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种厌恶和质疑的情绪只是针对王鹏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王鹏曾打算杀他,彼此已经算是敌人了,即使是反杀他也不为过。
可时望的恶意却从王鹏一直延续到了全体人类身上,他开始怀疑,开始动摇,开始觉得也许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尽管时望不会立刻放弃,但在今后的游戏中,如果再遇到需要赌上性命的难关时,他一定会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王鹏推过来的那只手,然后就会下意识犹豫,会思考人类是不是真的值得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才是容屿的最终目的,他甚至达到了这个目的。
时望没有再说话,他缓慢的走上玻璃桥,低着头,手臂垂在身侧,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的气场完全萎靡了下去,看起来非常低落孤单。
容屿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不免感到有些心疼和不忍,也隐隐有些后悔故意设置这样的游戏来刺激他。
不过创世神是什么样的人众所周知,心疼和不忍确实是真的,时望可是他心心爱爱的宝贝,不过“后悔”这种情绪却微乎其微,大概只占心脏的百分之零点零一,不足为道。
容屿快步跟上去,亲昵的揽住时望的腰,低头在时望脸颊上亲了一口。
明明一场生死游戏刚刚结束,许许多多的人带着愤怒与不甘死去,空气的怨气和血腥挥之不去,无数冤魂厉鬼在桥下嘶吼,容屿却像普通下班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般,一如往常的关切道:“怎么了,宝贝,这么垂头丧气的?”
时望冷盯了他一眼,“明知故问,这不都是你的计划吗,装什么无辜。”
“这可是真误会我了,我们都知道游戏剧本都是智神写的对吧?人员分配也是Foxer来管的。”
容屿毫无歉意的往自己下属身上泼了两盆脏水,又亲密的捏了捏时望柔软的侧脸,“好了,乖乖,别愁眉苦脸的,来,笑一笑。”
时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笑个屁。”
容屿无奈的叹息,“真是不解风情,你不觉得两个人一起走在玻璃栈道上很浪漫吗?”
随着他这句话轻飘飘的说出口,玻璃桥两边逐渐吹起了温暖的轻风,如同春神的手指掠过时望的发丝。
数不胜Q管理:102柒0捌3玖47数的玫瑰花争先恐后的从虚空中绽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踩着死神的镰刀,从尸骨堆中绽开的花,吸收着血肉的养料,舒展着鲜血浸润的花瓣,却以浓郁的花香驱散了死亡的阴影,将玻璃栈道打扮成了无害又浪漫的秘境幽径。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纪念日。”容屿停住脚步,手指抚上时望的脖项,拇指暧昧的在他喉结的位置划着圈。
时望的脖子一直很敏感,他觉得喉咙酥酥痒痒的,扭开头想躲,却被容屿抓住了下巴,微微抬高,似乎在细致打量他的容貌似的。
尔后容屿又打趣道:“哦,对了,好像还是国际儿童节呢,祝你节日快乐,好孩子。”
“……”时望瞪了他一眼,不善道:“我八百年不过这个节了,你搞什么鬼?”
但接着容屿就拿出来一个白色礼盒,时望的目光落在上面,这个礼盒大概有A4纸大小,形状扁平,上面系着咖色绸带。
容屿笑笑,递给他,“来,宝贝,这是给乖孩子的节日礼物。”
时望下意识就想,也许这是容屿提供的可以协助游戏进程的道具或武器,于是他立刻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撕开绸带和包装纸,打开盒子。
事实证明,时望既高估了容屿的思想道德,也低估了容屿的变态程度。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条内裤。
一条黑色蕾丝系带三角情趣内裤,光看这么多个关键词,就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的操蛋了。而且内裤的布料极少,就巴掌大的那么一点儿,让人不得不怀疑设计师家的布是不是自己用金针银线一丝一丝织的,所以才会在布料的使用上如此吝啬。
容屿恬不知耻,修长的手指悄然摸上时望的屁股,热心的对内裤未来的使用者展开口头调查,“怎么样,喜欢吗?”
时望平静的、慢慢的把盒子盖上,就像是盖上了一个迷你棺材板。
接着时望扬起手臂,一个标准的抛物线之后,盒子连带里面的内裤就一同飞向了遥远的天际,化作天边最亮的星。
下一秒,时望狠狠一脚把容屿踹了下去,用行动表示自己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
被容屿这么一捣乱,时望刚才的万千思绪全都乱了,本来沉重的心情变得啼笑皆非。他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
容屿很快就又回来了,略有些不满的抱怨,“宝贝,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扔吧,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时望瞥了他一眼,视线下移,点了点头,诚挚的道:“嗯,希望这片心意能穿在你身上。”
容屿:“……”
人生小贴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不想穿的内裤,不要强行套在别人的屁股上。
时望又往前走了十分钟,终于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面,来到了一个宽敞开阔的大厅里。
大厅似乎是各个存活下来的参赛者们的集合地,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人声喧闹,熙熙攘攘。
参赛者们的表情已经完全演绎出了人生百态,有人精神紧绷,也有人满不在乎;有人心怀侥幸,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有人面色严肃,认真思考未来;有人因为活下来而欣喜若狂,也有人因为痛失所爱而悲痛欲绝。
时望左右看了看,没在人群中看到王鹏。
那小子肯定已经躲起来了,时望有些不甘心,要是再碰见他,肯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
时望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怪异的男人,他跪在地上,两眼空洞的盯着墙壁,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时望走近了,才听清他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紧接着男人竟然像疯了一样,不断的用头去撞地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响声,额头与坚硬的地板相撞,鲜血四溅。
“喂!”时望叫了他一声,本能的想要冲过去阻止,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
时望回头一看,陆余星已经来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小时,别去管了,那个男的已经完了。”
“但是…”
“他的脑子已经疯了,心也死了,别人是救不回来的。”
时望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恐怕就是成千上万个被游戏蛊惑了心神、为了活命而残杀同伴或亲人的参赛者中的典型。
如果是纯粹的恶人,倒也不会感到愧疚和痛苦,对于他们来说,人杀了就杀了,就算是白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顶多就是觉得浪费了时间和力气罢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存有良知,只是一念之差铸下大错的普通人,经受着恐怖的心理折磨。
游戏策划人的恶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时望扭头又看见了齐哲,见他和陆余星两人都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你们俩不会被分到一起了吧?”
齐哲点点头,“不过没事。”
他简单的说了一下,时望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开始就用手机的摄像功能发现了下面的金属心脏。
陆余星的思维一直是属于比较跳跃的,从来不拘束于规则,普通人看到绳子可能就是想到怎么割断它,而他却一下子就想到可以利用岩浆来烧断,所以他们俩通关没费什么力气。
“小时,你看,房间底下用绳子吊着一个金属重物,麻绳用岩浆就能烧断,这个其实很容易理解吧,但就是会有很多人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在极端的困境中,会轻易的落入思维定势。”
“狭小的房间,因为重量而不断的下降,恰好又是两个求生者,人们第一反应就是两人之中只能独活一个,一旦掉进这个陷阱,就不会再思考别的了,只会想着怎么杀掉对方,而且随着岩浆越来越近,他们会越来越烦躁,也会更容易冲动。”
陆余星叹了口气,“这场游戏完美利用了人类的弱点,我想存活率肯定又要大幅度降低了。”
一百一十四 你不喜欢小夜灯吗?
“儿童节快乐~”Foxer迈着两条大长腿,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子,跟个烦人的苍蝇似的围着Dean转来转去,嗡嗡作响。
Dean坐在茶几旁看书,抬手扶了扶眼镜,冷淡极了,“别烦我。”
“你怎么这么无趣啊,我可是好心来送你礼物的。”
Foxer得寸进尺的坐在椅子扶手上,风骚的翘起二郎腿,晃着手腕把手里的帆布袋甩来甩去,Dean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看见那米白色的帆布袋下方已经开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红色。
而且随着Foxer晃来晃去的动作,帆布袋口也被扯开了,Foxer又随手甩了一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包里甩了出来,啪唧一声砸在玻璃茶几上,殷红的鲜血呈放射状向四周溅射。
Dean微微皱眉,抬起手用书挡住了溅来的血迹,眼里浮现出几分嫌弃:“很脏。”
他看了看硬皮封面上几个血点,又看了看茶几上的人头。
这张脸属于一个叫做王鹏的人,他曾在突发疾病的时候被时望救起,却马上又为了活命把时望推向深渊。
王鹏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非常别扭,Dean大概能猜测到Foxer是挑选了什么时刻去杀他,估计就是在王鹏刚刚逃出生天,以为自己能活下去,满面春风的那一刻,忽然拔剑砍下了他的脑袋。
Foxer的动作一向很快,所以王鹏虽然在脑海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但表情却还没来及做出改变,就已经人头落地,于是这种奇怪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死神按下相机,以他灰白的脸做底片,记录下了这个镜头。
Dean从这一片狼藉的茶几上收回目光,漠然道:“自己弄的,自己收拾。”
“这颗我送给你了,冰块脸。”
Foxer单手按着茶几上的脑袋,笑嘻嘻的道:“你可以拿回家养花啊,或者我帮你改成个小夜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床头柜上,多有意思。”
Dean:“我没那些癖好。”
他顿了一下,又多嘴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你自己藏好,别让少爷知道。”
“我知道,他肯定会生气的。”Foxer斜靠在椅背上,妖媚的眨了眨眼,“不过万一要是让小少爷知道了,我就说是主人命令我杀的。”
“……你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
“你迟早会把自己作死啊,小时,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陆余星听时望说了他那边的经历,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你明知王鹏不是什么好人,还不防着点儿,给他做心脏复苏也就算了,你还敢得离门那么近,这不是上赶着让他推你呢吗?!”
时望被戳到了伤心处,捂着脸道:“别说了,我哪能想到有人恩将仇报得这么及时的,连点儿缓冲期都没有…”
“你现在可长点心吧,人类可不都是像我这么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慈悲为怀的。”
“慈悲为怀…你说的那是佛祖吧……”
时望无语的出了口气,又向周围看去,“咱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万一碰上像严霆那种人就坏了。”
大厅的出口应该在东边,因为那里有阳光照进来,人群也在向那边移动。
几人随着人流向出口走去,时望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疯掉的男人。
对方两眼无神的跪在地上,仰望着头顶高高的灰重天花板,额头上的血顺着皮肤往下流,把脸上的灰土冲出几条细小的沟壑。
忽然的,有个白色的人影站在了男人身边,时望愣了一下,探了探身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但涌动的人群却挡住了那边的情形,也如同洪流一般挟裹着他向出口奔去,无法返回去。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呆滞的男人头上,毫不嫌弃的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血和脸上的尘土,男人楞楞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
他单膝半跪在男人前面,与他保持着视线的持平,温和的问:“你在哭什么?”
男人其实并没有哭,疯子怎么会哭呢,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无法聚焦,甚至都不会眨眼,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具暂时还会呼吸的尸体,除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名字,没有任何征兆表示他还活着。
白衬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这是你的妻子吗?或者是你的家人?”
男人这时候才有了点儿反应,眼珠僵硬的转动了一下,白衬衫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她已经走了,所以你很痛苦,对吗?”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词不达意,只发出嘶嘶啊啊的气音。
白衬衫的嗓音轻缓而有力,就像是寒冬过后融化春雪的暖阳,“我知道,你很想念她,她却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但是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你爱的人只是被神明接走了,去了新世界。”
“你想去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吗,是不是还想再见她一面,与她在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
白衬衫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在男人手中,轻轻把他的手指蜷起来,让他握住这把小刀。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但是你想再见到她,就得稍微付出一点儿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