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一点,修仙人和平民死了这么多,你这妖塔不死干净说不过去吧?
她决定用剑超度众生。
第33章
“既然是妖, 有何杀不得?”
鸿蒙派议事殿内,鹿淞景疑惑的话音响起,刹那间, 殿内气氛凝重起来。
堂上闭目养神的掌门陡然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鹿淞景, 众长老频频对视, 一言不发。
鹿淞景立刻意识到, 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们的非议。
但他并没有开口找补,只是用着澄澈干净的眼眸看着他们,他想要得到回答。
许久,掌门道:“镇魔锁妖塔内,除却了各位修仙界大能的法力加持,亦是当年仙界最初的神谕,此塔为净化惩罚妖魔之用。五界万物, 皆有其灵,以杀止暴, 乃为下乘。淞景, 你平日也是良善明心之人, 为何竟说出此等暴虐的话?”
鹿淞景又问:“可平日修仙界内若有妖魔作乱, 众人皆是杀了去, 魔界内也弱肉强食,妖魔互斗不也彼此打杀, 难——”
“淞景徒儿!”
鹿淞景的话被一个长老喝止, 他看过去,见那长老面色不虞, 他立刻知道自己失礼便不再继续。
掌门却像并不挂怀一般, 道:“但妖修也好, 魔族一般,一旦其改过自新,则造福平民之能不可限量也。况且关于妖塔内,其罪自由锁妖塔断定,罪恶深重则即刻灰飞烟灭被超度。”
鹿淞景想了下,心中又有更多疑问。
但明明说五界万物,皆有生灵,可妖魔为害凡间却只进锁妖塔,尚且有生还的可能性。如果妖魔在魔界亦或者修仙界作乱,却能任其他修士或魔族生杀夺于,岂不是说人类偏生低一等?可以任由其他界揉搓?
倘若锁妖塔真如此公正廉明,为何如今其中却有生出了大魔?
而且,为了止损便唤他们回宗门,那凡间的百姓又当如何?
这一切到底为何?
他想问,却不敢再问,自知方才长老的意思便是他冒犯逾越了。
鹿淞景于是只低垂眼眸,继续听长老讲那锁妖塔之事,心中生出一小片困惑的阴影。这阴影会不会继续滋生变大,亦或者被抛之脑后,谁也不知道。
仲长狸睁开眼时,阳光正好,照得他一身白色的皮毛都散发出温暖的味道。
他有些恍惚,却一时间想不出这种恍惚的感觉是什么。
再闭上眼,他在树上打了个滚,有些疲乏一样眯着眼看了眼周围。
一树梨花开得正好,花瓣时不时被风垂落,落在地上。
猫儿舔了下爪子,生出些百无聊赖,再一抬眼,却看见隔壁那穷书生竟又站在扶梯上在晒书。
她也不怕摔到,这样风一吹就能吹偏的清瘦身子。
猫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舔爪子的速度都慢了些,后脚一踮,便又轻巧攀上树枝,跳到了那墙上。
他轻轻叫了一声,那女书生便立刻露出了些笑,黑眸里弯弯。他很习惯,自从前不久因为修炼突破失败变回原形后,但凡走在路上都有不少小姐低头想要抱他起来拨弄几下。
只是他不喜欢被抱着,男的身上总是一股难闻的味道,而女孩们身上又总有些香粉味道。这对他敏感的嗅觉来说,并不友好,尤其是无论男女,手总会乱放。
小猫儿眯着眼,又在她面前躺下,尾巴时不时扫过她的手背。
她很是想伸手摸摸他,却似乎想起来上次他的反应一般,于是便缩着手,“小狸奴,我可以摸摸你吗?这么漂亮的毛现在乱糟糟的,我帮你梳梳毛多好。”
他才梳理过的,怎么乱。
猫儿看着她,歪了下头,金橙的眼眸里有些不满。
但她全然把它这反应当成了默认一般,伸手便先揉搓上了他的脑袋,他耳朵动了动。
这人还——挺会找地方的。
猫儿这么想,脑袋柔顺垂落,尾巴慢慢晃动着。
她凑近了些,淡淡的皂角味传来,并不难闻,也并不刺鼻。温热的指尖轻轻点着他毛绒绒的脑袋,他嘴巴动了下,呼吸便也翘了起来。
“咕噜咕噜——”
一阵呼噜声响起。
她微微睁大眼睛,“你很舒服吗?”
猫儿也没忍住睁开眼睛,对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感到有些尴尬,极力想按捺住。但可惜脑袋上的手指却狡猾地顺着耳朵摸到了毛绒绒的脸颊,又一路轻轻挠着他的下巴。
这下,猫儿身子软成一滩,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喉间的咕噜声愈发大了起来,这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虽然现在形态确实是猫猫,但是这样被人类逗弄,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好。
可是……
她的指尖确实很温暖。
女书生似乎是个很爱絮叨的人,话总是不停,不知道是一个人备考太孤独,还是她本来便是静不下来爱说话。
“我怎么就不是猫儿呢,为什么我要读书呢?”
“今天考四书,明天考五经,天天考来考去考他娘的!”J
“要不是私塾里还有一两个长得俊俏的同窗,这学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唉,想我随子游这名如此好,为何就不能和话本里一样当个少侠。”
……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但他只记住了,啊,原来她唤做随子游。他听了好久,听得快有些困了,一翻身却听见她惊呼一声,接着才感觉自己竟然要翻下了墙。
也不需要这般惊讶吧?
他这么想,却见腰间先有一只手揽住他,将他拥入怀中。紧接着,“嘎吱”一声想起,扶梯摇摇晃晃,她抱着他竟直直往下倒。
他想钻出她怀中,施法扶她,却被她两手搂在怀里抱得更紧,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也看不见前面的状况。
“唰啦——”
一人一猫齐齐坠入院内的小塘内。
水花四溅,水声回响。
但即便在水中,她还是紧紧搂住他,黑色湿发黏在苍白的脸边,沾湿了她一身蓝衣。
她一边夹着他,一边用手拨水扒着池塘边起身。
这一番变故下来,他彻底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这人也太……?
他心中想不出合适的词汇,两只粉色的爪子便扒着她的臂弯,把脑袋也枕上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举止看起来竟愈发像受惊了。
随子游湿漉漉地上岸了,率先叹了口气,又抓着他后颈把他拎起来。
干什么,好不舒服。
难道要问罪吗?
可是他明明有办法的,是她抱、抱太紧了。
他这么想着,便有些恼怒地用爪子抓了抓空气,金灿灿的眼眸瞪得圆圆的,池塘水将他柔顺蓬松的毛发粘成一绺绺的。
但随子游只是叹气,低声说:“算了,你只是一只猫猫,猫猫有什么错呢?”
猫猫眨了眨眼睛,爪子伸了伸,接着一扭,弯着毛绒绒的身体竟直接攀着她的手臂抱住了。
“不可以这样,不然我要心软了。”
她被猫儿的举动可爱得心都软了。
但这一刻,随子游还是没有将猫从她手上撕下来,只是用另一只手接着猫,用湿漉漉的身子抱着这只湿漉漉的猫。
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的松手,又说:“我把你烘干了,你就走吧,我这么穷可再养不起一只猫了。这么可爱的猫,跟我饿瘦了怎么办?”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轻的猫叫。
轻风吹过,墙边晒着的书哗啦啦翻了几页,吹得她清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拧了拧身上的水,两手囫囵在他身上一顿揉搓,也帮他搓出了许多毛发里的积水。?
他乖巧地任由她动作着,却没忍住在她忙活着的时候,轻轻用鼻头碰了碰她的手腕。
之后,她果然将他擦了干净,也换了身衣服,抱着他晒了很久很久的太阳。
有些老旧发黑的木质躺椅嘎吱嘎吱响,她时不时翻几页书,一手摸着他的脑袋。摸得他开始打鼾,胡须晃悠着,便呼噜呼噜睁眼。
可没多时,她却突然将书一方,直起身道:“我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
他懒洋洋睁眼看她。
她黑眸亮晶晶的,手把玩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开始说:“你这么可爱,我实在舍不得你,但也实在养不起你。但没关系,我可算有了好办法,什么叫当世子房啊。你听我讲,等会儿我便带你去我一同窗的宅邸里,托他养你。他很好骗的,到时候让他好好养着你,我再借着看你多去他那里讨几顿饭吃,又能节省不少开销。还能时常见你,怎么样?”
仲长狸:“……”
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市侩,一点也不像个书生。
他有些想笑,猫嘴翘了翘,眼睛眯起。
随子游仿佛被可爱到了,两手按着他的猫头,狠狠亲上去。
他立刻受不住一般,两只爪子推着她的手,后爪扒拉着。
明明看着如此清瘦,力气怎得这么大?
仲长狸这般想着。
锁妖塔内,随之游已经来到了顶层。
阴冷湿润的塔内,遍地哀嚎之声如同地狱一般阴森恐怖,她手中的剑已经满是血红。
如同之前掌门所说的一般,这妖塔内,已生出大魔,这些妖怪都是这妖魔的麾下。J?G
这些窜逃的妖怪不愿被吸入罢了。
如今被锁回妖塔内,才算是给这妖魔上了贡品一般,供养得它滋生得愈发强大。
随之游已经杀光了妖塔内其他妖怪,如今便只剩这大妖了。
刚到顶层,一片金光竟陡然从那模糊不清的妖魔身上显现,竟纯净至极。
那妖魔被杀了这么多提供妖力的麾下却并不生气,一开口,声音却如梵音:“既已行至此,便莫要再造杀孽了。”
随之游:“……?”
她一时间想大笑出来,天底下竟有如此荒谬之事,聚集着如此妖魔之气的邪祟,竟劝诫她一个修仙人莫要再造杀孽。
随之游起先还想压抑住笑,但没多时,喉间爽朗的大笑声便回响在了妖塔内。
她道:“你在狗叫什么?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嗯?”
第34章
随之游的心中毫无波动, 十道剑影歘然出现在身后,剑锋寒芒毕露,额前黑发吹起, 一双眼眸只有冷意。
那散发着金光的大魔却并不为她的话语所动,静静伫立在原地, 随后又开口道:“行至此, 说明你道心已成, 且需放下。”
何等荒谬!
一妖魔竟如此作态!
随之游两指并起,三柄剑影如流星直冲过去,身形晃动如一抹薄云。
“铿楞——”
剑影陡然被无形的法屏所击退挡回。
大妖仿佛轻叹了口气,如磐钟般的声音中竟透着几分慈悲:“如果你执意过来杀了我,便才是毁了你自己的气运。”
“笑话。”随之游收起剑影,一步步走过去,“我何曾被气运眷顾过。”
大妖继续说:“你此前遭遇的一切, 便都是天道予你的考验。”
它话音忽变得很轻,语气却又十分坚定, 直教人相信。
随之游冷笑一声, “哦, 难不成我还需感谢这考验不成?”
“你可知, 若你放下, 你会得到什么?”大妖的声音逐渐压低,仿佛带着诱骗, “且看罢!”
随之游一时不察, 脚下竟浮现一阵金光,仿佛要卷着她进入深渊一般。
糟糕, 难不成是中计了?
她心中暗想, 脑中却陡然昏沉一下, 一滴水液落在她额心,又在触及的瞬间绽放出一朵巨大鲜红,开得糜艳的花朵。
这一滴水如阵雨的信号,带来鼓点般密集的雨。
雨不断落入她身上,又不断为她点缀上无数大朵艳红花朵,轻柔的感觉紧紧包裹着随之游。
她感觉许多只白皙的,搽着香粉的,温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动着。
黑发被谁握起,冰凉的银簪似乎插入发中,质地柔软昂贵的衣服披在身上。
“嘭——呜——”
鲜红的烟花炸裂在暗色天空中,又在燃烧的瞬间发出尖锐的悲鸣一般。
啸叫的风吹动着云霄中耸立一座建筑,那建筑丹楹刻桷,如飞阁流丹。内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无数提着红色灯笼的侍女袅袅走过长廊。
许多只白鹤飞过仙阁上方,唳叫的声音绕梁不绝。
悬空的建筑下是数千柄宝剑堆积而成的剑山,往来皆腾云、驭法器、立于剑上。
纵有九车齐驾的天君,却也先下架。
如此景象,比凡间盛唐竟还要华丽热闹许多。
“叮铃——”
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天空一片暗沉,唯有万千星河都要落入她的脚下,为她搭做一座星桥。
低沉却厚重的声音凭空响起。
“这便是你的大道之路。”
“繁花似锦,如月当空。”
“何故不放下?”
万里天界,何来的风,吹得那空灵的银铃声都如此喧嚣?
何来的风,将这片华丽张扬的阁楼边檐挂着的红灯笼都吹动起来。
点点红,片片红。
秾艳的,热闹的,繁华的!
随之游这一刻走动着,或许是从走动在木质长廊中,或许是从众神参拜的主神之位往台阶下走,亦或者是走在万千星河中……
无尽而又漫长的修仙之路,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正果。
那声音又说。
“这些便是你未来成道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