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偏爱这个孩子,还有他们家侄女,不能去想别的,因为有充分的信任。
这一夜,风特别冷。
血干得快,陈岚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天空,仿佛还在想着她的青春年华,没有享受够这花花世界。为什么,当自己俨然被众星捧月般呵护起来的时候,噩运就这么没有征兆的来了。
32
当医生出来的时候,郑笑天的心就那么停住了。
他们示意手术成功,简直让郑笑天无法相信。
“他很幸运,受伤的部位虽然有多处,但是伤的不算太深。”
“可是,他流了很多血啊。”依旧是难以放下悬着的心。
“是阿,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医生也感叹,以他的经验,这样的失血,实在应该是危险的,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病人的身体似乎一向不算太好,这次受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
梦,还是清醒,以为自己已经解脱了,却又被硬生生的拖了回来。
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念头,就这么让这具已经痛不欲生的躯体,还要这样卑鄙又阴暗地活着呢?
无论是模糊或是清醒,都不能让周围浮现的血腥气味减少一丝,真想要一个清爽的世界,即使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交换也好。换给黑暗中狰狞的笑脸,可是要掏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就变得无比温存,仿佛变成另一个人,轻轻地咬着自己的耳朵,诉说着情人间才有的甜言蜜语。
不知道是因为寂寞或怕冷,这甜腻的言语,就不知怎么的,将这血腥给驱散开去,带来一阵温暖。
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于是告诉自己,这是幻象,地狱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若是存有希望,扑了过去却是一场空,倒不如就这样到底,没有希望,就不会太失望;没有温暖阳光,黑暗也不会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飞蛾渴望光!即使灰飞烟灭,也会情不自禁。
那黑暗中的温暖,就是唯一的救赎,知道要失望,知道一切会落空,还是忍不住狠狠抓住这一线希望,就算是下一分钟就会没有的救命稻草。
感觉到李益湘的手抓住他,郑笑天不停下在耳边的阵阵暖语,将那双冰冷干涸的双手紧紧地箍在自己手中。看着那深锁眉头的脸,仿佛自己也能够触摸到那颗无法安定的灵魂,于是越发坚定,就那么狠狠地抓住那双手。生痛的感觉传入黑暗,变成李益湘梦里的光,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痛,被牢牢抓住的感觉竟然让人如此踏实,不似之前的体验。李益湘迷迷糊糊地在梦中想着,以前也有别人这么握着他,是谁呢?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可是他们给他的感觉无论是怎样,最后都是放开,让自己独自去面对一片黑暗的虚空。
不要!不要!不要放手!他已经不想再被孤单的留下,即使让自己一起去死也好。
忽然一张脸就闯入了梦,英俊,却让自己害怕;
可是当那个比自己还强的人,要对自己用强的时候,为什么别扭的自己,挣扎的自己,也会有一种想要妥协的念头呢?
李益湘,你真是贱!
睡梦中的人还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心,就开始一阵阵的痉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医生!医生!”郑笑天起身想要去找医生,可是那双手竟然力气惊人,拉住他。
想了想,看了眼前人的情况,手还是被挣脱了,没有医生,现在的李益湘根本撑不下去。
“我马上就回来。”只留下这句话,走廊里便听见了郑笑天焦急的声音,“医生,医生快点过来!……”
手,还是放开了。zybg
黑暗再次降临,容不得自己多在温暖中停留多一刻。
身体的难受,心里的煎熬,终于搅在一起,逼着只能去面对。
眼睛不再闭着,不再留恋这片刻的安宁,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不能等医生过来,医生来了,一切就完了。
掐灭心中的一丝留念,拖着瑟缩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打开窗户,爬了出去。
天堂的路早已经封闭,自己唯一能走得路,就是去找那个人。那个伤了自己,却也救了自己的人。
听见那个人和医生匆匆进来的脚步,也听见了他的焦急和惊讶,夜就是黑的这么的不像话,自己就站在高空之中,贴着冰冷的外墙壁,也许跳下去,才是最好的归宿。
也许有的时候爱与恨,就像是这黑夜,分不清楚,也看不清楚。爱,让人痛苦;恨,也让人痛苦。倒不如就这么挥别了这个世界,来得自由自在。
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毒瘾上来的时候,站在这悬崖似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他李益湘的绝路么?
黑暗里看不见的脸竟然挤出了一丝笑容,要活下去,就算到地狱,也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房间里是一个呆呆的人,他不知道这时候房间外面,一个人正被风割着,在黑暗中,一步步向下爬。
黑暗中有另外一双眼睛,洞察了这一幕,他英俊的脸上不知道写着的是开心还是悲伤,漆黑的眼里不知道装着爱,还是恨。
33.
选择离开,就等于选择回到那个人身边。所以当李旭东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的李益湘面前时,他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也好,省得自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去找他。
那双手是有力的,怀抱是霸道的不容拒绝的。
力度就透过那双手传到李益湘这里,他现在有些害怕,可是又好像安下心来。无论是福是祸,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选择,有了一个结局,怎么都好过飘荡在空中,冰冷的,刺痛的,却不能向任何一个人倾诉。
他现在也不能倾诉,可是,至少身在地狱也算是踏实了。
地狱的阿芙蓉化作冰,化作火,在他的体内搅出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却不再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反倒是觉得真正的踏实了,这就是他李益湘应该有的结局,被人强暴,被人中下毒瘾,再贱到回到这个人的怀抱。也许,他还会在以后被蹂躏的时候欲仙欲死吧。哈哈,像一个只有欲望的禽兽一样!
找不见了他,心里奇怪的,升起的只有怒火,焦急就慢慢的被这怒火给蒸发了个干干净净。李益湘你这小子,为什么伤成了那样也不肯接受我郑笑天的帮忙?你就傲气成那个样子么?可是你越是不肯屈服,我就一定要把你找出来,我这辈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同一个夜,一个拥有,一个失去,一个逃离。
只是黑夜中的男子,没有人看得清楚他英俊的面庞,但若是从他身边经过,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清香,却也带着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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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如花似玉的侄女,在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如此惨状,而他所信赖的李益湘,身受重伤之后也不知所踪。
“也许是歹徒把他劫走了。”郑笑天虽然知道这样的说法不免牵强,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做不到公事公办,让李益湘被怀疑成杀人凶手。而且,他怎么也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王德发眉头紧锁,他需要冷静,面对侄女的被杀,手下失踪,他不得不第一个想到怀疑李益湘是不是杀人凶手。可是如果真的如郑笑天所说的那样,李益湘本身也受伤,那么他作案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李益湘的为人,那个外表谦和,对人有理的年轻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只是,为什么他会失踪?难道真的是凶手还不想放过他,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找到凶手。小李在凶手手上多呆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
虽然想法不同,可是郑笑天也早就坚定了那个信念,他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无论是死是活,他都要找出来,都要!
郑笑天目前手上唯一的线索,就剩下那个陈维的男友李旭东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将这个线索告诉王德发,他决定要单独行动,自己找到李益湘。
冥冥中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一点也不简单。如果解开了他的谜,陈维的谜,也许就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包括不辞而别的李益湘。
这种直觉驱使着他,让他决定再去一次那个与李旭东见面的地方——李旭东的小屋。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打算先去拜访了一下陈维的父母,还有陈岚的同学。因为现在并不能肯定两件事有关联,也许这不过是陈岚的仇家寻仇,李益湘的不告而别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谜团就这么一层一层的围了起来,围住了最初惨死的陈维,围住了神秘的李旭东,围住了无法瞑目的陈岚,也围住了那个人。如果只有解开这一切,才能雨过天晴,那么他郑笑天就要去做这样一件事。
还是从陈维开始,关于那只戒指,他又反复的回想了一下。
那只戒指,那只戒指,有那么一点让他眼熟。他拿出照片,反复端详,若是能想出究竟是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个戒指就好了。可是郑笑天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也许是因为自己陷在这个案子里面太久了,无法抽出身去,产生了某种记忆混乱。
34.
陈维家
陈沧海和夫人显然没有预料到郑笑天会来拜访,但在意料之外,他们却也显出几分高兴。这个孩子,有几分像他们家的小维,看见他,总会让人感到亲切。
郑笑天总是很周到,他提来了一些水果,这样做,算是礼数上周到了。
“小天,你怎么有空来看你伯父、伯母?”陈沧海对郑笑天的到访显然有些意外。
“没有,今天正好有空,顺道过来拜访一下两位。”郑笑天并不直接说明来意,反而亮了亮手中的礼品。
“欢迎,欢迎,”陈沧海接过话,“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不过是客套寒暄,郑笑天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看望陈沧海夫妇。他时不时地将话题引到夏天的戒指上,也引到陈维身上。其实这一点都不难,虽然现在的陈、夏二人看起来比以前精神了一些,可是丧子的伤痛哪里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他们两人也追问郑笑天关于陈维案子的事情,郑笑天只说还在查,兴许能有些眉目。陈沧海夫妇都是明白人,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一再的表达要郑笑天多多加点劲,一定要将他们的维儿自杀之谜揭开。
再说郑笑天,也许是见到实物的原因,郑笑天越发的觉得戒指眼熟。只是人总有这种时候,就像一件东西你明明知道就好好的收在某个地方了,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放在哪。呼之欲出,却又压而不出。
只是案子的某种声音已经靠近,直觉也告诉郑笑天快了,只是还需要一个关键。
“对了,伯父、伯母,那天陈维有个叫李旭东的同学告诉我了一些陈维的事情。”郑笑天好似无意的谈起李旭东,既然他自称是陈维的男友,那陈维在平时的言谈中也许会提到吧。
“什么事情?”
“陈维和同学一起的时候,常常会提到你们,也证实了他平时确实是个好孩子,你们就别那么难过了。”郑笑天确实听说这些事情,不过当然不可能出自于李旭东之口,他这么随便一篇,既让自己的话没有什么破绽,也算是让他们夫妇二人有些安慰,不要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变态狂。
郑笑天忽然就蹦出一个感觉,就是想要把那枚剩下的戒指拿回去,无法说明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让他拿着那戒指,戴着那戒指,也许他就能够想起来有些什么。可是怎么好开口呢。陈维死了,留下的纪念品不过这么几样,要想让夏天把戒指给自己,等于让她割心头肉。郑笑天自己在脑子里捉摸着,始终也想不出来究竟要怎么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拿到这枚戒指。只是,聪明如郑笑天,却也不好找到一个足够完美的借口。
陈沧海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经过风霜的人,善于察言观色。郑笑天的动作言语,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他和妻子坐在一起,抓着妻子的手,温柔的安慰着。指甲触到那枚戒指,其实心理的滋味,是多种多样的。既有着对孩子的怀念,也是某种痛苦。面前这个孩子,有着颇像儿子的神情,看着他,陈沧海和夏天都很容易陷入一种面对这自己孩子的错觉。不好开口,但是却能看出来,这个孩子需要那枚戒指,想必是为了自己家的事在奔忙吧。戒指虽然珍贵,不过若是将这个给那孩子,就能查出真相,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给这个孩子,仿佛还是给了维儿一样。
就这么温柔的将戒指从妻子手上摘了下来,连夏天也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商量过,夏天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想要做什么。
“小天,维儿走了,这个戒指就算是伯父伯母送给你的啦。”郑笑天也没有反应过来,陈沧海就拉过他的手,将戒指给他戴上。
“你和我们家维儿有几分像,又算是我们两个的侄子,这就当是见面礼好了。看着你戴着,就好像维儿也戴着。”陈沧海的话自然是另外二人都没有想到的,但是听起来又似乎没有任何不妥当。
郑笑天原本就像要那戒指,这么一来,自然是假装拒绝一下,就欣然接受了。
其实这种接受,对于陈氏夫妇来讲,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它像是某种约定,郑笑天不得不全力以赴去找出真相的约定,虽然现在的郑笑天,没有任何承诺,也会这么做。
那个戒指在手上,就好像某种契约套在了手上,心里也产生了变化。这个戒指是陈维曾经戴过的,郑笑天想起这个,就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希望能够进入某种状态。
从陈家告辞,郑笑天就决定改变计划,他重新回到了酒店,翻看案卷材料。他一直来回抚摸着那枚戒指,像是那样才能够安心;戒指,就像是一个护身符。郑笑天不自觉地将手握紧,仿佛害怕别人将这东西抢走,就像李益湘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溜掉一样。
血液中了毒,身体中了毒,心也中了毒。
爱情其实不过是一种执念,一种毒药,在不经意之间就呼吸了毒气,深入骨髓,即使是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了这情花无色无味的毒。
身体和心思,早早都就不受控制了。只是跟着命运机械的在走。去爱,去恨,去寻找,去挽救,或者去死。每个人选择不同的路,但每条路却好像殊途同归,都汇接在一个焦点上。逃不了,不逃了。
疯狂的吻一阵阵的袭来,更疯狂的药物快感一重接一重,只是心已经空了,喜怒哀乐,都变得没那么重要的。投身于糜烂的地狱,不过是生活最真实的一部分。
李益湘就那么将自己生生的分割成两个部分,一个高高在上,嘲笑着这具多日来,伤口不见好就寻欢作乐,已渐渐形削影卓的不成样子的身子;而另一个,则彻底的与黑暗同色,就融在里面,如同那白昼不得出行的吸血鬼一般,只在黑夜的魅影之中,喧闹不已。
35.
“咚咚咚”,郑笑天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焦急。现在的他正站在李旭东的屋外。面对着那枚戒指,总有什么在他心头萦绕,却又始终抓不住。但不知为何,总有某种声音在告诉他,李旭东,这个人物,不简单。至少目前,他是与这一切联系的最紧密的一个人——他曾经和陈维在一起,陈维惨死。陈岚的惨死虽然也许与此没有太大关系,但那种骇人的死状,让人无法不将两者联系起来。没有更多的理由,也经不起太多的推理,现在的郑笑天,宁可像飞蛾一样,朝着危险扑去,也不希望等待的是李益湘的尸体或者任何噩耗。他要抓住每一丝希望,查出所有的真相。
门开了。
李旭东还是一副英俊不凡的样子,脸上的胡渣并未让他显得邋遢,反而使这个人看起来更有魅力。危险的味道,就在他周围散发开来,随着他的笑容,传到了郑笑天这边。
“郑先生,你是回心转意了,想来找我么?”李旭东就那么懒懒的看着他,亦懒懒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