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无害的青年 [精校出版]完本[耽美]—— by:微笑的猫

作者:微笑的猫  录入:12-10

“他昨天没换衣服?”
“衣服在他房间。”宁北上说,“他昨天回来时蔫头耷脑的,晚饭喝了碗绿豆汤就睡了。我喊他起来洗澡,他说累,要早上再洗。”
“为什么?”方京华问,“他被老师骂了?”
宁北上说,“估计是真累了吧,他的老师挺喜欢他的,从来不骂他。”
“屁!”沈澄突然从房间里探出一个头来,“以他对我的所作所为,还不如骂我呢!”
方京华问:“他怎么你了?”
沈澄说:“你等等,我先洗个澡。”
他说着就往淋浴间去,然后把脏衣服扔了出来,宁北上自然而然地捡起衣服,放进洗衣机。
方京华说:“老宁,你怎么老把自己整得跟个丫鬟似的。”
“没有啊。”宁北上说。
过会儿沈澄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喝了,这才坐上他的沙发宝座,说:“我昨天站手术台时差点儿晕倒了。”
方京华还没反应过来,宁北上心知肚明地问:“你早饭没吃吧。”
“唉。”沈澄说,“说穿了还是我不好。”
由于宁北上与人调换夜班,昨天没能喊他起床,加上不知怎么,他的闹钟也坏了,于是他一觉睡到七点四十才醒。
七点四十五是医生的到班时间,超过八点就是妥妥的迟到,沈澄着急忙慌地冲向医院,路上倒是来得及买早饭,可是没来得及吃。其实他吞一个鸡蛋只要十秒钟,但他愣是连十秒钟都没抽出来,他那产科主任医师、神人导师(以下简称“师父”)跟催命似的催他上手术台急急忙忙上台,第一例患者就是个危重病人:紧急终止妊娠,二胎,头胎剖腹产,凶险性前置胎盘,高度怀疑胎盘植入,她能怀孕到三十多周还没死实属奇迹。新生儿科、泌尿科、介入科、麻醉科、ICU等好多科室的医生也在手术室里严阵以待。
后来一剖出来,果然胎盘植入,而且胎盘已经穿过子宫,和膀胱长到了一起。剥离时创面出血汹涌,换了N种方法都无法止血,输血量将近一千毫升。几十个人花了……也不知道多少时间才把她救活,总之他们从早上八点进的手术室,等出了手术室,沈澄抬头一看,已经下午快三点了。
他在台上没觉得,下了台才发觉饥渴欲死。
他师父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知道累,跟在他屁股后面催促道:“澄啊!澄,赶紧去吃饭,吃完了还有一台!”
沈澄说:“等等,我先喝口水。”
两人去吃饭,路上沈澄猛灌了一瓶矿泉水。休息室里,护士给他们打的盒饭早就凉透了。师父倒不在乎,埋头就吃。沈澄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连同先前喝下去的水,哗啦啦喷了一地。
师父问:“你怎么了?”
“没事……”沈澄捂着嘴说,“不知怎么的,闻到鸡腿的味道就觉得不舒服。”
师父说:“澄啊,你连鸡腿都不喜欢了,是不是厌世了?”
沈澄站起身去找拖布,小护士冲进来说:“我来拖,你们安心吃!”
其实地上没什么好清理的,基本上全是清水。
沈澄说:“恩师,我的胃不舒服。”
他师父也是从住院医师过来的,对这种情况太了解了,絮絮叨叨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吃早饭,尤其是手术日,再不济也要吃个鸡蛋,而且要吃干的,不能喝稀粥,免得上了手术台老要小便……”
沈澄把盒饭推远了一点说:“不行,我真不能闻到这味道,闻了就想吐。”
你不吃不行,否则血糖太低了。”师父说,“一般情况下我会建议你去药房喝两袋葡萄糖溶液,但等下还有手术,不能灌那么多,你等等,我有办法。”
他说着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护士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大板巧克力。
“沈医生。”护士长笑眯眯地说,“这是产妇剩下的进口巧克力。”
他师父说:“吃吧,澄。你看人家外国人多实诚,巧克力做这么硕大。”
沈澄说:“恩师,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他师父说:“赶紧吃,补充能量。”
……
方京华听到这儿,打断沈澄道:“你老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啊,让你补充能量难道错了?”
沈澄说:“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他逼我吃了一板巧克力。”
“一板是多少?”
“500克。”宁北上替沈澄回答。
方京华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昨天吃了一斤巧克力?”
我昨天把一辈子的巧克力都吃完了。”沈澄倒在沙发上。
“感觉怎么样?”方京华问。
沈澄长叹一声:“欲仙欲死。”
方京华说:“你老师一定对你期望值特别高吧?”
沈澄把脑袋埋在了沙发靠垫里一语不发。
宁北上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他抬起头来对方京华说:“我从小到大都讨厌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方京华说:“这件事槽点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好在下面的一台手术你没饿着。”
沈澄长叹道:“我岂止没饿着,而且激动易感,把婴儿从产妇子宫里拿出来时我热泪潸然,二助王晓云问我是不是孩子的亲爹。”
“往事不堪回首啊。”他转向宁北上问,“今天吃什么?”
宁北上说:“冰箱里只有馄饨,吃煎馄饨好吗?”
沈澄点头说:"吃吧,只要不是甜的就好。”
有一个宇宙真理如下:皮包馅儿的东西,煎的总比煮的好吃。煎馄饨、煎饺、小笼煎包、煎饼、煎韭菜盒子……都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美味。馄饨据说汉代就有了江南地区每逢夏至就有吃馄饨的传统,当然,平常也食者众多。有些人每天早饭要来一碗馄饨,换成面就不行。
煎馄饨要用菜油,用小火慢慢煎成一面金黄,一面微黄,适当的时候加少许水,这样吃在嘴里才韧中带脆,外脆里软,鲜香味美换做色拉油就不行,煎出来颜色不好看。火大了也不行,很容易焦。
说来复杂,其实对于熟手来说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儿。宁北上十一点进厨房,十一点半就端出来两大盘煎馄饨,顺便还做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小肉丸娃娃菜汤。
三人端着馄饨碟子和汤碗并排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新闻,新闻里全在关注台风。
方京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如果不当医生了,就去开小吃店,聘老宁当厨师,绝对比当医生赚钱多。”
宁北上笑了一下。
沈澄说:“他才不会去当厨师,他得去当木匠,这样至少不用改行,还是用那套斧锤刀锯。”
方京华问:“沈澄,你要是不当医生了准备做什么?”
沈澄低头喝了口汤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讨饭。”
方京华白了他一眼。
沈澄说:“到时候我往桥洞底下一躺,路人来来去去,看到我这周身的气派,一定想:此子仙气袅袅竟然还来当叫花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然后我就能跟他们讲述心路历程了,讲我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规范化训练一路披荆斩棘勇于攀登,然后被人逼着吃巧克力的故事。”
方京华对宁北上说:“看来他对他老师怨念很深啊……”
宁北上说:“放心,他们俩之间没有隔夜仇。”
好死不不死此时沈澄的师父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澄啊,明天有手术,你可千万别迟到,否则我就收拾你,你考主治医师考试的时候我也不放水了。”
沈澄木然地说:“知道了。”
他师父说:“听你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啊,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对你一天之内说的话,要比对你师母一年说的话都多。”
沈澄说:“恩师,您得明确一个概念——自从那位女士坚决地和您离婚之后,我就不再有师母了。”
宁北上和方京华咬耳朵道:“看来这次是隔夜仇。”
恩师怒挂电话。
他明天至少有半个小时不会理你了,宁北上说。
“我也不想理他。”沈澄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
三人继续边吃东西边看新闻,新闻转了个话题,说到二胎生育申请的事儿。
沈澄说:“不管生几胎都好,希望你们能管住嘴,适量地补充叶酸就行了,不要胡吃海塞,体谅一下医生一刀切了十厘米全是脂肪的心情。”
宁北上哈哈笑了几声,方京华也想参与这个话题,说:“哎哎,我上回遇到一个病人,他是阴……”
“停!”沈澄说,“我吃饭呢,你们泌尿科下三路的毛病不要拿到饭桌上说。
方京华不服气道:“你们科室看的也是下三路!”
沈澄说:“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产科吗?因为我妈是产科并发症走的,我是为了挽救更多像她一样的患者。你为什么选泌尿科?你爸是前列腺炎走的?”
方京华摔碗道:“我爸还活着!”
“好好吃饭,不许抬杠。”宁北上终于发话了,“天天抬杠你们也不嫌烦。”
方京华怒指沈澄道:“老宁,揍他!”
“知道。”宁北上说,“把你碗里的吃完。五分钟之内谁都不许说话。”
*八月的第四个星期四*
今天宁北上比较辛苦,中午做了一桌饭,晚上还要做一次。中午是小朱、小江、小方他们吃,晚上则是骨科专场,那几个又高、又壮,又能塞、又不要脸的人都会来。普通的四菜一汤打发不了他们,宁北上便把电火锅搬了出来。
吃火锅需要备料,于是沈澄被迫逛了两小时超市,具体情况是宁北上在前面挑选食品,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推购物车。
逛超市在沈澄深恨的日常琐事中排行第三,前两位是逛商场、逛菜场。他对超市的万物均不感兴趣,能全程做到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然后问一些完全不着调的问题,比如“宁北上,你为什么叫宁北上?”
宁北上在超市冰柜前举着两盒肉问他:“你喜欢吃涮羊肉,还是涮肥牛?”
“随便。”他说,“估计今天晚上我也抢不到吃的。”
“多买点儿你就能吃到了”宁北上于是买了羊肉、肥牛、丸子、豆腐皮、土豆、菌菇等荤素搭配十人份,又拉着他去买火锅调料。
沈澄说:“别买了,都快买穷了。”
宁北上笑道:“我这个月的工资已经花完了,现在开始花你的。”
沈澄说:“啧,这样下去可不行,下个月得向他们一人收三百块伙食费。”
宁北上说:“收钱的事儿归你管,我只管烧菜。”
“话说回来你一个骨科医生竟然热衷厨艺,真是怪异的爱好。”沈澄拿眼睛斜他。
“你还不是喜欢打游戏?"宁北上拿了几罐辣椒酱,看了看标签后扔进购物车里。
两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回家,蝗虫们已经到了,是蹭了中午饭还不过瘾,继续留下来蹭晚饭的抢救室小江帮他们开的门。
他们站起身来迎接宁北上,然后热情地排队和沈澄握手,说:“喜当爹啊,恭喜恭喜!”
沈澄笑道:“同喜同喜。”
小江问:“什么喜当爹?”
宁北上在一旁回答说:“没什么,他们产科捡了一个孩子。”
“又一个?”小江惊道,“今年捡了两个了吧?”
“三个。”沈澄把啤酒一瓶瓶放到桌上,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新生儿病房那边也捡过一个。”
“这个孩子是哪儿不好?”小江问。
“哪儿都好,特健康的一个小男孩,只是有点儿唇腭裂。”沈澄说。
“你捡到的?”
“不是我,是我们科室的石丽丽。”沈澄说,“我只管我老师的床位,像这种随随随便便住进来生个孩子,生完了就跑的人,根本躺不上主任医师的床位。石丽丽捡到孩子以后吓傻了,我说没事,我来处理,然后就把孩子接过来了。”
“孩子呢?”
沈澄说:“在新生儿病房,那边的护士都是照料婴儿的内行,我们这些产科医生管杀不管埋的,其实根本不会侍弄孩子尤其那孩子唇腭裂,吃奶比较困难,需要特别关照。”
“现在的人怎么这样啊,亲生孩子说扔就扔。”小江说。
“不谈了,去洗菜。”沈澄说,“那孩子在新生儿病房就等于进了保险箱,等明天一上班我就去看他。”
霸趺从质俏蚁床?”小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你不洗,难道我洗?”沈澄反问。
小江屈辱地进了厨房。
择菜洗菜,装盘准备,汤底调味料煮开,下午四点多他们就围坐在桌前吃晚饭。吃了一会儿,两个上夜班的离开了,再过片刻,两个刚下白班的又加入。这顿饭吃得纷繁嘈杂,主要话题有四个:一、老师对我的压迫史;
患者及其家属对我造成的100000点伤害;
三、我的论文写不出来;
四、为什么我找不到女朋友?
其间穿插各种哀号以及他们喜闻乐见的血腥的医疗笑话。骨科的鲁立一伙人都是咆哮党的,会大声喊出自己的不满。抢救室小江是哭诉派,到最后已经哭岔了气。
唯一的好处是由于大部分人第二天要上班,所以喝酒比较节制。但也有不节制的,比如小江,他的酒量是半瓶啤酒,结果喝了一瓶。再比如后来加入的钱大伟,他第二天轮休所以肆无忌惮,喝醉了抱着沈澄的腿喊:“沈澄,我替人问一句话,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你在我们医学院当校花……”
“你是校花,我只是路人。”沈澄纠正道。
“好吧,你当路人的时候,”钱大伟仰头问,“有没有喜欢过马芳玲?”
沈澄问:“马芳玲是谁?”
钱大伟松开手,伏地而哭道:“这下马芳玲可以瞑目了……”
沈澄问宁北上:“马芳玲是谁?死了吗?”
“你别理他。”宁北上说,“马芳玲是他本科时候的同班同学,人家活得好好的,听说最近还结婚了。”
沈澄于是拍着钱大伟的背说:“唉……虽然你是在发酒疯,但感觉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九点才散,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喝醉了的钱大伟和小江留了下来。钱大伟好打发,让他继续躺在地板上即可。小江相对单薄,宁北上和沈澄就把他抬到了沙发上。
小江虽然睡着了但噩梦连连,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阿托品呢……阿托品……去令……肾上腺素三分钟一支……人不行啦……三分钟ㄧ支……心脏按压……换人压不能停……人呢……”
沈澄说:“这样可不行,影响我休息,把他扔浴缸里去吧。”
宁北上从抽屉里找了一对耳塞给他。
过了一会儿,钱大伟想吐,宁北上把他踹进了卫生间。小江没吐,沈澄不放心,把他摇醒后给喂了一杯水。两个醉汉轮流折腾了小半夜,然后沉沉睡去。沈澄却被弄得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看书,直到凌晨四点才入睡,七点钟他又起床,冲了一把澡上班去了。
小江当天上班迟到了这是他自找的。
钱大伟被宁北上关在家里打扫卫生,把地板擦得光可鉴人。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四*
暑气渐消,秋风送爽,阳光明媚的上午十一点,小江、小朱、小方、小马、小宋满面春风地聚集在宁北上家门口,准备开启新一个月的美食旅程。
敲开门后,他们发现宁北上穿着T恤睡裤,蓬头垢面地坐在沈澄惯常躺着的沙发中间,嘴里叼着根牙刷正在打游戏。
食客们看了看厨房,发现冷锅冷灶,连电饭煲都没有插。
方京华看了看阳台,赫然见到一座脏衣服小山。
垃圾没有倒,地板没有拖,连桌上的空啤酒罐子都没有收拾。
“这……”小江试探着问,“师哥,今天没买菜呀?”
“没有。”宁北上操纵着游戏里的刺客跳上跳下,满嘴泡沫含混地说。
方京华走近把他的牙刷拔出来,问:“你的家属呢?”
“出差了。”宁北上依旧盯着屏幕,“他们前些日子不是抢救过一个胎盘植入的危重患者嘛,那患者的病例特殊,估计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所以有个学术会议把他的老师请去交流了。”
“哟,产科这下吹牛可有资本了。”方京华说,“可凭什么把沈澄也带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呀?”
“主任医师出门,总是要带两个随扈的……京华你让开些,我看不见屏幕了。”宁北上说。
小江又问:“师哥,你今天怎么不烧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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