不下去......以前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真的不懂什么是爱......为什么要生死相许......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明不明白......你我兄弟情深,你,你可以为爱人不顾一切,我却不能看着你死......你死了,我的心会痛......
"快去我房里,床下有口大箱子,里面有一个檀木盒子,赶快拿过来,里面有解毒的药材。"我推开他,转身问大夫要来一套金针,先将韩玄奕胸口大穴封住,再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盒子很快就被送过来了,从瓷瓶里倒出三粒"菩提泪"给韩玄奕喂下,再清洗伤口,止住了血。
"去准备一些去蛇毒的药,每隔三个时辰给少爷服一次清理余毒。"韩玄奕中的是南疆五步蛇的剧毒,一般人被五步蛇咬后,一般是将被咬的手或脚立即砍掉阻止毒液攻心,韩玄奕真的命大,竟然支持了那么久,而我手中的"菩提泪"是那个怪老头的得意之作,他精于用毒,但最得意的却是炼成了可解百毒的"菩提泪"。由于所需药材太稀少,我自己无法炼制,手中仅有怪老头送我的十二粒,给了槿和翩翩各三粒预防不测,剩下的本打算留给歆和我自己,可现在却不得不全给了韩玄奕。"歆,这里还有三粒"菩提泪",你留着以防不测。"
"枫,你脸色不好,没事吧?"歆小心地接过瓷瓶,把他交给了在一旁伺候的刘管家,后者捧在手心里,声音颤抖不住地问:"这药真的灵验么?少爷不会有事了吧?"
"人醒了就没事了。歆,别担心,我服一点去蛇毒的药休息一下就好。快去守着少爷,他需要人照顾。"勉强支持住,挤出点笑容安慰他。以前偷偷学毒,都是拿自己的身体试药,所以比一般人更能承受。本想学好了去夜铩盟做杀手改变卑贱的身份,可是大家那么关心我,我不想再像那一次一样,迷失了本性。
天明时又被唤了过去。韩玄奕醒了,他们父子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晓枫啊,老夫这次真得好好谢谢你啊。"韩老爷总算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神情。韩夫人坐在床边握着韩玄奕的手轻声哭泣,韩玄奕则温柔耐心地安慰他柔弱的母亲。歆站在旁边看着,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管事刘伯也是老泪纵横:"少爷洪福齐天,总算好了。老天爷保佑!"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一家人也是如此围在一起,还有在楼里生病了,大家不眠不休地照顾我,歆总是哭得一塌糊涂,翩翩就会骂我没用,槿则是一言不发拉着我习武练功锻炼体魄...... 我知道自己不后悔救了韩玄奕一命。
"老爷,小的没什么功劳,不过是以前三教九流的人物见得多了,偶然间得了些珍贵的解毒圣品。老爷若真心谢我,就请以后善待叶歆,如家人一般。"
......他看着我沉吟了好一会,大家也都看着我,歆在旁边不住地向我打眼色。
"老爷,少爷,夫人,我与叶歆一起长大,他从小品格高尚,虽不幸沦落风尘,却一点都没学坏,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他对少爷更是一心一意情比金坚,为了少爷可以连命都不要。他从小命苦,请老爷少爷夫人好好待他。"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枫,别这样......"歆走过来抱住了我,泣不成声。"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叶歆品性纯良,对奕儿一心一意,当真难得。奕儿,你以后可要对歆儿好一点。歆儿,以后缺了什么就问刘管家要,你进了我们韩府,我们不能委屈了你。"
"我知道,父亲。歆肯跟我,是我的福气。"韩玄奕下床走了过来,低头看了我一眼,将歆扶起抱在怀中。"歆,我以后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