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福禄的徒弟狗儿小心翼翼的捧着个朱红漆盘走了半路,那漆盘里被红布盖的严严实实,偷窥不出里面的东西,心里愈发的好奇,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
福禄的徒狗儿生的一张讨喜的圆脸,白嫩嫩的跟个团子似的,很是伶俐。
他不答言,黑亮的眼睛像是初生的小奶l狗,滴溜溜一转看向他师傅福禄。
福禄笑道:“这是陛下给娘娘准备的东西,本来娘娘不来也是要送去娘娘宫里的,咱陛下心里有娘娘呢。”
月秋听了这话很是担忧,她们家贵妃娘娘虽然是男儿但是自小生的美,放眼这后宫中挑不出来一个强于贵妃的,她打从心底觉得,她们家娘娘即便是性子刁蛮些也是天仙似的人物,陛下平亲王都喜欢她们家娘娘也是也应当的,只是他们家娘娘是个男儿不能争宠。
“是什么好东西,藏的这么严实,揭开来看看。”月秋冷冷高抬下巴,倨傲的说。
“月秋姑娘……这怕是不大好。”福禄看了看四周,这走在半道上要看东西,也忒心急了些,何况这漆盘里面的东西若是不稍加解释就让贵妃看了,难免又会生气。
“有什么不好的,既是送给我们娘娘的早看晚看又有什么区别?”月秋的性子执拗,旁人不让她做的事她偏要做,像是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月秋!”观主观仆,见月秋如此,乔盛宁对这个贵妃的御下能力感到怀疑,他出言将月秋拦下。
这还是第一次贵妃拦下自己要做的事,月秋嘟囔着嘴有些闷闷不乐的退到乔盛宁的身后。
“宫女们娇惯坏了,公公不要介意。”
贵妃这是变相的跟自己赔不是了吗?!
饶是历经沧桑的福禄公公也同一众年轻宦官一般,目瞪口呆,愣了片刻的站在原处一时间忘了回答。
贵妃乔娇道歉,这堪比太阳西升,黄河回流。
乔盛宁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他为君时经常认错道歉,但是坚决不改。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雀栖宫,大太监福禄拂尘一挥,狗儿就躬身将漆盒稳稳当当的放在桌子上。
福禄含着笑悠悠的点点头,狗儿领着一众仆人退了出去,将门窗关好。
送个礼还弄的这么神秘,乔盛宁藕臂托香腮,看着福禄翘着兰花指将红布缓缓揭开。
目光所及,血色金箔马面裙。
这裙子不是已经让月秋送给苏妃了吗,怎么到刘业那里去了,又怎么又回来了?
乔盛宁侧着脸,等着福禄解释。
“陛下今日出了门见娘娘把这条裙子赏给了旁人,心中不忍,便命奴在墨翰轩的丫头手中将东西截下,给娘娘送了回来。”
“娘娘这条裙子意义非凡,陛下望娘娘日后不要再轻易做主送人,免得徒增后悔。”
乔盛宁看着那裙子欲哭无泪,自己送条裙子竟还送不出去,他道:“陛下从苏妃处截了这裙子,我岂不要食言?”
“娘娘放心,陛下已经另赐了一条血色金箔的马面裙给苏妃,娘娘只当是原本送的就是那条裙子罢。”福禄公公捏着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生怕自己半句话说的不妥,惹的这暴脾气的贵妃发怒。
“知道了,公公替我谢一声陛下吧。”乔盛宁想起这条裙子是平亲王所送,他尚且不了解这裙子对于原主的意义做了主有些不对,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大太监福禄公公领着宫人回长宁宫,走在御花园鹅卵石的羊肠小道上,手心里的汗已经干了,贵妃今日的态度让心中略有些宽慰。
只是有些替陛下不甘,金国染料金贵,染色纯正的血色布料少有,送往苏妃处的那条裙子陛下命人制了两个月才得一条,本是想等白姑娘回京作为接风的礼物。
如今白姑娘已经回京,接风宴在即,礼物却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乔盛宁【我心中向往之人长的真好看……真好看……真:这个珠帘真tm质量差】:“啧!”
刘业【抬头,罚站都不老实】:“……”
乔盛宁【完了,他该不会知道我想什么吧……瞬间乖巧】:“……”
第1章、胡思乱想
第1章、胡思乱想
眼见宫人们簇拥着的一大一小,背影逐渐模糊,刘业才慢慢的站起身来,转身握住背后书柜中四四方方的抽屉环形提手,被镂空的窗花切割过的阳光照在屋子里,他的身躯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乔盛宁走后,长宁宫恢复往日的寂静,寥寥无几的宫人垂手而立,像是陪葬的陶俑假人。
龙虎纹的环形把手被人握的温热,继而才被缓缓拉开。
木制的抽屉里放了枚牡丹花纹的小小香囊,香囊下压了一本羊皮纸封面的小册子。
册子内纸张微黄,封面上笔力劲道的写了两个字《诗集》。
昨日春风兼细雨……
翻到册子最后一页新写的诗歌前四句,跟今天早上贵妃所吟的一字不差,刘业单手卷着册子,昏黄的阳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头,这册子他从未给人看过,昨日做的诗歌,乔娇今日就能念出来,他感到微微的疑惑。
难不成这单单只是一个巧合。
这怎么可能
啪的一声,诗集重新落回到屉子里面,带起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一字不差。
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乔娇偷摸进了长宁宫看了自己的诗。
可是贵妃乔娇不喜诗,看自己的诗集做什么?
更何况她不仅仅看了居然还背下来了,不仅背下来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背下来了。
今日在贵妃宫中,自己诗歌从红口细牙中说缓缓吟出,那种情何以堪的羞耻,刘业不敢回想。
刘业头疼的坐回案前,他想要去问她但是又不好去问她,问她什么呢,问她是不是看了自己的书,问她是不是想起来她小时候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陛下。”
大太监福禄送了东西回来,看着自家陛下愣愣的坐在案前发呆,心中隐隐的生出一点不安,总觉得陛下似心中有事。
但是说来陛下那一天心中不是有事呢。
闻声刘业抬起头来,又恢复原有的冷漠威仗,低沉的嗓音道:“送给贵妃的东西,贵妃看到了?”
“禀陛下,贵妃看过了,奴才将该说的话都说了,贵妃娘娘很感激陛下。”
大太监福禄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不信。
刘业挑了挑他那两道剑眉,大太监福禄能够赢得自己的信任,一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的本分,安守自己的职责,二是他从来不说假话。
贵妃道谢。
刘业的唇边勾了一丝怅惘的笑容,不由得就想起一段往事来。
第一次见乔娇的时候她才四五岁,同弟弟刘平一般大小,后来熟悉了总是粘在自己身边,混迹在军营里,动不动缠着自己伸手就要抱。
那样小的奶团子,娇娇软软的梳妆两个团子,穿的却是一身男儿衣裳。
军营之中经常能够看到十岁大小的小小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后面还跟着个挂着鼻涕的男童拽着衣衫的一角。
行军途中前途末路,生死不可知,从军的人们心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每每看到这样的画面总会从心底感到温暖慰藉。
那时候的乔娇每次从自己身上下来,总会奶声奶气的说一声谢谢刘业哥哥了,
刘业哥哥,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过她这样叫过自己,又或者多少年没有听过她道谢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变得不爱诗书不喜字画,变得娇蛮任性不似儿时。
刘业唇角的笑容苦涩,想起往事如隔世。
白姑娘已经回京,没有陛下的口谕,谁都不敢轻易的安置白姑娘的去处,这等了数日都不见陛下吩咐,大太监福禄壮着胆子讨一个注意。
“陛下,白姑娘这次回京还是按照往年一样住在佳宁宫么?”
“就照老样子吧。”刘业淡淡的说。
白繁漪一年回一次京,回京就回宫,宫中的宫娥都喜欢她。
大太监福禄心里憋着一句话如鲠在喉,想问又不敢问,比往常退出宫门时晚了须臾。
刘业便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福禄。”
“陛下。”
“你方才有什么话想说?”
“……”陛下精明敏锐,细微末节的地方都能有所察觉,福禄心下佩服,但是依旧不敢言明。
陛下对于白姑娘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有想法又像是没兴趣。
这话到底是该说不该说呢。
“说吧。”刘业微微抬手,长宁宫内的宫人尽数退去。
福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故作轻松地道:“这外头的春光好,陛下可要去珍宝房走走,散散心?”
珍宝房,听了这三个字刘业心里一片明镜。
原本准备送给白繁漪的裙子被自己送给了别人,这是福禄着急自己忘记了没有礼物送给白繁漪,好意的提醒。
“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奴不敢。”
“出去吧,我自有打算。”
天边的夕阳将落未落,白色与铅蓝色分割的天空中渲染着七彩的落日余晖,云朵也沾染了美丽的颜色,乔盛宁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枕着胳膊欣赏着云朵,他眼眸深深,手中握着一罐酒。
血色金箔马面裙他已经让人叠整齐收回柜子里。
大太监福禄的话还在耳畔,贵妃乔娇同平亲王的关系陛下不怒反而帮忙遮掩,乔盛宁怎么也想不通。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象牙般白皙的手指将酒封一拍,冷冽的酒香很像他此时的思绪。
“管他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乔盛宁窝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长臂曲起枕住头,在金国最后的时光,他打算就这样看着万年不变的太阳,喝一壶金国宫中的御酒,吃过玩过见过也就不虚此行,仰头一口浊酒下肚。
起初不觉得这酒醉人,入口香甜,不知觉间就喝的多了,后劲猛烈,醉意袭来,瓷白的脸蛋上布满醉酒后的红晕,像是天边的霞光映在了脸上,脑袋也浑浑噩噩起来,乔盛宁笑着又摇了摇头,抬头又灌了一口酒。
最后一滴烈酒饮尽,乔盛宁彻底的喝醉了,天空中的夕阳已经缓缓落下,夜色蚕食日光,朦胧中想起朝和公主那双像极了平亲王的眼睛,和挺翘的鼻子,乔盛宁的情感急转而下,两行清泪毫无预兆的滑过脸庞。
朝和公主不是陛下的女儿,那是谁的孩子,难不成是平亲王的孩子?
乔盛宁像是认准了心中的想法,酒喝的多了,真情难盖,半梦半醒之间哭的格外的凄凉。
他念他向往之人一世英勇,结果竟然因为身体抱恙,忍受如此悲痛,明知道亲弟与妃嫔有染,却只能故作大方,甚至帮他人养子,
苍天啊,大地啊,何故如此对刘业。
刘业一代枭雄,能文善武,你却如此待他,当真是残忍。
难怪他中年退位再无消息,金国皇室未有他一丝血脉。
他替刘业悲伤,替心中的伟人悲伤,提这世间的不平悲伤。
奈何,乔盛宁心中不平又无话可说,一心只觉得悲怅,只能借着酒意大哭一场。
最终哭的累了,挂着泪水浑浑睡去。
贵妃于雀栖宫内花园内痛哭的消息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人传到大太监福禄的耳里。
福禄踱步在长宁宫门外,肉手不安的摩擦着拂尘的的手柄。
方才已经因为白姑娘的事惹的陛下不快,现下贵妃的事情究竟要不要告知陛下。
陛下是会想知道这个消息的吗?
福禄在心中反复揣摩丈量刘业心中真实的想法,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狗儿。”
立在宫门前的小太监狗儿不知道师父福禄刚刚听人说了什么,这么难办,听到师父唤他,躬身移步。
“师父还是告诉陛下比较稳妥。”狗儿得了消息,悄声道:“看今日的情形,陛下对咱们贵妃娘娘态度要变呐。”
“白姑娘是旧人,跟陛下混着也没个名分,陛下若是真同白姑娘有别的心思怎么会忍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