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带刺的玫瑰,可拔了那些刺,也就是一朵任人□□的花!”柳嘉意气风发地朗声大笑,语气显得高高在上,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
“这宁舒啊,性子再高傲又怎么样,身份再尊贵又怎么样?等过了门,就是柳家妇,柳唐氏,从此以后,还不是只能依附于我,我让她笑,她才能笑。”
“我让她哭……就得哭!”
柳嘉得意嚣张的声音刺耳至极,听得宁舒身子陡然绷直,右手将手里的鞭子抓得更紧了,双眸中迸射出灼灼的锋芒。
“是是是!”隔着一堵墙,东来谄媚的附和声显得怪腔怪调的,“世子爷您就是那摘花人,您想把花插哪儿,花就在哪儿。”
“郡主郡主,郡主又怎么样?”柳嘉冷冷道,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掷杯声响起,“本世子凭什么要迁就她!”
宁舒差点没拍案,手掌离桌一寸,但又慢慢地放了过去,唇畔浮现一抹淡淡的冷笑,握着鞭子的手又渐渐放松,把鞭子也放下了。
她对着萧燕飞笑了笑,脸上淡淡的讽笑在对上萧燕飞的眼眸时转为甜甜的欢笑。
燕燕会帮她的,所以,她不怕。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
“哎呀,原来世子爷好事将近啊,”隔壁的春迎堂又传来了女子妩媚的轻笑声,“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几个。”
“是啊是啊,世子爷和郡主成了亲后,也要常来这里啊。”
“世子爷,瞧您让牡丹姐姐多难过啊,您得自罚三杯!”
在美人们娇柔的劝酒声中,柳嘉豪爽大笑:“喝,本世子喝!”
隔壁的说笑声、撒娇声不止,偶有几声暧昧的喘息,不堪入耳。
萧燕飞凝眸想了想,对着知秋招了招手,知秋就躬身凑了过来。
萧燕飞小声地对着知秋耳语了几句,知秋连连点头,神采奕奕,立刻快步出去了。
待隔壁一曲终了,知秋就笑眯眯地回来了,轻快地说道:“姑娘,都安排好了。”
宁舒有些好奇,但又没问,给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了果子露,也给萧燕飞倒了杯,笑道:“燕燕,这阑珊阁的果子露还是不错的。”
可惜啊,以后她就喝不到了,这阑珊阁她是不会再来了。
宁舒略有几分惋惜地感慨着,一想到锦衣卫,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酒,真是好酒!”夏荷居外,突地传来一个陌生粗犷的男音,声音听着醉醺醺的,却极具穿透力,“这阑珊阁的酒名不虚传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鬼知道这幽州能不能守得住,没准过几天那伙流匪就要打到……”
“王老哥,慎言。”另一个平朗的男音连忙劝道。
粗犷的男音打了个酒嗝,嗤笑道:“李老弟,谁不知道幽州尚古城很快就会落得和兰山城一样的下场。”
一阵散漫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夹着酒客的说话声,吸引了宁舒的注意力。
被称为“李老弟”的男子叹了口气:“哎,幽州百姓也是命苦,这承恩公祸害过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下场。”
“……”宁舒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燕飞。
萧燕飞微微地笑,对着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笑容慧黠。
宁舒一下子明白了,路过的这两个酒客是萧燕飞让知秋特意安排的,瞳孔瞬间亮了起来。
“承恩公这个窝囊废,先害了兰山城,如今又要害幽州!”粗犷的男音义愤填膺地说道,“可怜明将军满门忠烈,殉城而亡。”
“对了,我听从兰山城来的商队说,明小公子的尸骨终于找到了。”
“才三岁的小娃娃,说是死了之后,还被人……”
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什么也听不到了。
“砰!”
隔壁的坠物声突兀地响起,似是酒杯落地声,把处于夏荷居的宁舒也吓了一跳。
“呵?”柳嘉嗤笑了一声,讥讽的声音透过墙壁上的机关再次传来,“怎么,你怕了?”
“不是……我没有。”明逸支支吾吾道,声音中透着三分心虚。
“明家是什么东西,还满门忠烈?!”柳嘉鄙夷地笑了,听他们一再贬低父亲,抬高明家,更是难掩怒意,“这满门忠烈包不包括你这胆小鬼啊?”
明逸沉默了。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柳嘉颐指气使地又道:“明逸,给本世子去把刚刚那两个碎嘴的东西抓回来!”
“然后,你亲口告诉他们,你们明家人才是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伴着一下重重的拍案声,宛如一记重锤。
一墙之隔的宁舒不禁蹙眉:“这、这也太……”
她想说,明逸不可能应吧,可下一刻,就听到明逸唯唯诺诺地应道:“好……我这就去。”
隔壁很快响起了开门声,接着,就是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远去,近乎落荒而逃。
而春迎堂的丝竹声变得更欢快了,宛如雀鸟齐鸣。
啊?这也行?!宁舒慢慢地眨了眨眼。
明逸是懦弱,可怎么就能懦弱到这个地步呢?!
宁舒浅啜了一口果子露,想了想道:“明逸……他不会是落了什么把柄在柳嘉的手上吧?”
萧燕飞淡声道:“明家在北境兰山城百来口人,也只有明逸一个人活了下来。”
“其后,在承恩公的力保下,明家才保住了‘将军府’的头衔,明逸还得了銮仪卫千户的差事。”
“明逸对柳嘉的这态度太不寻常了,可不仅止于……讨好,更像是畏惧和不得已。”
“我猜,明逸必是有把柄落在柳嘉手上,而且是致命的。”
比如,明小公子的死因。
宁舒的一只手越过桌面,扯了扯萧燕飞的袖子,似在问,什么把柄啊?
萧燕飞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说,明逸会甘愿被人一辈子当狗一样对待吗?!”
小郡主的这桩婚事,破局难。
但是——
并非不可能。
第75章
宁舒一手托着雪腮,皱了皱小巧的鼻头,紧盯着萧燕飞,清澈的眼眸明亮又不失润泽,仿佛那黑白棋子不带一点杂质。
萧燕飞觉得小郡主真是可爱极了,摸了摸她的头。
“知秋。”萧燕飞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转头向着知秋使了个眼色。
知秋灿然一笑,把梳起的头发放了一些下来,又往额头拢了拢,摸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她利落地削下了些头发,整齐的刘海正好垂在柳眉上。
知秋微微一笑,唇间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容俏皮可爱,整个人看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宁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脸上写满了赞叹:哇,知秋也太厉害了,不过是剪了个刘海,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姑娘,奴婢去了。”知秋随手拨了下刘海,就蹦蹦蹦跳地出去了,全然不似平日的稳重利索。
掩上门,她走到夏荷居外张望了一圈,就在不远处的池塘边等着,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个小巧的沙包,抛起又接住,然后又抛起……
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知秋就看到东南方着一袭湖蓝色竹叶纹直裰的明逸心神不宁地朝这边走过来,周身都笼着一层浓浓的阴霾,透着一股子丧劲。
他显然心事重重,半低着头,目不斜视。
终于来了啊。知秋又把手里那个小巧精致的沙包掂了掂,轻轻一抛,突地向着明逸那边掷了过去。
红色的沙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曲线,准确地掷到了明逸的左肩上。
“……”明逸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左肩,蹙眉朝沙包掷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抱歉抱歉。”知秋步履轻快地朝他小跑过来,鬓角戴的绢花也随之摇曳。
知秋吐了吐舌头,活泼地笑了笑,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在玩耍的三四个小姑娘,解释了一句:“我家姑娘和表姑娘在那里玩,不小心把沙包砸到公子你了。”
“这位公子,没砸疼你吧?”
“没事。”明逸一手掸了掸左肩,目光直觉地顺着知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荷塘边的亭子中,几个芳华正茂、锦衣华服的姑娘在那里玩闹,嬉笑推搡,有说有笑,如黄莺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随风飘了过来。
知秋又往明逸那边走了两步,俯身把地上的那个沙包捡了起来。
她本想走开,又蓦地顿住,鼻头动了动,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脱口道:“咦,公子你受伤了?”
明逸的表情微微一变,僵硬地摇头道:“没有,我没事。”
知秋微微倾身,鼻头又往明逸的方向凑了凑,小脸微侧:“可……我明明闻到了。”
此时此刻,看在明逸的眼中,眼前这个小丫鬟瞬间就成了洪水猛兽般,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身形绷紧。
知秋抬起小脸,盯着明逸的眼睛,慢慢道:“我从前是住在北境的,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的村子被一伙北狄人袭击,当时村子里死了很多人,我的爹娘、哥哥、姐姐全都死了,只一夜,村子里十室九空。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这才被人牙子卖到了京城来。”
“你身上的味道……”知秋的鼻尖又动了动,秀气的眉头蹙得更紧,然后又用手去掩鼻,“和我那时候在村子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那是……和尸体待久了以后,留在活人身上的气味。”
“你……胡说什么!”明逸慌乱地又退了一步,声音因为惶恐有些变了调,带着几分尖利。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背光下,知秋的瞳孔漆黑如夜,正色道,“那时候,很多村民都被北狄人杀了,侥幸活下来的人只能和那些血淋淋的尸体躲在一块,几天几夜,才躲过了北狄人的屠杀。”
明逸的心脏疯狂乱跳,当时的兰山城便是这样,他亲眼看到一个被拦腰砍断的伤者拼着最后一口气不断地往前爬,肚肠流了一地……那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耳边传来小姑娘幽幽的声音:“这些活下来的人后来就得了怪病,身上的伤口怎么也好不了,一点点小小的伤口就会溃烂,发臭,就像是‘活死人’一样。”
“有一位老道长偶然间路过我们那里,说他们是因为和死人待久了,死人变成了鬼后,就跟在他们身边,一点点地剥着他们的皮。”
说到最后一句时,知秋攥着手里的沙包打了个寒颤,“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无法直视明逸。
“……”明逸瞳孔翕动,无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使了力,掌下的位置有淡淡的血渍渗透了单薄的袖子,殷红的血渍在那湖蓝的衣料上分外刺眼。
“你,你不会……”知秋咽了咽口水,用畏惧的眼神看着明逸,声音轻飘飘的,冷嗖嗖的,“也被鬼给缠住了吧。”
她巴掌大小的小脸一片雪白,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夏风倏然吹起,周围庭院里的花木婆娑起舞,簌簌作响。
明逸心脏一颤,警惕地看了看周遭的那些花木,总觉得那里隐藏着一些他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被鬼缠住了吧……”
这句话不停地在明逸的耳边萦绕,挥之不去,失魂落魄。
知秋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轻轻一挥袖子,悄悄地往明逸的袍角上拍了一些白色的粉末,跟着就调转头飞似的跑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而明逸毫无所觉,将自己的左臂捂得更重了,衣袖上的血渍还在不断地晕开,扩大……
盛夏灿烂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衬得他的神情格外的阴鸷。
明逸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明明此刻阳光灿烂,天气炎热,和风习习,但明逸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后背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大片冷汗,浸湿了中衣,仿佛他又回到了去年,回到了北境的那个井底一样,阴冷,潮湿,孤独。
井底的那几个夜晚,就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总在午夜梦回时找上他,阴魂不散。
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明逸才又迈开了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朝春迎堂方向走去,浑浑噩噩地推门进去了。
迎春堂内,一片歌舞升平。
两个乐伎一个弹琴,一个弹琵琶,中间还有一个身段妖娆的舞伎甩着长长的水袖翩翩起舞。
柳嘉慵懒闲适地坐在窗边,听到开门声,便朝明逸看了过来。
“追到人了没?”柳嘉转了转手里的白瓷酒杯,一手搂着个红衣的妖娆美人,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意的笑容,笑容中三分轻蔑,三分傲慢。
明逸缩了缩身子,讷讷答道:“没,没有。”
他已经第一时间追了过去,可根本就没看到人,他也找小二问了问,小二也说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柳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重重地把那白瓷酒杯敲在桌上,冷笑道,“怎么,见别人抬高你们明家,你很高兴?”
柳嘉眯眼瞪着几步外的明逸,一想到刚才那两个酒客竟然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承恩公是“窝囊废”,心口的怒火就蹭蹭地往上冒,眼神危险,认定了明逸定是故意把人放走的。
“不,不是的。”明逸朝柳嘉走近了两步,慌忙解释道,“世子爷,我是真的没找到人。”
“窝、囊、废!”柳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越看这畏畏缩缩的明逸越不顺眼。
明逸唯唯应诺。
他执起酒壶,讨好地一笑,道:“世子爷,我给您添点酒吧。”
“滚!”柳嘉还在气头上,不客气地抬脚往明逸的身上踹了一脚,嘲弄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怎么还越来越臭了?”
“莫不是……”柳嘉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尸臭?”
屋里的两个歌伎一惊,靠在柳嘉臂弯中的红衣美人不由掩了掩口鼻,撒娇道:“世子爷,您说这个做什么……”
明逸削瘦单薄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颤,小丫鬟那句“被鬼缠住了”再一次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还不到他腰际的男童,小麦色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得很像他的大哥明述。
曜哥儿,是他大哥唯一的孩子。
三岁的曜哥儿还那么小,性格很活泼,很开朗,总是拉着他的袍裾,甜甜地叫着他叔父。
“五叔父,这玫瑰糖很好吃的,给你。”
“五叔父,我们一起去逛庙会好不好?”
“五叔父,我喘……不上气了……”
“……”
明逸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抖如筛糠。
“世子爷,”明逸不安地颤声道,眼神游移不定,“方才那两人说,曜哥儿的尸身被发现了……”
见明逸的脸色发白,柳嘉讥笑了一声,接过了美人刚给他斟满的酒杯,冷冷道:“怎么,你怕了?”
“你是怕你那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发现?”
“还是怕你的小侄子变成鬼从枯井里爬出来呢?”
柳嘉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阴冷轻蔑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明逸的脸上。
“别说了。”明逸的声音艰难地从牙关中挤出,感觉到周围那几个歌伎、舞伎都在望着他,目光中透着探究与好奇。
就算明知这些卑贱的伎子哪怕听到了,也绝对不敢在外头乱说话,明逸依然惶惶不安,就仿佛一个羞于见人的隐疾突然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曝光,又像是被人粗鲁地扯下了遮羞布。
明逸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不已,道:“你答应过不说的。”
“当时,你明明答应过的。”他反复地喃喃道,眼底浮起浓浓的阴云。
屋子里,清越的琵琶声与琴声缠绵悱恻,如泣如诉,舞伎身姿轻盈地翩然起舞,旋转,挥袖,下腰,动作飘逸。
“我答应你什么了?”柳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字字清晰,“是答应你,不把你在兰山城临阵脱逃的事说出去?还是答应你,不把你亲手掐死你那侄儿的事说出去?”
柳嘉下巴微抬,高高在上地看着明逸,肆意宣泄着那股压在心头的怒火。
他们明家满门忠烈?
呸!
这些人真是愚昧无知又目光短浅,竟敢还诋毁他们承恩公府。
明逸的脸色更白了,苍白得就像是一个死人般,又惊惶又害怕,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炸得他理智全无。
“够了!”
明逸忍不住激动地喝了一句,声音似从胸腔中迸出,两眼赤红如血染。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有错吗?!
恍然间,明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边又响起了父亲明赫严厉威仪的声音:
“明逸,你是明家男儿,体内流淌着明家的血,自当与明家同生死,不能畏战,不能降敌。”
“更不能让祖宗蒙羞。”
可他今年也只有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他的人生正在最好的年华,他不想死。有错吗?
就因为他姓明,他就得去死?
明逸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喘息急促而粗重,脱口而出:“世子爷,要是曜哥儿的尸身被发现,说不定兰山城的事就瞒不住了。当时若是国公爷没有截走那批本该送去给谢大元帅的粮草,谢大元帅也不会腹背受敌……”
“哗啦——”
柳嘉抬手将手里的酒杯对着明逸一泼,一杯酒水就这么当头泼在了明逸的脸上。
明逸下意识地闭了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嘉重重地拍桌,气急败坏道,“什么截不截的!当时要是没有那笔粮草,兰山城满城将士与百姓也是会挨饿的。”
明逸呆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头发上湿嗒嗒的。
酒水“滴答、滴答”地顺着他的鬓角、面颊淌落,连他的肩头、胸前也湿了一大片,狼狈得好似落汤鸡似的。
柳嘉泼了一杯酒,犹不解气,忍不住又抬脚往明逸的小腿上狠踹了一脚:“明逸,你敢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一脚,柳嘉的脚下半点不曾留情,疼得明逸几乎以为他的腿骨要断了。
他惨叫一声,踉跄地屈膝跪在了地上,那半垂的眼帘下,眸中的恨意更甚,汹涌不止。
当时要不是承恩公父子在兰山城瞎指挥,说不定兰山城也不至于被敌军破城,而他也不会害死父兄和侄儿。
这一切都是承恩公父子的错!是他们父子造的孽!
但现在,柳嘉却天天拿捏着这一点掣肘自己。
明逸忍着小腿的剧痛,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面颊上还在滴着酒液,湿哒哒的发髻也散了一半。
他知道为什么……
不过就是去年在兰山城时,承恩公父子问父兄要兵权,但是父亲不肯给,从此柳家这对心胸狭隘的父子就恨上了明家。
如今明家满门男儿皆亡,只余下了他一人,所以柳嘉就把过去的那些旧怨全都记到了自己的身上。
世人捧明家,贬柳家,柳嘉心里不痛快,就故意当众折辱自己,看自己丢脸……要把自己踩在脚下。
明逸眼里的恨意汹涌得几乎快要溢出,又被他生生地压住了,右手在左臂上那染着血渍的袖子上又按了按。
用伤口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忍耐。
头顶上方,又传来柳嘉满是鄙夷的声音:“明逸,你只要好好听话就行,我们柳家好了,你就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