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爱达荷之路————幻毁

作者:幻毁  录入:12-02

"我是个GAY,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今天,我要向世人宣布!!!"彭超高声喊着。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街道上。我们像两个十足的可怜虫。
任冲啊任冲,你快出来,帮我一把吧。我在心里祈求着。
彭超突然在我的背上挣扎,说:"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我只得把他放下来。
他没再理我,转头就走了。
他的背影渐渐在我的眼前变得模糊,我回忆着跟任冲告别时的情景,又将这重复到他身上,却发现他真的比他瘦小了很多很多。
彭超那无比悲怆的背影,那是我先前从未见过,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

那阵我老做梦,一做梦就感到身旁有重重的呼吸声,好像任冲还躺在我身边一样。刚开始嘴角挂着排斥的笑的任冲,和以后傻乎乎地向我求婚的任冲。
我开始抽烟。
夜里,爸妈都睡了,看着蓝色的烟雾缭绕在自己的周围,竟觉得黄粱一梦,醒来后又可以骂任冲白痴混蛋。
抽烟,似乎成了我怀念他的一种习惯。

寒假像一个过客般的匆匆而过,高中的班里说要聚会,却一直都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我们又都走了。

周贝贝说她存了钱,要陪我去上海。
我们俩坐着火车,欣赏着窗外的山水风景,边走边唱。
在火车上的一晚周贝贝睡着了,我静静地看着她趴在桌上,黑而柔软的头发,竟不自觉地去抚摸。多好啊,这可触碰得到的幸福。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对她说:"周贝贝你嫁给我吧。"
她竟想都没想地说:"好!"
"那你现在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笑着说。
"是小女友!"她说。
我们都笑了。

我们坐在广场的长凳上,憧憬着幸福的将来。
"以后你带上你的男朋友,你们俩都当我的宠物好了!"周贝贝说。
"恩,我们永远不分开,坐在像这样的长凳上,吹着风,晒着太阳。"我说。
"还可以领养一个孩子,不,两个!再看着他们在草地上奔跑,然后......我们幸福地奔夕阳!"
"哈,多美啊......"
"呵呵,美死你了吧。"周贝贝说。

报完名,还没开学。周贝贝提出要跟我去逛上海的GAY吧。
我学着以前的方法,在网上查了些GAY吧的地址。
上海的路我们一点儿也不熟,我们两个徒步逛啊逛。
第一个吧,我们走了上去,居然一伙老年男男女女在跳舞。"敢情GAY吧改老年人活动中心啦!"我大叫。
第二个吧,居然变成了一个书吧。"真他妈的!现在的GAY也真勤奋好学啊!"我大喊。
第三个吧,查无此地址。"天啊!!!搞GAY不是搞地下党啊!!!"我仰天长啸。
我们走了一条长长的路,从路的1号,走到200号。夜静极了,只有偶尔几个人骑着单车经过,这样的夜有点儿吓人。
我问周贝贝:"你怕不怕?"
周贝贝说:"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害怕。"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始想你了。"

这种想,一直持续到周贝贝走。
她又踏上了火车,而我留在了这里,这条路的中央。
周贝贝在火车上给我发短信,说:"中午梦见了菲尼克斯,还梦见你对我说话,醒来后有点难过。"她还说:"倘若我不再是你的小女友了,我们便再不能结婚了。我会看照片,凝聚一些不变的东西。"

时光短暂,回忆冗长。

有一天约了夏孟京在KFC,他说我修了二专如何辛苦云云云云,我的二专是西班牙语真累个半死啊。
我被烦得不行。
猛然想起当年吕象曾在我的试卷上写下一行字母,不是英文。倒像是其他欧语系。
我拿出笔凭着记忆把它写出来。问夏孟京:"你知道这什么意思么?"
TeAmo。
"这个啊......是意大利语里边的我爱你的意思啊。"夏孟京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会很多国家的‘我爱你'......"
我的心一紧。那还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似乎是高二,张君彦走了以后,一次语文测验。那时我和吕象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啊......那时他却送我这句话。
他问我看懂没的时候,我拼命拼命说自己看懂了。
于是他就傻傻地看着自己笑。
"真他妈的!"我狠狠地骂。
"什么?"夏孟京还陶醉在说自己的专业的事儿里。
我却想吕象,就从那一瞬间开始,好想好想。

不久,我收到张君彦的一张贺卡,还附带着一封信。之前我曾在电子邮件里把我的新地址给他。
信上说:
"其实一直想说,你看起来不快乐。
那时在操场上,我们都有些话没有说。
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
记得我走时你是个那么坚强快乐的男孩儿,那是我记忆中不变的刘阳。
上次我忘了告诉你。我信了基督教。有一阵儿忙着学习,每天到深夜,觉得精神压力很大,没法儿坚持下去。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一团亮光,好像是主的降临。我本来是个唯物主义,可那时我就真的相信了有主[自由自在]。
主其实是我们的信仰。
它能坚定我们。
我希望你能坚持,刘阳。我知道,无论是什么你都办得到。"
我很羡慕张君彦,他有了信仰,并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而我,却只能在没人的夜里,抽着烟,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惶惶而不得终日。

张君彦那时架着银边眼镜,白净、温柔、文质彬彬、气质绝佳。他伸出手对我说:"是个好名字。"我似乎又看见了张君彦温柔的笑,还是那一脸的阳光灿烂。真的,无论是现实,还是在梦里,那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一个下午,我意外地接到了吕象的电话。
那是多久没听见的声音了,日子长得我快记不清了。我除了哽咽,还是哽咽。
电话那边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是线路的问题。
"我......想你。"犹豫踌躇思考琢磨了好久却是先听见吕象说出这三个字。
"我也是......"我说。
"我以为你都快乐得不记得我是谁了呢。"他说。
"我也是。"
"我好想见你。"他说。
"我也是。"
"我五一过去看你吧。"他说着。
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换季后我发烧了。
那几天右耳开始莫名其妙地听觉失灵,我的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半。
后来去医院,他们说是右耳鼓膜轻度凹陷,又说是什么中耳炎。搞不懂。
我惶恐极了。想到倘若我的世界无声了,便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了,不久以后我会丧失语言能力,连贫的机会都没了。那我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残废,如同恶梦里的那个我。

我给周贝贝打电话,对她说:"我突然想听到艾菲尔铁塔轰然倒塌的声音。"
她在电话那头笑了,说:"那我帮你推倒它吧。"

中药西药,能吃的都吃了。不见好转。
可五一前,吕象要来之前,它忽然就好了。
见面的时候我对吕象说:"你真是我的药啊。"
吕象呵呵地笑。
半年多没见,他黑了点儿,显得健康多了,气色也比高三时要好。
我带着他逛了好些地方。
没什么好玩儿的,于是我们总是走。
肩并着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幸福"二字。

他走的前一天,我们在站口换地铁。
他在地铁上朝我笑,说:"我们回去见!"
我也朝他笑,笑着笑着竟笑出了幸福的味道。

随后我就跟夏孟京分手了。他似乎很惋惜,但爱情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我告诉他我想勇敢。
他说:"再见。"
我说不再见了。

很快又是考试,很快又放假。
回去的那天还是跟着谢三,还是大包小包。
他在飞机上还是吐了个一塌糊涂。

又看见了周贝贝。她却告诉我她要走了。
"到哪儿去?"我问她。
"去一个叫USHUAIA的地方。世界的尽头。从那里就可以看到南极。"
"然后呢?"
"然后我包机去南极。做一只快乐的企鹅。"她说。
说完了她拍拍我的肩,又说:"我会在那里等你的,然后你带着你的男朋友一起来,你们一块儿做北极熊,我们结婚。你们做我的宠物。"
"呵呵,企鹅和北极熊的婚礼。"我笑着说。
"恩,恩!"她说:"这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儿了。"
周贝贝不久后就走了。如同她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无声。
她走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菲尼克斯会得嗜睡症了,原来人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看到永恒。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但我相信,她是到了世界尽头,把一切烦恼都留在了那里,然后变成一只快乐的南极企鹅。等着一只北极熊,和另一只北极熊。


18 尾声

2002年七月,最后一个令高三学子黑色的七月,拖泥带水的同学会终于办成了。
大家还是老样子,喝酒的喝酒,谈情的谈情,说笑的说笑,吹牛的吹牛。
谢三只要一下飞机就生龙活虎的。
蒙超成熟地坐在席间,旁边是那个女孩儿,他时不时会变成从前的神态,逗弄着那个女孩儿。
我和吕象使着眼色然后偷偷地从人群中溜了出来。
"去哪儿呢?"我问吕象。

"天台!"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天台。这么一个沧海桑田的名词。
再见时竟然一点儿没变。
墙还是原来的墙,曾经,吕象刻下的几个字,还依稀可见那痕迹。

吕象爱刘阳。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这是我所知道的,他想刻的。

当他刻到第四个字的时候,我出现了,我大骂,我抢过石头,我拿石头砸他。
于是这个字只有一半。只有一半的字,便不成字。只有一半的句子,便成不了句子。
我们曾多么天真啊,以为只要在一面墙上刻下的永恒就象征着亘古不变的爱。
我们曾多么愚蠢啊,以为只要在一面墙上毁了这永恒便化得尽心中那久久的惆怅。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致,同样的人,只是相差一年,却分明恍若隔世。

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沧桑的石块,究竟曾见证了多少的物是人非。
天空是苍茫的灰。
吕象在水泥地板上躺了下来。我说:"今天可是阴天,没什么夕阳可看。"他不说话。
我用脚踢踢他,说:"你干吗呢?"
他说:"我在等死。"
"哈哈!"我大声干笑了两声,随即也躺了下来,说:"那我也跟着等好了。"
我们都闭上了眼睛。
"喂,那个......"我问他:"死是能等到的么?"
他仍旧是闭着眼,说:"恩。"
于是我也闭着眼,不再说话。
......
我以为我睡着了,又或者是死了。
是梦吧,还是死前的幻象。
我看见那样一条长长的路,看不到原点,也没有尽头。
仿佛我站在了爱达荷的那条公路上,深灰色的,像一张难看的脸。
我感到多么孤独啊,我想放声大哭。

这时,却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柔软,而温润。
让我想起了无数个夜里,熄了灯,我躺在床上无法合眼时,脑海中显现出的那个晚上。
在静谧的医院里,窗台上朦朦胧胧的月光,消毒药水的味道,倒挂着的白萝卜一样的吕象的腿。
他说刘阳,我爱你。
我说,不,不!你错了!
他沉默地望着我。
我说:"是我爱你。"
我们的手触碰到一起的时间,不过是瞬间。可我却觉得自己的手像在温水里,浸润了千年的暖。

我们同时拥有了这爱,也同时拥有了这罪。

罪就罪吧......谁在乎。

"你感觉到了么?"他的声音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什么?"
"我们的身体正在飘呢。"他说:"上帝来迎接我们了。"
"可是,上帝会宽恕有罪的人么?"
"那,说不定,我们正飘向地狱。"
"呵呵,"我感觉我笑了:"为什么我到今天才发现......天堂或地狱,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也是。"我听见他说。

我的手被握得更紧了。他手上的温度蔓延在我的手,一如浸了千年的暖。
我的身体,顿时失去了重量。
没有不会变动的存在。
那么,或许也曾有过安息吧,我的主。

--END


-----------全文完-------------


后记:很感谢有耐心看完这个故事的大人们,这是我的第一个长篇,写完的时候刚过完19岁生日,这是最后可以装小的一年了,所以想着要写点东西来纪念一下吧,里面几乎所有人的原型都是我朋友,所以看起来会格外亲切。呵呵。

谢谢因因宝贝你的那么多回复:)我真的很高兴因为这个文认识了你!(可惜实在是个MSN低能......你明白)

最近受一人影响开始重听歌特,我对那人说永恒的沉睡实在是个灵魂的使者啊。他是来超度我们的。

也最后留一句话,兰波的。

最终,给我一间坟墓吧,用石灰涂白,镶一道凸出的水泥线,--深藏地下。

推书 20234-12-02 :骷髅的第三只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