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女子得到脸上也没有什么沉重的表情,而是神色匆忙像是再忙着些什么。
赵益清在排戏,秦风楼未演完的结局。
流光行刑完当晚,南街的女子便找到了赵益清。
她们这时可不像在钟庭的时候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一个个都哭的双眼通红,声嘶力竭。
她们问道:“赵公子,流光一去,南街该当如何!”
原来在二七美妆节前流光便找到她们向她们许了一个承诺,她必定改变南街,让南街不再是他人的玩物,所以在二七美妆节时她们才能如此配合。
可如今流光身死,南街前路未卜,叫她们如何不哭的伤心。
尤其是琴琴,她从小从秦风楼长起来,流光本就待她如同至亲,她哭的更是撕心裂肺。
在哭过之后她问道:“赵公子,秦风楼的戏,还演吗?”
秦风楼的互动戏剧还剩一场结局,这场结局凄楚悲怆,是一场重头戏。
当时赵益清计划是在结局之后开始引导收六州的言论,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让事情到了谁都没想到的地步。
如今流光身死,六州之事可以说是到了尾声,他们似乎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甚至可以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会捧秦风楼的场。
可即便如此,赵益清依旧道:“演。”
“谁来演?”
“方清歌。”
第100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五月,眼见着今年的花魁大选又要开始。
本该热议的话题却无人问津,显得凉薄极了。
可南街依旧是搭起了高台,轻纱笼罩,一副准备盛大开展花魁大选的样子,频频惹人侧目。
甚至连一向冷清的郊外都一反常态的人多了起来。
赵益清跟着穆棣带着三千甲士把方清歌之地重重包围起来。
郊外虽冷清,但也并不是没有人,自然会有人好奇发生了什么,探头探脑的打听着情况。
“朝廷办事,无关人等退散!”最外围的官兵喝退了想要过来围观的人,层层站立的官兵也阻隔了人们的视线,让人无法探听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益清推门进了院子,方清歌依然坐在槐树下,即便赵益清带着官兵进来她的神色也没有一丝变化。
穆棣一声令下,立马有人冲进去将映桃按倒在地,又从院子内按住了几个正欲逃跑的暗卫以及其他下人。
方清歌见此鬼气森森的一笑,问道:“赵公子,你知道这院子里有什么吗?”
赵益清答道:“这院子里,有一只名为姜槐的鬼。”
方清歌笑的更开心了,指了指赵益清道:“你跟我来。”
她的意思是让赵益清一个人跟她走,穆棣自然不同意,拦住了赵益清道:“一起去。”
赵益清刚想说莫要多生事端,他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就眼见着方清歌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屋里,赵益清只能带上穆棣追了过去。
方清歌在屋里四处翻找着,被角枕下柜子里,她零零碎碎的整出一沓纸来,她递给赵益清道:“姜槐通敌叛国的证据,皆在此!”
这下轮到赵益清惊诧了,他有料想过方清歌手中有与姜槐通敌叛国相关的东西,但他没想到方清歌手里的居然是直接证据!
见到赵益清惊讶的表情,方清歌自嘲一笑道:“虽然无典礼无登记,但我与姜槐,算是夫妻,手中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或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起过这些,方清歌像是打开了话闸子,说起了以往的故事。
她少年时期与姜槐相识,那时的方家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方家的家主与刘不庸关系很好。
那时的姜槐看起来有些落魄,但眼神中藏满了锐气,像是把未开锋的宝剑,只一眼,方清歌便倾了心。
方家家主是个开明的人,姜槐没有名气就帮姜槐制造名气,姜槐想要发达就帮姜槐打通人脉,甚至找了刘不庸走关系让姜槐这个非是破云书院出来的人去里面教书。
这一切,只为了让方清歌嫁过去的时候日子好过些。
殊不知,他们是在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姜槐,是抱着目的来的。
他发达了自然不会感念方家,甚至怕方家拖了他的后腿,所以方家在他的操作下逐渐败落,而方清歌也被他囚禁在这一方天地中再也不得出。
方清歌她恨,恨姜槐对方家出手,恨姜槐要窃国,但她更恨自己喜欢姜槐。
恨,便要报复,这是处在深闺中的小姐因为这诸多磨难自个儿悟出来的道理。
于是,她开始计划一切。
她装疯卖傻想要得到出去的机会,可她哪里斗得过老辣的姜槐,姜槐让人将她重重看护起来,她连单独跟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放弃,数十年如一日的如此装疯,絮絮叨叨的重复着一句话,只想着有人能猜到她的境遇。
即便她所能见到的人很少,她也如此做着,只因为她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终于,她等来了赵益清。
她把手里的证据递给赵益清后便转身坐在了桌前,
并不打算跟赵益清他们一起走。
赵益清问道:“方姑娘身陷囹圄多年,不出去走走吗?”
“不去了。”方清歌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这些年的日子是我,是方家识人不清自作自受,我活该。我这残生,在此了却便好。”
“若我说需要姑娘帮一个忙呢?”
“我区区愚妇一个,哪里帮得上忙呢?”
“不,此忙非方姑娘帮不可。”
赵益清说的坚定,方清歌抬眼望向了他,赵益清一笑,将计划娓娓道来。
……
自从流光之事后,凝脂堂的生意也大不如以前,曾经的美妆热潮一下子就消退了,再不闻半点风声。
京城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再说凝脂堂要么关门,要么夹着尾巴做生意,总是凝脂堂现在的情势难极了。
然而到五月份的时候,本该安静本分不再出声的凝脂堂迎难而上出了一款新品胭脂,这胭脂的名字叫做流光。
所有人都认为凝脂堂疯了,起什么名字不好,偏生起了这个所有人都在避讳的名字。
可凝脂堂却浑然不觉,甚至开始大肆宣传这个新品。
赵益清专门请了南街的乐师舞姬过来,在凝脂堂门口边舞边唱。
“弯弓绿弦开,满月不惮坚。闲骑骏马猎,一射两虎穿。回旋若流光,转背落双鸢……”
仿佛在提醒人们不该再忘记流光这个名字。
曲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令人们逐渐害怕,听到流光这两个字都会捂着耳朵跑开。
流光从曾经的名伶,变成了京城的传说。
这个名叫流光的胭脂颜色浓艳似血,红的惊人,只在盒中就能令人感到它的艳丽。
而装它的盒子则是沉沉的黑色木盒,像是个收纳一捧艳骨的灵柩,上面刻着流光二字,又像是一个带血的墓碑,令人望之胆寒。
没有人敢买它,甚至没有人敢望它一眼。
过了许久许久,直至花魁大选前夕,它才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来人是个谁都没想到的人——刘瑶。
她比以往看起来憔悴了些许,走进凝脂堂的第一时间便望着流光胭脂发呆,直到赵益清听闻她来赶了过来,她才回过神。
她看见赵益清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拿到的证据穆将军是递不上去的,皇帝忌惮于他,是不会信他所说的。你把你拿到的东西交给我,我来走这一环。”
原来,在拿到方清歌给的证据后,赵益清他们曾想着把证据给陈之羡,让他去递交给皇帝,然而陈之羡却不知为何拒绝了,所以他们打算公开这些证据,逼得朝廷不得不去重视起来。
但是这么做并不是上上之策,最好的方法是一边公开一边把证据递交上去。
赵益清本以为他们没有办法双管齐下了,可刘瑶来了事情便不一样了。
只是证据事关重大,他也万万不敢轻信于人。
见到赵益清欲言又止的神色,刘瑶送怀中拿出了一个步摇。
这是赵益清见过的步摇,曾经这支步摇属于流光,后来在宫宴上带在了刘瑶的头上。
她将这个步摇递给了赵益清并未多说什么,赵益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益清行一礼道:“谢刘夫人!”
第101章
刘瑶取了证据回了陈府,一路上她都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下了马车望了望南街的方向,便直直向陈之羡的书房走去。
陈之羡正在书房内看着公文,看到刘瑶进来,他抬眼道:“回来了?”
刘瑶什么都没说,把手中的胭脂往陈之羡面前一放,转身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这是什么?”陈之羡拿起胭脂来回翻着看了一下,忽的看到流光二字,一下便怔愣在了原地。
“相公。”刘瑶唤道:“我想让你帮赵益清。”
陈之羡回过神来,把胭脂放在了桌子上,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道:“我帮不了。”
“你是中书侍郎,马上就要官拜丞相,你帮不得,谁能帮得?”
“帮不得就是帮不得。”陈之羡继续拿起了公文看着,不再理会刘瑶。
“陈之羡!”刘瑶猛地站了起来“你不是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大玄吗?现在大玄有难,你什么都不作为,你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听说西街的铺子里进了新衣裳,你去挑一挑,看喜欢什么。”
陈之羡坐在那里眼睛都没抬一下,刘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沉声道:“流光死了……”
陈之羡批阅公文的笔忽然就顿了一下,但这个时间很短,短到刘瑶都没看见,只看到他面无表情不予理会的样子。
她忽的就愤怒了,上前去夺过陈之羡手里的笔跟公文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流光她死了!!!你懂不懂!!!她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天下之大再也没这个人了!而她的死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去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会甘愿赴死?陈之羡,帮赵益清是你欠流光了,你该还!”
“我还不了,”陈之羡蹲**去捡起了公文,道:“这件事牵扯太广,我帮不了。”
“为什么?你陈大人,权倾朝野!你帮忙不了?我看你是不想帮!”
刘瑶指着陈之羡,恶狠狠的骂着,她的眼里泛着泪光,充斥着对这个男人的失望。
忽的,陈之羡问道:“你可知此事中还有谁的手笔?”
刘瑶望向陈之羡,发现这个男人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好似藏着滔天巨浪,她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皇帝。”
刘瑶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踉跄了两步摊在了椅子上。
为什么流光不死不破局呢?因为这里面不止有他人的陷害,还有朝堂之人的有意为之,赵益清他们拿什么去跟他们斗呢?斗来斗去,最后无非是所有人一起背负罪名罢了,而流光一死,替罪者便有了,也没有人会咬着他们不放了,所有人都是见好就收,赵益清他们一行人自然会安然无事。
可为什么,偏偏是流光呢?
似是看透了刘瑶所想,陈之羡继续道:“不止皇帝,还有朝堂上的其他人,他们忌惮穆棣,哪怕穆棣什么都不争,什么都按规定为之,但他们就是害怕穆家。”
朝堂上有其他人,代表着其势力错综复杂,身为皇商的黄家他们自然动不得,季家倒是可以动,只是季家出了个当朝贵妃,自然也没有那么好拿捏,赵家本来是最容易去动的一点,可赵益清跟穆棣成了亲就不能算是赵家了,而是穆家的人了,穆家的人自然没人敢动。
算来算去,与穆棣关系较近,背后还没什么势力的人,只有流光了。
刘瑶身为官家女,自然是一点就透,一下就明白了背后所牵扯的东西,只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不知道,于是她问道:“皇上他……知道姜槐是奸细吗?”
“知道。”
刘瑶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大玄国富兵强,周遭皆是小国不若大玄发达,区区南桑派
来的奸细,大玄怎么会察觉不到呢?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
为的是不让穆棣拿到兵权,陈之羡给了穆棣三千兵将,这意味着穆棣这辈子只能拿到这三千兵将罢了。
不然,即便是陈之羡去求,皇帝又怎么会给呢?
“可是小七她,死了啊……”
刘瑶哽咽出声,她眼里满是泪水,凄凄的看着陈之羡,哭出了声。
“相公,陈小七她死了啊……”
听到小七之名,再看到刘瑶满眼泪水,陈之羡也面色动容。
他走上前去,把刘瑶揽在怀里,轻轻道:“对不起。”
“你欠她的……”刘瑶泣不成声,她一拳又一拳的捶在陈之羡的胸膛上。
“陈之羡……你欠她,你怎么可以不管……你欠她两次了,你怎么可以不管……”
“对不起。”陈之羡垂着眼道歉,可他的态度依然坚定没有任何改变。
刘瑶哭够了,擦了擦眼泪道:“好,此事你不管,我管!我这就去找爹,让他帮忙,你欠流光的,我帮你还!”
说罢,推开陈之羡就要往外走去,陈之羡忙把她拉回来,道:“你别闹,此事我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