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这一倒下,军中留出了不少空缺,皇上这是存心给柳家送军功,好让柳家有机会去北境接过谢家从前残留的兵力。”
照萧衍看,这谢以默也是个蠢的,谢家早就功成名就,他又是驸马,要是早几年就乖乖交出兵权,回京荣养,也不会落个满门尽诛的下场。
“……”太夫人垂下了眸子,游移不定。
“娘,”萧衍又走到了太夫人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试着动之以情,“我现在没了差事,又得罪了傅川,想再等合适的空缺,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走走门路,这件事肯定能成。”
萧衍越说越是激动,双目灼灼,将太夫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是他从殷家回侯府的路上就想好的。
没有温泉庄子与马场,让傅川回心转意是不行了,自己必须得另谋出路才行。
他们萧家以武谋生,想要再崛起,当然只能靠军功。
被儿子一番劝说,太夫人略有几分意动,拇指在佛珠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可一想到那一万两,又犹豫了,目光瞥向了放在旁边的一箱账册。
殷家人把殷氏的嫁妆拖走后,就把这堆账册丢了过来,方才太夫人让王嬷嬷对了账册,发现公中只有不到一千两现银了。
也就是说,这一万两唯只有自己能拿得出来。
萧衍盯着太夫人犹豫不决的眼眸,接着道:“娘,等我立了军功,我们萧家就能恢复先祖时的荣光,再不会有人瞧不上我们了,也不会让区区商贾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
太夫人又开始慢慢地捻动起佛珠串,久久不语。
萧衍热切地又道:“到时候,那殷家自然又会巴上来了,我让他们十倍还给您。”
以殷家的财力,区区十万两也算不上什么。
许久许久,太夫人终于咬了咬牙,对着王嬷嬷吩咐道:“去取我的匣子来。”
王嬷嬷心领神会,赶紧去取那个放银票的匣子。
“娘,这次全靠您了。”萧衍如释重负,好言好语地又恭维了太夫人几句,哄得她稍稍展颜。
哪怕下定了决心,但太夫人还是心痛这笔银子。
她出生寒门清流,嫁妆本就不丰,手上的这些家当都是过去这十几年一点点地攒下来的。
今天上午才刚被萧燕飞讹走了一大笔“添妆”,现在又拿了一万两给长子,这已经去了太夫人大半的压箱底了。
一夕之间,回归赤贫。
太夫人本想叮嘱萧衍几句的,可萧衍拿到了银票就急着去办事,立刻就告退了:“娘,您在府里等我的好消息。”
转过身时,萧衍的眼底有些阴沉,薄唇紧抿:娘还说什么是为他好,连区区一万两都推三阻四。
他揣着银票匆匆出门,在荣和堂的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棵柳树下的崔姨娘。
崔姨娘身着一袭月白罗衫,纤腰婀娜,风一吹,裙摆与柳枝一起随风飞舞,三十岁的妇人依然楚楚动人,柔弱如丝,看得萧衍心中一荡。
脑海中浮现十几年前芳华正茂的崔映如也是这般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她的天,她的地。
“侯爷。”崔姨娘徐徐地迈出了一步,又收住了步伐,惶惶不安地看着萧衍,眸子里水波盈盈,欲语还休地咬了咬下唇,“都是我的错,是我……”
“不是你的错。”萧衍温柔而坚定地打断了崔姨娘,“我知道,你也是想让鸾儿过得更好。”
当年兵荒马乱,他与如儿走散,他差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如儿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也难怪如儿会铤而走险地换掉了两个孩子。
毕竟万一自己死了,如儿和孩子从此就得由着殷婉磋磨。
萧衍眉目柔和地看着崔姨娘,心中怜惜不已,又道:“不过是殷婉心胸狭隘。”
“侯爷。”崔姨娘感动地看着萧衍,眸中水光更浓。
“如儿,你放心。”萧衍一手轻轻搭在崔姨娘纤细如少女的腰身上,深情款款地说道,“我早就答应过你,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的。”
萧衍用眼神安抚着崔姨娘,告诉她,没事的。
“侯爷,我知道的。”崔姨娘哽咽道,那明丽清婉的面孔上,双眸满是泪水,如明月般皎洁。
她将面庞轻轻地靠在了萧衍的肩头,可心底却犹有几分不安。
萧衍的手掌在崔姨娘的纤腰上温柔地摩挲了两下,这才将她推开,又道:“如儿,你在府里等我的好消息。”
“我们的鸾儿这次受了不小的委屈,你多去哄哄她,一切都会好的。”
崔姨娘温顺地点点头:“
丽嘉
侯爷,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在崔姨娘的发顶温柔地吻了一下,萧衍这次大步离开,再次赶往外仪门,匆匆地策马离开了侯府。
他这一出门,便是一天天的,走门路,攀关系,满心满眼只有这桩去幽州剿匪的差事,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一万两几乎全花完了,萧衍好不容易才买通了关系,把自己塞进了神枢营,就安心地等着开拔,好跟着承恩公捡军功。
可是,承恩公在去岁北境兰山城的那一战后,就对领兵有了阴影,在京城里拖了又拖,嘴上忠心耿耿地说着,他要等万寿节,为皇上拜过寿,过后再启程。
满朝文武一再上折,要求承恩公立刻出兵,都被皇帝一一压了下去。
眼看着幽州的那伙流匪继占领上郭郡后又一举攻下了奉普城,陆续有逃难的百姓到了京郊,以乞讨为生,很快就连民间、士林中也有开始有了些议论。
“承恩公迟迟不肯出兵剿匪,这分明是怯战畏战。”
“不错,眼看着我大景疆土和百姓被一伙流匪肆虐,承恩公却无动于衷,实在可恨!”
“贪生怕生,何以领军?”
“……”
京城的某间茶楼内,一众身穿襦衫、头戴纶巾的读书人聚集在大堂中,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各抒己见,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衣学子激动地扯着嗓门道:“自古以来,外戚专权,乃祸国之害!”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胡说八道!”二楼厅堂中的柳朝云不快地拍了下扶手栏杆,满面怒容,额心的朱砂痣娇艳欲滴。
“大哥,”柳朝云抬手指着下方大堂那些大放厥词的读书人,愤愤地对着承恩公世子柳嘉道,“你让人把这些刁民抓起来!”
八月秋闱,近来一些学子陆续地抵达京城,提前备考,今日便有学子自发地在这四方茶楼举办辩会。
柳嘉听闻了这件事,这才带着友人与妹妹来此看辩会,不想竟然会听到有人在此唾骂他们的父亲。
柳嘉面沉如水地抬手做了个手势。
旁边的两个柳家护卫立刻拔剑,寒光闪闪的长剑出鞘一寸,杀气腾腾……
“呦,这是把自己当成京兆尹了?”一个娇滴滴的女音似笑非笑道,“就算京兆尹也没有无缘无故抓人的。”
柳朝云那弯弯的新月眉一皱,朝右前方望了过去,眉眼一冷。
两三丈外,宁舒郡主悠闲地抱胸而立,笑眯眯地迎上柳朝云不善的目光,娇声道:“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吗?”
“宁舒,你不要欺人太甚!”柳朝云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二楼的栏杆,理直气壮地怒道,“这朝堂大事又岂是什么人都能妄议的!”
旁边的青衣小二一脸无措地来回看着两帮人,满头大汗。这两帮人都是贵人,全都要争那唯一一间雅座,他们区区一家茶楼那是谁也得罪不起。
宁舒嗤笑了一声,正想再说什么,旁边的另一个少女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了一件水绿色绣百蝶穿花的褙子,秀美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瑞凤眼,乌黑的瞳孔中透着一丝清冷的光华,端庄矜持。
“宁舒姐姐,不要吵了。”少女的声音清冷而平静,“我们可以打。”
这个提议甚得宁舒之心,只是……
“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宁舒郡主小小声说。
“蹬蹬蹬……”
楼梯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另一个小二热情的声音:“姑娘的朋友就在楼上,也只比姑娘早到了一刻钟。”
一袭绯红襦裙的萧燕飞信步跟着小二迈上了二楼,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在鲜艳的料子映衬下如花树堆雪般清纯美丽。
原本喧闹嘈杂的茶楼也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眼前一亮。
柳嘉目光灼灼地看着来人,暗叹:真是个美人!……不过,这小美人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燕燕,这边。”宁舒愉快地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萧燕飞依言走了过去,随意地环视了一圈,自然也注意到了柳朝云和那两个作势拔剑的柳家护卫,隐约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子浓重的火药味。
是宁舒约她来这里的,说是有热闹可以看。
这“热闹”总不会是柳朝云吧?
这也说不准,小郡主爱瞧的热闹总是有点与众不同。
胡思乱想着,萧燕飞步履轻快地走到了宁舒跟前,对着她和她身边的陌生少女嫣然一笑。
“燕燕,这是顾悦。”宁舒指着那身姿笔挺的少女介绍道。
顾悦?萧燕飞眉头一动。
那不是顾非池的妹妹?
小姑娘身形娇小玲珑,可那身姿却比寻常的闺秀更笔挺,秀美的小脸上,唇角微抿,表情严肃,眸光沉静。
萧燕飞看着顾悦,顾悦也在看她,却是眉头轻轻蹙了蹙。
“可惜了。”顾悦一脸认真地叹道。
萧燕飞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顾悦又道:“你长得这么好看。”
“对呀。”宁舒深以为然地直点头,悄咪咪地凑到萧燕飞耳边说:“顾非池长得不好看。”
萧燕飞捂着嘴笑了出来。
一想到顾非池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波如秋水般潋滟。
宁舒歪了歪头,不由地叹了口气:对哦,自家手帕交的审美不太好,怎么办?
宁舒心里头更愁了。
三个小姑娘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与此同时,下方大堂那些学子对承恩公的讨伐更激烈了,说他是靠着皇后飞黄腾达,说他贪图军功,祸乱朝政,害得兰山城满城百姓和万千将士成了枉死冤魂云云。
下方的议论声以及宁舒她们的轻笑声听在柳朝云耳中,犹如往她心头添了把火,认定了宁舒她们是在耻笑她爹爹。
“宁舒!”柳朝云恼怒地直呼其名,拔高了音量,“你别以为有怡亲王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大放厥词!”
“怎么回事?”萧燕飞看了看柳朝云,疑惑地问宁舒道,“不是说来喝茶看热闹吗?”
“是啊。我听说这里有学子辩会,才叫你来看热闹的。”宁舒不开心地噘了噘小嘴,“谁知道又遇到柳朝云了。”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早知道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宁舒的小嘴翘得更高了,娇声抱怨道:“燕燕,柳朝云还非要跟我们抢雅座,明明就是我先订的。”
“柳家最讨厌了。”
四方茶楼的老板是个风雅之人,二楼总共才六间雅座,分别以君子六艺为主题。宁舒特意提前几天定了代表“乐”的“琴室”,不想,柳朝云又来跟她抢了。
青衣小二额角的冷汗更密集了,想说掌柜的已经去看能不能再腾出一间雅座了,可不等他开口,就见柳朝云霍地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冷冷地直射向宁舒郡主:“你再说一遍!”
两个少女目光相交之处,火花四射,气氛愈发紧绷了起来。
承恩公世子柳嘉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别人也许会敬柳家三分,但宁舒才不怕呢,小巧的下巴昂得更高了,理直气壮道:“你们柳家素来霸道,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抢别人的琴,抢别人的雅座……还抢别人的军功。
“哼,他们……”宁舒指的是楼下的学子们,掷地有声道,“他们说得没错。柳家人就是贪生怕死!”
“这流匪在幽州猖狂一日,就有数之不尽的无辜百姓枉死在流匪手中。这些人命都该算在承恩公的身上!”
“也不知道承恩公晚上睡觉时会不会有冤魂索命?”宁舒转头看顾悦,双眸尤为清亮。
“肯定有。”顾悦在一旁频频点头,表情端肃,“我祖母说,冤魂皆是死不瞑目,没人超度,就没法去投胎的。他们会游荡人间,四处寻找害他性命之人,连夜里都要在仇人的枕边吹气……”
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只听得柳家兄妹耳边凉飕飕的,柳朝云下意识地捂了下耳朵。
萧燕飞抬手把玩着那条垂在胸前的大红丝绦,将那末端的红珊瑚珠子抓在指间摩挲着。
幽州流匪的事,她还是从顾非池那里听说的。
顾非池说,幽州本是由谢家旧部镇守,谢家出事后,旧部死的死,罢免的罢免,降职的降职,幽州那里就调上了承恩公柳汌举荐的人。
这次上郭郡的那伙流匪虽不过千人,只是乌合之众,可这群人极度凶残,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甚至在一些县城村落有屠县屠村之举,惨无人道。
萧燕飞在原主的记忆中曾经亲眼见识过匪患的可怕,前一天还与原主言笑晏晏的那些人惨死在流匪的刀下,鲜血横流,变成了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些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
“怎么?你们柳家干得出来,还不许人说吗?!”宁舒的声音更高亢了,甚至有不少楼下大堂的人也听到了二楼的动静,越来越多的目光闻声望来。
“他们是不许你说而已。”顾悦正色道。
咦?宁舒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是这样吗?”
顾悦抬手指着下头大堂的那些学子,又道:“这要是他们说,就能都抓起来了。”
可宁舒就不一样了,无论宁舒再怎么数落承恩公,柳家人也不敢把她拿下。
宁舒乐了,笑得不可自抑,频频点头。
柳朝云气得一张面庞涨得通红,浑身直发抖,脱口怒斥:“大胆!”
她们怎么敢这般羞辱她们柳家,她的姑母可是堂堂皇后!
宁舒不屑地嗤笑道:“你个无品无级的臣女,也胆敢在本郡主面前放肆,谁大胆啊!”
“当然是你。”萧燕飞相当配合地与宁舒唱起了双簧,抬手指向了柳朝云,还给了宁舒一个赞赏的眼神:厉害了,小郡主就是棒棒哒。
有了萧燕飞的赞许,宁舒的下巴骄傲地抬得更高了。
柳朝云急忙去看她家大哥,气得直跺脚。
柳嘉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动作潇洒地打开了一把画着幅《仙鹤戏水图》的折扇,悠悠然地扇了扇,一派风流倜傥。
“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他讥诮地叹息,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宁舒三人,一副妇孺无知的轻蔑。
柳嘉轻轻地扇着折扇,用一种超然的语气冠冕堂皇道:“柳家从不怯战,是厌战。”
“这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你们小姑娘家家买个胭脂头花,战场上是会死人的,将士战死沙场,只会带来山河飘摇,国家动荡,百姓更是会流离失所,不得不颠沛流离。”
“明逸,”说着,柳嘉侧脸看向了右手边的一个蓝衣少年,“你说呢?”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湖蓝绣竹叶纹直裰,相貌英朗,身形不高不矮。
闻言,少年的眼神略有几分游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是啊。”
宁舒心知萧燕飞不认得明逸,悄声道,“这是明将军的幼子,明将军与长子明述镇守兰山城多年,去岁明逸去兰山城探亲……城破之后,明家在兰山城上下几十口人也就他一个人还活着!连他嫂子和三岁的侄儿都死了。”
她似乎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语气中却是难掩嘲讽之色。
除了逃走的承恩公外,北境兰山城战将士全都战死,就连满城百姓也都被屠杀,几乎无一幸免。
宁舒又看向了明逸,故意问道:“明逸,你最近可有梦到你爹和你大哥?”
宁舒可不管明逸是怎么在兰山城逃过一劫,光是明逸和害死明将军父子的柳家人混在一起,就让她不喜。
明逸:“……”
明逸神情恍惚,脸色白了白。
“明逸,谢以默已死,令尊令兄在天之灵也会瞑目的。”柳嘉安抚地拍了拍明逸的肩膀,冷冷道,“这谢以默滥造杀孽,满门尽亡,还连累了这么多的将士陪他们一起葬送了性命。要是没有谢以默叛国谋逆,又岂有明家的悲剧!”
柳嘉唏嘘地叹了口气,灼灼的目光却是落在萧燕飞那清丽绝伦的小脸上,终于想了起来。
难怪他刚一见面觉得这小美人眼熟,千芳宴那日,她就和宁舒郡主在一起,顾非池还为了她把大皇子打下了马。
后来,柳嘉找妹妹打听过,这小美人是萧家二姑娘——皇帝赐给顾非池的未婚妻。
只是这么看着萧燕飞,柳嘉眼前就再次浮现那日在水榭中顾非池当众羞辱他的一幕幕,几乎是把他践踏于足下。
柳嘉眸光阴鸷,又收起了折扇,朝宁舒郡主、萧燕飞与顾悦那边走去,不急不缓地说道:“柳家不似顾非池好战,暴戾,嗜血……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萧二姑娘,顾非池的残暴只会让将士们流血捐躯,血流漂杵。”
“你们懂吗?”
柳嘉停在了距离萧燕飞不过三步远的地方,抬手将那把并拢的折扇轻佻地挑向了少女小巧的下巴……
“啪!”
萧燕飞飞快地用团扇往柳嘉执扇的右手重重拍了一下,毫不留情。
被敲了个猝不及防的柳嘉手指一颤,那把折扇就脱手掉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柳嘉的手背也被敲红了一片,脸庞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萧燕飞莞尔一笑,手里那把湘妃泥金柄水红色绣蝶恋花的团扇轻轻地摇了摇,乍一看,漫不经意,再一看,又似带着几分挑衅。
这动作由她做来,说不出来的明媚动人,芳华少女周身上下透着一种既乖巧又乖张的矛盾气质,让周围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落在了她身上。
“柳世子,您这话说得再漂亮,骨子里还不就是贪生怕死!”萧燕飞轻摇着团扇,嘴角撇了撇:哼,偷换概念什么的,谁看不透啊,这位柳世子是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就是就是!宁舒郡主与顾悦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萧燕飞接着道:“我能怕死,郡主能怕死,百姓更能怕死……这世上,谁都能怕死,但前线的将士不能,领兵之人不能,朝廷官员不能,皇上更不能。”
“柳世子,你堂堂将门子弟不但畏战、怯战,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置百姓于何地!”
想起那日柳嘉在澹碧水榭中口口声声说什么谢以默和谢无端父子“贪生怕死”、“理该挫骨扬灰”云云,萧燕飞唇畔慢慢地勾出一个冷笑,眸光清冷,“你还有脸说谢家,谢家满门浴血奋战,死战不退,直至最后一个子弟,而你们柳家弃城而逃。”
“弃满城百姓于不顾!”
萧燕飞字字带着刀子,句句逼进,明明她没有靠近分毫,可柳嘉却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压迫感,差点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眼神游移不定的柳嘉,萧燕飞唇角微翘,学着那天顾非池在澹碧水榭的样子轻笑了一声:“贪生怕死?”
“睁眼说瞎话的人是你吧!”
萧燕飞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踩在了地上的那把折扇上,脚下不客气地碾压着折扇,笑容温温柔柔,可眼神却似那雪山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般清冷。
第53章
柳嘉一惊,瞳孔微缩。
这一次,他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后腰不小心撞到了后方尖锐的桌角,吃痛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