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蓉————双手的温柔

跟那女人一起的男的也抓了回来，虽然之前让他跑掉了。
不过我发现我对他还有点兴趣。哈哈。
……
李旭东的日记断断续续，但却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有些歇斯底里，并不很正常。或许没有正常的人能够作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事情到此为止，疑惑都揭开了。不过是情杀。他的可怜侄女被骗了进来，于是被这个凶残的同性恋者当成了报复的对象——这个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大概对陈维余情未了罢。要不然，为什么连死，都要追求相同的死法呢？
情债，果然是时间的孽障阿。
王德发看着窗外，明日就是侄女兰花的葬礼了。
小李大概是不能出席了。小郑还在负责照顾他。因为自己的侄女连累了他这么好的年轻人，真是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尸首不全，但是还是勉强拼凑了起来。
那不完整的尸身，谁看见了，也想象不到当初它的主人，是怎样的如花似玉。
夜，静得听得见黑色渲开的声音。
38
滴滴答答，这辈子也无法摆脱的滴血的声音。
李益湘这一刻，无比的清醒，仿佛刚刚从一场漆黑的梦魇中逃离。只不过，现实才是那梦魇的根源，选择面对现实，等于选择跌落地狱。
他李益湘也说不准自己还有几分力气可以去面对这样一团糟糕的情况，也不知道究竟自己还有什么动力和理由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受这种罪，快臭掉的身体，快臭掉的灵魂，现在的自己大概只配躲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吸着粉，最好再向那个帮了自己的人摇尾乞怜，甚至献身！或者就和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飘在那里，就在梦中被那些欠他的，他欠的都撕开吃了个干净，从此不用再醒来。
李益湘想到这些，竟然忍不住要笑出来。真***懦弱，自己原来就是个这样的家伙罢了。当初还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高傲坚韧的样子，现在让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想吐。他曾经给别人承诺过的，至今没有实现，唯一还在勉强坚持的，大概就是拖着这个鬼样子苟延残喘吧。
那不甘心的念头，当他一想要就与那拥有一张时而戏谑，时而却温柔似故人的英俊面庞相依偎的时候，便冒了出来。那就像是深藏在他心底的倔强的火焰，不允许他高傲的灵魂选择一条妥协的，或许才是最幸福的道路。
这世界上，往往有那么一种人。不能够在平淡和幸福中遗忘掉往昔，他们有时希望平淡，但是不能容忍过往有任何遗憾。任何一丝遗憾就会像一粒嵌进心里的沙砾，拿不出来，永远都在最开心的时候冷冷的冒出一阵刺痛，让快乐不能完整，心永远都有一角不能踏实。李益湘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也挣扎的想要去接近安宁和幸福，只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之后，他就这么倔强的选择去面对这血淋淋——因为根本逃不了，他想逃了那么久，只会让这心底的沙砾折磨得越来越痛苦！
结束了，一切都该。
李益湘暗自下定决心。
郑笑天回到家的时候，李益湘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他今天去帮李益湘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现在的他，最重要的是将身体养好，再把毒给戒了。他希望他好，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生的把自己的好坏和李益湘联系了起来，他不好，自己也不能好的起来。就如同这些日子，他过去那种潇洒风流都抛到大西洋去，找不见了。他想要寻回那种快乐，却发现看见酒吧自己都能皱起眉头。只想安安静静的守在那个人身边。
还真是像个娘们！
郑笑天自己骂自己了一句，有些幸福和无奈。那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家伙是彻底的完蛋了。被一个别扭的利害的瘾君子弄得……现在还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始终舒展不了的眉就心里一阵揪痛。
郑笑天其实对自己的决定，是有些自责的。他决定带着李益湘离开青州这个地方。他们应该换一个城市过，那里没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无论是戒毒或者别的，都会方便许多。最重要的是，李益湘需要一个不会让他常常想起过往噩梦的地方。
今天他去帮李益湘办手续的时候，也顺便去和自己的恩师朱加华告别。对于这个老师，自己一向是敬重有加。他的思想和行事作风，都是郑笑天欣赏的类型——干脆，专业，敬业。
他对朱加华只说自己累了，想要去休假。朱加华这些日子也不是一点没听说过他经历的那些事情，表示理解，还告诉他人要懂得有张有弛，去放松一下也是不错。回来之后，其洲依旧欢迎他郑笑天。
郑笑天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意思。面对恩师和爱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撂下一堆事情不做就这么跑了。现在其洲需要人手，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都违背自己一向信奉的专业原则，而且怎么看都觉得颇有些不地道。
只是人有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向爱情靠过去。虽然理智的一头知道那边是好路，那边险恶，可是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哪怕有一天倾家荡产，落魄街头了，还要说过往那是人生一世最痛快的时光，不知道算不算是不知好歹。
郑笑天就想着这些，守着李益湘，不知不觉地睡了。
梦很美，很好。是一个关于两个相爱的人终于过上幸福生活的童话故事。
第二天．
是个好天气。郑笑天早已将一切收拾妥当，他们离开李益湘的这间房子。
在这里几日，郑笑天都没有真正仔细的看过一眼这个房子，直到今天要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真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尤其是在青州，连导师家都没有这么一座别墅呢。看样子，李益湘每天就那么几件衣服来回换换，原来还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自己以前总挤兑他这个那个的，搞不定还让这个人在心底嘲笑过无数回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李益湘，他还是那副样子，不愿理人，但神情似乎清明了不少，今早醒来后也不再蜷缩起来，只是乖乖的，懒懒的。郑笑天看出来他是有些好转的迹象了，心里终于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快意，发动车子，朝一个山明水秀的临近小城出发了。
他们将要迎来一种新的生活，不是么？
郑笑天没有注意到，李益湘的嘴角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颗心也在说，是阿，马上就要有一种新的生活了，不会太久的。
是的，什么都不会太久。
39.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不错。郑笑天和李益湘，就这样如他们所愿的安静生活，低调，但是宁静。过往无法面对的一切，让李益湘至今还是不能接受与郑笑天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一向是急进型的郑笑天，经历了这许多之后，也觉得凡事随着李益湘喜欢的程度发展就好。曾经见过让他心疼到无法言喻的李益湘，感情到了今日，似乎他开心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得到，当初那个呼风唤雨的风流公子，花心律师，今日竟然会变出如此一幅痴情相，真是报应！
可是这报应，到了今日，也是甘之如饴。
李益湘已经不似往日那样，精神涣散，明显有了些精神。他俩都不是没有积蓄的人，虽然不怎么工作，可是日常的开销，也并不发愁。李益湘心情好的时候，常常愿意拿起笔，画一幅水彩或者做个素描图，郑笑天偶尔在旁边看着，倒觉得这才像他的真性情，当初，他就不该干什么警察，去当个建筑师，大概也不至于惹到李旭东那样的人物，落得今日还不得摆脱的一身毒瘾。
毒瘾，想到这个，郑笑天就难免要皱眉头；他常常觉得，李旭东就像是罂粟那种美丽但危险的东西，不小心沾到了，就一辈子都难以摆脱；而李益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因为这个毒，而真真的被另一个恶魔缠着，不得解脱。
他们现在的城市，并不是搞不到它，只是，不仅仅是危险。每次郑笑天看着李益湘去吸食那玩意儿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一股气，纠结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不仅仅是恨，还有些别的什么，只是难以言明。这种复杂的感情有的时候，会让郑笑天去连带着怨恨李益湘，这个人，为什么会被弄成这样呢？这种怨恨，他自己也知道是没有道理的，便总是会将它压住。可是，也许就是太心疼这个人，太希望他没有沾过这东西了，便总会心疼得浮出各种看似无理取闹的情绪。
只是想归想，对李益湘，郑笑天还总是很好的。
这样的生活，一直过着，直到有一天，有人打来电话，通知郑笑天，他的恩师朱加华死了，心脏病。
他去出席葬礼，心里也是悲恸万分。这些日子为了感情，辜负了老师对自己的希望，甚至考虑到小湘的原因，连地址，都没有给老师留下。只有一个手机号，一直未曾改变。可是，实际上，也没有过任何通话。他的世界，已经有很长的时间，都已经只关注于他的所爱，而忘记了那些给予他爱与关怀的人。
面对爱情，总是觉得其他一切还来得及，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住李益湘，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给人留下机会，等到有时间，有空闲的时候来补偿或者完成；人们总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抉择，孰重孰轻，就在某一个未察觉的瞬间，已见分晓。
只是，这微微不重要那么几分的，也是心头的一块牵挂，真的失去了，还是会疼痛不已，懊悔不已，恨不得当初可以多腾些时间来，顾一顾这边。郑笑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朱加华的遗像，忽然就有一种背叛的情绪。他是个背叛了老师的孽子，为了禁忌的感情，辜负了一位老人。虽然这种辜负，是潜在的。
朱加华是个怪人，算是生的风流倜傥，事业有成，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娶妻生子。大概也因此，对待郑笑天，算是格外的好。
所以今时今日，郑笑天就跪在这灵堂前，充当他的家人。
……
王德发表面看着是个粗人，可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郑笑天走了，李益湘也走了，他心里还是惦念着；这回朱加华死了，在青洲怎么也是个不小的新闻，他估摸着郑笑天肯定得来，便等到丧事结束了，联络上他，见一面。他惦记着这个年轻人，也惦记着那个因为自己侄女，而被牵连的李益湘。
“小郑，你师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才好。”
“我会的，王队。”郑笑天心不在焉，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在这里和王德发寒暄，可是人家主动找到自己，也不好不来，毕竟，他也是李益湘的老上司。过去对李益湘也算是很照顾。
“小李现在怎么样？他那时候状况很不好啊，现在怎么样？”王德发对朱加华，其实实在没有几分好感，他真正关心的，是小李。
“好些，可是当时受的刺激太大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郑笑天把李益湘的情况，有意识的讲重了一些，以李益湘目前沾染毒瘾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人去打扰才好。
“这样啊，其实我和他嫂子都很担心他啊，要不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好了。”
“好啊，等过一阵他好转点吧。”郑笑天小心的留有余地。“现在的他，可能看到您，容易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对不起，王队，”郑笑天自然察觉到王德发听了他的话，表情里有些不自然；可是他还是要这么说，只有这样，才是阻止王德发去找他们的最好办法。“我不是针对您……”
“没事，”王德发有些感叹，“我能明白，你是小李的好朋友，他就拜托你费心了。”
“一定一定，”郑笑天答应着。
“其实，我也很后悔将小李和我侄女撮合到一起。”王德发喝了一口桌上的茶，低声的说。
“你走了之后，案子继续查。本来不清楚的很多事情都明白了。”王德发顿了顿，“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侄女是个单纯的姑娘，冰清玉洁的。自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也喜欢小李。他啊，不仅模样好，人品好，业务素质也是一流啊，所以总想着要和小李成为一家人才好。但没想到，这么一个好孩子，就因为我们家兰花，被……”
王德发有些激动，郑笑天看在眼里，也觉得酸楚。他是能够理解王德发的心情的，也相信他这一番话都是发自肺腑，虽然是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的人，可真正有什么事情落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又有几个人是冷的了心，可以看破的呢！
只是，有些事，无法弥补。
一阵沉默。
“您也不要太难过，这也不能全算到您侄女的头上……”郑笑天只能这样安慰着。他自然早就知道陈岚是怎样的人，他也懊恼，为什么那天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及时的跟出去，也许……，也许……
不管有多少个也许，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没有挽回的任何余地！
“不，你不知道。”王德发的眼中，都是歉意和愧疚。“你走后，我们查点李旭东的遗物，里面有一个日记本，记载了一些他和兰花还有陈维之间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在后来我侄女的一些信件、日记中也得到了证实。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彻底将陈维的案子，还有李旭东的案子都弄清楚了。唉，我真没想到，兰花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孩子……”
王德发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将这些给郑笑天听，如果他有的歉意是针对李益湘的，那么郑笑天也不能代表李益湘。也许，人不过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而郑笑天，偏偏总能够给人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
“兰花，她是陈维以前的女朋友。陈维和她在一起的同时，大概与李旭东也纠缠不清，后来，大概是陈维那小子跟两边都谈崩了，所以在兰花和李旭东的日记里面，都写着因为对方陈维抛弃了自己。可是，看样子，陈维是喜欢李旭东的，最后自杀也是为了他。而兰花，则被李旭东一直认为是第三者，直到那天她和小李一起出去，那小崽子大概是杀红了眼，对兰花下了手还不够，连小李也……”
大概是时过境迁，毕竟也不是刚发生的事情了，王德发讲述的时候，虽然压抑，虽然难受，但是倒不至于断续。郑笑天能听出来，这故作坚强底下，一颗苍老的心在颤抖，可是，面对这样的一个事件，谁又能再多说什么呢。
“原来这件事情，和陈维还有关系。”
“是啊，我也已经将这些情况告诉了陈沧海夫妇。怎样，也算有了个了结。想不到，这些一个比一个残忍的家伙，搞到最后，竟然都是情痴。只不过，他们的情爱，连累了太多无辜的人，太血腥了。”王德发感叹。他很长时间都无法理解这一群人的逻辑，他其实还是隐去了一些侄女的事情没有说，侄女的日记里面，露骨的言语，情色的描述，甚至包括，和眼前这位郑姓律师的往事。他还要给自己留一些面子，只是，又有一种忍不住要倾诉的欲望。
郑笑天听着这些，回想起一些往事，也是感慨万千。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在这里久留，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家里还有个让他牵挂的人。
既然亏欠的已经亏欠了，那这还在怀中的，就更要抓牢了，怎么也不能再让自己遗憾。
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汽车里，男人的侧脸，看起来像准备圣战的天使。
40．
眼前的李益湘是让人有些吃惊的。
原本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竟然已经变成利落的短发，虽然身体还是瘦弱，但是眼睛里面的光彩，已经是不一样了。
心情低落的郑笑天，看着面前的人，竟然有些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振作，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用一个不算合适的比方，如果现在，让郑笑天选择，是要得到李益湘的身体，还是看见这样精神奕奕的小湘，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这，或许就是爱吧，虽然对方的身体也是自己日夜渴望的，可是更希望对方能够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