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柏心中叹气,她知道丁风华小心眼,没想到他能这么小心眼,几百岁的人了还闹离家出走,丢不丢脸!
宁霄沉默片刻,又说:“既然风华不在,百代峰的事宜暂时由你处理,你就暂代剑尊和百代峰峰主吧。百代峰弟子也先转到你门下。”
怀柏先是点点头,然后马上摇头,“不行!”
万一丁风华几百年不回来,她岂不是要管百代峰到老?还多几百个便宜徒弟?
她坚决地反对:“我答应过我徒弟,再也不收徒了,我不能失信!”
宁霄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失信的次数还少了?”
孤山一日之内突逢大变,但六道院中的几人却不知这点,依旧修炼做题上课,为宗门大选做准备。
下课铃声响起,三人靠坐在花树下。
余尺素看着斑驳的光影,道:“大选完我们就要去各峰修习,真有些舍不得你们。”
佩玉翻书的手稍稍一顿。
盛济道:“反正都在孤山,以后空闲时间多了,还可以经常去山脚下馆子。”
余尺素依旧有些惆怅,“可惜没能做怀柏仙长的弟子,唉,也不知道黄钟峰主好不好相处,她那么冷冰冰,我总有些怕。玉姐,我好羡慕你!为什么怀柏仙长不收徒?我可是为了她才来的孤山啊!”
佩玉唇角往上扬了扬,“我师尊答应过我不再收徒,自然会说话算话。”
盛济想起未来,也有些忐忑,“剑尊不知怎样?”
余尺素同情地看着他,“你说呢?”
盛济自我安慰,“听说他挺护短的,算了,意向书早就填好,也不能更改,只能这样了。”
两人一齐叹气。
这时一只传声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到余尺素面前,这是她们孤山八卦小队交流小道消息的工具。
里头是飞羽峰的师姐在嘁嘁喳喳——“鱼儿,你知道吗?剑尊有事外出,百代峰现在交给怀柏仙长啦。”
“对啊对啊,怀柏仙长现在可是百代峰的新峰主啦,你不是想拜入她门下吗?意向书上快改成百代峰呀。”
“不行吧,他们应该前几天就写好意向书,现在没法改了……”
“唉,那可真是可惜啊。”
余尺素一脸懵逼:“啥?”
盛济十分茫然:“啊?”
佩玉当场石化,师尊不是当着孤山几千弟子答应过她,不再收徒吗?现在她一下子就多了几百个同门?
待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余尺素气得拔箫怒对盛济,“来决战吧!你居然成了怀柏仙长的弟子!你凭什么?”
盛济被她打得上蹿下跳,“你等一下,我也不知道啊!”
二人打着打着,听见一声咔嚓巨响。
佩玉依旧安静坐在原地,垂着头,只是背后的大树忽然连根断裂,飞沙走石,地面晃动不已。
他们也顾不得打斗,大喊:“玉姐,你冷静一下啊!”
66.宗门大选(3)
师尊这个大骗子!
佩玉抿紧唇,眼眶有些湿润。
这样、这样戏弄她, 明明说好不收徒弟的。她站在怀柏的角度, 能把事情猜到七七八八,但心中依旧无法释怀。
余尺素伸手想安抚她, 刚靠近一点就被灵气冲击出数丈。
她心中大惊, 这人到底修为深至何种地步?
“哎呀,你们怎么把树弄断啦?”怀柏慢悠悠地走过来,看见这副奇景,不由啧啧感叹。
余尺素就像看见救星, 忙道:“秦姐, 大姐大她失控啦!”
怀柏抬眼看去, 少女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怎么回事?”
余尺素道:“听说怀柏仙长收了几百个徒弟, 然后她就……”
怀柏嘴角抽了抽,“啊哈哈消息传这么快啊?”
余尺素:“哎?你也知道吗?”
怀柏走近佩玉, 一手拍在她肩上,“乖。”
翻滚的灵气在刹那间平息, 巨大的动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地上断树乱石可以窥见当时的混乱。
佩玉低着头, 眼睛有点红。
不知为什么,听见怀柏声音的时候, 突然觉得好委屈。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骗她?一次又一次, 她将师尊的话奉为圭臬, 可她却这样言而无信,骗子!
怀柏本想嬉笑几声敷衍过去,开口刚喊了声“佩玉”,见看见这一向冷淡矜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女肩膀轻轻颤动一下,脸往侧边偏,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她怔在原地。
一直觉得这个小徒弟口嫌体直、傲娇得很,竭力想维持一副冷漠的模样,但内核又柔软又可爱。她也总想着撬开徒弟冷硬的外壳,看看里面血肉充盈的模样。
但这滴泪,如同含着千钧之力,凶狠地、势不可挡地砸下,倒把她自己的心中砸出一片坑坑洼洼。
以前她看过一部电影。
至尊宝说:“原来那个女孩在我心里留下一滴眼泪。我完全能感受到她当时是多么伤心。”
怀柏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有几分了然,少女这滴眼泪直直掉在她心底,也让她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
“对不起,”怀柏环住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我不该失信。”
佩玉眼里水汽蒙蒙,攥着她的衣角,肩头不住发颤,嘴里却开始为她找起借口,“是不是、是不是道尊逼你?”
“不管怎样,都是我对你失信,我要郑重地向你道歉。”
佩玉颤声道:“没关系,我没有那般小气,如果、如果你是不得已,我能理解的。”
她的脸埋在怀柏肩头,一线水光悄然滑落,在青衣上晕开湿痕。头不停地蹭着那人的青衣,眼前一片模糊,只知道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说:“我不在意、我没有这般小气,你不必致歉。”
怀柏心弦一颤,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一下似的,反手将她紧紧抱住,叹道:“你怎么让我这么心疼啊。”
明明嫉妒得要发狂,却还是小心翼翼,不敢给她的师尊添一点麻烦,把所有的一切憋在心底,一个人默默生气……这孩子啊。怀柏笑着摇了摇头,“你生气,为什么不和我说?不开心,为什么不直接表达?”
佩玉紧攥衣角,心中苦闷难言。
她哪里敢说?都已经有这么多同门了,每一个都会与她争夺师尊宠爱,师尊后宫佳丽三千,若她不表现得通情达理些,还不会被这人打入冷宫吗?
怀柏早早设好结界,外面的人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盛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面无表情的少女伏在怀柏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觉得姑奶奶实在厉害,一出手就马到成功。
余尺素倒是察觉些不对味,早早拉着盛济走远,只怕大姐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哭相被人看见,会恼羞成怒将他二人灭口。大姐大肯定是干得出这样的事的!
怀柏笑道:“崽崽,你这副模样真像小媳妇,吃味的厉害,还要维持贤妻的大度形象。”
佩玉恨恨瞋了她一眼,又羞又恼,面上悄悄飞上红霞,颤声道:“你这么不正经……”
一说话,发现自己声音略带嘶哑,想起方才难以抑制的啜泣,又觉得十分丢人。
可有什么办法?
她可以承受这世上所有的伤害,欺凌谩骂、万魔噬心、孤苦无依、踽踽独行,她尝过无数苦难,翻手逆转黄泉,从一无所有,到敢与天道抗衡,早已被命运锻打的无坚不摧。
心底方寸之地,只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只栖息着一个人。
那人若是说话重了点,她就会心疼,若是轻待半分,她又会气闷。患得患失、若喜若忧,一点都不像那个睚眦必报,凶狠毒辣的魔头。
她把这人供奉上一寸丹心之上,对着这些委屈,又能有什么办法?
怀柏仔细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小哭包,后宫佳丽三千,师尊只宠你一个好不好?”
佩玉闷声道:“嗯。”她吸吸鼻子,又说:“已经七百六十三人了,你还要收二千二百三十七人吗?”
怀柏掩唇咳嗦,“咳咳,你,那个,术数学得不错。”
佩玉施展术法,面上泪痕消失,衣襟皱褶无踪,恢复原来淡定从容的模样。
“我方才,”她偏过头,嘴角微抿,“是不是很丢人?”
怀柏忙说:“哪有哪有?再可爱不过了。”
佩玉若有所思地望着教室方向,眸光暗沉,“那两人看见了吗?”
怀柏忙道:“当然没有,我早设了结界,他们看不见,早就走啦。”心中却在想,大选后要多讹那两人几顿饭,让他们好好报答下今日救命之恩。
佩玉这才放下一颗心来,迟疑着问:“剑尊?”
怀柏拍拍她的肩,将戒律所之事全讲予她听。
佩玉早已猜到七七八八,倒也不惊讶,只思忖着说道:“如果洞天秘境之事不是偶然,能无声无息做到这点多半在五位峰主之间。”她想起师尊与那几位情同手足,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并没露出不愉快,这才继续说:“剑尊若不是那人,此次不就趁了幕后之人的心,将孤山分而化之?”
怀柏笑起来,“你说得也有理,不过别怕啦,你就安安心心备考,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大人。”
佩玉点点头,心中仍有一些担忧。
宗门大选很快就要开始,接手百代峰的事宜后,怀柏每日日以继夜处理事务,累得两眼昏花,好不容易建立一套完整的分工职权系统,没来得及偷闲片刻,又被宁霄叫出安排大选之事。
丁风华不会想到,他以这种方式,成功地完成自己夙愿——将怀柏打败。
好不容易等到大选开始,怀柏辞掉繁忙事物,特意飞到舞剑坪看看自己的小徒弟。
舞剑坪上人山人海。
余尺素问:“玉姐,秦姐怎么还不来?她该不会连比试都翘了吧?”她一拍手,“不对,她肯定是忘了,这怎么办?你能找到她吗?”
佩玉面如寒冰,望着冉冉升起的青烟,沉默不语。
直到看见那缕湛湛青色,她才如春风拂面,唇角微翘,眼中带上柔软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怀柏先是抱了抱她,而后问:“崽崽,等会和谁比?”
佩玉报了个名字,怀柏觉得耳生,想来是无关紧要的人选。不想也知道自家徒弟一定会赢。
余尺素兴奋地跑过来表达崇拜之情,被佩玉冷眼一瞟,迅速乖巧低下头,瑟瑟发抖。
怀柏朝她笑了笑。
她又捧心痴痴地道:“啊,仙长朝我笑啦!”
眼中的狂热让怀柏毫不怀疑若放在现世,这肯定是个忠实的追星女孩。
怀柏仔细看了下对战表,大比一共分三天,前两天余尺素和佩玉都不会遇到什么厉害角色,盛济倒霉一点,开场就对上一位实力强劲的对手,黄钟峰的女弟子。音修克剑修,这是仙门公认,而盛济是百代峰的独苗苗,这场比试十分重要。
作为暂代剑尊和百代峰峰主,她应该去看一看。
佩玉攥着怀柏的衣角。
怀柏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崽崽,我先去其他场地看看盛济的比试,马上要开始了。”
佩玉抿紧唇,眼睛瞟着地上,不肯松手。
“崽崽?”怀柏有些吃惊,小徒弟一直是很识大局,这段时间也没出过那日的岔子,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孩子的小情绪安抚好。
佩玉咬了咬唇,极小声地说了句话。
比试人声鼎沸,实在吵闹,怀柏一时没听见,将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佩玉踮起脚尖,嘴靠近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说只宠我一人吗?”
艳阳高照,舞剑坪上人来人往,少女双手攥住女子青色衣摆不肯放,引得许多人不住观望。
佩玉羞得簌簌颤抖,手心布满汗水,委委屈屈地说:“你说只宠我,为什么要看他的比试?你又骗我……”
67.宗门大选(4)
怀柏的心都化了。
抬手想把少女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但到底顾念着她害羞, 只是笑道:“你是第三场是吗?我们一起去看盛济比试吧。”
余尺素忙挤过来, “我也要去!”
佩玉犹豫一会,轻轻点了下头。
走过去时, 盛济的比试刚刚开始。
对面是个身着黄衫, 腰背古琴的女子,二人相互行礼。
女子斜抱着琴,玉指轻挑,铮铮琴音如流水泄出。
盛济面色稍变, 以鸿雁为支点, 一跃而起, 飞转半圈,避开铿锵音波。
身后白玉台上溅起火星, 留下数道如水的划痕。
“只闻其声, 不见其形,这就是音修的可怕之处。”怀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