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被这蜘蛛精的妖言所惑,谢晏宁与于琬琰必定安然无恙,尤其是谢晏宁……
咯咯的笑声延绵不绝,在这笑声中,原本一动不动的蛛网倏然间又复活了。
细看,这蛛网中央正伏着一只活生生的小蜘蛛,弹指间,无数蛰伏的蛛丝复又活跃起来,结成了一张又一张的蛛网,他根本无暇阻止。
显然,小蜘蛛是趁着女声说话的功夫从石缝中钻进来的。
是他大意了。
蛛网在同一时间朝着他拍了过来,其中一张蛛网裹住了他左手的火把,逼得他霎时陷入了黑暗当中。
如若被蛛网所擒,他定会被吃掉心脏!
思及此,心脏像是为了昭显自己的存在感一般,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一下一下,强劲且有力。
第15章
那厢,谢晏宁勉力支撑,几乎在陆怀鸩出声的同一时刻,他亦发现了藏于蛛丝当中的小蜘蛛。
小蜘蛛呈白色,身长不过毫厘,隐藏得极好。
他引火将这巢穴中央照得通亮,并将目光所及之处的小蜘蛛一一斩杀了。
随着小蜘蛛的死亡,蛛丝一片一片地失去生机。
他已然遍体鳞伤,他此前受过最重的伤仅仅是小时候顽皮,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左腿。
幸而伤口渐渐麻木了,并无刚开始那般疼了。
不知陆怀鸩如何了?
他尚未出声,那把女声突地耳语道:“你那好徒弟与那姑娘皆已在奴家手中,你说是先吃你那好徒弟的心脏好,亦或是先吃那姑娘的心脏好?”
他这副肉身五感敏锐,他用力一嗅,隐约能嗅到远处来自于陆怀鸩的血腥味。
难不成陆怀鸩当真被那蜘蛛精捉住了?
他环顾四周,女声虽近,但并不在他视线范围内。
那蜘蛛精究竟藏身于何处?
他并不作声,又听得那女声道:“奴家决定先吃你那好徒弟。”
紧接着而来的竟是脏器被撕扯声,随后便是慢条斯理的咀嚼声。
“怀鸩,怀鸩,你可还好?”他扬声疾呼,但陆怀鸩却并未回应他。
他即刻在脑中问还阳系统001:怀鸩还活着么?
但还阳系统001却迟迟没有回答他。
还阳系统001不知是出了什么故障,或者是压根不想回答他?
撕扯声与咀嚼声尚在继续,他凝定了心神,细心观察着。
小蜘蛛并非寻常的蜘蛛,亦非成精的蜘蛛,应当是被蜘蛛精驯养长大的,仅听命于蜘蛛精。
蜘蛛精究竟躲在何处操控小蜘蛛?
四周的岩壁已被他击落了不少碎石,浅层并无机关暗道。
巢穴顶又如何?
他飞身而上,方要以洞箫击去,突然有一张偌大的蛛网冲着他拢了过来。
他不得不又回到了地面上,蛛网却并不放过他。
难不成被他猜中了?蜘蛛精便在巢穴顶?
他定睛一瞧,巢穴顶却什么都没有。
但蜘蛛精藏身于巢穴顶的可能性极大,不然为何适才不以蛛网攻击他?又或许适才蛛网尚未织好?
无论如何,他得去巢穴顶搜查一番。
只消捉住蜘蛛精,他便能救下无数将来会丧命于蜘蛛精之手的活人,他亦能救出陆怀鸩。
——陆怀鸩必定尚在人间,蜘蛛精正在食用的那颗心脏必定不属于陆怀鸩。
他并不主动向蛛网发起攻击,而是步步后退,与此同时,他仔细观察着蛛网。
蛛丝是经由小蜘蛛操控方能动弹,这蛛网必然亦被小蜘蛛操控着。
这蛛网乍看之下,并无一只小蜘蛛,小蜘蛛到底藏在何处?
若不能杀死小蜘蛛,即便将蛛网劈开都无用,蛛网自会再次结上。
小蜘蛛难不成藏身于蛛丝之中?
倘若小蜘蛛当真藏身于蛛丝之中,便不好找寻了。
他费了一刻的功夫,终是退无可退,只能由防御转为攻击。
洞箫划出道道碧光,碧光又生残影,一息间,这巢穴中央的昏暗被驱散得一干二净,连岩壁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碧光每破开蛛网一处,便会有新的蛛丝补上。
便这么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蛛网依然完好无损,而谢晏宁却已生疲倦。
他身上伤口遍布,特别是被洞穿的咽喉与左掌,这两处连血都还未止住。
这般微小的伤口为何会止不住血?毕竟这副肉身并非寻常的肉身,恐是由于蛛丝的缘故。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或许根本不是由小蜘蛛在操控蛛网,或许蛛丝之中压根没有小蜘蛛,或许这蛛网是由联结着蛛网的蛛丝所操控的。
此地漫天漫地俱是蛛丝,其中的一条,亦或是多条蛛丝便联结着蛛网。
而他因为方才皆是由小蜘蛛操控着蛛丝而想当然了。
他以洞箫紧贴着蛛网,将蛛网的前部一扫,又破开了蛛网,在蛛网被织好前,从破洞钻了出去,到了蛛网背后,又是一扫。
便是这么一扫,蛛网颓然坠地,再无动静。
联结着蛛网的蛛丝是从巢穴顶的北侧而来的。
他飞身直往北侧去,突地又有一张蛛网劈头盖脸而来。
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一十三具尸身,这些尸身有老有幼,有些长出了尸斑,发出了尸臭,有些新死,与睡着了无异。
尸身全数被挖去了心脏,而今四肢被蛛丝穿过,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驱使着。
他掩了掩口鼻,一声诡异的脆响炸了开来——应当是人骨断裂之声。
这声脆响之后,更多的脆响纷纷刺入了他耳中。
而一十三具尸身则伴着脆响逼到了他面前。
他不愿损毁遗体,只得节节败退。
他一直被尸身逼至墙角,又忽有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恐怕……恐怕是不计其数的小蜘蛛从石缝中钻出来了!
他清楚自己必须摆脱被尸身与小蜘蛛围堵的局面,遂抿紧了唇瓣,在离他最近的一具尸身掐住他的脖颈前,以洞箫利落将其劈作了两半
内脏与肠子你追我赶地从断口处跃了出来,恶臭冲天。
由于这具尸身过世已久,血液早已凝固,流淌不了。
但他还是错觉得自己杀了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吸入了不少恶臭,不禁腹中翻腾。
他必须坚持下去,不然,他便要丧命于此了。
被他劈开的尸身却又由蛛丝缝合好了。
他一连劈砍了余下的一十二具尸身,劈砍罢第一十二具尸身,一十三具中的六具已然被缝合完毕,再次向他袭了过来。
如此瞧来,劈成两半并不够。
须得砍成肉块,甚至是剁成肉泥,以增加缝合的难度。
要徒手,或者单凭洞箫将尸身砍成肉块尚可,但要剁成肉泥却不可能,是以,他虽不通音律,但还是按照原身的记忆尝试着吹箫。
古代音律与现代不同,分为七音与十二律,七音分别是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十二律又可分为阳律与阴律,阳律为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律为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
原身于音律上造诣不浅,其所涉猎的乐器多达十余种,其中最为擅长的便是洞箫与古筝,故而才会选择这两种乐器作为武器。
初出茅庐之时,原身是使剑的。
一开始,箫声颇为古怪,但不久便正常了许多。
一十三具尸身本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却在一瞬间软倒于地,被箫声切作了肉块。
他何曾见过这许多的肉身,不由想起了那盛满了心脏的青铜鼎,他即刻浑身皮肉紧绷,但他明白自己不得不继续。
周遭的蛛丝全数向着肉块爬去,意图将肉块再次组成尸身。
动作利落的蛛丝在数息间,便已缝合好了一具尸身,但因其无暇辨别肉块所属,这尸身根本不是由同一人的肉块所拼凑的,显得诡异至极,头重脚轻,双手、双足皆长短粗细不同,甚至连性别都不同。
看着如此诡异的尸身,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同时,他身后的小蜘蛛正源源不断地吐着蛛丝。
他的箫声愈发动人了,杀伤力却反而愈发大了,小蜘蛛正大量地死去。
原本被蛛丝贯穿的咽喉,由于他过度的使用而从麻木中挣扎了出来,复又作祟。
他疼得几乎浑身瑟瑟,箫声被迫一顿。
他咬了咬牙关,方才继续。
肉块终是碎成了肉泥,令他不禁回想起了曾经为了做肉饼蒸蛋而剁着猪肉馅的自己。
他腹中又陡然翻腾起来,慌忙放下洞箫,捂住口鼻。
他并未瞧见有一只硕大的红蜘蛛从小蜘蛛间爬了出来,红蜘蛛所吐出的蛛丝较小蜘蛛所吐出的蛛丝锋利许多,于黑暗中闪着银光。
第16章
他面色惨白,呕意更甚,但他不允许自己吐出来。
由于家庭不完整,且生活艰辛,他自小便十分要强。
他只在母亲的葬礼上哭过一次,那之后,不管是被外祖父母送走,亦或是在学校、孤儿院受了委屈,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终是将呕意逼下去了,与此同时,他的后腰陡地一疼。
他回首一瞧,乃是一线蛛丝,遂以洞箫一拍,却未果,蛛丝依然在往他体内钻。
他又引了火去烧,这蛛丝这才不动弹了。
眼尾的余光突然告诉他巢穴顶一片白色的小蜘蛛里面有异样。
他定睛一看,果真有一点猩红正隐藏于小蜘蛛之中,应当是一只红蜘蛛。
难不成这红蜘蛛便是蜘蛛精的原形?
往他体内钻的蛛丝恐是由这红蜘蛛所吐出来的。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能除去红蜘蛛,其余的小蜘蛛与蛛丝便不足为惧了。
他手指一点,红蜘蛛包括其前后左右皆燃烧起来了。
小蜘蛛被烧得“噼里啪啦”地作响,不知红蜘蛛如何了?
他方要以内息将没入体内一寸半的蛛丝逼出来,未料想,这蛛丝居然复活了。
显然,红蜘蛛尚有命在。
倘若这红蜘蛛便是蜘蛛精自然不会这般容易对付。
他费了些功夫,又出了一头的薄汗,方才将这蛛丝逼出来。
烈火熊熊,加之他的箫声,再无蛛丝能近他的身。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他必须除去红蜘蛛,不然,他所付出的努力,所遭受的痛楚都将毫无意义。
但这红蜘蛛被小蜘蛛保护着,他根本靠近不了红蜘蛛。
是他太过无用了吧?若是换作原身,早已将红蜘蛛解决,出了这巢穴了。
他自责不已,又扬声唤道:“怀鸩,你在何处?”
一息,两息,三息……无人作答。
陆怀鸩必定还活着。他这么对自己说。
他收回烈火,细细观察着,那点猩红不复见,仅有一片焦黑。
不知那红蜘蛛可是亦与小蜘蛛一般被烧作了焦黑?
他正思忖着,忽而耳侧响起了咯咯的笑声,笑声过后,一把柔媚的声音撒娇道:“公子,你是在寻奴家么?奴家在这儿。”
这把声音不再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而是从他头顶而来,他仰首望去,巢穴顶上趴着一只身子足有十丈长的红蜘蛛。
红蜘蛛长着女子的头颅,其余部分皆是蜘蛛模样。
女子细细地上了妆,着粉施黛,双唇猩红,不知是饮了人血的缘故,亦或是涂了唇脂的缘故?
她并未束发,发丝极长,悬于半空。
谢晏宁发问道:“怀鸩在何处?”
女子抿唇笑道:“当然是挖了心脏吃了。”
说话间,八足当中的一足爆长,化作人手,进而抚上了谢晏宁的面颊,她又温言软语地道:“你若想见他,不如让奴家将你的心脏也吃了吧?你们便能在奈何桥边团聚了。”
她歪着脑袋接着道:“奴家挑嘴得很,原本仅食心脏,不过奴家今日大发善心,你若是愿意,由奴家将你整个吞下亦可,其后奴家会再将你那好徒弟余下的部分也吞下,如此你们便能在奴家腹中团聚了。公子……”
她的抚摸愈加轻柔:“公子认为如何?”
“不如何。”谢晏宁利落地抬掌向女子的手腕劈去,女子急急撤回,双目泪水涟涟:“公子好生粗鲁,竟是不懂怜香惜玉。”
谢晏宁懒得与女子闲话,足尖用力,腾身而起,洞箫直逼女子的眉心。
他未及劈下,尚且存活的小蜘蛛已操控着蛛丝赶至女子面前,缠住了他的洞箫。
他催动内息,洞箫当即散发出了灼眼的碧光,碧光破开新结的蛛网,进而抵上了女子的眉心。
女子哀声求道:“公子,公子,你勿要杀奴家!公子如若能饶过奴家一命,要奴家做什么,奴家都会听从。”
衬着满面的泪水,女子瞧来实在可怜,若非女子现下乃是一只半人半蜘蛛的怪物,自己或许会心软。
谢晏宁又质问道:“怀鸩在何处?”
“怀鸩……”女子好似正在苦思。
谢晏宁按捺着急切,等待这女子的答复,然而,却见女子的八足齐齐地朝他刺了过来。
他险险后退,这八足步步紧逼。
女子面上的泪水早已不无影无踪,硕大的身体趴在巢穴顶,气定神闲。
这八足可长可短,烈火无用,箫声亦无法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
谢晏宁而今仅能掌握原身的五成修为,对敌经验不足,更不知如何熟练地吹弹洞箫与古筝,且已是遍体鳞伤,身形不如何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