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柏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追查沈知水之事,偶尔还会以秦江渚的身份在六道院混混。时间久了,连不怎么管事的授课长老都知道,这届有个翘课成瘾,不务正业的弟子。
见后面那个猫着腰偷偷走进教室的人,授课长老叹口气,长眉下撇,显得更为愁苦。
“那个同学,你上来一下。”
怀柏刚蹿到佩玉旁边,就被逼着站起来,“我?”
授课长老点点头,“这儿有道题,你来解一下。”
“试问有一金丹修士,到金丹一层需三百年,到金丹二层需六百年,到金丹三层需九百年,如此往上,当他到金丹七层时,除魔身受重伤,境界倒退到金丹四层,而后资质受损,每上一层境界需六百五十二年,待他到金丹八层时,心魔作祟,境界倒退到金丹一层,但因为除去心魔,修炼速度上升,每上一层需一百二十三,问,他结婴时要多少年?”
众弟子听得头都大了,纷纷拿起笔在纸上运算。
怀柏忍不住笑出来,这位金丹仁兄实在有够倒霉。
授课长老问:“你笑什么?算出来了吗?”
怀柏道:“三千年。”
授课长老还没来得及说错,又听她笑嘻嘻地说:“金丹修士的寿元只有三千年,这位仁兄资质太差,恐怕是无福结婴。”
授课长老不甘心,又问一个问题,“墨门和孤山相距八千里,一天两个弟子同时从两门出发,向北往千寒宫飞起。墨门弟子使用鲲鹏偃甲,一日行八百里,孤山弟子御剑,一日行四百里,试问哪一日墨门弟子能追上圣人庄弟子?”
怀柏瞥一眼他手上《孤山术数入门》,唇微微勾起,把那几个标准答案一一说出来,“二十日追上。妖魔同笼,有八头妖兽,十五只魔;注水的话,万魔窟需八千年可以填满……授课长老,还有别的问题吗?”
授课长老不可置信地翻了几页,抖抖索索地问:“你、你怎么都知道答案?”
说来惭愧,这本书是她撰写的。
怀柏十分恭敬地垂着手,道:“说来惭愧,学生为了解题夜夜不眠,废寝忘食,已将书上所有题目解答出来。”
授课长老看她的眼神放缓,心道:这孩子虽总是不来上课,但想必是沉迷学习的缘故,也算是好学之人。
“嗯,孺子可教,你下去吧。”
怀柏昂首阔步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以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翘课,还能解决平时分的问题,真是可喜可贺。
佩玉把写好的答案揉成团,捻在手心,原打算偷偷递给师尊,但……
师尊总是令她惊喜。
怀柏戳戳她,“我秀不秀?”
余尺素抢先一步说:“那你可真是太秀了,一枝独秀的那种秀,秀的我头皮发麻!”
怀柏点头道:“那可不是?玉姐,我秀不秀?”
佩玉微微笑着说:“秀色可餐。”
怀柏面上一红,忽然变得有些忸怩,“哎、哎,你这么说……”
余尺素赶紧支起耳朵,朝盛济不停使眼色。
快看!有刀修在撩妹!
怀柏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哎,玉姐,你比我更秀,不愧是我大姐!”
余尺素问:“说真的秦姐,下个月便是宗门大选,六道院前三名才有资格去参加五年后的试剑大比,大选不仅要比试,还要考文化课,你有信心吗?”
怀柏一拍脑袋,“还有这个东西?我忘啦。”
余尺素十分认真,“我肯定打不过你,不过文化课我会尽量胜过你的!我可不会看在你是我大姐的份上放水。盛济也是。你这一个月可不能再翘课啦。”
盛济面色有些难看。
若是比试,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他怎么能对姑奶奶动手呢?这可是大逆不道。
“反正前三肯定在我们之中,”余尺素伸了个懒腰,“到时候谁落选,另外三个人就请他吃顿饭吧。”
怀柏眼睛一亮,“这主意妥。”
余尺素又说起考核项目,怀柏却不怎么关心,头撑着手一下一下打瞌睡,最后佩玉看不下去,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一刻钟后,怀柏猛地坐直,揉揉眼睛,十分严肃地打断余尺素,“先不谈考核,现在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说。”
余尺素见她眉头深锁,似进行某种艰难选择,心也吊起来,“什……什么啊?”
怀柏叹口气,“等会吃啥?”
65.宗门大选(2)
余尺素嘴角抽搐,“六道院的东西!还要想吗?”
盛济道:“我选择辟谷。”
怀柏说:“不如下山去吃一顿, 你们现在总会御剑吧。”
“会是会, 但……是不是不太好?”
盛济义正辞严,“我盛济就算从孤山跳下去, 就算是死, 也不会翘课。”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糖醋桂鱼咕噜肉小炒白菜和麻婆豆腐,还有一罐乌鸡汤。
几人埋头猛吃。
盛济夹一筷子菜,说:“真香。”
酒足饭饱, 反正已经迟到, 索性他们几人就不去上课, 叫店家沏一壶热茶,一起闲聊。
余尺素还在关心宗门大选之事。名额只有三个, 就意味着在座四人必有一人落选, 她不想落选,也怕四人的友谊因此生隙。
怀柏拍拍她的肩, “哎,别想这么多嘛。”
盛济慢条斯理地在剔牙, 心中已做好给姑奶奶放水的准备。
佩玉只是莞尔。
她知道怀柏不会参加, 并非怕身份暴露, 而是师尊不会挡任何人的路。
余尺素想起一事,道:“上次洞天褔境的异变, 好像找到原因了。”
怀柏微眯着眼, “哦?”
她这些日子忙于沈知水的案子, 没怎么掺手褔境之事,此事由叶云心全权负责。
余尺素小声说:“我偷偷跟你们说呀,刚得到的小道消息,是百代峰的一个弟子私自开启秘境,想放一只虎金蝉进去,结果不小心带进去了一个很厉害的东西。”
盛济道:“虎金蝉?”
洞天褔境第二日午时一只虎金蝉冲进山谷,被严阵以待的弟子们剿杀,当时因为所发生的意外太多,没人对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洞天秘境中最高等级的妖兽只有练气圆满,如何会出现一头筑基期的虎金蝉?
喻蒙的算盘打得倒是好。
虎金蝉只有筑基,而百代峰已有两名弟子到达筑基,虎金蝉奈何不了百代峰的弟子,自然会去找其他弟子麻烦,或许他用了什么手段,让虎金蝉直奔佩玉而来。
怀柏手指轻点桌面,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若她徒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也许已经受伤了,不管什么原因,暗害同门,实在可恶。
“只是那人千万算不到,最后死的竟是四个百代峰的人。”余尺素长叹一声,也为那几人觉得惋惜,“不知道尊会如何处置此事?”
盛济道:“这可不好说,死的人是百代峰的,作案的人也是百代峰的,如果剑尊不想追究,或者想保下那人,道尊也不方便做什么吧,终究是百代峰的事情。”
余尺素说:“可主查此事的是黄钟峰主。黄钟峰主最公正无私,还说不定是怎样呢。”
盛济兴致勃勃地问:“两位峰主该不会打起来吗?你说谁会赢?”
余尺素瞪了他一眼,“百代峰主是你师尊,黄钟峰主是我师尊,你觉得我们这样猜合适吗?我猜我师尊会赢。”
佩玉默默听他们议论。
道尊不会将秘境里是头元婴魔公布出来,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那魔真是跟着喻蒙进去?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放进去的?她并不肯定,只觉此事没有如此简单。
午日的阳光懒懒地洒在绿叶之上。
这次集体翘课以三人被余青书训斥一番,罚站两个时辰结束。
至于怀柏,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连余青书都找不到她。
余尺素被晒得昏昏欲睡,靠在墙上,身子歪歪斜斜,好几次差点摔倒。
槐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教室里整整齐齐的读书声像一首催眠曲,连佩玉都不禁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蓝天白云,岁月静好。
喻蒙偷放虎金蝉进秘境之事在朝会上宣布。
按照孤山规定,暗害同门要被废除修为、灵根,逐出孤山。
喻蒙面如土色跪倒在地,不断求饶,丁风华没有理会,只是面色极差。
朝会结束后,喻蒙被囚戒律所,由叶云心亲自动手废掉其灵根,孤山六峰主皆在场。
“师尊、师尊,”喻蒙求饶道:“救救我!我也是为了百代峰啊!”
丁风华一巴掌拍过去,“混账东西,我有教过你暗害同门吗?”
喻蒙抱住他的腿,涕泗横流,“师尊,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丁风华面色如冰,抬手一掌拍在他胸口,喻蒙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死生不知。
叶云心微微蹙起眉。
丁风华道:“我亲手处置逆徒。”
怀柏抱臂冷笑,还以为她这师兄是真大公无私呢,原来是想暗地包庇。这一掌看似严重,废去喻蒙的修为,但没有废去他的灵根,假以时日,喻蒙还是可以恢复修为。
叶云心道:“师兄,让我废除他的灵根。”
丁风华冷笑,“怎么?你们是不信我?还是我的徒弟我都不能亲手处置了?”
各峰峰主皆面露为难之色,看样子丁风华是想袒护到底,叶云心是草木所化,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一语戳破,“师兄可以亲手处置,但劳烦你废掉他的灵根。”
丁风华面色不愉,“呵,我百代峰的人,要你来管?”
琢玉峰主咳嗦几声,抬手想把叶云心拉走,“云心,师兄怎会包庇呢?我们先走吧,我新收了一件法器,正好给你。”
叶云心一动不动,“师兄,我要亲眼看着他灵根废掉,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为了给六道院之人一个交代。”
丁风华寸步不让,“死的是我百代峰的人,这畜生也是百代峰的,这件事说到底和你们无关,你非要管到底?”
叶云心无视琢玉峰主不停使眼色,道:“百代峰难道不是孤山的吗?”
喻蒙突然惨叫一声,几人齐看过去,怀柏眉眼弯弯地站在那儿,而喻蒙浑身是血,痛得在地上打滚——
原来是在这几人吵架的功夫,怀柏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废掉了他的灵根。
丁风华眼睛赤红,“你做什么?”
怀柏道:“师兄,你护短,我也护短,你徒弟要害我徒弟,如果不废掉他,指不定日后还会有多少次这种事。”她耸耸肩,“为了以绝后患,只能麻烦你徒弟去死一死,哦不,废一废喽。”
“嗤”一声,丁风华手中出现一柄紫色,惊雷环绕的宝剑,“怀柏,你好、好、好。”他气得连说三个“好”字,裂缺轰然出鞘,朝怀柏疾声刺去。
一道水幕横在他们之间。
宁霄终于出手,高声呵斥:“风华,你也想谋害同门吗?”
丁风华发泄地往水幕上刺几剑,冷冷地看向高台之上的人,一身紫衣狂傲又落魄,“我就知道,你向着她,你们都向着她。”他尖声道:“以前就是这样,现在,我超过了她,你们还是这样!”
“什么机缘、法宝,从来都是她的!”丁风华扫过众人,歇斯底里地说:“你们看清楚!现在我才是孤山剑尊,我是元婴中期!孤山出了什么事,还是得靠我!这个人现在是个废物!你们还是向着她?”
宁霄面色难看,“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回百代峰反思!”
“百代峰?”丁风华嗤笑几声,“我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了,还留在孤山做什么?”
宁霄猛地站起来,“风华?”
丁风华红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怀柏身上,“你赢了。”
从小到大,这人都横在自己身前,不管多努力,世人只会看到她。
丁风华原以为修为超过怀柏,担任剑尊、手掌百代峰,就能赢过她,却没想到自己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输家。
不管哪个方面。
丁风华手执裂缺,颓然远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天光中。
灵素峰主最先反应过来,左右看了下,咬唇赶紧往前追,“师兄,你别这样,快回来啊!”
宁霄怔怔立在原地半晌,看着那袭紫袍走远,几人想来安慰,却被他挥手遣退,只有怀柏留了下来。
“小柏,”宁霄手撑着额,神情十分疲倦,“你不要放在心上。”
怀柏苦笑,“我没想到师兄这样恨我。”
宁霄道:“他只是一时气愤,没有想通……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孤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