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这些公子哥,连那些舞伎、歌伎全在掩嘴笑着。
明逸两耳嗡嗡,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全都是对他的恶意。
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他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踢出了局,与这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条狗、一个乞丐,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谁也没有把他当回事,谁也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在他们的眼里,他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明逸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耳边响起了少女幽幽的声音:“不出三个月,你就会死,浑身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
“这伤会过人。”
霎那间,那口在明逸心底压抑许久的怒意直冲向了脑门,宛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好似野兽般朝柳嘉飞扑了过去,周围响起了歌伎舞伎们惊诧的低呼声,连弹奏丝竹的乐伎都惊得停了手。
丝竹声倏然停止。
柳嘉压根儿没有想到明逸会反抗自己,脸色阴沉地一脚狠踹过去,毫不留情地踢在了明逸的小腹上。
明逸惨叫一声,捂着小腹摔倒在地。
柳嘉放开了怀里的美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拽住了明逸的领口,粗鲁地把他从地上略略提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
下一刻——
明逸咧嘴笑了,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快要瞪凸了出来,嘴角勾出了诡异至极的弧度,像是那种傀儡被扯线拉出来的那种诡笑。
柳嘉看得悚然一惊。
明逸阴森森地笑:“柳嘉,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哪里臭吗?”
柳嘉皱了皱眉。
离得近了,明逸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臭味更明显了,气味钻进鼻腔令人油然生出不适。
“我就让你看看!”明逸疯狂道,一把拉扯起了左袖,只见左臂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鲜血自白色的绷带下渗出,红得瘆人。
这是……柳嘉有些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明逸飞快地将绷带自左臂上一圈圈地解了下来,露出绷带下的伤口。
他的左上臂有半臂没了皮肤,血肉模糊,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脉和森森的白骨藏在血淋淋的血肉间,还有黄色的脓液渗出……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悚动,看得柳嘉惊呆了,僵立当场。
血腥味与腥臭味混杂的气味钻进了柳嘉的鼻尖。
再看明逸那宛如恶鬼般的笑容,柳嘉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
成四郎等人也全都倒吸了一口气,一个个像是哑巴似的发不出声音。
明逸却觉得痛快了,笑容更加恶劣,把这血淋淋的左臂往柳嘉凑近:“世子爷,您要不要看看,仔细看看?”
他把这血淋淋的伤口直往柳嘉脸上凑,柳嘉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但那脓血还是沾在了他的鼻尖上。
“啊哈哈……”明逸笑得更快意,也更疯狂了,脖颈露出根根青筋,“我告诉你,世子爷,这毛病还会过人呢!”
“你碰到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这都是你自找的,自找的!”
明逸仰首疯狂地笑了起来,颇有种快意恩仇的张扬,形容显得更加疯癫。
成四郎等人也都吓到了,连连后退,生怕明逸这个疯子下一刻就冲着他们来了。
明逸狂笑不止:“很快,你也会像我一样。”
“皮肤一点点地剥落,溃烂,接着血肉、血脉都暴露出来……变成一个‘活死人’!”
柳嘉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惶失措地一把推开了明逸:“滚……”
这个“滚”字却再无从前的气势,掩不住的颤意。
他的瞳孔翕动不已,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脓血,看着明逸这副宛如恶鬼的癫狂样子,头皮不由发麻。
柳嘉不住地把手的脓血往身上的衣袍蹭,擦了又擦,面露惊恐之色。
明逸抬着那血淋淋的左臂指着柳嘉,大笑不止:“完了,你全完了!”
他阴恻恻的笑声回荡在室内,恨恨的眼神像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吐着那猩红的蛇信。
第77章
明逸这诡异的笑声透过墙壁上的机关也传到了隔壁的夏荷居。
宁舒捂嘴轻笑,弯弯如月一般清亮皎洁,笑得不可自抑,“燕燕,你好厉害!”
所有的一切,都跟燕燕说得一模一样,明逸真的这么做了。
燕燕真是好厉害啊。
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料事如神,也不过如此吧!
宁舒看着萧燕飞的眼神中赤裸裸地流露出崇拜,满心满眼,毫不掩饰。
萧燕飞一手戴着皮手套,慢条斯理地将一种白乎乎的乳膏抹在了长长的鞭身上,仔仔细细,反反复复。
“好了。”抹完后,她才把那条系有大红络子的鞭子递还给宁舒,再脱下了皮手套,收进荷包里。
宁舒接过鞭子,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着鞭子上的倒刺。
“小心别弄伤了自己。”萧燕飞挑起了宁舒不安分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弄破了皮肤,可就麻烦了。”
宁舒:“……”
“走了。”萧燕飞笑眯眯地起了身,优雅地抚了抚衣裙。
“去哪儿?”宁舒好似萧燕飞的小尾巴般,立刻跟上。
“打人。”萧燕飞言辞简洁地笑道,“抢马!”
“你那匹雪白雪白的小马驹。”
这个她喜欢啊。宁舒高兴了,一蹦一跳地随萧燕飞出了夏荷居。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温暖的微风轻柔地扑面而来,庭院里满满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空气中飘荡着馥郁的花香,让人不饮自醉。
“燕燕,”宁舒信手摘了朵乳黄色的栀子花,好奇地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明逸身上有伤?”
萧燕飞道:“上回在四方茶楼外,知秋就说他身上好像有股子腐臭味。”
“嗯嗯。”知秋走在两人后面,连连点头。
萧燕飞边走边道:“前些日子,王太医去家里给外祖父诊的时候,身上沾了一点脓血,王太医说,他刚从明家出来。”
当时,她就意识到,明逸应该有些不妥。
后来皇觉寺里,明芮亲口说明家只余她一人了,她丝毫没有把还活着的明逸视为明家人,明芮会如此绝决地不认这个弟弟,那必是明逸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于是,萧燕飞先是让两个酒客说了那番话,引导明逸和柳嘉谈及兰山城的那段旧事,又让知秋用“鬼剥皮”的事吓唬明逸,还往他身上拍了一些会散发异味的粉末。
明逸就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只要稍稍推一把,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作贼是会心虚的呢。”萧燕飞低低地笑,瞳孔宛如夜空落下的星子,那般晶亮。
宁舒不屑地轻哼了声:“明逸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有一年随驾去秋猎,这小子为了不进猎场,竟然装病,被明芮姐姐逮了个正着。”
说着,宁舒皱了皱鼻头。
“燕燕,他这病真的会过人吗?”宁舒挽住了萧燕飞的胳膊,眨巴眨巴地盯着她,指间的那朵栀子花转了转。
萧燕飞莞尔一笑,梨涡浅浅:“当然……不会。”
宁舒也笑了。
点点金色的阳光在两人雪白的面颊上轻俏地跳跃着,带来一种闲适明快的感觉。
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出了阑珊阁,上了停在外头的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
宁舒有些兴奋,早就把之前在马市的那点子憋屈忘得一干二净,笑靥璀璨。
她时不时掀开窗帘往阑珊阁大门方向看去,跃跃欲试。
等待时,时间过得分外缓慢。
约莫过了快两盏茶,她终于看到柳嘉在小厮东来的搀扶下出现在酒楼的大堂,脸上掩不住的慌乱,行色匆匆。成四郎三人就跟在后方,小心地与柳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表情复杂。
“世子爷,您这就走了?”阑珊阁的小二笑眯眯地朝柳嘉迎了上去,“下回……”再来。
后面的两个字没说出口,就被柳嘉不耐地打断了:“滚。”
柳嘉的心情糟糕至极,快步迈出了大堂高高的门槛,脑子里明逸那癫狂的样子挥之不去,有点慌,也有点怕。
他得赶紧回府去,找太医给他看看。
柳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脚下走得更快,就瞥见正前方一条乌黑的长鞭撕裂空气,如一道黑色闪电抽向自己,势不可挡。
柳嘉脸色一变,直觉地抬手去挡。
“啪!”
那满是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右臂上,尖锐的倒刺割破了衣袖,划开了手臂的皮肤,点点鲜血飞溅而出。
“柳嘉,把本郡主的马还来。”宁舒下巴一昂,一脸骄慢地说道,示威地将手里的长鞭又挥了一下,发出“啪”的声响。
“宁舒,你疯了吗?”柳嘉震惊地怒斥,忙捂住胳膊上的伤口,鲜血自指间溢出。
手臂不过蹭破了点皮,可柳嘉却仿佛受了什么致命伤似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以后你只要受了伤,你就会和我一样……再也好不了了!”明逸那癫狂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回荡在他脑海中。
后方大堂内的成四郎等人看着这一幕,也是一惊。
柳嘉气急败坏地往前跨了一步,出手想去夺宁舒手里的那根鞭子,下一瞬,眼角的余光透过小小的窗口看到车厢内有个人正在缓缓地擦着弓,那刚硬的长弓衬得少女洁白如玉的手指纤长柔软……
柳嘉的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在龙泉酒楼中朝他射来的那一箭,凌厉似闪电。
只这短暂的一个失神,又一鞭子狠狠地朝他抽过来,干脆地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第二道血淋淋的鞭痕。
柳嘉的脸都青了。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成四郎与永安伯世子等人想劝架,上前了几步,又倏然止步,不敢再靠近柳嘉。
成四郎三人咽了咽口水,不近不远地停在了大堂的门槛后。
方才在春迎堂,他们看得清楚,也听得明白,明逸亲口说了这怪病就跟天花、肺痨一样会过人的,只要身上有伤口,就别想好。
万一他们也倒霉地过了这会掉皮的怪病,又不小心被误伤……
三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目光忍不住就往柳嘉手臂上的那两道血痕瞟去。
永安伯世子清了清嗓子,有些发虚地说道:“郡主,有话好好说啊。”
柳嘉的小厮东来紧张地喊着“世子爷”,想上前护卫自家主子,右小腿冷不丁地被一枚飞来的石子击中。
他痛呼一声,一个趔趄从石阶上摔了下来,摔了个五体投地。
“本郡主说了,”宁舒气定神闲地勾唇一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把本郡主的马还来。”
“你……”柳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羞恼万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可以想象,今天之内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宁舒这贱人给打了,指不定怎么在背后取笑他呢!
但最让他害怕的还是,万一这鞭伤真的好不了的话……
“马是我买的。”柳嘉恶意地笑了,心头溢满的恐惧让他看着面目狰狞,“很快,我的就是你……”
话没说完,宁舒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第三鞭严严实实地抽在了柳嘉的腰上,又在他的衣袍上割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啪!啪!啪!”
宁舒一鞭子接着一个鞭子地抽着柳嘉,每一鞭都没有留情,一口气抽了个过瘾。
“宁、舒!”柳嘉恨恨地喊着宁舒的名字,怒惧交加,几次想要夺鞭,然而,知秋就在一旁,时不时地抛出石子,每一枚石子都准确地打在柳嘉的膝关节、手关节上。
柳嘉只能一边叫骂,一边躲闪,惨叫不已。
这一幕吸引了路上不少围观的人,很快将酒楼前的空地堵了个水泄不通。
直到大庆街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吆喝着:“走走走!都聚在这里,是想要聚众闹事吗?!”
“哪儿来的,都回哪儿去。”
北城兵马司的七八个官兵吆喝着策马而来,马蹄声清脆。
围观的百姓见官兵来了,如鸟兽散,还有些路人站得远远地,依然望着阑珊阁的大门口。
几个北城兵马司的官兵骑着马停在了几丈外,高高在上地自马背上俯视着闹事的几人。
“你们几……”为首的毛副指挥使本想把这些闹事之人下狱小惩大诫,可才说了三个字,就戛然而止。
他双眼瞪大,翻脸像翻书似的换上了一张殷勤的脸。
被打的是承恩公世子,打人的是堂堂怡亲王府的宁舒郡主,旁边的马车里顾非池的未婚妻也在。
自己区区一个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哪个也得罪不起。
毛副指挥使赶紧下了马,好声好气地问道:“郡主,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我的马被他拿走了。”宁舒用执鞭的手指了指前方衣衫褴褛、满是血痕的柳嘉。
“让他还回来。”
柳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甩了顿鞭子,简直颜面扫地,面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说道:“宁舒,你今日敢揍本世子,来日,等你过……”
他后面没出口的那个“门”字又被宁舒一鞭子抽没了。
柳嘉又惨叫了一声,肩上再添一道血红的鞭痕,鬓发凌乱,那破烂的衣衫上一道道裂口被鲜血染红,简直比路边的那些乞丐流民还要狼狈。
毛副指挥使一个头两个大,既不能强行对宁舒郡主动粗,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承恩公世子继续被抽。
看着毛指挥使等人,浑身作痛的柳嘉心里又羞又怒,既不想再被人看笑话,也不想为了一匹马驹再耽搁时间,更惧怕这些伤口真的不愈,咬牙道:“宁舒,够了!我把马还给你!”
他满额青筋暴起,气急败坏地对摔在地上的小厮东来道:“你……还不去牵马。”
柳嘉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不让东来去马市去挑衅宁舒了,宁舒这野丫头竟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宁舒手里的那条鞭子这才停了下来,长长的鞭子垂落在地,淡淡道:“我数到十。”
“一、二……”
听宁舒开始数数,满头大汗的东来急坏了,一把扯着小二亲自去了阑珊阁的马厩,恰在宁舒数到“十”时,把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牵了过来。
“郡主,您的马。”东来笑得卑微。
柳嘉恨恨道:“行了吧?”
“我的马!”宁舒看到那匹她足足等了一年的宝贝马驹,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
小小的马驹就跟她预想得那般漂亮,通体雪白无瑕,在阳光下宛如白色的丝绸般,大大的眼睛异常温驯,睫毛长而浓密。
“你真好看。”宁舒动作轻柔地在马脖子上摸了几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又娇又憨,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般。
她牵着那匹小马驹就要走,可才走了几步,蓦地又停住,想起了萧燕飞交代的话,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看向了摔跪在地的柳嘉。
“柳嘉,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宁舒恶劣地笑了笑。
臭?这个字像是有形的刀子般捅在柳嘉的心口。
柳嘉面色蜡黄,身子抽搐了两下,连忙去闻自己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鼻端似乎萦绕着一点腥臭味……类似明逸身上的那种腥臭味。
宁舒笑得更欢:“柳嘉,你会死哦。”
“你知道什么?”柳嘉猛地抬起头来,眉头深深地拧成了结。
宁舒朝柳嘉又踱了两步,压低声音,以只有她与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你要是死了,皇上总不至于让本郡主嫁个死人吧。”
“你说,是不是?”
她努力学着萧燕飞交代她时的口吻,语速慢慢悠悠,声线清清冷冷,宛如一缕吹过幽谷的夜风,听得柳嘉悚然一惊。
为什么宁舒会知道这个?!
柳嘉死死地盯着宁舒,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身上被鞭子抽过的位置全都火辣辣得疼。
小郡主下巴一扬,唇挑冷笑:“你来求本郡主呀。”
“你下跪好好地求本郡主,也许本郡主会‘好心’地指点你一条生路呢。”
她侧过俏丽的面庞,傲然一笑,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柳嘉,瞳孔比头顶的日头还要耀眼。
“你……”柳嘉惊疑不定地仰望着宁舒,鼻翼翕动。
宁舒也不再跟柳嘉多说,从荷包里掏出了那张早就准备好用来买马驹的银票,随手往柳嘉身上一扔,仿佛在施舍一个乞丐似的。
那张银票轻飘飘地打着转儿,慢慢地往下坠……街上风一吹,银票正好吹在了他的眼睛上。
柳嘉烦躁地拨开了那张银票,在小厮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就看到前方宁舒开开心心地牵着那匹马驹走到了那辆八宝车旁,对着车里的萧燕飞炫耀道:“燕燕,我的马驹好不好看?”
“好看。”马车里传来萧燕飞笑吟吟的附和声。
“我们再去马市把你看上的那匹马驹也买回来,正好我们俩一人一匹。”宁舒愉快地笑了,声音似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
柳嘉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宁舒的背影上,眸底溢满了怨毒之色,但终究没去追宁舒。
“走,回国公府!”柳嘉转头对着东来道,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愈来愈浓,像是两头野兽在彼此撕咬着。
自己的伤口不可能好不了的,明逸肯定是在胡说八道,那病不可能无药可医……不,那病也不一定会过人!
没错,明逸定是在吓唬自己!
一想到明逸,柳嘉便觉得鼻端那股子若有似无的腥臭味浓郁了一分,这气味像是泔水桶的异味,又像是尸臭味……就跟明逸身上的一般无二。
柳嘉越想越怕,身子如浸泡在了一片彻骨的冰水中,浑身乱战,抽搐似地喘息不止。
很快,承恩公府的马车在车夫的驱使下来到了阑珊阁的大门口。
柳嘉也不用小厮搀扶,就自己赶紧上了马车,也顾不上成四郎他们了。
“走,快走!”
在柳嘉的声声催促中,马车一路飞驰,根本就不理会景律不许在闹市奔驰的条款,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承恩公府。
又火急火燎地令下人去请太医。
照理说,太医只属于皇家,普通的勋贵人家是不能请太医的,但承恩公府是例外,柳嘉一声令下,包括太医令在内的四五个太医都以最快速度赶来了承恩公府。
“快,快给我看看我身上的伤。”柳嘉指着自己身上那些血红的鞭伤,急切地说道。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宁舒抽得破烂的衣袍,鬓角散乱,形貌疯癫,表情中露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一种仿佛被人宣布了死期的恐惧。
太医令和几个太医把柳嘉团团地围了起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鞭伤。
柳嘉的身上不过就是几条并不严重的鞭伤而已。
就这点伤,怎么柳世子表现得像是人快要死了一样,十万火急地叫了这么多太医过来?
太医们面色怪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医令干咳了两声:“下官给世子爷开点药膏敷在伤口上,很快就会愈和……”
话没说完,就被柳嘉惶恐地打断了:“什么是‘鬼剥皮’?”他的牙齿微微打战。
明逸说,这怪病叫“鬼剥皮”。
太医令一愣,虽然不知道柳世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答道:“‘鬼剥皮’是民间的一种传说,病例极少,听说是活人碰了尸体,尸毒自伤口侵入体内,伤口就会溃烂不愈,还会不断扩散……”
“这都是民间的传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