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长风万里----绯色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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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主角:顾惜朝,戚少商


一 沧海月明珠有泪
重阳那天,顾惜朝的世界崩溃了.
晚晴的身体冰冷的再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心在一瞬间空掉后.大脑却非常清醒,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晚晴死了,晚晴死了."这个世间,唯一爱他,怜他,惜他的人死了.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吗?他笑.若天道如此,那么逆天行事,又如何?他做错了吗?不,他没错.他所差的只是所谓的运气罢了.他想他真的疯掉也许是件好事,
亲手挖开坚硬的泥土,十指鲜血淋漓,他却不觉得的痛.晚晴已经死了,那么就让她好好睡去吧.也许他会很快去陪她,也许他会用一生去思念她.轻轻的把她放下,真的好想陪她一起睡下.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事还没完.就这么死了他不甘.身上的伤很重,尤其是腿上的,血一直在流从胸前的伤口上不断的流出.染红了坟边的泥土.他仔细的把淡黄的菊花编成花环,小心翼翼的放在晚晴的坟上.来年他想这里也许会开满鲜花吧.晚晴是纯洁的,美好的,如天外的仙子,也许是上天不忍心人间的污秽沾污她的高洁,才这么早早的接她回去.他裂开嘴笑了.然后拖着受伤的腿快速离开了妻子的坟.
他很清楚随后而来的追杀很快就会到,不能让那些人发现晚晴的墓,不能在晚晴的眼前杀人.打落水狗,一向是那些自诩大侠们最喜欢做的事,尤其像他这种超大型的落水狗,岂有不打之理.
一切如意料之中,那些大侠们没过多久便出现了.若是平时这些人他从不放在眼中,可现在他早已无力再战.
断崖之上,向前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看不见底,向后是一群让人作呕的所谓侠者.看着他们眼中得意的神色,他不屑的笑了.顾惜朝的人头不是这群小人可以拿到的.
"他已经疯了,你们还不能放过他吗?"戚少商从人群中冲出挡在了他的面前.逆水寒已出鞘.
顾惜朝唇边讥讽的笑意更深了,他恨这把剑,恨这个人,这把剑要了晚晴的命,这个人坏了他的大事,如果不是他一直不忍杀他,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原以为人生难得一知已.却哪知,到最后,不懂他的也是他.他的心他不懂.错,错,错.
"像这种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人群在呐喊:"他杀了那么多的人.不是装疯可以赖账的."
"如果你们一定要杀,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戚少商冷冷的说.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顾惜朝一直看不起所谓的侠道.
看着他还在自诩侠义,看着他还在说什么侠道,看着他还在拼命维系着他大侠的身份,看着他还在盲目的崇尚着他所遵循的正义.他觉得虚伪而厌恶,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所谓善意的虚伪.毁掉他的世界后又怜悯的向他伸去了援手,这与夺去快要饿死人手中唯一一块馒头后,再告诉他向前走可以吃饱有什么区别.如果手中有剑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的刺下去.
"戚少商."他冷笑.清冽的声音扬起.
戚少商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他一身血污.满身是伤,右腿的伤彻底破坏了他的优雅.然而眉宇间却飞扬依旧,那睥睨天下的目光丝毫没变.他笑了,一丝妖娆浮上他俊俏无人能及的脸.刹那间戚少商的思绪停顿了,所谓倾城倾国也不过如此.
"我不须要你的怜悯."他淡淡的说.转身闲庭漫步般走向崖边.他缓缓的抬起双手,如展翅的苍鹰般飞向他心爱的天空.
"不要."戚少商大惊飞身去抓,却一片衣袖也没抓住.顾惜朝始终都是顾惜朝.宁可死于长空也不愿匍匐于大地.敌人的怜悯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戚少商站在崖边,茫然若失,心空空的一时找不到依靠.顾惜朝死了,他就这么死了.用死亡来保全他的骄傲,悍卫他的尊严.

骄傲,他唯一所有的东西怎么随意的交付与敌人.顾惜朝微笑.周围的云,很白,软软的,让他想起来雪花,初见晚晴时是在雪花飘落的寒冬.初见她的时候也是在雪花飘落的寒冬.十四年前那个冬天,那个绽放他生命之光的冬天,那个让他掉入了一个红色的梦中的冬天啊.仿佛就在云端.
那年他八岁,已经一个人流浪了两年了.他很脏,没有衣服只是几片破布胡乱的裹在身上,头发乱蓬蓬的纠结在一起,皮肤早让肮脏的黑泥所掩盖,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他很冷,也很饿.已经一天没找到吃的了.天还在飘着雪.他光着脚丫踩在雪上.麻木的脚是感觉不到雪的冰冷.这种天气路上的几乎没有行人.他的目光在路边的垃圾堆中寻觅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再找不到吃的,估计他活不过今天.白雪皑皑,连野狗都没有一只.吃的更是没有.他有些绝望.也许他顾惜朝真的只能活到今天.他有些悲哀的笑了.
一名女子,一名非常年青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瞳孔内,从哪里来的他没看到,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好像随着雪花一起飘落人间.一身单薄的白衣比雪花还要洁白.那时他还不懂绝代风华这个词的意思,他只知道这女子生的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好看.她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明亮.信步而来雪地上竟不留下半个脚印."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顾惜朝."他回答.
"顾惜朝."那女子慢慢的咀嚼着他的名字,平静如止水的面容竟然荡起了一丝涟漪.然后她向他伸出了手.那只手很好漂亮,白白的,手指更是纤秀柔美.好像以前看过的兰花.他犹豫着伸出了手,伸出了他那枯瘦如鸡爪的手.从此他便有了师傅.
他跟着她来到了一片树林,那树很奇怪开着粉色与红色的花儿,花比较小却很繁茂.树林的周围似有云雾环绕.顾惜朝觉得奇怪,这些并不是梅花,怎么也会在冬天开放.微风吹过,片片花瓣飘落.似雪更似血."这是樱花."女子回答了他的疑问.
师傅很奇怪,总是把他一个人留在樱花林中,每个月才出现几天,考核并指教他的学业.过了些日子,他终于明白樱花是什么了.只是奇怪这明明只在春天才开放的花儿,为什么在这里一年四季都不曾凋零.他想问却不敢问.
师傅又回来了.这次她手中多了一把剑.一把很漂亮的剑.剑身比一般的剑长些.初看第一眼时并觉得有什么特殊,再看时就会惊讶的发现,那本应该毫无生气的剑身,竟似冰封的水面.冰下暗潮涌动,剑刃泛出幽幽的蓝色.剑柄缠绕着一条腾飞在祥云中的龙,中间刻着沧海两字.她只是随手一挥,一片蓝色如海洋的波涛倾泄而出.风中的花瓣碰到了剑芒裂成两片.
"这可是一把圣剑."她难得微笑了一下,"剑有灵性,能够自己找寻主人."她说着把剑扔了出去.剑在空中间然转了个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这是我用生命与之结缔契约的圣剑.剑在人在,剑失人亡."她说话时脸上出了从未有过的慎重而严肃的神情.顾惜朝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傻傻的呆在原地.这一年他只有十二岁.她的话他不懂.
她的话不多,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人眺望天空.只有这个时候她明亮的眼神才会黯淡无光.变得飘渺而迷芒.顾惜朝不懂更不敢问,他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月光冷冷清清的把她的身影拉的悠长悠长.一声叹息,如大海般深沉.莫名的顾惜朝觉得自己心头也堵堵的难受.三年后,她离开了.随着她的消失,樱花林也一起消失了,宛如一阵风拂动了他的发丝,风过了,一切如旧.不同的是,他长大了.很多年后,他仍然分不清,她是人,是神,是妖,是鬼?这一年他十五岁.

醒来的时候,月光如七年前她离开时一样的清冷.顾惜朝看了看自己,意外的发现全身的伤竟然消失了.包括腿上的,他站起来跳了跳.没错,是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抬头看了看,人还在崖底,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他跳崖了.一声叹息,多年来那只会出现他梦中的叹息再度在耳边响起.他愣了愣.难道救他的是师傅?不远处,沧海静静立在地上.他慢慢走过去拔起了剑.那深幽如大海的蓝在叹息中轻轻涌动."剑在人在,剑失人亡."师傅没来,也许永远也来不了了.
他情不自禁的挥动了沧海.他忘记不了,临别的那一天晚上,师傅一个人在樱花林中舞剑.幽蓝的剑光与银色的月光相融,宁静的海洋在明月下轻轻安眠.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纵然是诗圣的语言也难以形容此时的美丽.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惜朝只觉得心痛.那满天的剑气网住的不是寒落的花瓣,而是她自己.天地悠悠,只有这一人一剑,孤独的舞着.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的声音沉重而苦涩.那时,他不懂.为什么她的眼中会出现绝望.
现在他明白了,那并不是绝望,而是无奈,痛的让人无法哭泣的无奈.那是饱经沧桑,回顾人生时的无奈.那是失去一切,空忆往昔时的无奈.晚晴晚晴.幸福从指尖流过,他抓不住,留不下,追不来.再不会有人温柔的看着他,再不会有人轻轻唤他相公.现在他明白了,网住她的不是剑气,而是寂寞,那比大海还要幽深的寂寞.地久天长,从此后,只剩他一人.前尘如梦,逝者难追.枉自惆怅,徒增悲凉.人生最苦莫过于此.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顾惜朝越嚼越苦,晚晴晚晴.他无力承担这份痛苦.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以剑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但觉胸中血气上涌,抑郁难平.张口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他费力的抬起头.蓦然发现满地落叶竟全碎成了两片.顾惜朝愣了,当年他苦苦求索,废尽心机,都没能练成的剑法.现在他居然做到了.
"哈哈."他忍不住放声狂笑.上天跟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命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讽刺了.

妻子的坟上自己编的花环已经枯萎,坟前有人为她立了块碑,上面写着晚晴之墓,不用猜也知道是铁手,这人倒也是本事,才短短数日,这位总捕竟然找到了这里.顾惜朝冷笑,一掌拍碎了墓碑.晚晴的碑何劳他人来立.他四周看看了,选了块山石,拨剑,轻挥了几下,一块标准的石碑便削了出来.剑锋没有半点受损.顾惜朝看了看剑.如果可以下次他想削的是逆水寒.
"爱妻傅晚晴之墓"他把新的墓碑重新立好,他很清楚这样无疑是告知天下,他顾惜朝没死.按现在的局势他理应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对,可惜这不是他顾惜朝所为,他就是要告诉六扇门,告诉戚少商.他,顾惜朝回来了.他重新找了些鲜花,再次给妻子编了个花环.他抚着墓碑,轻轻的拥住."晚晴.晚晴."他喃喃的叫着.晚晴不该死.不该啊.......

顾惜朝没死.铁手面色凝重的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他跳出下去的."戚少商摇头.那么深的悬崖.不可能摔不死,而且他当时还身受重伤.
"晚晴的墓碑让人换过了,他不但没事,只怕武功更加精进了."铁手想起墓碑上整齐的剑痕.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若没有深厚的内力,高超的剑术再配上锋利的宝剑是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切割石块的.
"他真的没死吗."戚少商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怕只怕以后天下不会再安宁."无情冷笑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吧."追命开朗的笑了.他对这个顾惜朝倒是很好奇.有机会的话他很想跟他一起喝一次酒.
"他应该不会再做什么了吧."铁手叹息,晚晴临终的遗言,让他无法再对顾惜朝下手.
冷血抱着剑站在一旁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要比剑的话他不输于任何一人.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穆鸠平嚷嚷着.
"少商."息红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戚少商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走了出去.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开始浠浠漓漓的.慢慢的越下越大.气温也开始下降,一重秋雨一重凉,算算时间,也已快入冬了.戚少商拧着一壶酒边走边喝,雨越下越大,地上的水渐趋渐聚集起来.汇成一条条溪流.他摇了摇头甩开脸上的雨水.而脑中的那抹青影却越来越清晰.顾惜朝,那个让人胆寒更让人心痛的名字早已深深的欠入他的心中,旗亭一夜,他终生难忘.脚下突然绊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有个人.更奇怪的是地面的雨水怎么也变成了红色.他再次摇了摇头.抬脚把躺着人踢翻过来.这才看到那是个死人.致命的是剑伤.他顺着红色的雨水向前走去.长街之上,东一个西一个,倒了一群人.再看看这群人怎么有些面善.歪着头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些全是当日追杀顾惜朝的人.顾惜朝跳崖之后,这批人,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京城大摆起了庆功宴.俨然以除魔的功臣自居.现在,这批人,再也回不去了.戚少商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碎了,人也清醒了许多.顾惜朝.以他的性格杀掉这批人也是常理之中.只是戚少商不明白仅仅短短的数日,他那一身的重伤是怎么治好的.他这高超的剑法是怎么练成的.难道上天真的为他单独创造了一个奇迹.若真如此,那么他一直所信奉的天道又是什么.他抬头.天空中只有乌云.
"顾惜朝.............."他大叫.

 

 

二 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间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江湖上没有人再敢提追杀顾惜朝的话了.所有去杀他的人没一个人可以活着回来.现在整个江湖谈顾色变.有人甚至传出顾惜朝死后化为厉鬼来报复的鬼话.在人们的语言中,他已由一个魔头升级了一个直正的魔.
江湖仇杀,原与官府无关.若无人告状官府也就乐的清闲.尽管如此,六扇门仍然侦骑四出.可惜京城内外搜了个遍,江湖也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顾惜朝.他真的像个幽灵,来去无踪.

戚少商想见他,他知道唯一可以找到他的方法就是在晚晴的墓前苦等.他坐在墓前等了三天果然等到了他的出现.他盯着他.他仍然是他,潇洒依旧.皇城之役留在他身上的伤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尤其是他的腿完好如初.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剑,他的无名剑碎了,现在挂他腰间的是一把长剑.剑末出鞘看不出什么,只是那剑柄上竟然雕刻着龙纹.
顾惜朝似乎没看到他,径自走到妻子的墓前.纤秀的手指捏着一块洁白的丝绢,小心擦拭着碑上的灰尘.擦完了,他又编了个花环放在坟头.然后坐在碑前一句话也不说.足足坐了有二个时辰才起来,然后缓步离开.戚少商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郊外有一处废弃了的野店,顾惜朝走了进去.然后拿起一坛酒扔给了戚少商.戚少商拍开泥封,闻了闻竟是边关才有的炮打灯而且是不掺水的.
"你知道我会来?"戚少商问.顾惜朝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仰头喝了口酒.这点心计又怎能瞒的过他顾惜朝.戚少商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他迟疑了着,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什么都想问,却又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末了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因为他们要杀我."顾惜朝.放下酒坛,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那张脸上写满了无辜.
戚少商咽了口气,接着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希望我死或者是残废?"顾惜朝反问.
戚少商仰头猛灌了口酒.他很清楚如果顾惜朝不想回答的事,任何人也问不出来."那你的剑是否可以一观."他的目光停在了那把剑上.
"你会看到的,但不是现在."顾惜朝轻笑."这剑不可玩赏."
戚少商愣了一下,不可玩赏的剑,只有一种那就是杀人的剑."为什么请我喝酒?"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们的酒还没喝够."顾惜朝仍然在笑瞳孔深处却有火焰在跳动,不过戚少商没有发觉.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旗亭一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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