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又不要了?刚才不是挺热情的吗?”
容屿故意凑近时望,亲吻他的脖子,时望被迫仰起头,睁着两只迷茫的眼睛望着头顶的金色纱幔。
容屿慢条斯理的解着时望胸前的纽扣,明明是很轻柔很普通的动作,但时望却如同被触碰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脸上的情欲完全褪去了,怔怔的看着上方的床幔,那东西在他眼里慢慢变成了金色的笼顶,一根一根的笼条将外面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瞳孔紧缩起来,脑海中掠过一些不连贯的画面。被无情侵犯的屈辱,身体被粗暴对待的痛楚,他清楚的记起来了,当时在那座笼子里,他确实是被容屿残忍的侮辱了。
“别碰我!!”时望用力推开容屿,迅速的爬到床边,颤抖着躬起腰,无法克制的干呕起来。胃里痉挛般的翻江倒海,但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只是觉得难受,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不断的发抖。
容屿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他已经明白过来了,知道时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本无意给时望留下心理阴影,但现在看来,当初一时冲动铸下的错误,现在都反噬了上来,撕咬着时望的灵魂,也重伤着他的心。
容屿轻轻抚摸着时望的后背,想让他稍微舒服一些,“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时望惊恐的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想躲开,但他撑着床沿的胳膊忽然脱力,身体猝不及防的向前栽倒。他猛地睁大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但是他并没有摔下去,容屿及时揽住了他的腰,用力将他抱进怀里。
“乖,别怕,我在这儿。”容屿按着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低声道歉:“我很抱歉让你害怕了,都是我的错,我承认。”
时望仍然在发抖,他嗅到了容屿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就像是冬季松木上的积雪一般清冷,但却无端的让他逐渐安静下来,本来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平稳了。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苦涩,“你放开我,我想一个人呆着。”
容屿稍微松开了他一些,但仍然拥抱着他,不想失去他。
他非常诚恳的道:“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强迫你,绝对不会那样粗暴的对你,我也许不能在游戏上对你让步,但是在生活中,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想试着重新开始,慢慢学会如何正确的爱你。”
他认真的注视着时望的眼睛,轻声道:“请原谅我。”
时望愣住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向他低下了头,祈求他的原谅,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最后容屿笑了笑,明明眼神那么悲伤,却还是温柔的帮时望系好扣子,整理好衣领,起身下床,“我明白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吧,之前交易里说的另一样东西…就先算了,你付的报酬已经足够了。”
他说完之后,又轻轻的亲了下时望的额头,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时望却又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容屿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就见时望扭着脸,没有看他,小声道:“如果只是单纯的睡觉,你也不是不能留在这儿…”
容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宝贝,你是…说真的吗?别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时望差不多已经酒醒了,拽起被子裹在身上,背对着容屿躺下了。
容屿看着床上这一团,小心翼翼的询问:“宝贝,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生气!”时望缩在被子里,闷声道:“但是床太大了,我不想一个人睡。”
容屿顿时了然,他躺到了时望身旁,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偌大的卧室变得安静下来,几分钟之后,容屿忽然问:“宝贝,我可以稍微碰一下你吗?”
时望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隐隐后悔一时心软叫他留下了,他戒备的问:“碰哪儿?”
“手。”
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容屿的手便伸进了被子,握住了他的右手。
对方的手指温热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
时望从来没想过他和容屿两个人会像纯情的高中生一般,同床共枕却仅仅是牵着手。他的脸有些发红,体温也急剧攀升,有点儿不知所措。
因为现在的容屿和记忆中的相差太大了,他这么温柔,体贴,又诚恳的向他道歉,和曾在笼子里欺压他的那个男人完全不同。
时望自己也搞不懂了。
容屿力度适中的揉捏着时望的手指,轻声道:“宝贝,睡着了吗?”
时望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醒着。
容屿的指尖在时望的掌心中慢慢划着圈,引起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他缓慢而认真的道:“我很爱你,就像你好喜欢我一样。”
九十八 爱情永远平等,所以…
时望的脸红了,幸亏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他又背对着容屿,才能隐瞒住这丢人的样子。时望知道自己的手肯定也是热的,脉搏很快,也许容屿已经发觉了他的异样,只是照顾他的面子,没戳穿他。
他努力把那句情话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想要装睡,却又觉得太突兀,只好尝试着转移话题。他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所以…我不是攻吗?”
容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心,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捏着时望的指尖,略显浮夸的称赞道:“宝贝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不愧是你。”
时望:“……”
他还是不死心,心存侥幸且殷切的问:“我不是一直屈居人下吧?我们是互攻,是互攻对吗?”
“嗯……怎么说呢。”容屿沉吟片刻,“我认为性并不是爱情的全部,我们应该以一个包容性的角度去看待它,谁上谁下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颗相爱的心,只有心与灵魂才是永远平等,不分上下的…”
时望木然道:“说人话。”
容屿:“不是互攻,你是彻头彻尾的受。”
时望立刻扯起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脸埋在了柔软蓬松的枕头里。容屿轻轻拍了拍他,关切的问:“宝贝,你怎么了?”
时望面无表情,“我不活了,我要用被子闷死我自己!”
“……可是宝贝,你盖的是夏凉被啊。”
轻薄透气的那种。
时望:“……”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时望都没有缓过这股劲来。这事儿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一直以来都是很认真的认为自己是攻的,结果一下子告诉他他是个纯受,没有任何的预兆,就像是当了二十多年大老爷们某天忽然来了姨妈一样,这何其的操蛋?
他昏昏沉沉的站在大理石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刷牙漱口,镜子里的人一头红褐色的短发乱七八糟的,眼睛很没精神的半睁着,嘴边粘着一点儿白色的牙膏泡沫。
容屿在浴室门口温和的询问:“宝贝,你早餐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要喝牛奶还是茶?”
时望用力闭了闭眼,俯下身往脸上泼了些冷水,困顿的道:“咖啡吧…”
他昨晚没睡好觉,有些失眠了。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与容屿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于公,他们是完全对立的敌人,时望想保全人类,容屿像灭亡人类,这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矛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容屿之前跟他讲过世界根基被破坏后的严重后果,所以时望明白,容屿的做法虽然过于偏激,但他的出发点也许并不是错的,至少对地球上其它生物不是。
时望在逻辑上可以理解他,但情感却无法接受,所以他从某种方面与容屿敌对了。
但是你看,容屿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就迁怒他,苛待他,而是一直相对公正的让他参与游戏。可时望自认为做不到,他也许会因为同伴的死,人类的灭亡而迁怒于容屿,他并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这让时望很担心自己会伤害到容屿的心。
于私…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时望现在确实是对容屿有几分心思的。从开始的恐惧,戒备,到现在的试探接近,本能的依赖,也许是失忆前的情感投射,又或许是容屿真的在努力慢慢变好,用温柔与体贴打动他的心。
所以时望才更纠结了,这种亦敌亦友,爱恨交加,相爱相杀的剧情,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今天阳光很好,仆人们在天台的花园里摆了餐桌,时望坐在椅子上,脚边的草地上蹲着一只毛白如雪的兔子,不断的翕动着三瓣嘴,偶尔低头啃两口草,咬一下椅脚。
时望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容屿细心的用餐刀把黄油抹到切片面包上,递给时望。
他轻笑道:“我记得以前你有段时间经常喝咖啡,还是非常苦的浓缩咖啡。”
“是吗?”时望把面包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们部门很忙,正好副部长的位子空出来了,你大概是想升职吧,所以经常加班到很晚,只能喝咖啡提神。”
时望歪头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可惜最后也没评上吧?”
容屿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心虚的事情,紧接着他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很高兴看到你的记忆在逐渐复苏。”
“……不是,你别扯开话题。”
时望的眉头皱起来了,他把面包放下,拿起银制的餐叉,阴森森的盯着容屿,“我是真想起这件事来了,当时没评上,是你在背后搞鬼吧?你是有多讨厌我升职啊,不就是会晚下班半小时吗?”
“那可是半个小时啊,宝贝。”容屿悲伤的叹息道:“那是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这时间足够我们看一场美丽的烟火,或者进行一次简短却甜蜜的约会,或者一起泡个温泉,或者让你在床上射两……”
时望狠狠的把餐叉仍向容屿的脸,恼羞成怒:“闭嘴!”
容屿轻轻松松的接住飞来的餐叉,从容的放在餐桌上,他低笑道:“这点儿你无法反驳,宝贝,你在那方面确实有些快。”
时望快要气死了,他失忆前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他心里直冒火,费力的转着脑子,想快点儿记起一些其它的东西,好对容屿展开打击报复。
但是他越是努力去想,去回忆,脑子就越乱,最后竟然隐隐作痛起来,并且越来越疼。
时望闷哼了一声,用手按住了额角,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容屿立刻制止他:“好了,不要勉强自己去想以前的事儿,放轻松。”
他走过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时望的后背,安抚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头也不痛了。
容屿知道这是刻录数据的副作用,时望的灵魂被那些东西挤占得满满当当,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从前的记忆回来。也许时望偶尔能想起一两件事,但那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移除数据之前,时望无法完全恢复记忆。
不过没关系,起点就在脚下,每一秒都是开始,容屿可以从现在慢慢创造自己与时望之间点点滴滴的记忆,与他重新谈一场比之前更好的恋爱。
容屿抚摸着时望的头发,手指向下滑到他的后项,轻柔的捏了几下,他平声静气的道:“宝贝,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时望扭过头看他:“什么?”
“我想提前和你做个约定。”容屿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轻缓而认真的说道:“无论游戏最终的结局如何,谁胜谁负,都不许把情绪带到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里来,不能让游戏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你最后赢了,就迁怒于你,伤害你,我会祝福你的成功,那么你可以向我发誓吗,就算最后人类灭亡,你也不会恨我。”
他的语调非常轻,但落在时望心头,就像是一座山一般沉重。
他张了张嘴,感到非常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立下誓言,做出承诺。
容屿叹息了一声,“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如果在07世界的人类和我之间,你必须要永远失去一个,你会选择留下谁?”
时望没有回答,但他脑海中立刻跳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失去容屿,这个人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容屿与他心灵相通,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答案。
容屿抬起时望的下巴,俯下身与他接吻。
“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早餐之后,容屿亲自把时望送了回去,临别之前,容屿忽然又握住时望的手腕,手指在他腕表上划了一下,分数立刻从七十变成了六十。
容屿攥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时望的脸颊,笑道:“这十分我就先替你保管了,不用太感谢我。”
时望撇了撇嘴,“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付了报酬的。”
容屿忍俊不禁,“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他在时望头发揉了一把,“过去吧,宝贝,我晚上会再来找你。”
他说完之后,便闪身离开了,时望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向不远处的旅馆走去。
陆余星和齐哲正在一边做饭,一边商量要不要再给时望打电话,正纠结着,当事人砰的推开门,带着外面的风迈过门槛,二话没说,直接大步走向正在切菜的陆余星,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
时望紧紧抱着他,一字一句道:“以后不许再死了,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