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郅看了一眼梁国郎溪的时令菜,炸荷花的味道酥脆香甜,是他孙儿喜欢的口味,他琢磨着倒时候寻回了乔盛宁带他过来尝一尝。
“公子。”奴婢低声道:“公子要的香料都找全了,已经让人送到国师观里。”
“嗯。”
记牢了“寻阳香”的制作方法,乔郅一重生就派人四处寻找相同的香料,现下已经找全只等梁国的国师张道长练成香丸。
乔郅起身,女婢小厮们收拾妥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梁国皇宫。
梁国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他立在殿上,昂首相视。
“明日出使金国,途径金国望江楼,记得去取一取“榭芳”。立秋你就满十六,也是该给你的时候了。”
“是,父皇。”
这破规矩乔郅早就不爽很久,于是等他当皇帝时就改了,直接亲手相传。
将“榭芳”藏在金国的望江楼,这帮老祖宗也不怕有朝一日被人摸走了。
乔郅行礼出门,想起自己老的时候,还曾经把这个事当做笑话讲给他那孙儿听。
夏日里,雀栖宫的树木绿的愈发的深,蝉鸣一声接一声,叫的人心也是乱的。
刘业一身玄色的夏衫背手站在院中,小啾在立在他肩上,不停的用头蹭着他的侧脸。
已经半个月了,乔盛宁就像是放出去的鸟儿,再也没回来过。
半个月里他只写了两封信,除了开头一句尚安好,末尾一句安好否,除了碧血石的里面的粉末效用绝笔不写旁的事情,当真是惜字如金。
他安慰自己年轻人贪玩,这一路南下被沿途的风光绊住了难免疲惫不愿意花时间写,但是心里惶恐不安,乔盛宁那样的样貌气质,他不招人有的是人前赴后继的扑上来。
这半月来他这般冷漠不谈,莫不是身边已经有了相随同进的挚友。
刘业转身去了书房,提笔想要写什么又放下了,他总怕自己写东西给乔盛宁,会让他误会自己是催他回来惹他嫌弃。
可是现在出了这件事应不应该告诉他?
提笔脑中有千言末了纸上只一点。
小啾回来了,他也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刘业最终下笔,忍不住写了速归两字缠在小啾的爪上,拍了拍它的头。
“陛下。”大太监福禄打了个千儿,道:“平亲王到了长宁宫。”
“守道呢?”
“乔右翼卫大将军也来了。”
“嗯。”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长宁宫内烛火长明,青衣宫人们打着两人高的团扇取些凉意。
刘平和乔守道见他来了,一并从座位上起身行礼。
“坐吧。”
这些日子乔守道看上去老了许多,眼底下一片清白,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乔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孤的悲哀。”刘业开口喉咙里的疲惫的沙哑,熬红的眼眶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臣子,他身为皇帝的无限哀伤。
“孤实在是枉为皇帝。”刘业握紧龙椅的扶手,心里像是刺进了一把钝刀,生生的疼。
半月之间,乔家镇守边关的男儿逐一猝死,消息传回皇城时,乔家除了留在京中的乔守道,就只剩乔盛宁了。
“不,不是陛下的过错,是我们乔家出了逆子。”乔守道几乎是从椅子上滚下来,以头抢地,抬首时已经是涕泗横流,满脸泪痕。
“乔家一门五子,我父亲原以为都会是忠君报国的好男儿,可是万万没想到,乔骁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乔守道紧紧的握着衣角,佝偻着背哭诉道:“陛下信任乔家,才让弟弟们沿南而下镇守边关,弟弟们身为将士本应战死沙场,可是却死在自家人手里。”
“守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家的事情他已经让人去查,事出突然他还没查出个结果,便没有办丧仪。
“陛下,弟弟们……的事小五做的!小五一路南下,守帐的将士们都说看到了小五去了军营,他一个人一把刀,一路行一路杀,直到杀光去了梁国郎溪,见了梁国太子乔郅才停了手。”
“小五他……他是梁国的细作。”乔守道一边哭一边说,哭的几度气绝。
他道:“乔骁他自小体弱多病迁居别院,整日涂脂抹粉,谁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若不是陛下让老关试他,我身为兄长都不知道他内力深后武艺高强,更不知道旁人称他一声宁先生。”
“他说他是郎溪人,原来他真的是郎溪人,他认的义父就是郎溪的国师张道长,当年是张道长治好的他的病,他恨我恨乔家,他回来就是来报复乔家报复陛下,一心替梁国买命的。”
“乔家一门五子只有一个女儿,这句话臣送他进宫的时候就去查了,想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要害我们乔家。陛下啊,臣一直瞒着不说,您问我也百般避讳,是因为这句话就是从我们乔家传出来的,就是从乔骁嘴里传出来的!”
“臣一直不信,现在父亲同弟弟们三条人命为证,我不得不信了。”
“……守道……我……”乔守道的话一句一句往刘业的心理捅,越捅越深,深的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窟窿,他头里嗡嗡的响,胃里不停的泛酸,他勉强的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几乎是吐出来的道:“……守道,你……怎么就突然想到查盛宁了……”
“不是臣突然想到要查,小五回来臣就觉得不对劲,陛下看重他臣才没吱声,父亲和弟弟们死的时间和小五离京的时间太过凑巧,线路也完全一样,臣怎么会不往那方面想。”
“臣虽然想但是不敢查,直到平亲王拿着这个来找我。”乔守道掌心摊开,里面的鲤鱼型的碧血石展现在刘业眼底,他道:“这是小五送给平亲王的定情之物。当年平亲王在府上养伤,小五就是看上了眼百般勾搭,比粘陛下更甚。平亲王如陛下一般招架不住,就着了他的道,这件事是乔府上至八十岁老妇下到七八岁孩童人尽皆知的事情。我怕这丑事传遍京城有辱门楣就压了下来,想着他是真喜欢,也算成全弟弟一桩心事,谁知她后来会来招惹陛下。”
“碧血石,市面上的陛下都让人收走了,可是这块还留着,甚至比市面上出现的还要早。”
刘业看了一眼那石头,便想起那日刘平将这石头递到乔盛宁的眼底,说的那番关于心上人的话,当初听着不觉得什么,只想原来刘平这样放l浪的人有朝一日也能被人圈住了,现在想起来可笑的倒是自己。
“平儿……你无缘无故的拿这碧血石给守道做什么?”刘业强打起几分精神,无力道。
“那日皇兄那般高兴说认定了骁儿,我不愿开口拂皇兄的面子,想着皇兄能找个相伴的人委屈一下自己也没什么,这定情之物我留着伤心,又不愿再见骁儿,便想让乔将军替我还给他,我想……和他彻彻底底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皇兄孤苦了这么多年,我只望皇兄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皇兄找一个人不容易,不比我,浪荡惯了,大不了失去了重头再来,虽然……这很难过。”刘平也是说红了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守道你继续说。”刘业差点坐不住了,他心如死寂,乔家三将士的伤口是仵作验过,致命伤口是脖子上的刀上,推断是一把手长的金错刀。
而乔盛宁枕头下的“榭芳”不就正巧是一手长金错刀么?
“我看了这东西就觉得不好,这些年小五神出鬼没的,说进宫就进宫,说出宫回乔府,护卫们都没发觉他就已经回来了,我心里越想越害怕,就让护卫们将小五住过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翻出来好些东西。”
“抬进来吧。”刘业头颅微垂,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
咯吱一声,长宁宫的宫门缓缓大开,幽暗燥热的宫殿,像是一座巨大的火炉,炙烤着他身上每一寸完好的肌肤,像是要一并烤烂了才好。
小黄门们抬着箱子鱼贯而入,一字摆开,又缓缓退出去。
一共七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是牡丹折枝纹,箱沿嵌着四粒珍珠,箱子上的云纹金锁早就被撬开。
这箱子的风格,到很是符合乔盛宁的一贯的风格。
“锁是我让护卫们撬开的。”乔守道说完将箱子一一打开。
里面杂乱的放了很多东西,前两箱是一些堆着牛皮纸包呀呀着的小药包,后面五箱是一卷一卷泛黄的册子。
刘业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身来,脚底像是踩着棉花,双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他步履蹒跚的朝着箱子走了过去,缓缓的弯下身。
其实不用看,他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但是还是不愿信。
勉强的稳住手指将第一箱牛皮纸包着的药包打开,红色的粉末像是鲜红的彼岸花朵,摇曳在自己的眼底,嘲笑着自己所有的信任。
一粒滚烫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他想起那日雨夜里的少年,披着他的玄色披风,坐在烛火前拿着把小刀将碧血石一点一点的划开,一股青烟幽幽的飘出来。
他捂住了少年的口鼻,少年的唇覆在他的手心……
现在想来,原来都是作假,他本就知道那烟没多大的事才会特地在自己面前烧化,只有自己傻,还怕他会受影响。
刘业带着泪继续拆着第二个药包,像是非要找出一包不是的来哄哄自己。
一包包都被拆开,三色药粉都在,满满当当的一箱子,他仰头大笑,泪珠滚在舌尖,苦涩难言。
他摸着箱沿走到另外五个箱子面前,一册册泛黄的书卷,都是大金近三年来的六部的账本抄本。
乔盛宁算账的能力他不是没见过,他还说,那账做的巧妙也就是他能够一眼看出来……
是啊,自己做的当然能够一眼看出来。
他熟悉后宫的开支,通过刘平知道金国的军事机密,又因为身为乔家五子,轻易能够接近兄长且不被兄长起疑。
刘业心底那微末的一点希翼彻底的熄灭了。
“搜宫吧。”脱力的手挥了挥,大太监福禄领命出去,他今日望着刘业,心里也跟着悲戚。
可是他的徒弟狗儿,却像很是欢喜。
“陛下,在娘娘宫里发现了这个,想着对陛下有用就先送过来了。”狗儿邀功似的道。
刘业接过去。
另外一枚鲤鱼形的碧血石,鱼尾已经被划开取出了药粉。
他彻底瘫在了龙椅里,无话可说。
他现在只情愿乔盛宁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1章、真相
第1章、真相
“都出去, 让孤静一静。”太阳穴突突的疼,刘业单手托着头, 低垂着眼眸, 如坠深渊里。
咯吱一声,长宁宫又恢复幽暗, 细小尘埃在空气中浮沉, 刘业捏住自己的掌心,一点一点逼迫着自己冷静下去。
“上茶。”
一盏凉茶入腹, 心也被冷的一噤, 混沌的头脑也得已清明。
若是乔盛宁他真的是梁国细作, 他们日夜相伴, 多的是机会给自己一刀。
一刀封喉, 一夜丧命, 金国陷入一国无主的混乱中, 梁国趁虚而入攻打金国。
这是多么简单而可行。
完全没必要又是碧血石又是做假账盗国库这样费力而还容易暴露的自己的事情。
刘业从高台上慢慢的走下来, 身边没了聒噪之音,他望着大殿中央的箱子,这些东西明明白白的摆在自己面前, 并不是自己想要否认就会不存在的。
可是待人潮褪去, 他孤零零的站在这里,还是觉得应当相信盛宁的。
他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又或许这都不是他的本意。
刘业抚着箱子苦涩的笑了笑, 心里酸涩再次涌了上来。
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愿意去否认乔盛宁对自己的感情,还是会害怕, 他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的手抚着箱盖无力的垂了下去。
啪嗒一声,箱子合上,他的头藏在臂膀里,突生一个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
月光皎洁,星空璀璨,乔盛宁翘着二郎腿躺在金国的望江楼楼檐上,他的手边东倒西歪的放了四五坛酒。
心里苦闷不堪也不知该如何言说。
碧血石越查越深入,金国京城铺面上涌入的碧血石的价值的钱数和六部财务的缺口严丝合缝,碧血石内药粉的经过他的重重剥茧抽丝之后得到了真正来源由直指平亲王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