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几次,难受的想哭,翻身抱住周栩应的腰直往他怀里钻,手臂抱得特别紧,喉咙里溢出小兽似的呢喃。
后面就只剩一遍又一遍的“周栩应”。
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可能这辈子也没像这几晚一样伺候过人。
但姜执宜更应该看到他的眼神。
他呼吸比她还重,她不说话,他手臂上的疤和青筋重叠,心疼的快要溢出来。
她喊一声他应一声:“嗯,在,周栩应陪着你呢。”
他们额头相抵,世界静谧的只有彼此,她头发被汗浸湿,周栩应用吻拂开,声音低到谁也听不清。
“我一直陪着你。”
到最后姜执宜只有一个念头。
还好周栩应在,让她还有喘息的机会。
还好他在啊。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姜执宜抵抗力下降,竟然久未痊愈。
好不容易快好了,小腹又跟碾碎了石块一样的疼痛难忍。
凌晨四点,姜执宜捂着小腹起身。
身边的位置陷下去,周栩应后肘撑起身子,他咳了声,声音沙哑:“怎么了。”
随后,视线跟着姜执宜的都能做落在她小腹。微顿,“肚子疼?”
姜执宜脸色一变,什么也没说,猛地踉跄下床冲进卫生间。
周栩应被她反应刺激,手臂一伸拍开灯。
卧室瞬间亮如白昼。
周栩应脸色一变,穿着拖鞋下床。
他等了等,扣门:“拟拟,说句话。”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房间静的怪异。
姜执宜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声音很轻,求助般的,又难以启齿:“周栩应。”
周栩应听见声音,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床,床单上一抹很不显眼的痕迹。
他松了口气,声音放柔:“来例假了?”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姜执宜觉得好难堪,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对不起,麻烦你了,你能不能帮我...帮我点个外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栩应皱起眉,脸上出现一丝阴闷:“为什么道歉。”
“我还不至于脆弱到买个卫生棉就能怎么样的地步,·更不允许你觉得抱歉还是羞耻。”
周栩应拿了手机,抿唇:“你是不是疼,除了红糖和止痛药还需要什么吗。”
“拟拟,你先告诉我,这事儿很小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别哭。”
姜执宜咬着唇点头:“止痛药,止痛药就好了。”
周栩应说好。
可惜雨夜不作美,没有一个外卖,楼下便利店也打了烊。
姜执宜不知道外面下雨,也不知道外卖没点到。周栩应看了眼,换衣服:“外卖太慢了,我出去买,你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回来好吗。”
姜执宜嗯了声,小声:“好。”
“不舒服就出来,床单我换好了,你不用管这个。”
姜执宜蜷缩着手指,更小声:“嗯。”
周栩应走出门就点开陆易远和李畅的电话,他的车不在车库,被借走了。
但四点,另外两个个人睡得正熟,电话响了两次也没人接。
雨大了,周栩应看一眼时间,想也没想地冲了出去。
......
姜执宜不知道时间,但她觉得过了好久。
周栩应为什么这么慢啊,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姜南珍的记忆突然涌上,她打了一个寒颤。
小腹疼的更厉害了,五脏六腑都跟着往下坠。
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时,耳边忽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
伴着脚步,姜执宜听见少年喘息的声音。
门前似乎落下阴影,他声音暗哑,咳了两声更厉害,喉咙发干:“挂这里了,止痛药和红糖在桌子上,有热水,出来吃。”
“我去隔壁冲个澡,你自己吃知道吗。”
姜执宜察觉到周栩应的不对,可她刚说了个知道,周栩应已经走了。
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还有一条浴巾和干净的纯棉衣服放在纸袋子。
姜执宜是出来后才听见雨的。
外面还是黑夜,但墙壁上的钟指向了五点整。
他出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姜执宜猛地反应过什么。
雨天,四点,冬夜。
她拿到的东西是周栩应冒着雨找了一个小时,才买回来的。
姜执宜怔怔地停在原地。
隔壁的卧室水流声淅淅沥沥,他放心不下姜执宜,擦了两下就出来了。
头发湿着,带着和外面一样的冷潮,周栩应搭着一条毛巾,撞上姜执宜复杂的眼神。
“买的不对?”
他愣了下,走过来。
姜执宜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温度渗透肌肤,冷的惊人,洗完澡也没缓过来,周栩应蓦然抬头。
“你淋着雨去给我买的?”
周栩应眸色微动,没说话。
“这么冷的天你干什么啊。”姜执宜手指收紧,情绪收不住,她大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生病啊。”
“周栩应你是傻吗,值得吗,自己的身体坏了怎么办,我等一等又不会怎么样。”
姜执宜找不到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声音越来越颤抖,盯着他的瞳孔不可置信。
周栩应垂眸看她的手,盯了几秒,视线上移,平静而执着。
他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哄,更像是告诉她一个事实。
他说:“值啊,我想这么做,是你就值。”
“你不需要贬低自己,你比任何事情都值。”
“我也没那么脆弱,不会买个东西就生病,别担心。”
姜执宜呼吸急促,她松开周栩应的手走到一边,坐下不说话。
周栩应翻了翻药,确定她是真的吃了。
他看她,走过来一起坐下。
四周安静着,他陪着。
时间滴滴答答,和周栩应这些天的记忆划入她脑海。
他照顾她,帮她处理一切,因为她一个随意地猜想,就去费力地查线索。
监控坏的彻底,家里也很正常,除了玄关,什么痕迹都没有,大海捞针,最后可能都只是她的猜想,她接受不了现实的猜想。
但他还是去做了,一句怨言没有。
他们还找到一封信,姜南珍早早就准备给姜执宜的信。
她说她很抱歉,也很难过骗了拟拟。她的身体早就很差了,她原本想陪她成人,但现在看已经很难,她可能无法做到,也无法陪她一起去京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但不管什么时候,她希望拟拟快乐健康,不用想她,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陪着她,还会撒很多星星,给拟拟照路。拟拟以后的人生会很璀璨。
信的最后,姜南珍还是记错了。
姜执宜明明告诉过她京市没有海,她还是说愿望是和拟拟能去京市看海,如果她不能,那就姜执宜替她去看一眼。
姜执宜忍着泪:“你是不是也是骗我,和我妈妈一样,骗着我。”
“不会。”
“我不信。”姜执宜揪着床沿,指骨发白,她一直摇头:“你们都会走。”
“不会。”
周栩应一根一根的扣开她手指,掌心贴着掌心握住:“说了,没有生离也不会有死别,我陪你一起老,一起死。”
姜执宜呜咽出声:“周栩应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啊,我是不是灾星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我的猫也找不到了,你也总是被我连累,我没有家人了。”
她在颤抖,泪大颗的往下掉。
哪里都疼,喉咙痛眼睛疼,小腹疼心脏最疼。
迷迷糊糊中,有只手不停的给她擦泪,一直喊着她抱着她,带着薄荷的气息太好闻了。
他喊着她名字,说拟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没人不喜欢,是他不舍得拿出来的幸运符。
他说:“拟拟,我们好好过吧,你好好活,往前走。”
“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喜欢吃辣我就陪你吃辣,想吃糖就吃糖,不管你是喜欢下雪还是看海,我都和你一起。”
“你是自由的,而我会带着妈妈的那份一起爱你。”
姜执宜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我们都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只要结局不尽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
或许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痛苦也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记忆真的太痛苦,她看见一束光,追根溯源,周栩应从光里走了出来。
她的救赎只有他。
他把永远都给了她。
姜执宜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
捂着嘴拼命压抑,周栩应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叹息:“哭的我心疼。”
好久,好久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到沙哑。
但也是很轻,像是从闭塞的黑暗中走出:“周栩应,等到夏天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带着姜南珍的那份一起。
去京大,去看海,好好地往前走。
姜执宜坐在他腿上,环着他,泪眼婆娑,幼稚又执拗地纠正:“周栩应,我不允许你死,你不准和我一起。”
“你得比我多活十年,你太好了。”
我不舍得。
第46章 海水
惊蛰那天, 三月六号。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天很蓝,风也温柔,细细密密的盎然。
奶茶店的工作因为请假多日被辞退, 姜执宜没什么意见, 她准备好好备考, 目前也没那么多需要钱的地方。
倒是田七七还给她发了很多信息, 说舍不得, 泪眼汪汪:“以后多联系。”
姜执宜回抱紧她:“放心吧, 不会忘记你的。”
姜执宜搬回自己家,李丝菱更黏姜执宜了,生怕她有一点不对劲。
姜执宜晃着笔,两条笔直的长腿伸着叠在一起,笑:“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我现在就想好好考试,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三月底的月考,因为姜执宜落了一段课的原因, 发挥一般。
而周栩应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保送也照样是第一。
高三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成雪的试卷堆积, 桌子越来越乱, 时钟越来越快。
一模二模三模, 联考省考。
四月,姜执宜成绩开始回温, 她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场考试上,甚至早晨都会比之前之前早起一个小时背书。
周栩应和她一起上下学, 清晨的熹微和傍晚的晚霞洒在大道,衣袖的布料偶尔摩擦,而当时只是寻常道。
放学后,姜执宜下楼送垃圾,刚出楼道,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光影。
视线下意识看向动静,沿着墙壁边缘,一只低着尾巴的猫出现。
是只狸花猫,姜执宜一怔,它已经瘦的不成样子,毛又脏又乱,脸上一点发腮的痕迹也没有,只有眼睛还是亮的丑的和之前完全不同。
是之前的小猫。
“你怎么这样了?”姜执宜惊愕,快步走过去蹲下。
小猫钻进姜执宜膝盖间,摆着尾巴。
姜执宜摸着它检查了一遍伤口,抱着猫转头就往楼上跑。简单找了点食物喂它,姜执宜马上带着猫去了宠物医院。
好像是上天终于怜悯,把小猫送回来当礼物。
除了皮肤有点问题之外没大毛病,姜执宜带它打了疫苗,又开了药和驱虫,那个房子终于不是只有她自己了。
她抱着小猫,弯着眼。
五月七日,高考倒计时三十天。
学校里忽然出现了几丝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和姜执宜没关系,主人公是慈好。
她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交集,但姜执宜撞见过她扯着赵雨栖的头发,嘲讽地吐着唾液:“走狗。”
是在厕所的角落,和她当时是同一个地点。
姜执宜打开门就是那一幕,她神情微怔,汹涌的记忆重复涌来,但好像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赵雨栖哭的满脸泪痕,曾经为了避免陷入泥潭的旁观者,不知何时也掉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顿了秒,沈一柠先放下支着墙的腿:“哟,这是谁啊,我们的好学生啊。”
慈好不屑,轻笑:“什么好学生,爱勾引人的好学生啊。”
姜执宜冷着眼。
她挑眉:“怎么,要给她出头啊。”
慈好挑衅地拍着赵雨栖的脸:“你求我一下,说不定我就放了她了。”
姜执宜懒得多言,她走过去洗手,慈好的话像是耳旁风,姜执宜面无表情。
反倒是赵雨栖接受不了这种忽视。
“救救我...”赵雨栖抖的更厉害,“她们都是疯子,你不救我她们会打死我的!”
“姜执宜你救救我,你得救我。”
她终于知道了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却还指望着姜执宜不计前嫌。
姜执宜甩了甩手上的水,脚步顿也没顿,走了。
“姜执宜——”
“啪。”
巴掌落下,声音戛然而止。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慈好和外校一个混混好上了。
对方挺痞,比她小一岁,两个人恋爱谈的高调,轰轰烈烈,好像要宣布给全世界自己过得很好。
只要她不惹事不捣乱不耽误别人,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去管一个无可救药的学生。
这场恋爱并不安稳,分了又和,和了又分,怎么张扬怎么来,低年级的八卦很快传向校园四处。
现在不知道怎么在传慈好喜欢倒贴那个男生。
但没多少人信,就算慈好坏评论再多,也知道慈好家里不差什么,怎么也轮不到倒贴。
【说起倒贴,感觉色咱学校另一对才是女生贴的男生吧。】
【谁?】
【就两人都是学霸那对。】
【对个暗号,J和Z?】
【楼上能不能别乱说啊,真服了,我在男生隔壁,他多喜欢他女朋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好吗。】
【我也觉得不算倒贴,不过刚开始是女生追的男生吧,我记得有人看见来着j总是去楼上找z,估计目的也单纯不到哪去,追z的人那么多,她是有点手段的。】
【得了吧,慈也不是没追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下面还有一些,和最后那句的意思大差不差。姜执宜不会看这些,还是李丝菱告诉的。
“他们这群人在疯言疯语些什么啊。”
“怎么了。”
李丝菱生气的把手机塞姜执宜面前。
姜执宜狐疑地看了李丝菱一眼,视线才落到上面。
看到最后那句时,她扬了扬眉,不但没生气眼尾反而出现一抹笑。
“你笑什么啊。”
姜执宜诚实地说:“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却没人知道,那天放学后的教学楼,逼仄的消防道,他挡在晚霞前,衣摆被风灌进,体温熨帖灼烫。
姜执宜讲给他听,故意道:“他们问我多久追到的你。”
周栩应低的吻低哑喘息,他低着颈,指腹揉擦着她耳后,认真:“没,是我追的你。”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姜执宜手臂勾他脖颈,凑的更近。
明知道答案还问。
周栩应笑了声也纵容:“我女朋友能不喜欢吗。”
姜执宜头埋他颈窝,忍着笑,侧着脸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颈。
周栩应仰了仰头,喉结滚动,她弄得痒,但他还是混着笑:“转过来,换气。”
那晚,月明星稀,选了个空闲的晚上,一群人出去吃烧烤,就姜执宜和周栩应面前是橙汁。
毕业的气氛越来越浓,他们笑着举杯。
喝到最后,陆易远上头,喊了句:“希望我们——”
“前程似锦,友谊不散!”
撞杯声清脆,周栩应桌子下拉了下姜执宜手。
他趁着无人的时候凑到她耳边,笑:“希望拟拟,毕业快乐,十八岁的姜执宜,身边永远有人陪。”
姜执宜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永远懂,星也好月也好,十几岁时意气风发。
许多人都说高考是一道分水岭,却没人告诉他们高考的另一个名字,叫别后不相逢。
五月十五号,慈好和校外男友在酒吧门口分手的照片传出。
视频中慈好的状态很不好,看起来像是用了真心,拉着男生的手不想分。
论坛中又有人提了姜执宜几句做对比,但姜执宜不知道。
姜执宜因为值日最后走,教室静悄悄地,只有两个人。
慈好一直趴在座位上睡觉,这个状态维持了一天。她看着很落魄,眼睛红肿。
她需要锁门关灯,姜执宜站在门口皱眉,抿唇。
“你该出去。”她淡淡。
趴着的人一动不动,无人回应。
三秒,姜执宜不耐烦地开口:“要锁门,或者我直接锁。”
但耽误她的时间。
话音落地,又顿了几秒,慈好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头,眼里是一样的不耐烦:“你他妈催什么啊,是不是有病。赶着投胎?”
“你说什么?”姜执宜眸色一冷。
慈好顺手拿了笔甩出去,脚哐的踢向桌子,身子后仰,扯着笑挑眉。
可她的笑没持续多久,下一秒,忽然尖叫。
慈好猛地从位子上坐起,一脸惊愕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水珠滴滴答答顺着头发流,黏在脸上。
而姜执宜,手上的杯子空了,还是那个表情,不带一丝温度。
“嘴巴放干净点,再有下次我不介意用厕所的水给你漱口。”
“你敢往我头上倒水?”慈好睁大了眼。
姜执宜不打算废话了:“不出去就留这儿吧,反正你也挺喜欢关别人的不是吗。”
说着,姜执宜准备离开上锁。
“姜执宜,你疯了啊!”慈好显然接受不了,情绪失控。
“你是不是想和你妈一个下场啊!”她声嘶力竭:“你怎么不一起去死啊。”
姜执宜忽然停步。
她回头,呼吸停滞:“你说什么?”
“你不是很牛吗,你这么牛怎么不知道你妈怎么死的。”慈好手臂后撑着桌沿,真的是气极了,口不择言样子疯狂。
姜执宜脑中的弦嗡的一下,寒气从背后侵蚀,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
她死死盯着慈好。
“你说清楚。”姜执宜呼吸急促,手指泛白,用力捏住了慈好衣领,几乎是蛮力,慈好喉咙溢出一声痛哼。
姜执宜吼她:“你给我说清楚!”
“你好可怜啊这个样子。”慈好被勒的呼吸不畅,目光继续挑衅,偏执地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