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因为林二伯娘和林滨母子两个出门,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原因。两个人出门,除了驾车的车夫外,就跟了个丫鬟,手上总共就提了一个食盒当礼物,连去个银楼选首饰,都比现在这样子要郑重。
奚氏带着儿子这幅样子,还能去哪儿走亲戚?当然是去昨天刚搬出去的奚舅舅家。
有了林淡的招呼,他们现在住的宅子真不算差。除了地段和林府不能相提并论,地方可比住在林府里宽敞多了。林府的地方虽然大,可是人也多。
不过奚氏哪里有空参观房子?马车一进到屋子,她就弱柳扶风地扶着儿子下车,对站在他们跟前的岑氏看都不看一眼,往里走了两步,一见迎出来的兄长,立刻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大哥!”
“这是……”奚舅舅虽然对妹妹今天过来,心里面多少有点数,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阵仗。昨天他虽然逼问岑氏,但是岑氏只是把门一关;他问女儿,女儿支支吾吾了一句“娘说表妹的不是”;他去问下人,结果一开口就全都跪了,竟然没一个人跟他说实话,气得他差点把这些人都给发卖了。
岑氏昨天还硬气。女儿脸皮薄,原话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下人们还得在她这个主母手里面过日子,再说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主人家的不是。
但是现在奚氏来了!
林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岑氏,把手上的食盒往奚家的下人手上一塞,上前一步扶住他娘,低声道:“娘,您看我们是不是进去再说?”
刚才还泣不成声的奚氏,闻言顿时往他身上一靠,抽噎道:“不了,我们哪敢进门呐。小果儿,你给你舅舅磕个头,今后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罢。”
奚舅舅一听,眼睛瞪得贼大,哪里敢真的让林滨磕头?他伸手牢牢拽紧了林滨,急得直跳脚:“哎哟!我的好妹妹,好外甥,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昨天被扫地出门,对他来说委实没面子极了!事发的原因他大略也知道,无非岑氏说了句不该说的。虽然他不知道岑氏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岑氏就算说了什么,不也是说林梅吗?林梅是个晚辈,长辈哪怕是说错了,讲个一句两句的又怎么了?
所以他昨天并没有真的对岑氏追究到底,自己心里面其实也有些气不过,觉得林家仗着官大,看不起他们做亲戚的。
但是现在看着这样子,分明是要断了亲!
林家厚道人,他妹妹哪怕没有娘家撑腰,在林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真要是断了这当吏部尚书的姻亲,今后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里,奚舅舅是动了真怒:“岑氏!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岑氏和他多年夫妻,哪里不明白他现在是真火了?一时间她也有些害怕起来,只是当着下人的面,她也实在是拉不下面子,硬着嘴说道:“我不就是说了一句林梅么?怎么我这个做舅妈的,还不能说说外甥女了?”
奚氏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她这会儿也不要林滨扶,也不装柔弱,噌地一下就站直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攥紧,恨不得一拳打她嫂子一个乌青眼,深呼吸一口气才问道:“你说林梅?你敢原话说出来吗?你说啊!”
岑氏还真不敢说。
奚氏也不让她说,恨声道:“你说我们家四姑娘,‘贱人生的小贱人’!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她嫡母,这‘小贱人’的爹是六品京官!”
这话一出,奚舅舅的脸都白了。奚氏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过分,甚至还是非常有保留的。
奚家和岑家确实家风嫡庶分明。尤其他和岑氏都出身嫡支,对这方面有一份天然的看重。在他们两家,嫡庶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他们的规矩只不过是自己家的,他们的手再怎么长,也管不到别人家里。
林梅的生母确实地位低下,但是谁看林梅的生母是谁?林梅姓林,是林家子孙!贱人这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林梅的嫡母是奚氏!说林梅是小贱人,是不是说林家一门,再加上他们奚家一门全都是贱人?!
奚舅舅一时间竟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红红白白地转化。
林滨看这样子,也不好刺激太过,上前扶着舅舅,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说道:“舅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奚舅舅有心想挽留几句,可是眼下的场合也不适合。林滨的态度也说明了,林家并不是真想和他们家撕破脸,而只是要一个交代。至于怎么个交代法……他目送走林家的马车,转身从岑氏边上擦肩而过,道:“夫人病了,听说郊外的力唐庵的庵主医术高深,庵堂清净,送夫人过去。”
岑氏直接软倒在地。
下人们都不敢动手扶一把。
“现在就送去。灵芝、兰芝平时服侍惯夫人的,一并过去。”奚舅舅说着停了停,垂着眼睛看了一眼全都把脑门贴在地上的下人们,说道,“其余的,你们舍不得夫人,也一起去。”
奚家的变动,林淡很快就知道了。对于奚家这个处置方式,他倒不多说什么,眼看着林梅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自家二婶在管家方面也是……略微粗放,他干脆把林梅提溜在身边,亲自教着管家做生意。
“你将来嫁人,哥哥给你一个铺子添妆。”林淡也不说虚话,直接指了一处食肆,“这食肆小是小了点,不过你攒着当私房用。哥给你的,你别傻乎乎拿出来,自己身边多少留点后手,知道不?”
林梅脸一红:“这铺子赚钱呢,我、我不要。”她跟着大哥学,才知道大哥手下有多少资产。单单是京城的铺子就有十来个,除了书局之外,其余的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全都藏在鸡零狗碎的地方卖些吃的;可是,真赚钱!
她这个年纪,认识不少手帕交,多少也知道闺蜜们的月例在什么份上。她的月例倒也普通,但是加上长辈们给她的各种东西,手头的钱几乎完全不需要动,这么多年存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这么个食肆,一年就能赚到她现在所有的钱!
林淡真恨不得敲她脑袋:“噫!傻姑娘,赚钱的铺子才给你,不赚钱的给你干嘛?你才几个零花钱,还不够贴补的!”
林萦扎着马步,腿一软又是一个屁股蹲,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纠正他哥:“小花儿钱多着呢!”哪里像他们几个哥儿,成天都入不敷出的?林梅从小到大,连块帕子都不用自己花钱买,别的姑娘家每季换首饰,还得拿旧首饰融了重新打;林梅都是长辈直接送新的。
“你好好蹲着,什么时候蹲满一个时辰,哥什么时候给你加零花钱。”林淡伸指头一戳林萦,把人轻易戳倒。
林萦现在不用给自己买零食之后,私房钱也终于能省下来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钱总是剩不下来。
“哥,我也要学管账!”
林淡眉头一皱,冲着不知道从哪儿野回来的暖手捂一扬下巴:“撞他!”
林萦还没反应过来?4 捅环释米右煌纷驳乖诘兀盘潘缏朴频厮档溃骸澳阆劝淹钥脊嗽偎怠2蛔急任铱嫉貌睢!?br />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o(* ̄▽ ̄*)o:上辈子是个人都比我大,这辈子我当老大,爽!
暖手捂o(* ̄︶ ̄*)o:我是老大的跟班。
小虫o(* ̄︶ ̄*)o:我是老大的弟弟。
小花(☆▽☆):弟弟好多个,妹妹只有我一……两个!
胡扯(~o ̄3 ̄)~:泥萌都奏凯!我才是老大唯一的老攻!
第96章 第一次交易
临近年关,京城位置偏北,这会儿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林大伯从温暖的吴州返家,睡了一晚上差点没冻出个好歹来。
第二天一早林大伯娘起身之后,被窝迅速冰冷,他再也躺不下去,干脆披上两条棉被,一路直冲到林淡的小院里,指着下人给他搬来一张罗汉床,大马金刀地摆在书房正位,美其名曰给儿子的礼物;实际上刚摆好,他就团团裹好了被子,往上两腿一盘坐好,指挥着一众小萝卜头:“把小七、小八抱过来,来大伯这儿暖和。小虫替爹把书拿来。小花儿,看到那边那个箱笼了没?对,左手边第二个,把里面的毯子拿出来裹上!够不够?不够让阿竹再去取。”
林淡要扮文弱,他在的大部分地方,一年四季都备着各种毯子。冬日里准备的,更是从皮裘到绒毯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条都极保暖。
今天家中小辈们齐聚在这里,一来是林淡马上就要成亲了分家搬出去了,抓紧最后亲密相处的时光;二来是这会儿除了林祖父母的院子里烧了地龙之外,也就林淡的小院里烧上了地龙,其他人暂且没这个待遇。
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平时的花用也不小,样样都得计算着来。若真的大手大脚的每个算计,林家再多的家财都不够败坏的。譬如这烧地龙,偌大一个林府要是全都烧上,一天花费的炭火钱,就够普通百姓家过上一年半载的了。
家中的私塾已经放假,几个小的被自家爹娘照样盯着要念书做功课,可是这会儿天冷的握不住笔,祖父祖母一把年纪了不好打扰,剩下的去处就只有林淡这里。
更别提,现在还有个家中读书最牛的状元公先生教着。
林淡一大早出了门,过了未时才回到家里。书房门一开,带进了一片寒气,直接就愣住了——这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都把自己裹成粽子是怎么回事?就连暖手捂都不知道被谁裹了一条布巾!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一个赶紧把门带上;另一个张罗着把一个巨大的食盒打开,拿出还冒着热气的一份份糕点。
林淡这才回过神,先对林大伯行礼:“爹。”再对其余人道,“弟弟妹妹。”
几个小辈也赶紧叫了声大哥。
林大伯在自家随便的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赶紧过来坐着。”
林淡顺手夹了一片色泽金黄的黄金糕和一块不过龙眼大小的粉色梅花糕团,放入盘子中,递给他:“刚回来的时候,路过厨房,正好糕点出笼,就顺路拿过来了。”
下人将四层的食盒全都展开,也是一片黄金糕一块梅花糕团地装盘。底下还有一个个小小的炖盅,连带餐具一起放在小小的托盘上,分别端到各个主人面前。
“蒸了蛋羹,放了虾仁和干贝。”
黄金糕口感香甜弹牙。
梅花糕薄薄的软皮内包裹着一半绿豆沙一半红豆沙,里面还夹杂了碾碎的松仁,口感丝毫不甜腻,坚果的香混合着豆沙的糯,薄薄的软皮里似乎还有一点清凉……
“这是加了薄荷?”
“没错。爹吃着怎么样?”
林大伯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空盘子。好吃是很好吃,但是……软糕只得两口,梅花糕团一口,蛋羹三口。
其余人看林大伯动了筷子,再看看林淡也跟着吃了,才各自动手。小七小八也不用别人服侍,自己拿着小勺,吃得稳稳当当,知道蛋羹烫,还鼓着腮帮互相吹吹。
那么一点点东西,哪怕两个小团子也很快就吃完了。众人擦过手脸后,林淡笑道:“都是糯食的东西,多吃了容易积食。”
林漳、林保两个小的,对几个哥哥姐姐怒目而视。弟弟妹妹也就算了,怪不得哥哥姐姐们天天往大哥这里跑,原来他们天天吃好吃的,竟然不叫上他们!
林滨给了他们脑门一人一下:“看什么看,吃完了站起来走两圈。”大哥这里虽然天天有点心不假,但是他们能吃到纯粹是沾了小七小八的光,没看见这餐具都是大哥去专门让匠人烧制的小孩儿吃用的大小?
再说,大哥极少亲手做吃食,而是隔三差五地扔两个方子去大厨房,让他们自己做。既然大厨房做了,大哥这边小院会送过来,全府上下也会一一送到。林漳林保就算不过来,每天吃的和他们一个样,这横眉竖目的是要闹哪样?
休息了一会儿,林大伯再教导了孩子们一个时辰的功课,孩子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书房里林大伯和林淡两人,一人一个把小七小八哄睡了放在榻上。林萦看了看暖手捂……哦,兔子不需要哄,自己往边上一躺就睡着了。
林大伯先是将林淡离开后的吴州的局势说了一遍,虽然父子三人平时往来书信不断,但是有些话毕竟不好在书信上阐明,尤其涉及到官场上的各种利害关系,林大伯必然是要亲自和两个儿子讲一讲的。
这么一讲,就直接讲过了晚膳时间。林大伯娘中间过来一同用膳,夸赞了一番今天下午吃的梅花糕团:“这么一口,分量刚好,你们祖母也很喜欢。明日可让大厨房做了去给你祖父和二伯三伯送去。”
林淡抿唇压住了笑脸,正经道:“是,儿记下了。”肯定是他爷爷今天回来的时候,被他奶奶炫耀了一脸,然后老头子就闹了别扭。至于二伯三伯算得上是顺带,嗯,一样顺带了,那就再带上澈哥一家好了。
讲完了家务,林大伯又问起:“你今天一大早的出门,是为了什么事情?”
林淡名下的产业不少,但是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却基本没有。他雇佣的几个管事得力,其余的大部分事情,让阿祥或者阿竹去就能搞定。
他如今的产业占据大头的看着是一些田地;实际上带来大笔进项的,却是几间铺子。虽然他们这种身份的涉及商贾之事其实不太上得了台面,但是儿子既然有这个能耐,反正也绝了仕途,倒也值得鼓励。更何况打从他出任了一州知府之后,更加明白商贾对整个地区不可或缺的作用。别的不说,就是林淡开在河州的桐油铺子,养活了多少流民?
那个被林淡经营成几乎一个城池的村寨,如今一年桐油的收入,就足够养活许多人。虽然作为地方官,他不赞同流民这种不缴纳税收的存在,但是作为林家人,他觉得这么一个能够作为家族退路的村寨的存在非常有必要。而且他怀疑这样的村寨并不是只有吴州一个,只是林淡瞒得太紧,行事也不露痕迹。
“之前同蔡国公谈的兔肉和兔皮的生意,明天就要运出去了。家里还要捎带上一些东西去给小爹,零零总总的要注意的地方不少,我得亲自看一眼才放心。”实际上今天不是他第一次出门,这段时间他往外跑的时候不少,不过轻车简从的,家里这段时间人又繁杂,倒是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林大伯闻言,肃容道:“这是大事,是该盯紧。北地是我大商门户所在,万不可有所闪失。朝廷……我等读书人能做的不多,然而能做的必当尽力而为。”又转头对小儿子交代,“小虫也需谨记,大义面前,其它都可退后。”
朝中上下,无论军政,层层盘剥虚报瞒报的事情由来已久。只是有些钱能拿,冲着边关军饷也敢伸手,这和自取灭亡有何区别?蔡国公虽然有些小算盘,可至少在大义方面是站得住脚的,比起其他人来要好得多。
“儿谨记。”
林淡听着林大伯细细地讲解各种官场上的势力和事件,边上林大伯娘偶尔也会补充两句,让两个儿子对朝局有个大致的了解。
一家人一直谈到快半夜,林大伯提议:“要不今儿个晚上,咱们一起睡吧?”就他和他家夫人在床上太冷了。
林淡看了看自己床的大小,默默把睡着的小七小八递给了爹娘:“小孩儿火气大。”
林淡自己有暖手捂,再说他的病弱只是装的,身为一个真正的武人,他不怎么怕冷。林萦也表示自己一个人睡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林大伯又一早就被冻醒了,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乳母正在给两个小团子穿衣,他夫人正坐在镜子前梳妆,眼前一亮抢过梳子给她梳头:“这么早起来干嘛?”
林大伯娘嫌弃地把他推开,抢过梳子递回给丫鬟:“你又不会盘发,别捣乱,快去穿衣服,仔细别受凉。”又道,“蛋蛋今天要去看着送货,我有点不放心,一会儿送送他。”
说是送货,其实林淡就看着货物从自家庄子送出城就行,沿途押运除了自家雇佣的帮工外,护卫全是靠着蔡国公府上拨来的仆从,气势能力绝不下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可以想见,路上要是没遇见宵小就罢,若是遇上了那宵小必然有去无回。
“带头的掌柜是跑惯了北地的,其余尚有十名经验丰富的管事帮手,看顾的帮工也不是随处雇来的短工,而是家中用惯了的。”林淡没有说这一去必然没有问题的话,但是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妥善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