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刀面映出我的脸,躲不过了。
那么应该怎么做?
等死......还是......
我的腿不能动。
光是维持站立就很不容易。
所以我不站了。
屏气。然后闭上眼睛。
紧接着,我就一头栽进水里。
他呆住,很快做出正确的,要命的决定。
他在岸上等。
"当年巨鲸帮帮主在水下也不过半个时辰。"故意用密室穿音,让水下的我听清,"那你呢?我的好弟弟?"
我宁可闷死!
"我知道你宁可闷死。"
这叫男子......
"这叫男子气概,我当然懂。"
......
"那么,"他站起来,"应该办事了,死人可不能移植蛊。"
他把我从水里拎出来。然后把我丢上岸。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最好快说完,然后当我的靶子。"
"咳......当然有......"
"快说吧,我时间宝贵。"
"你听好了?"
"恩。一个字都不会错。"
"月寒琴是......萝卜腿......"
铛--
我甚至以为那是我骨头断裂的声音。
是铁器碰撞才会有的摩擦。
月寒琴的飞刀,以及师傅的匕首。
我松了口气,他护在我前方,碎石鞭已经扫断一棵树。
眼前有些晕。
就听到那家伙在喊,"为什么要拦着我?我们差点就可以在一起!"
......他是白痴吗?
我笑了。
师傅和你不一样。他是个坚强到让人意外的男子。
坚强的人,总是有血有肉。尽管有些没心没肺。
不过很好,不是吗?
只要有他在,一切就安全了。
他是能创造奇迹的人。
那他呢?他会不会害怕?总被人依赖,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曾拥有。
他是不是和每一个孤单的人一样,表面看起来无比坚定无比自信,可在月晓时分偷偷潸然?
他太强了,所以总被依赖,可他的强大更加使得其他人对他尊敬。
尊敬,以及疏远。
......你很孤独吗?
无可奈何的......孤独?
醒来时,所有人都围在床边,阵势之浩大已经让我毛孔流汗。
"我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什么?"
"......和我有关的。"
"都是。"
"......好的。"
"你的伤没有问题。"
"那坏的呢?"
"蛊已经到你这里了。"
"那么......你要怎么办?"
"师弟们都已经知道了。"
"......不能够保密?"
"不能够。师父也知道了。"
"......是吗......"
逃不过了......
"如果死......我也想死在你手上。"
"......"
"师兄,由我们动手吧。"是易振。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如果那眼神叫做不舍。
"好吧。"
我闭上眼睛。
这就是我的最终判决?
在爱情和我之间,他选了前者。
这......很好......
他会幸福。
"啊......还有,师傅。"
"什么话都说出来吧,我会转达的。"
"......你的这个名字,很占人便宜呦。"
"......"
"还有。"
"什么?"
"要幸福。"我看他的眼睛,不确定是最后或最初,"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然后一切出乎我所料。
易振刀子落下的一刹那,他就动手了。
他闷哼一声,师傅刀子快,匕首翻转,呻吟求救就被扼杀在嗓子里,收刀时,易振就断了气。
张唐两人瞬间被点了穴,任督气流阻挡,连冲破穴道都不行。
无声的杀戮,最亲近的师兄。z
他面无表情,嘴唇却细细蠕动,说着什么。
"......我不能让你死。"
"......所以......对不起。"
他笑的安和。y
即使已知是死罪。杀害同门师弟,放走了本要杀的人。
你有没有后悔?z
"药,陪我回去吧......"
"回哪里?"
"江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江南。"
"好。"z
"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江南是个好地方,滋润养人。
尽管没告诉爹爹回来的消息,他老人家还是知道了,派人每天送东西过来。
我们住在最大的客栈,掌柜的听说是丁公子来了,腾出最高档的天字阁。
第一天,稍做休养,他坐在椅子上笑着看我,从未那么美丽。其实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第二天,起的早了,结伴去右城河,没有什么人,看了一天的水波涟漪。
第三天,有人送来爹爹托的东洋玩意,他好奇的样子像个小孩。
第四天,是庆祝节日,我们坐在屋顶看人间烟火,看花灯,那次在苏州没有来得及看,这次一定要带他看个够。
第五天,他很高兴的告诉我太阳的颜色,最后一起看日出。
第六天,那些人来了。
他走的毫无依恋,却刻骨铭心。
第七天,一片空白。
第八天,我回到丁府。
月寒琴送来他死刑的消息。
八月十五执行,问我要不要去看。
我说好。至少要见上最后一面。就算之后会痛苦。
那天,我看到他了。
还是那么苍白,穿着月白的囚衣,一脸漠然的冰雪。
他是师傅,一点没有变,哪怕前方是死亡他依旧那么骄傲那么孤高,不为红尘所绕的。
他看见了我,可他看不见月寒琴。
不会看见的。他根本没有来。
可我来了,你会不会记住我?记住那个在江南与你相遇的人?他叫丁瑶,被你叫做药的人。
记得,抑或不记得,没什么关系。
我会记得你,爱还没有说出口就成了送葬的白纸,我一直在等,等来一场风花雪月。
他的眼睛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灰色的瞳孔眸子,艳丽而飘渺。
他等的人,不是我。
忽然看到有什么飘下的东西,褪色的红,竟是枫叶。
他对我笑了。
我只觉得想哭。不要笑不要笑!哪怕你哭,哪怕你面无表情!
不要再故做坚强。我爱你。
刀起,刀落。
毫无留恋。
泪,忽然就滴了下来。我想晕过去,这样不用看他残缺的尸首。
如愿以偿。
周围一片苍白了。
我知道他在我面前。
"有没有后悔过?"
他轻笑,"没有。"
他明明不常笑,不知自己笑起来时多么倾国倾城。
"既然不后悔......为什么,要哭?"
"我没有。"
"一起走吗?"
"不......你不是......和我一个世界的人。对不起,药。"
"......"
"......对不起......对不起......"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爹爹。
我问他师傅怎么样了,他说月公子已经把他的尸首讨回来,埋在后院枫树林里。
我去看了。孤零零一块碑石,连名字都是模糊。
他很孤独。我不要他孤独。我知道他最怕一个人,黑夜不可怕,可怕的是要一个人守着黎明。
我笑。然后狠狠把头撞了上去。
没有声响,温热血液流淌,我去陪你,不孤单。
后来有人拉住了我,"你不懂他的心吗?他要你活下去!你就这样糟蹋他的命?!"
我不想去管。没有他的世界没有意义。
那天,下雨了。
--尾声--
江南有一家人家,叫做丁家。丁府老爷膝下有一子,至尽未婚,老爷也不催,总是说罢了,一条命在,就知足了。
没有人知道,丁家少爷的腿,是残废。
那年天上打雷,丁家的枫树被劈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少爷进去救火,结果伤了脚。
那片林子,成了灰烬。
也没有人知道,那段情,就埋没在灰烬里,不见天日。
从此,那少爷一直深居简出,有几个下人说,少爷一直对一把匕首发呆,匕首上有精致的花纹。
究竟是谁赠于的礼物?是那深巷的小家碧玉还是闺房的大家闺秀?或者是那惊鸿一瞥的英气女侠,还是夜晚三分妖邪的美艳女妖?
谁也不晓得。
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一块墓碑,孤零零躺在那片林子里。
又一个三月,又一个烟雨江南。
残枫。已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