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亭衣许是看出了谢吟风眼中的期翼,他忽的冷笑起来,“你也算是很有本事了,想着搭上慕述锦这条线。”
谢吟风霍然转头看他,眼中有着震惊。早在高昌县的时候,他就暗中与慕述锦有着联系,对方对他承诺。
今日,慕述锦派出杀手协助三殿下刺杀左亭衣,同时暗中着人送谢吟风前往大月王朝,可是没想刺杀一事是有的,但是那些人却不是左亭衣的对手,一直以来,他们没料到左亭衣暗中的力量会强大到这个程度。
而现在他却在这里出现,甚至连自己与慕述锦之间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左亭衣看着脸色颓败的谢吟风问。他俯身在谢吟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瞬间,谢吟风脸上血色褪尽,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左亭衣。
而得了左亭衣讯息的宣轻扬,在一众人马未到之际,就让人出了箭阵。
左亭衣等人撤去,谢吟风与手下之人连躲避都没有,眼瞳中最后的影像就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箭雨。
谢吟风胸口正中插了数支箭羽,他的耳中却还想着刚才左亭衣说的那句话,“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或许也是大月王朝的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谢吟风临死之际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至死也无法瞑目。
渭水河岸被冰封的冰面上瞬间堆积了无数的尸体,鲜血留下而出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冰。
宣轻扬着人吩咐把这些尸体收拾妥当后,他看向身边的左亭衣道:“陛下让我来支援的。”说罢他忽然自嘲起来,“陛下疑心越发的重了,对付这几个人,他却让我带了一万人来,你说这是在监视我呢,还是不放心你呢?”
左亭衣微微侧头看着他。
“宣家现在交我手上了,这边,你不用顾虑了。不过亭衣,我只有一句,有些事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左亭衣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素来清冷的目光黯了黯,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轻微的涟漪。
聂小楼从旁边策马而来,并立在左亭衣的右侧,他迎着面前被风吹开的浓雾,看着丝丝缕缕的阳光艰难却依旧顽强、执着的投在渭水之上。
“亭衣!你若有决定,我定然冲在最前面!”他说着扬眉一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却说的是如此理所应当,如同今天天气还不错一般。
左亭衣笑了起来。
此间事了,宣轻扬回朝复旨,左亭衣却先行回府,可是就在半路上,忽然窜出一辆马车骤然间横隔在路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马车让左亭衣等人急忙勒马。
他斜睨着眼看着面前这辆大胆狂妄的马车。
马车车帘被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挑开,这手骨骼修长胜过女子。马车里那么人并没有露出脸来,可是,一处紫色的衣角却因他动作而露了出来。
“左大人,你动作还真快啊!”那人开口,魅惑的声线如荡开水面的涟漪。
左亭衣冷冷凝视着那人。
见左亭衣没有动静,慕述锦从半垂的车帘后面露出那张绝艳魅惑的脸来,带着浓浓的笑意,可是眼中却依旧蕴满杀意。
他看着左亭衣道:“解决了谢吟风,这手段倒是不错。”
左亭衣挥了挥手,身后侍卫瞬间退下,他一人策马慢慢上前。
“慕述锦,你特意露面还用谢吟风做了靶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慕述锦闲闲靠着马车,伸出手指看了看指甲,他风轻云淡的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特意来提醒你,陛下要到了。有些事你看着办吧。”他长眉一挑,斜斜看向左亭衣,“对了,上次我赠你的那把当做新婚贺礼的宝剑,其实是陛下的意思。”
左亭衣眸子赫然一沉,几乎是在瞬间,他心里涌起的担心。
也许慕述锦也感觉到,他看着左亭衣笑了肆虐猖狂,“原来,你真对那女子动心了。那可太不妙了!陛下眼中何曾容得下砂砾,更何况,上次那女子害的陛下落入水中,格外狼狈,这件事,陛下至今也未忘记。”
见到左亭衣眼神有异,慕述锦又道:“你就算现在回去,也会不会太迟了……”
话未说完,迎面赫然袭来凌厉的掌风,慕述锦就地俯身,如刀掌风堪堪擦过他的头顶,落在马车柱上,骤然呈现出一道明显的痕迹。这是对于他直接威胁自己的教训!
幸好他躲避及时,否则这道痕迹绝对会隔断他的喉咙,左亭衣盛怒之下痛下杀手。但是他心里想着刚才慕述锦说的话,他骤然转身而行,风驰四蹄翻腾,溅起无数的泥泞,左亭衣疾驰向着府中而去。
这一路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且风驰可是汗血宝马,极品中的极品,那速度极快,可是现在左亭衣心里还是觉得太慢,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府中。
眼看着左府高达的府邸,这一切和他离开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他策马从正门而入,也顾不得马蹄在草地花园里飞奔,他径直来到水榭。
沈依依一袭红衣正站在水榭边,那里她新开辟了一处地来栽种着了她特意为沈乐康配置的药草。
之前她就下定决心要医治好沈乐康,现在各种草药也准备齐全了,这些日子,沈依依也将沈乐康接到沈府住下,每日定时为他针灸,熬药,配方子,接连了大半个月,眼看着沈乐康康复在即,这随后的一剂药服下后,他就能开口说话了。
沈依依把采摘好的药草递给旁边侍候的侍女,刚一抬头,就看到竟然在府中疾驰策马的左亭衣,她吓了一跳!赶紧吩咐侍女把药草拿给沈乐康熬煮,她快步几步,对着左亭衣道:“你怎么在府中策马啊?”
左亭衣见到好手好脚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紧跟着那颗心又紧紧揪起。
“依依!”他翻身下马,紧紧拥她入怀,你就好像他稍微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似的。
“怎么了?”沈依依反手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心跳竟然是那么快。“你这么早就下朝了……”
“依依,别离开我。”忽然左亭衣喃喃说着,“不对!我要上朝,有时候不能守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呢?”
沈依依被他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有些糊涂了。
左亭衣忽然拉着她的手道:“你暂时不能在我身边!我让小楼护送你,先离开京都。立刻动身。”
沈依依越发莫名其妙了。“为什么?”
“听我的,别问了!”左亭衣第一次有些慌乱,他在突然见到沈依依后,心里越发有一种感觉,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尝试失去她,所以,他一定要保护她!不单单是之前的承诺,而是他真的爱她,那种爱,深入骨髓……
沈依依难得见到如此郑重其事的左亭衣,聪明如她,在片刻的不解后,瞬间明白了,一定是有人用自己来威胁他了,而对方看样子他颇为忌惮,所以才有要将自己送走的主意。
“我让小楼准备去了,让卫城跟着你,到时候再多派人跟着。”
一个时辰后,沈依依已经坐在了马车上,马车撤去了左府的所有标志,与普通马车别无二致,可是,这马车内里却是上有钢板夹层的,安全性能超过一般。
狭小的空间里坐着沈依依与沈乐康二人。
乐康看着眸色凝重的沈依依道:“依依姐,左大人打算让我们去哪儿呢?”
沈依依道:“对方应该是猜得到左亭衣的步骤,所以他都不安排我,而是让我自己选择路出发。”沈依依如此说着,可是心里却愈发沉重了,有谁能对左亭衣的想法都了如指掌?若真是这样,看样子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好多。
沈依依挑开窗帘,向外一看,聂小楼一直策马跟在外面,神情警备,连平时的嬉笑玩闹都不见了,仿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月下忆当年
聂小楼外面罩着一袭玄色的袍子,宽大的袍子里面穿着一声黑色劲装,胸口交叉的绑着两条皮带,上面密密麻麻的擦着匕首,腰间也暗藏无数武器。
透过帘子,沈依依瞥眼见到,她眸色一沉,聂小楼素来风流,爱美,嘴里经常挂着的就是,那么多兵器在身上,多俗气啊。可是现在就连他也都是全副武装的,更别说在马车另一边的卫城了。
两人一左一右,再加上前面还有几人,若有似无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牢牢保护着当中的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沈依依心里绝对有些不踏实。
她不想把自己的担忧传染给沈乐康,看到沈乐康投来的目光,她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把沈乐康给带来。
不过,想想,若对方真的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他们逮到沈乐康来威胁左亭衣,想来左亭衣又会为难。
沈依依拍了拍沈乐康的手,“乐康,这一路或许很威胁,你害怕吗?”
乐康习惯性的就要用手比划,可是刚一动手,他又惊然想起自己能说话了,又张了张嘴,发出几个简单的音,“不怕!”
简单两个字说得却是斩钉截铁!
而就在这时,从他怀里忽然窜出一只毛茸茸的一团。
沈依依一看,却是雪狐,这小东西通灵似的,也跟了来。
乐康道:“本来之前是把它放在府中的,却不想她它藏在衣服堆了。”沈依依笑着在雪狐头上揉了一把。这时,她把帘子挑开,对着聂小楼轻声说了一句。
聂小楼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好!就按在你定的方向。”
而就在沈依依他们一行经过一条街道时,一座茶寮二楼上,忽然探出一个人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马车的方向。片刻锁定他们的去向后,他连忙回到房间。
屋子里坐着一身穿紫色锦衣的男子,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宛如瀑布。
“将军,她们出发了。”
那紫衣男子正端着茶杯,送往唇边,闻言后手一顿,即将要碰到茶杯的唇忽的扬起一抹妖媚的弧度。
“很好!没想到,左亭衣这一次是真的放她在心上了。”
“将军,要不要派人跟上去?还是先禀告陛下?”
慕述锦倏然起身,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还是让我来为陛下出这口气吧。”
当夜,雪竟然停了,只余下一弯明月悬挂在天际,隐隐有欲坠之势。
沈依依他们没有选择住进店里,而是在野外找了一处靠山谷易守难攻之地住下,因为这里已经出了京城了,所以,躲在暗处的暗卫全都现身,约摸一百五十多人,全都在马车外面以包围圈之势驻扎安营。
聂小楼进了马车,与沈依依对坐,“你说这一次的究竟是什么人?”她料定了聂小楼不愿说,所以一来就单刀直入的问。
“这事,说来话长,我这边收到的消息是三殿下会对你有所行动,但是,亭衣担心的却是另一方的势力。”
他说的极为含蓄。
沈依依却听出了意味,她侧首抬眸,看着他,忽然截口道:“是大月王朝么?”
聂小楼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不由苦笑起来,他道:“原本我和轻扬都很羡慕亭衣娶了你,可是现在看来,福祸难料啊。女子太聪明了,也非好事呢,至少什么也瞒不住。”
“这么说来,亭衣真的是大月王朝的人?可是,陛下不是他的身生父亲么?”
沈依依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聂小楼也知道这事沈依依终究会知道,他沉思片刻后才道:“或许你听他说过他曾经过的日子。”
沈依依明白他指的是清汝口中的那段左亭衣不堪回首的过往。
“但是,大商朝根本容不得他!他身体内流淌的是天子的血脉,可是这偌大的天下却没有他左亭衣的容身之处……”
她屏住呼吸,听着他从那里逃出来后发生的一切。
“他逃离开那里后,与卫洛卫城兄弟两人沿路而逃,但是他们身无银钱,又都是个孩子,还要躲避玉川王手下的刺杀,这一路艰辛可想而知,后来他们偷偷逃到了一艘商船上,而就是在那里,亭衣遇到了大月王朝的女王陛下冷月芜,而那时的她还只是未有封号的帝姬……”
左亭衣站在水榭之中,周围有淡淡的幽香传来,那是沈依依身上特有的香味,残香犹在,可是人却离开了。
而这时,一道黑影忽然落在房顶上,那人一声冷笑。
左亭衣一手正抚在身边梅树上,就在那黑影落下的瞬间,他掰断一支树枝,力势强劲向那黑影掷去。
黑影躲闪,却还是被树枝刺破衣襟。
慕述锦的声音冰冷传来,“陛下就在城外十里。她要见你!”说罢,慕述锦倏然离去。
左亭衣心骤然一紧,却只有先去往城外十里。
那是一处宅子,外面看上去不过是一处平凡的民宅,可是进了宅子,里面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可见这里面住居者的不凡。
有人将左亭衣引路到一间房间外面。
左亭衣看着里面灯火闪动,他竭力平静的呼吸,这才推门入。
冷月芜正坐在那里,手里翻看着一封信函,而在她身边还站立另一人,大月王朝的贤王冷郡雅!
冷郡雅同时也是冷月芜的堂妹,当初在冷月芜举事时,她暗中帮忙,所以,在冷月芜夺得帝位之后,她亲自册封了这个妹妹为大月王朝唯一的女贤王,尊享亲王的殊荣。
见到左亭衣时,她对着冷月芜微微一笑,“陛下要不,您先与左都督聊着,臣这就退下。”
冷月芜在见到左亭衣时,心里砰然一跳,被妹妹揶揄了,她也不放在心上,掩住心中的欢喜,道:“这份奏折朕应允了。你去办吧。”
冷郡雅道一声遵旨,然后捧着手谕下去,在走到左亭衣旁边,脚步故意顿了顿,以圣旨捂着嘴,对着左亭衣轻笑,低声说道:“左都督,不,本王下次见你,应该称呼你一声姐夫了?”
她说着笑着走开,左亭衣眸色却是一沉。
看着冷郡雅离开的背影,冷月芜连忙说道:“那个疯丫头,亭衣你别听她瞎说。”她虽然口中这么说,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是无法掩饰。
她起身走到左亭衣身边,拖着他的胳膊而行。
冷月芜本来身体高挑,再加上她独特的风格,长长的卷发,白色的纱帽,一根洁白的翎羽随着她的动作颤颤悠悠的,她身上香味浓烈而热情,如同火一般。
“亭衣,我们已经是许久不见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商朝年节了。所以我特意让郡雅过来,祝贺轩辕陛下。”
左亭衣看着她,知道她说是看轩辕云霄不过是借着这个名号过来看沈依依的。
而以他对冷月芜的了解,她心思极重,再加上之前慕述锦说过的,她知道自己与沈依依成亲,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把沈依依送走,而且还是送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这样一来,冷月芜应该找不到沈依依,之后的事
他再慢慢了结。
可是,他今日刚刚把她送走,晚上,冷月芜就已经到了,看样子,她应该是有所准备的,原本他还在想着该如何说这些事,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冷月芜却半点也没有要提起沈依依的意思。这倒是越发让他猜不透了。
房间外面冰天雪地的,而这里整个房间里摆放了十多个暖炉,却是温暖如春,冷月芜身上穿着单薄的纱裙,内里的白色的抹胸上垂下的珠帘都看得清清楚楚。
左亭衣目光端正的放在自己面前酒盅之上。
冷月芜拂了一把耳侧的长发,见他目光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眸子黯了黯,却又强打起精神来,她换上笑脸,说道:“我还真不明白,这商朝有什么好的,一近年节就这么冷!还下雪,我最讨厌下雪了!还是我大月朝好,四级温暖如春,鲜花都不曾凋谢过。”
左亭衣只是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饮下一杯酒。
冷月芜笑着亲自为他续杯,“左都督,”她忽然轻柔的唤他,声音妩媚之极。“{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左亭衣端杯之手忽的一顿,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透过她明亮的眸子,时光好想回到了数十年前,他与她初见那般。那时的她连个正经的封号也没有,只是帝姬,但她却是最为得宠的帝姬……
大月王朝对女子没有太多的歧视,也有女继承者,但是真的得此王位的这么多年来也只出了冷月芜这么一个女帝。
而在当年,她正值豆蔻,亦是个清纯可人的女子。如果不是,当年,她对着落魄的左亭衣也不会出手相助了……
“当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
左亭衣轻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那是你一次见到叫花子?”
冷月芜被这句话逗乐了。
聂小楼道:“当时亭衣还发着高烧,卫洛他们背着他逃,他们又累又饿,在没有办法之际躲在了船舱下,直到大船使出了海。”
“后来呢?”沈依依能想到当时的境况。
“后来,被船家发现了,面对突然出现的人,还高烧不退,大家以为他们得了瘟疫。要知道在船上,若是得了瘟疫,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整个船的人都会被感染,所以,船主让人把他们拖到船沿,要把他们扔下海去。而就是在那危机关头,冷月芜出现了,她的一句话这才救了左亭衣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