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为她抱不平的愤慨声中,形容狼狈的明芮依然跪得笔挺。
烈日下,她嘴唇干涸皲裂,皮肤苍白如雪,额角被晒出了细密的汗滴,那双似暗夜般漆黑的眸子尤为凸显。
嫁进宗室的女子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宗室要脸面,他们宁愿要一个暴毙的王妃,也不会让她离开宁王府。
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承恩公谋反的证据是明逸“亲手”递上去。
明家这才揭破了承恩公的罪行,她就被宁王打得偏体鳞伤,还愤而刺了宁王一簪子。世人是会联想的,尤其学子们年轻气盛,书生意气,他们义愤填膺下所带来的势,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
只是,有些可惜了。
这些还没入仕途的学子们的声音,对于皇帝来说,终究是过于微弱。
在瞬间的失望后,明芮的心渐渐平静。
爹爹说,谋定而后动,落子无悔。她早就预想过最坏的结局,决定去奋力一搏,也同样会接受失败。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抬眼道:“臣女遵旨。”
明芮的唇畔噙着一抹淡笑,双眸明亮而又犀利。
兰山城破时,父兄也没有惧怕,与满城的将士百姓共生死。
她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何惧?
最多也不过是追随父兄,再见夫君罢了!
跪在地上的明芮脊背挺得笔直,身子彷如修竹,又似乎一柄不折的剑。
好,皇帝让她在这里跪,那她就跪着。
明家女从不畏惧。
也绝不低头。
小内侍记着梁铮的叮嘱,低下声音以唯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劝了一句:“皇上在气头上,王妃您……”
也就是低个头,认个错,等皇上气消了,说不定就不会追究她刺伤宁王的事了。
“王妃……”
“报!”
后方一阵如雷霆般的喊声忽然响起,青年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压住了四周的鼓噪声。
小内侍闻声望去,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一个年轻的小将策马奔来,马鞭声在半空中挥得“噼啪”作响。
无论是学子,还是禁军,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午门策马,必是有重要军情。
“报!”
小将策马从明芮的身边飞驰而过,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嘴里高喊道:“西山大营哗变,满营将士卸甲弃刀,誓为明将军请命!”
年轻人那洪亮的声音响彻午门广场,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跪在地上的明芮都惊了一下,双眸微张,呆住了。
矫健的黑马急速地与她擦身而过,四蹄高高扬起,没有丝毫的停留,继续往前,扬起一片尘埃。
西山大营哗变?!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明芮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瞳孔翕动。
靠她,哪怕是靠明家,都远远不足以撼动军中。
让将士们为她请命。
这是……
明芮是何等机敏之人,答案呼之即出——
是卫国公府在帮她!
“报!西山军营哗变!”那名小将无视周围那些震惊的目光还在继续高喊着,带着“紧急军报”策马进入皇宫,守在宫门两边的那些禁军将士全都不敢阻拦。
谁也担不起贻误军机的罪名。
清脆的马蹄声踏在石板地上“嘚嘚”作响,响彻宫廷,直逼向乾清门。
这种关乎朝廷安危的紧急军报几乎是第一时间传到了身在西暖阁的皇帝耳中,犹如平地一声旱雷起。
对于皇帝来说,这些士林学子不过是些还没能入仕的学子,就算是闹,也不过是为了一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想在君前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入他的眼而已。
可是,西山大营就不同了。
“军中哗变?”皇帝脱口而出,一时失态,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他起得太急,眼前明一阵暗一阵,似有尖锐的锥子一下下地钻着脑壳,痛不欲生。
皇帝一手扶着御案,摇晃着又坐回了下去,神情凝重。
“顾非池,一定是顾非池。”皇帝喃喃道,面上犹如疾风骤雨,阴沉似墨。
顾非池的心真大。
他的手可真长!
皇帝一手成拳,只捏得拳头咯咯作响,整个人就像是那被拉满的弓弦,绷到了极致。
以庾御史为首的三个御史还在西暖阁里,皇帝不肯纳谏,他们自然也不会走。
这会儿,庾御史忍不住说道:“皇上,西山大营的将士本就是明将军的旧部。”
明家三代武将,明将军从军已有二十几年,五年前与长子明述调去了兰山城,那之前是西山大营提督。明家在西山大营是有旧部,也有故交。
“明家上无愧于天子,下对得起百姓,一家子都为了兰山城殉城而亡,明氏是明家女眷,英烈遗孤,却落得如此下场,自是令军中将士觉得齿寒,才会有今日的哗变。”
“皇上实该自省己行!”庾御史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言辞间,对今日的军中哗变颇为赞赏。
皇帝的手掌再次抬起,怒道:“庾子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天子!”
庾御史昂起了脖子,毫无惧色,直接道:“忠言逆耳,皇上一意孤行,老臣实在有愧先帝,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又来了,又来了!皇帝这抬起的手掌终究没能拍下去,气得手掌乱颤。
庾御史拎起袍裾,作势去撞旁边的墙壁,梁铮早准备,赶紧去拉,口中安抚地唤着:“庾大人,莫要冲动。”
另外两位御史琢磨着也想撞撞,以示清正,西暖阁里闹哄哄一片,鸡飞狗跳的。
“皇上,顾世子有折子呈上。”一个内侍高举着一道折子,战战兢兢地打破了这片混乱。
庾御史也不再撞墙了,转头盯向了那道折子,整了整衣袍道:“顾世子上这折子,必是为了军营哗变而来。皇上还是赶紧看看吧。”
又是顾非池!皇帝脸色一沉。
外头的折子呈上来,皇帝看与不看,什么时候看,从来都是看他心情的。
可是——
顾非池这道折子来得还真是巧啊!
“念。”皇帝自齿缝间挤出了一个字。
梁铮从内侍手里接过了那道折子,打开后,先大致扫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心惊不已。
他定了定神,念道:“臣顾非池今有一本起奏……”
“……宁王欺辱明赫之女,将士们唇亡齿寒。谁人皆有妻女后人,将士们为国而战,死而无憾。可若他们战死沙场,家中无男儿,妻女孤苦,便会如明氏一般落得任人欺凌的下场,试问,谁还敢奋死一战?!”
梁铮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于故意放柔,可这字字句句中的铿锵之意根本压也压不住,带着雷霆般的力度,响彻西暖阁。
“为安大景将士之心,请皇上允明氏与宁王恩断义绝。”
“明家满门忠义,理应追封赐爵,以振军心。”
“当由明氏袭爵,代其父兄,重建兰山城!”
第101章
梁铮读完折子后,简直连眼睛都不敢抬,眼前浮现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的桀骜青年,心里暗叹:顾世子不愧是顾世子,实在胆大!
先是西山大营哗变,再是这道折子,顾世子几乎就是在明面上,承认了这次西山大营哗变与他有关。
更是认下了,是卫国公府在为明氏女主持公道。
甚至于,是一种威胁。
西山大营不过八千人,或许不成威胁。可谁都知道京郊还有一万天府军精锐扎营呢——这还是去年皇帝为了把卫国公从西北召回京城,才允其带回京的,如今正安置在安山大营。
当初皇帝是怕卫国公在西北拥兵自重,想以此掣肘卫国公府,而现在看,等于是豢养了头猛虎在身边。
这些梁铮能想到的,皇帝同样也能想到。
这是阳谋,顾非池就是明晃晃地在拿捏自己这个大景天子。
皇帝重重地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来。若是这道折子此刻在他手上,怕是已经被他狠狠地对半撕开。
庾御史面露赞赏之色,拈须叹道:“还是顾世子考虑周全。”
“本以为顾世子桀骜不逊,如今看来,却是有理有节,通晓大义。”
其他两位御史也是连连点头,心有戚戚焉。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犹如火上浇油,皇帝更怒,胸口的那团火焰灼灼燃烧,似要从他眸中迸射而出。
现在顾非池不仅是把手从军中伸到了朝堂,还开始笼络人心了。
皇帝一言不发地靠在椅背上,置于案头的那只手在不住地发抖。
他是气,也是怕。
顾非池已是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了。
皇帝甚至在心里怀疑,局势会不可控制地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根本就是顾非池在暗中推动的。
从大皇子检举柳汌谋反开始,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太巧了。
心火越烧越旺。
“顾非池。”
“顾明镜。”
皇帝咬牙念着这两个名字,胸口有种沉甸甸的闷痛,霎那间,喉头泛起一股浓浓的咸腥味。
他的身子剧烈一震,口中吐出了一口血。
一大滩鲜血直喷在了案头的那封陈情书上,红得触目惊心。
“皇上!”梁铮吓得脸色一白,三魂七魄差点没散了一半,失声惊叫,“来人,快传太医!”
一个小内侍连忙跑出去传唤太医,梁铮紧张地一面给皇帝抚背,一面拿了方帕子给皇帝擦嘴角的血迹。
皇帝喘过了一口气,沉声道:“即刻宣内阁。”
“宣宗令。”
他的声音在吐血后显得尤其沙哑虚弱,喘息不止。
他从梁铮手里接过另一方干净的帕子,自己胡乱地又擦了擦嘴,才艰难地又道:“……宣卫国公世子!”
最后一个字冰冷阴沉得令人不寒而栗。
乾清宫内乱成一团,一时间,内侍们忙碌地进进出出。
夕阳落下,天色渐暗,从乾清宫乃至宫廷各处的灯笼一盏盏地点了起来,如萤火般星星点点,与夜空的繁星交相辉映。
从烈日炎炎到现在,陆续有人得了传召,经过午门进宫,都会看到跪在那里的明芮。
明芮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笔直,点点星光下,她纤细的身姿挺拔、飒爽。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着。
学子们也都在,一个也没有离开。
他们中不止有赴京参加秋闱的秀才们,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京城书院的学子们,以及翰林院的庶吉士。
他们就在午门席地而坐,好几人就地铺纸磨墨,挥毫而书,一张张书生意气的面庞上非但毫无疲态,一个个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太祖皇帝倡导学子清议,认为读书人不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知时政,通世事,识人情,如此,将来为官才知民间疾苦,才能为民请命。
只要明氏还跪着,只要皇帝不还明氏一个公道,他们就不会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夜色渐深,迎面而来的晚风中也有了凉意。
“梆!梆!”
后方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二更天的梆子声。
前方,那细目小内侍与另一名中年内侍提着灯笼再次来到了午门。
再看明芮,小内侍的表情复杂至极,一眼就看出来了,明芮连跪的姿式都没有动过。
走到了明芮跟前,小内侍抬了抬手里那道织有龙纹的圣旨道:“明氏,皇上有旨。”
不是先前的口谕,而是圣旨。
不再称呼明芮为宁王妃,而是称她为明氏。
光是凭借这微妙的差别,明芮就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双眸在灯笼的火光映衬下闪现点点亮光。
周围那些原本席地而坐的学子们也都纷纷起身,目光如潮水般向明芮这边用来,午门广场上一片肃静。
明芮郑重地敛衽一礼:“臣女在。”
她没有俯首,精致的下巴微扬,望着三步外的那细目小内侍。
那小内侍给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便展开了圣旨,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家满门忠义……”
这道圣旨先是正面肯定了明赫父子的功绩,表示大景将士保家卫国,为国捐躯,朝廷自当庇护其家眷,天经地义,让将士安心。
又提起宁王有不当言行在先,免了明芮误伤之过,并恩准明芮与宁王义绝。
听到“义绝”这个词时,明芮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不畏死。
但是,她不想到死都和唐修尧这种人扯上关系。
更不想到死都被称为唐明氏。
于她来说,这是一种铭刻在身上的耻辱。
终于——
她得偿所愿,等到了这一天。
明芮扬唇笑了,那明丽的脸上展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
就像是一朵明艳的玫瑰在经历了暴风雨的摧残后倔强地活着,在月光下,倏然怒放,风姿傲然。
以为圣旨到此该结束了,明芮再次敛衽,只等着“钦此”两个字就要谢恩,却不曾想那手执圣旨的小内侍又继续往下念道:“……特追封明赫为北安伯,爵位由其女明氏承袭。”
“钦此。”最后这两个字小内侍念得铿锵有力。
话落之后,远处又响起了一下响亮的梆子声,似是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头,那些学子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
明芮同样不可置信,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正前方这道圣旨。
她跪着,从她现在的角度,自然看不到圣旨的内容,只看到那五彩织锦的缎子在灯光中闪着微光。
明芮忍不住用手指掐了掐手背,疼痛告诉她,这是现实。
她的眼眶微酸,胸口激烈地一起一伏。
皇帝会追封爹爹为北安伯,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由她袭爵更是如此。
大景朝自太祖皇帝在开国之初论功行赏分封勋贵,之后这两代君主,再也没有因为战功给武将封爵,更无女子袭爵的先例。
不止是大景朝,就连历朝历代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在一阵短暂的震惊后,那些学子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叫好声,仿佛那些战场上凯旋的士兵在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在他们看,这是他们“大义”的胜利,是“众望之所归”。
什么众望之所归?那宣旨的小内侍表面平静,嘴角只微微地撇了一下,内心实则风起云涌。
这哪里是什么“大义”,这根本就是顾非池一人的主见,一人的胜利。
回想着方才乾清宫内的那一番火药味十足的唇枪舌剑,小内侍略有些口唇发干,心脏犹在怦怦乱跳。
最初,皇帝根本不答应追封明赫,只勉强应允不追究明芮刺伤宁王的罪,允双方和离;宗令虽略有不快,也应了。
几位阁老赞同义绝和追封,却觉得女子袭爵不妥,毕竟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女子袭爵的先例。
徐首辅便提议可以把北安伯的爵位由明将军嫡幼子明逸继承,阁老们全都附议。
可顾世子却一力反对,反而质问起首辅,说如今是明氏受了委屈,却要把补偿给其弟,是何道理?
说明氏因为亡父受折辱奋起抗争,实乃孝义两全,学子陈情、军营哗变皆是因明氏孝义之举,这爵位自当属于明氏。
顾世子更是直言:皇上若还是一意孤行,那安山大营怕是也要跟着哗变了。
当下,皇帝几乎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差点又吐血。
臣强则君弱。
这五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小内侍心中。
顾世子如今锋芒毕露,全然不肯让步,更有咄咄逼人之势。
内阁是最先退让的。
皇帝被逼得无可奈何,又无人助力,这才不得已下了这道追封兼袭爵的圣旨。
那番情形,此时回想起来,小内侍还依然胆战心惊。
他慢悠悠地合上了圣旨,含笑对明芮道:“北安伯,您回去好生休养,待到身子养好后,皇上还指望您重回兰山城呢。”
哪怕这道圣旨是皇帝不得已才下的,但是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这话也不仅是说给明芮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这些学子以及不在场的那些西山大营将士听的,要让他们知道皇帝对英烈遗孤的圣眷。
跪在地上的明芮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道:“兰山城?”
“是啊。”小内侍和气地说道,“皇上有意让您回兰山城。”
“接旨吧。”他又提醒了一句。
明芮深吸一口气,高举起双手接过了圣旨,朗声道:“臣谢恩。”
眸子里闪过了然的光芒,她的眼神分外坚毅,接着道:“先父在时常言,兰山城在,则中原安。如今兰山城百废待兴,臣回北境后,定会重建兰山城!”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掩的哽咽。
虽然她口中说的是谢恩,但是明芮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君恩。
是卫国公府在帮她!
在今天以前,明芮活下来唯一的信念,就是要让兰山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承恩公柳汌为兰山城满城将士和百姓的偿命,让世人知道死守兰山城的父兄没有信错人,谢大元帅并非叛国之人。
她的信念没有白费,她做到了。
甚至,还全身而退地摆脱了“宁王妃”的枷锁,她该满足了。
明芮的眼眶浮现一层朦胧的水汽。
可是,她从来没有去想到过,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她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的人生终结在任何时候都无所谓。
直到现在。
有人会告诉她,她可以回兰山城。
她真的能回兰山城?!
回到父兄和夫君拼死守护的地方……让她守在那里继承他们的遗志!
真好啊!
明芮双手捧着圣旨,郑重地对着前方叩首。
她的这个举动看在旁人眼里,只当她感念皇恩,这才行叩首礼。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叩谢的是卫国公世子。
爹爹说,谢家可以信,顾家也可以信。
她的爹爹一向有识人之明。
再抬起头时,明芮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眉眼含笑地起了身。
小内侍在来颁旨前得过梁铮的叮嘱,因此对明芮非常客气,又道:“北安伯,可要咱家安排马车送您回明府?”
明芮既然与宁王义绝,自然是不会回宁王府了。
“多谢公公的好意,不必麻烦了。”明芮并不打算回明家,委婉地回绝了对方的好意。
小内侍也就没勉强,对着明芮揖了一礼:“那咱家先回乾清宫复命去了。”
小内侍与另一名内侍又提着灯笼往回走。
明芮没急着走,她朝周围那些学子们走近了几步,向着他们屈膝福了福。
这是她对他们的谢意。
那些学子们很快就回过神来,纷纷地回以长揖,这一双双热忱的眼眸全都以满怀敬意的眼神注视着明芮。
这位新晋的北安伯真是将门虎女。
只凭她有回北境重建兰山城的这份决心,她就担得起明家这“北安伯”的爵位。
“女承父志,亦是一则佳话。”一个方脸高额的年轻学子由衷叹道。
“赵兄说得是。”立即就有好几个学子连声附和。
回想着今日发生地一切,赵秀才不由热血沸腾。
天理昭昭,这世上仍有公义!
皇上虽年老昏庸,但幸而卫国公世子拨乱反正,为明氏女主持公道。
从前还听说卫国公世子滥杀降将,残暴无道,可如今看来,未必。
有道是,乱世用重典。
若是幽州流匪一开始就能被幽州卫一力镇压,又何至于后来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以及将士,血流成河。
他以前只知“士人不当以世事分读书,当以读书通世事”,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不懂。
若非得了萧二姑娘的那通教训,至今还在坐井观天,便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那也会是一名昏官。
赵秀才目光灼灼地望着夜色中明芮远去的背影。
明芮身姿笔挺地往回走,一路穿过了端门、承天门、正阳门三道门,只觉得浑身一松。
她握紧了手里的圣旨,往前走去。
夜晚的街上没有什么路人,安静无声。
街旁停着一辆黑漆平头马车。
下一刻,马车的窗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了一角,露出少女熟悉的笑靥,梨涡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