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刑部尚书左亭衣……”
“……”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瞬间连同呼吸都凝滞,阮嬷嬷看向皇后,她是如此聪慧之人,此刻却因为当局者迷,竟然没有看清楚这当中的关系。
阮嬷嬷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她道:“娘娘,你想,如果四殿下真知道这事了,他又怎么会让左大人来问您?”难道您还不清楚左大人只忠于陛下一人么。
这话一出口,宣皇后顿时如遭雷击,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一双眸子充满惊恐的看着阮嬷嬷,“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左亭衣是陛下派来……他这又是要做什么?不信任我?”
如果真是陛下的主意,那么后果可就严重了!
陛下素来多疑,且他对背叛或者出卖他的人,下手可是那样的狠辣!当初太子虽然不是皇后的血脉,可那也是皇上的子嗣,在明知太子要做什么的时候,皇上却并不加以提醒,以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自己一步一步步入死亡。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是皇上对自己亲生骨肉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所以,现在连宣皇后在被阮嬷嬷这么一提醒后,思及陛下的无情,她也想到这最坏的一点。
“但是,不对啊!”宣皇后这一惊后,瞬间也冷静下来,她想起刚才左亭衣的问话,这才觉出一些味来。
她脑海里反复思索着左亭衣与她说的每一句话,几乎是在瞬间,她想到了什么。不久前,她为了君琰去找过陛下,当时陛下说,他差点失去了一个儿子。
当时,她没有多想,还以为陛下指的是君琰,现在想来,不是君琰,而是另有其人!
而左亭衣这么特意跑来问她,如果不是替君琰问的话,那么也只有一个可能,他是为自己问的!
他这么问,难道说的是他并不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来寻找母亲的,他误会了,所以才来质问自己。
太多的信息几乎是一股脑的涌上,杂乱交错在一起,就像是毫无头绪的一团乱麻,可是偏偏在这乱麻之中却有一颗珠子,这颗珠子同时穿着两根绳子,一拿起了,就带出了两个线头。
宣皇后终于把脑海里的所有事全都整理出来,末了,她却更加震惊,“阮嬷嬷,这么说来,左亭衣他就是陛下的……”
她刚要出口,却被阮嬷嬷猛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她神情焦虑,恐慌,也顾不得逾越无礼了,她在宣皇后耳边急道:“可别说出来!这事要被人传出去那还得了,当心隔墙有耳……”
宣皇后连忙点点头,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放在胸前,她跪在佛堂前面,向着菩萨祈求道:“佛祖啊!信女宣轻煜诚心叩拜,求您保佑吾儿……”
她无比虔诚叩首,被阮嬷嬷扶起来后,她赶紧上了一炷香,忽然有想到什么,她道:“最近怎么都没见琰儿来皇宫。”
阮嬷嬷想了想道:“听说四殿下向陛下呈报说偶然风寒,在府中休养,陛下准了,还让人送了好些个珍贵滋补的药材。”
宣皇后转眸看她,“本宫怎么没有听说。”
阮嬷嬷道:“是四殿下特意吩咐不让人通知皇后您的,说是怕您担心。”末了她又低声补充道:“娘娘您看,不管如何,殿下对您也是有心的。”
宣皇后叹了一口气,“本宫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你明日出宫替本宫去看看。”
阮嬷嬷点了点头,宣皇后又嘱咐让她多带一些补品。阮嬷嬷也只得一一答应。
“对了,明日你记得去府上一趟,有些事,你知道该替我打听什么。”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
沈依澜直到回府时,整个人也处在震惊状态,她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消化今日听到的消息。
马车忽然停住,她还以为到了,这一挑帘子,却已经到了晋王府,可是,晋王府门口,在她的马车前面却停着一顶软轿,似乎一早就停在这里。
她眉心微皱,软轿的轿帘上刺绣着图案,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谢小公爷府上的轿子,轿子里的人是他?
许是顺了她心,轿帘挑开,那个人正坐在轿子里,似笑非笑的看向着她。
沈依澜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痕,却在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她淡淡扫过去一眼,又将帘子放下,隔绝对方视线。
谢吟风笑着起身,亲自过来在马车外面作揖,他道:“晋王妃有礼。”
“有劳谢小公爷惦记。小公爷既然到了府上,怎么不进去坐坐?”
谢吟风道:“今日在下与王爷饮宴,席间王爷喝醉了,在下刚刚才送了王爷回府,已经着人安顿了。在下知道王妃今日去宫中,尚未回府,故而在此候着,怕惊扰了王妃。”
他这么一说,沈依澜脸色瞬间就变了!
谢吟风说得好像是句句为了自己好,可是自从嫁过来后,她却再清楚不过了。惊扰?怕的是自己惊扰了君昊的好事吧。
自从她嫁过来后,这么多个月了,除了刚开始的几个月,君昊对她还算宠爱,但是,他却依然改不了有些毛病。
如果现在自己进府,必然会见到某些让自己伤心的场景。
沈依澜一时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了,她就这么坐在外面的马车里,
谢吟风倒好,竟然就在外面站着。
过了许久,沈依澜心想着现在君昊应该完事了,她挑开帘子,却发现谢吟风一直站在外面,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他还是一如当年的风清霁月,儒雅清贵。此刻已经初更,月华初上,宣泄下一幽银光,可是这一泓秋水般光华却都好像全在他一人身上。
尚在少女时,她的心她的眼就一直关注在这样一个风华万千的男子身上,曾经,她以为只要用计赶走了沈依依,逼得谢家与她退婚,自己就能有机会,可是,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全都超乎她的意料。
如今她成为了晋王侧妃,但是,她终于明白了晋王妃为何长年要把自己关在府中了。君昊那人,说的好听是为纨绔,说白了就是渣!
为何只有这人,依旧如故……
沈依澜怔怔的看着他,忽然感觉心底有股酸涩直冲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她还来不及用手拭去,却发现眼前已经多了一件事物,面前那人已经递上了一张干净纯白的手绢。手绢上还绣着翠竹,仿若他。
沈依澜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出手的,比较她已经贵为晋王侧妃,已是人妇了。可是这一低头却发现,那人递上的手绢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掌中。白皙的手指上正握着那带着他身体温度与气息的手绢……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逢大都
“如果,你还觉得憋闷的话,就下来走走吧,我陪着你,让下人远远跟着,放心,这些人都不会乱说的。澜儿。”他低声柔柔的唤她。
这些人可都是王府的人,却不会乱说,听到谢吟风这么一说,沈依澜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向他的目光就不免多了几分探究了。
谢吟风却好似无所谓,他微微一笑,眼中的自信完全不用遮掩。
沈依澜怔怔看着他,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初遇他的那一瞬间……
也不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她跳下马车。
这样无言的在路上行走着,沿着护城河,夏日微风轻轻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倒也别有几番韵味,可是他们并肩而行,无论如何也透着几分诡异与淡淡的暧昧。
沈依澜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良久后,她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不用这样,王爷的脾气与秉性,这几个月来,我也是清楚的。我不会做傻事的。”
谢吟风点点头,“如此甚好,既然你能自己想通,最好不过了。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事你须得记住找我。”他看着她,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入手处能感觉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
她的模样依旧如初,带着一种清纯的美腻,眼中平添的野心,越发让人心动,却也只有君昊拥着这样的美人,眼中却看着那些庸脂俗粉。
“澜儿,就当做是我欠你的……”
他以温和的语气却说着如此霸气的话,让沈依澜不免侧目。她眼神由瞬间的黯然中迸发出几抹善闪亮的光彩,可是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我沈依澜为何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父亲把我们姐妹两人分别压在两个筹码之上,当初你不也是为了自己,而把我送到君昊的床上么?
沈依澜如是想着,可是嘴上却说道,“我父亲不过是拿我当棋子,你又何须这样?”
谢吟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澜儿,你要知道,你是不同的。”
沈依澜心里冷笑起来,却不言语。
而这时,一名身穿黑衣劲装的侍从打马而来,他看到谢吟风立刻翻身下马,连忙道:“主上!”
沈依澜笑笑了,“你有要事要做,我先回去了。”
谢吟风没有阻拦,而是让她离开。淡淡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后,他才对手下道:“什么事?”
“回主上,我们……”随着属下附耳道来谢吟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见到他潜入皇宫的,想他如此身份要进入皇宫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又何须偷偷摸摸?”
谢吟风眉心紧锁,他摸了摸下颌,沉凝道:“我一直就怀疑他的身份,现在看来,有些事是时候了……”
沈依依双手攀爬在船桅上,一只雪狐趴在她身边,陪着她吹着河风。
那日醒后,她被芸夙拖着去给人解毒之后,她这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雍朝地界。而当她见到苏玉衡时,也是格外的震惊。
那张格外肖似君琰的脸,若不是她观察入微,还真拿她当做了君琰,心想着若是有机会还真能把只是,芸夙唤她公子,沈依依却知道这个苏玉衡分明是个女子。
不过,她却不说破,只是随着芸夙唤其公子。
“沈依姑娘,公子到处找你呢。”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沈依依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是叫自己。
那日苏玉衡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也没想便说自己叫做沈依,本是浙北人士,却不想一场雪崩,翻了船,自己顺水漂流才到了此地。
虽然知道她说的话不可尽信,但是,苏玉衡也不揭破。
沈依依见了苏玉衡,此刻她正斜靠在软榻上,茶几上茶水已经见底了,她却完全没有在意,她手边上放着一本书,书缝中还露出一角纸业来,上面零星有些字,像是谁写来的信函。
而此刻苏玉衡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嘴角都带着浓浓的笑意。50 见到沈依依来了,她道:“沈依姑娘,你坐这里。”她下巴抬了抬,示意沈依依坐在对面。
“沈依姑娘,想必你也知道,再往前就快到雍朝大都,也没好好问问你,接下去你有何打算?”
沈依依看着苏玉衡,从她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她问这句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沈依依想了想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如今家族中人只剩我一人,我身无长处,只有家传的几分医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糊口罢了。”
沈依依说着这话,心里却想着,等到了大都,她再找个机会重新回到商朝,现在想想估计自己葬于雪山之下的消息一定传到了京都,家里那些人应该会担心了。还是得先打听清楚才行,也不知道聂小楼他们在这边有没有分店啊,总得先把消息传出去才行。到时候再好好找聂小楼问问,脑海里一直想不起来的那个人是谁?
苏玉衡沉思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吧,你先跟着我回到大都吧。”
既然都要前往大都,所以,这一路船速未停,不过,沈依依却发现了,纵然是顺水行舟,可是,这艘船的速度却是极慢,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苏玉衡的确在等人!
已经过去一日了,可是,苏玉衡却还在翻看着那封书信,芸夙无奈打趣道:“您再这么看下去,这些字儿啊都快印到您眼睛里去了。”
苏玉衡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把信函放在一个精美的锦盒里,锦盒里已经积蓄了很多这样的信函,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她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虽然口中不承认,可是那满脸的笑意却是无法掩盖的,“他要到了,你再吩咐下去,让船速慢一些。”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顺水行舟的,再慢些,不如索性停船靠岸等着好了。”
“好啊!”这是个好主意!
船就这么真停了大半日!
沈依依正想着接下去如何做时,却发现船停了。
她正感觉到奇怪,却发觉在后面有一条船急急而来。
直到两船并停在一处,中间搭上了便道以方便来往时,沈依依这才明白这追上来的这船上有苏玉衡等的那人。
她带着雪狐靠在一角看着,当她看到从那条船上下来的那人时,眼中格外的震惊!
“怎么是会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只见那一身的锦衣华服,一身的气度清华,浑然天成的贵气在那个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他的身份却限定了他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
沈依依一怔,那人刚刚站在便道的踏板之上,鬼使神差的,他向着沈依依所在的那个方向淡淡扫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眼中却是霍然震动!
这一眼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差点从便道上摔到河里去,他连忙稳定心神站稳脚步,瞬间有那么一丝的慌乱,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是在那一刻,他却觉得,就算是自己手忙脚乱的掉进水里,他都值得,因为见到她!
君琰抬腿就想要往沈依依那边而去。
可是他刚刚跳上苏玉衡的船,还来不及往沈依依那边走时,一个人影已经翩然而至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玉衡重新换上的女装,梳着高高的发髻,脸上施着水粉胭脂,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几分气色。
她一下投入君琰的怀中,一双眸子全是满满的喜不自胜。她环着君琰的腰,头靠在他的肩头,“知道吗,我们才分别数日,我却是如此的想你。”
君琰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任由苏玉衡,他却是一瞬不瞬的看向沈依依那边的方向。
苏玉衡感觉不对劲,她抬头凝视着君琰,却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他竟然看着那个人女子,她眉心微拢,诧异的问道:“你认识她?”
君琰这才回过神来,看这苏玉衡,说了他上船之后的第一句话,“她是谁?她怎么在你船上?”
苏玉衡心里骤然升起一团疑问,她道:“她叫沈依,是我无意中救来……”话一说完,脑中瞬间明晰过来,沈依,沈依依!
她猛然转头看过去,目中顿时充满了杀气,为什么,一早没有想到,早知道是她,在遇到她时候,她就该杀了她!
现在若要说后悔,苏玉衡自然是格外的后悔。
“她就是沈依依?”她质问君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醋味。他一看到她,竟然连眼都挪不开了!沈依依,在他的心里,难道只容得下一个沈依依么?其他的人,他根本就看不见?甚至自己也……
想到之前芸夙说过的话,当时她还在想,那个叫沈依依的女子不过是外人以讹传讹而已,而经过几日的相处,她也没觉得她有任何过人之处,为何,当着自己的面,君琰都这样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
君琰感觉到身边苏玉衡的轻微变化,他连忙说道:“你别误会,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知己。”
他说着径直越过苏玉衡向着沈依依那边走去。
沈依依本想躲的,可是既然看见了,她扬起笑颜对着那人喊了一声:“君琰。”
此刻,君琰与沈依依之间的距离仅有十步,君琰刚迈出的几步还能保持住他惯有的风度,可是走了几步后,他却迫不及待的快步而去。好像再迟一秒,眼前这人就不见了似的,又好似,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他走到沈依依面前,缓缓伸手,以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柔柔软软的,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消息传来说被埋在雪山之下的沈依依现在却是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
君琰的手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忽然他一把抱住沈依依,那么用力,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分不开。
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轻柔怜爱的唤着她的名字,“依依……依依……”
那样的动情,在恍惚间,沈依依以为自己脑海中一直看不清模样的人是他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另一艘大船又从大都离开,驶向远方。
沈依依一袭素色衣裙,站在船沿上,目光远眺。而在她的脚边站在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兽,蓬松的尾巴像是旗帜一般高高直立着,一个小脑袋骄傲的仰着,如同沈依依一般看着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一人一兽并立站着,在河心水雾之中,远远看上去,好似出尘的仙子与神兽。
君琰发觉自己就这么定定的看了许久,却依然舍不得挪开眼去。想靠近,却又怕惊了画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