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陆怀鸩猜测这或许是谢晏宁的缓兵之计,但谢晏宁能妥协便是好的。
谢晏宁颔首道:“当真。”
言罢,他勉力伸手攀住了陆怀鸩的双肩,即刻昏睡过去了。
陆怀鸩心疼欲裂,将谢晏宁抱回床榻上躺好,后又躺于谢晏宁身边,钻进了谢晏宁怀中。
谢晏宁身处睡梦之中,却本能地回抱了陆怀鸩。
陆怀鸩心疼得根本睡不着,时而摸摸谢晏宁的唇瓣,时而摸摸谢晏宁的肚子,以确认谢晏宁完好无损。
纵然他一直忍不住打扰谢晏宁,谢晏宁却因睡得太沉而并未受他影响。
他端详着谢晏宁,好一会儿,才在谢晏宁唇上轻啄了一下,并阖上了双目。
三月初八,陆怀鸩因提前收到了杨大夫将于今日抵达的消息,而在房间内坐立不安,谢晏宁则是干呕了一阵后,坐于桌案边饮着峨眉雪芽。
谢晏宁打趣道:“你这模样像极了产房外头,等待妻子安全顺产的丈夫,等待孩子平安降生的父亲。”
他仅是信口一言,陆怀鸩却是到了他面前,吻了吻他的眉心,并严肃地道:“弟子乃是断袖,弟子仅心悦于师尊一人,绝无二心,更遑论是与女子成婚生子了。请师尊勿要以此打趣弟子。”
“抱歉。”谢晏宁勾住陆怀鸩的脖颈,令陆怀鸩低下首来,紧接着,吻上了陆怀鸩的唇瓣。
这个含有弥补性质的吻让陆怀鸩丝毫不觉开心,他立即结束了这个吻,对谢晏宁道:“弟子并未生师尊的气。”
“本尊知晓了,我们继续。”谢晏宁又送上了自己的唇瓣,他甚是沉醉于陆怀鸩的亲吻,连衣襟松懈了都未觉察到。
陆怀鸩一面细细地抚摸着谢晏宁白腻的后颈,一面与谢晏宁交换吐息。
谢晏宁口中俱是峨眉雪芽,清醇且淡雅。
一吻罢,陆怀鸩就着谢晏宁适才用过的茶盏,饮了一口峨眉雪芽,紧接着,便将峨眉雪芽渡入了谢晏宁口中。
谢晏宁却又将峨眉雪芽还了回来,俩人你来我往,末了,约莫一人饮了一半。
陆怀鸩顿觉自己的自制力快要崩溃了,方才急急地松开了谢晏宁。
谢晏宁猝不及防,目中、唇上尽是水光。
陆怀鸩抬指揩去谢晏宁唇角的峨眉雪芽,而后抓了谢晏宁的手,将手覆于自己的心口之上,道:“弟子虽未好透,但已无碍了。”
谢晏宁摇了摇首道:“不行。”
陆怀鸩可怜巴巴地道:“只一回可好?弟子会努力不给师尊以及自己的身体造成负担的。”
谢晏宁依旧摇了摇首:“不行。”
“好吧,弟子遵命。”陆怀鸩蹲下身去,以额头磨蹭着谢晏宁的心口,又撒娇道,“那师尊再亲亲弟子吧。”
不知何故,每每被谢晏宁亲吻,陆怀鸩便会变成那个从不曾被人亲吻过,且未经人事的青年。
温柔缱绻的唇齿交缠惊动了陆怀鸩尚未长好的心脏,使得其悸动不已。
陆怀鸩感受着悸动,情不自禁地反客为主。
谢晏宁呜咽了一声,便将主动权让予陆怀鸩了。
他不由情动,于接吻的间隙,哑声道:“怀鸩……”
陆怀鸩了然,埋下首去。
谢晏宁仰着首,唇瓣微张,同时胡乱地揉着陆怀鸩的发丝。
陆怀鸩唯恐谢晏宁从矮凳掉落,腾出手来托住了谢晏宁的后腰。
良久,他喉结蠕动,偏生此时,房门被叩响了,外头那暗桩道:“杨大夫到了。”
他吞咽了下去,后又稍显含糊地回应道:“稍待。”
他先将谢晏宁收拾妥当,才去漱口,并将窗枢打开了。
谢晏宁心口起伏,亲手为陆怀鸩束发。
其后,谢晏宁依然坐于桌案边,由陆怀鸩去开门。
陆怀鸩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杨大夫与一暗桩。
他命暗桩退下,又将杨大夫迎入房中。
杨大夫风尘仆仆,先向谢晏宁问安,然后才道:“尊上,老夫这便去验毒。”
谢晏宁阻止道:“劳你先为本尊看诊。”
杨大夫应诺,于谢晏宁身旁的矮凳落座,又请谢晏宁将右臂放于桌案之上。
谢晏宁依言而行,杨大夫遂将中指、食指、无名指分别按于谢晏宁的关脉、寸脉、尺脉。
谢晏宁见杨大夫迟迟不出诊断结果,且面有异色,未及发问,却是陆怀鸩道:“杨大夫,师尊莫不是患了重症吧?”
杨大夫回答道:“并非重症。”
他又朝着陆怀鸩道:“能否请陆公子去房间外等候?”
“不能。”陆怀鸩自是不肯离谢晏宁分毫。
杨大夫只得转而朝着谢晏宁道:“尊上能否暂且请陆公子去房间外等候?”
谢晏宁清楚杨大夫的诊断结果想必不能说与陆怀鸩听,他可能真的如陆怀鸩所猜患了重症,甚至有可能命不久矣了吧?
故而,他下令道:“怀鸩,你暂且去房间外等候吧。”
陆怀鸩一口回绝:“弟子不想去房间外等候。”
杨大夫吃了一惊,陆怀鸩素来恭顺,哪里敢违逆谢晏宁?
谢晏宁加重了语气:“怀鸩,出去。”
不久前,谢晏宁与自己那般亲密,且他们早已两情相悦,自己有何听不得的?就算谢晏宁身患重症,自己的心意亦不会有些许更改。
眼见谢晏宁面色发沉,陆怀鸩不愿触怒谢晏宁,到底还是顺从地道:“弟子遵命。”
谢晏宁瞧着陆怀鸩的背影,颇感歉然。
待房门被阖上后,杨大夫才压低了声音道:“敢问尊上可有断袖之癖?”
谢晏宁愕然,据实答道:“本尊确有断袖之癖。”
杨大夫二问:“近一月,尊上可是宠幸过男子?”
谢晏宁不知杨大夫为何有此问,愕然更甚:“近一月,本尊的确宠幸过男子。”
杨大夫三问:“尊上可是承受方?”
谢晏宁尽量面不改色地道:“杨大夫所言不差。”
杨大夫四问:“最近,尊上可是闻不得荤腥?时常呕吐?嗜睡易倦?”
自己的异状被杨大夫全数说中了。
谢晏宁发问道:“确实如此,但与你其上三个问题有何干系?”
杨大夫扫了眼谢晏宁的肚子,沉吟半晌,才道:“这原是喜事,可而今发生于尊上身上,恐怕便不是什么喜事了。”
谢晏宁困惑地道:“杨大夫不若直言相告。”
下一息,他居然听得杨大夫道:“尊上有孕了。”
“有孕?”谢晏宁垂下眼去,震惊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这肚子里有他与陆怀鸩的孩子了?
但他并非女子,怎能孕育孩子?
不过细细想来,他的症状确实与孕早期的症状相吻合,且他还莫名其妙地喜欢让陆怀鸩亲吻他的肚子。
杨大夫肯定地道:“老夫的诊断不会出错,尊上当真有孕了。”
谢晏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能怀孕,大抵是因为他修炼了“相思无益”的缘故吧?
这孩子应当是上月怀上的,十月怀胎,已过去将近一月,正常情况下,孩子将于十二月出生。
适才他还打趣陆怀鸩,岂料,年底陆怀鸩便要做父亲了。
不知陆怀鸩是会欣然接受他能怀孕的事实,还是会觉得他以男子之身怀孕与怪物无异?
杨大夫观察着谢晏宁的神色,道:“目前胎像不稳,尊上若要留下这个孩子,必须静心安胎半月;尊上若不想要这个孩子,老夫这便去煎药。孩子月份尚小,此时流掉,对尊上伤害不大,做一月小月子便可,待月份大了,怕是太过伤身。”
谢晏宁虽然震惊,但不曾想过要流掉这个孩子。
无论陆怀鸩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故而,他毫不犹豫地道:“本尊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杨大夫提醒道:“男子生产前所未闻,风险必然远高于女子。”
“本尊已决定了,请杨大夫告知本尊该当如何安胎。”谢晏宁生前曾经看过不少产妇难产而死的新闻,但他自信自己定能顺利将孩子产下,并不害怕。
他的这副肉身身具万年修为,定不会死于难产。
于杨大夫而言,他并不希望谢晏宁冒如此风险,便又劝道:“尊上是否考虑仔细了?”
谢晏宁正色道:“杨大夫不必再劝本尊,本尊已考虑仔细了。”
杨大夫叹了口气,又觉得叹气不吉利,继而道:“尊上这半月最好卧床,勿要起身,一日三碗安胎药。老夫立刻去配药、煎药。”
谢晏宁想起一事,唤住了杨大夫:“本尊何时能行房事?”
杨大夫作答道:“前三月,后三月,以免伤到胎儿,不宜行房事。”
那本月的十五至二十自己该如何安然渡过?
谢晏宁甚是苦恼,但更为苦恼的却是要不要告诉陆怀鸩。
如若告诉陆怀鸩,陆怀鸩会作何反应?如若不告诉陆怀鸩,待肚子渐渐大起来,他可能瞒得住?
他定了定神,又问杨大夫:“本尊渡了一成修为予怀鸩,是否因此导致胎像不稳?”
杨大夫回道:“尊上修为深厚,区区一成修为应当不足以导致胎像不稳。”
那厢,陆怀鸩正紧张地候于门口,一见杨大夫出来,他赶忙问道:“师尊如何了?”
杨大夫不答,径直下了楼去。
陆怀鸩便疾步到了谢晏宁面前,见谢晏宁双眉尽蹙,他登地跪于地上,抱住了谢晏宁的腰身,道:“师尊不会有事的。”
谢晏宁不知该如何开口,苦思许久,方才问道:“怀鸩,你喜欢孩子么?”
陆怀鸩委屈地道:“弟子便这般信不过么?弟子不是已说过弟子对师尊绝无二心么?”
谢晏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膜被自己的心跳打得轰隆隆地作响。
他张了张口,并未吐出一个字,便阖上了。
这般反复了数回,他仍旧未吐出一个字。
正当陆怀鸩猜测着谢晏宁有何难言之隐,赫然闻得谢晏宁道:“怀鸩,本尊有孕了。”
他登时怔住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谢晏宁指着自己的肚子道:“这里面有了你的孩子。”
他直视着陆怀鸩,忐忑地问道:“你想要这个孩子么?”
陆怀鸩脑中乱成一团,闻言,反问道:“师尊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谢晏宁不答:“你先回答本尊。”
陆怀鸩答道:“师尊假若想要这个孩子,弟子便也想要这个孩子;师尊假若不想要这个孩子,弟子便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全凭师尊决断。”
谢晏宁追问道:“姑且不论本尊是如何想的,你自己想要这个孩子么?”
陆怀鸩不经思索地道:“弟子想要这个孩子。”
他当然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因为这是他与谢晏宁的孩子,但他不知谢晏宁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谢晏宁长舒了一口气:“本尊亦想要这个孩子。”
陆怀鸩又惊又喜:“弟子还以为师尊定然不会要这个孩子。”
毕竟谢晏宁乃是堂堂魔尊,且是男子,本不该怀孕产子。
谢晏宁含笑道:“本尊心悦于你,自然想产下本尊与你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到来于本尊而言实乃是意外之喜。”
“弟子……”陆怀鸩微微哽咽,“这个孩子的到来于弟子而言亦是意外之喜,弟子……弟子将要做父亲了……多谢师尊愿意为弟子产下这个孩子……”
谢晏宁期待地道:“本尊不单单是为了你,亦是为了自己,本尊极想瞧瞧本尊与你的孩子是何模样。”
陆怀鸩亲了几下谢晏宁的肚子,又将脸埋于其上,满足地笑道:“所以师尊并非无缘无故地突然喜欢被弟子亲吻肚子,而是肚子里面的孩子在向弟子撒娇么?”
“应是如此。”谢晏宁猜测道,“这孩子是女儿吧?这样爱撒娇。”
陆怀鸩对于孩子是男是女并不介意,但一想到是女儿,迟早会出嫁,当即道:“弟子希望是儿子,儿子就不需要出嫁了。”
谢晏宁失笑道:“女儿可不出嫁,亦可招婿;儿子许要去闯荡天下,亦不能承欢膝下,而且指不定会恋上男子,吵着要出嫁。”
见陆怀鸩满面不舍,谢晏宁安慰道:“这孩子尚且不足一月,你还是勿要自寻烦恼了,何况孩子之事该当由孩子自行决定。”
“师尊说得是。”陆怀鸩猝然想起刚才杨大夫面色凝重,旋即改口道,“弟子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谢晏宁一怔:“为何?”
“于弟子而言,师尊才是最为紧要的,怀孕产子风险过大,弟子舍不得师尊冒险。师尊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太好吧?”陆怀鸩站起身来,拥住了谢晏宁,“是不是因为渡了修为予弟子之故?”
谢晏宁否认道:“与此无关,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杨大夫。”
或许谢晏宁早已吩咐过杨大夫该如何应对他了吧?
陆怀鸩坚持道:“弟子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第69章
谢晏宁却是坚定地道:“无论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本尊都会产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你与本尊的孩子。”
这个孩子与自己以及陆怀鸩血脉相连,有着与他们俩人相似的容貌,教他如何舍得流掉这个孩子?
他此生从未如此坚定过,他必须要产下这个孩子。
“师尊……”陆怀鸩亦舍不得这个孩子,但他更加舍不得让谢晏宁冒险,他无法承受或将失去谢晏宁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