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问天司司长的语气很肯定。云殊归手指敲了敲案台,沉声道:“晚了一步。虞聆到的时候,巡抚大人就已经被杀了,还好救下来了洛盛阳。”
寸天一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小牡丹啊?还好,不然你又少了个蓝颜知己哟。”
“师父,别开这种玩笑了。”
寸天一朝他瞪眼:“怎么不能开?多好的孩子气,你不理,非要追着个年少的幻影,贱啊。”
云殊归脑仁更痛了,连忙告罪:“是是是,师父教训的是。”
寸天一好久没训斥徒弟了,又继续骂他道:“当年要你顺水推舟进朝堂潜伏,你不去,就为了那小家伙。现在做起事情就只能躲在暗处束手束脚,还被皇上当贼一样盯着,你真以为他放心你这个云家遗孤?”
“……”
“可惜你做这么多,又不敢说,人家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班师回朝十里红妆迎娶公主,你就哭去吧。”
“师父,我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才拒绝的。”
寸天一吹胡子瞪眼道:“老子就是找个由头骂骂你这怂包蛋,不行啊?”
云殊归对自己师父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干脆低头装死。寸天一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喷得漫天飞:“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有你个傻徒弟啊,气死老子了。”
其实云殊归也不全是为了情爱,也从不觉得委屈,但是又不敢反驳师父。终于等到寸天一骂完,见缝插针地道自己有事要出门,匆匆溜走。
寸天一喝光云殊归刚刚倒给他的茶水,似笑非笑道:“挺鬼的娃娃,怎么一碰上沈家小子就傻了呢?。”
云殊归摆脱了寸天一的没事儿找事儿,身心轻松地从问天司大门走出来。刚往长平街方向走了几步,他便注意到探子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了他。
云殊归跟寸天一一样是个学什么精什么的怪才,只是练武一事上是天生的棒槌。早年他被寸天一逼着打拳,结果打了十年也没打出个花来,只能当作强身健体的手段。能被他注意到探子的踪迹,只能说明后面指使的人想借此警告他。
最近探子出没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怀疑朝上那位已经注意到了什么。
他快没有时间了。
云殊归想,师父,不是徒儿不敢,是不舍得啊。他过的太苦了,我怎么舍得无端给他添一桩心魔?
从贪狼城向北面采酒城郊去不太远,沈菡池跟祝清平两人一驴慢悠悠往瑶山方向去,快到正午的时候找了个茶摊歇脚。
茶摊生意不太好,老板坐在长凳上昏昏欲睡。被驴子叫声惊起后,忙不迭地给二人上了凉茶。
这两天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热,正午日头老高、毒辣非常。毫不注意大侠形象的祝清平早就已经把长袖长裤都挽起来,一路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哈气,连连叫苦。此刻他看凉茶的眼神比看到大胸细腰的美娇娘时还炽热,以饿虎扑羊的姿态端了茶杯灌进喉咙里。沈菡池倒是还好,但也觉得炎热,坐下来不住扇风。
两人要了一屉馒头跟一盘牛肉,正等着老板切肉。突然,他二人猛地察觉到远方有三人气机暴涨,正向此处飞来。戒心较强的沈菡池瞬间就把手按在了剑柄上,祝清平慢悠悠地喝光最后一滴茶水,把茶杯放回了桌子。
热风吹过来,挟卷着大漠黄沙,空气里充斥着树叶被灼伤烤干的气味。
说时迟那时快,祝清平刚说了一句“不是冲我们来的”,茶摊前突然落下两个人影,均是男子。一人穿了绛紫色掐牙短衫,面容姣好若女子,另一人身着墨色短打,头发剃得极短,脸上满是病怏怏的神色。
他二人刚落地,那短头发的男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紫衫男子扶着他,恨恨地向后望去。一阵桀桀怪笑响起,之后便见一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人出现在二人身后。茶摊老板惊呼一声,赶紧躲到了灶台后面。
“甄姑娘,我看今日谁能救你?乖乖跟老夫回去当炉鼎,还能留你师弟一条狗命!”
祝清平“哇”了一声,跟沈菡池咬耳朵:“池弟,这人可了不得,是个专爱采阴补阳的老怪物,叫房正德。别看名字像是正派人物,其实邪乎的要命。”
紫衫男人“呸”了一声,冷笑道:“放你娘的狗屁!”
短发男人把紫衫男人挡在了身后,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名叫房正德的老人阴冷笑道:“趁现在嘴硬吧!”
祝清平戳戳沈菡池:“池弟,怎么办?”
沈菡池第一眼就对这面相**的老怪心生不喜,听了祝清平的话就已经下定主意,此刻便直接拔出了长剑。
“哎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祝清平扭了扭脖子,兴奋搓手,“一百年没有跟这种级别的人打过架了,开心。加上他俩,咱们四个打他应该不会赢得很难。”
沈菡池眼中浮现笑意:“你这白峰观弟子要不要点脸,直接就打算一打四?不过嘛,乱棍打老狗,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湖道义那是跟漂亮女侠讲的,可不是拿来跟祸害漂亮女侠的人讲的。”祝清平扭动了一下手腕,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你的武器呢?”沈菡池问他。
祝清平身形掠出茶棚,向沈菡池回头大笑:“白峰观人人配剑,可惜我却从来不带!”
房正德看到这跳出来“行侠仗义”的年轻道士先是一惊,刚要告诫他不要找死,只见对面那满脸风流相的年轻道士左手张开,广袖飞扬如蝴蝶振翅:“过来!”
老怪物下巴掉了下来。他腰上宝剑在鞘中弹射而出,向道士手中飞去!
白峰观,气机牵引,御剑之术!
第12章
房正德暴怒道:“什么妖术,竖子敢尓!”
祝清平朝他做了个鬼脸。沈菡池紧追其后,那一对师兄弟对视一眼,眼中虽然不解,但身体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虽然以四打一不太厚道,但是在场四人两个不太要脸,两个身负内伤,对上房正德这种成名多年的魔道中人毫无心理负担。老怪物兵器被用“妖术”夺走,心神已然方寸大乱,对上四人很快落了下风。
祝清平一开始露的御剑术实在帅气,但这厮打起架来直接把什么正道风范都喂了狗,实在是把不要脸这件事发挥的淋漓尽致。撩阴腿、偷桃手,怎么阴毒怎么来。可怜房正德一边防着下三路,一边还要躲着沈菡池的背后偷袭,加之师兄弟专往他要害招呼,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沈菡池一边伺机而动,一边嘴角抽搐,心想这辈子也不跟祝清平打架了,太疼。
房正德躲过沈菡池一剑,怒斥道:“黄毛小儿,为何要阻老夫好事?!报上名号来!”
祝清平喊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你亲爹!”
沈菡池差点笑喷,赶紧跟着雪上加霜,起哄道:“祝兄,你儿子略显老态啊!”
紫衫男人容貌看着像个柔弱女子,嘴巴却狠毒异常:“这亲可不能乱认!少侠,老畜生怎么当人的儿子?”
房正德被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气得七窍生烟,连喊三句“好”,被紫衫甄姑娘抓了空隙,腰腹中了一刀。他见势不妙,连忙捂着伤口脱离战圈,喊道:“今日之仇,老夫必报!”
房正德行走江湖多年,这次算是栽在黄口小儿手中,吃了一个大亏,赔了炉鼎又丢了宝剑,吐出一口黑血后便逃之夭夭。
祝清平刚要追,只见那师弟重重摔倒在地。沈菡池心下一惊,赶紧收了剑飞过去,扶起这人后他脸色一变:“祝兄,快来!”
祝清平只好放弃了乘胜追击,赶紧回来探了一下他的脉,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他体内真气躁动,冲击经脉,是重伤后强行提气导致!”
紫衫男人脸色苍白,一把抓住祝清平的胳膊:“求你救救我师弟!”
祝清平无奈道:“我不通医术啊!老板,这附近有没有医馆啊?”
躲在灶台后瑟瑟发抖的茶摊老板看到房正德被逼退,这才战战兢兢走出来。他的小茶棚顶上的草被他们打斗时吹散了一半,好在梁都没什么问题,苦着脸道:“客官,最近的在采酒城里啊。”
紫衫男人手忙脚乱地向二人一拱手,背起他师弟道:“来不及感谢二位,我是三仙岛甄姑娘,二位有什么需求可以到三仙岛来找我!就此别过!”
说完,他便赶往采酒城。他身法极快,飘忽不定,转瞬间便撤出很远,过了几息便消失在远处。祝清平摸着下巴看了许久,啧啧称奇道:“我说这一个大男人,怎么取名叫姑娘呢?原来是三仙岛的那个少主啊。”
“三仙岛?是什么?”沈菡池蹙起眉头,“他那轻功倒是挺俊的。”
祝清平张大嘴巴:“不是吧,池弟,你不知道三仙岛?你是不是真的对中原武林一无所知啊?你师父没教过你?”
沈菡池心说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武林中人。
“三仙岛是个特别奇怪的隐士门派,反正就不爱跟各大门派来往,年轻一代的弟子倒是都挺厉害的……不过嘛肯定是比我差一点点啦。”祝清平拇指与食指间比划了个大约一寸的距离手势,“就一点点。他们这代门主叫甄秀,有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儿子,叫甄姑娘……估计就是刚刚那个老哥了。”
沈菡池毫无恭维之意地假笑道:“祝兄可真是太厉害了。”
“哪里哪里,池弟再练个七八年也就赶上为兄了。”
沈菡池叹气道:“要是祝兄能付饭钱,我就更崇拜祝兄了。”
祝清平神色一凛,义正言辞地一拍桌子道:“池弟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年少有为的少侠,什么白峰观祝清平,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祝兄,我怀疑你脑袋有疾。”沈菡池道,“可惜应该是没救了。”
他二人跟房正德缠斗也耗费不少真气,拌嘴完稍微在茶摊调息了一下,吃了依旧哆哆嗦嗦的老板端上来的饭食,这才继续赶路。临走前,沈菡池给老板多留了一块碎银子,顿时老板就忘了刚刚的飞来横祸,欢天喜地哼着小曲地去修缮草棚顶了。
他俩人继续往采酒城赶去,这一路上倒是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西北边塞本来人口就不多,官道上来往的只有零星的商队。两人边走,祝清平边不遗余力地给沈菡池这没有任何江湖常识的“少侠”灌输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知识,害得沈菡池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不是那个门就是这个派。在他听起来这些门派名字都差不多,实在没什么意思。
科普完门派,祝清平又嘿嘿一笑,桃花眼里满是促狭:“池弟啊,聊完江湖,就该聊聊美人了吧。你可见过那红袖榜上的人?”
沈菡池面露古怪之色。祝清平倒是没注意到,兴奋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要我说,最好看的应该就是连山庄的阮仙子,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要是能一亲芳泽,贫道能直接得道升天。五毒的苗女采桑也不错啊,异域风情,又泼辣,啧啧。”
沈菡池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得的是哪门子道,怕不是上了天庭就要当天蓬元帅了。”
“小屁孩,你不懂。”祝清平嫌弃万分地挥挥手,“你倒是说说其他人?”
沈菡池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接着道:“那红衣牡丹又如何?”
祝清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菡池,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说呢,原来池弟你好的是男色啊!唉,可惜这红衣牡丹早就有心上人了,弟弟你是没机会咯。”
沈菡池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双手在蠢蠢欲动,想把祝清平的脑袋打开看看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他喜欢洛盛阳?怕是要山无棱天地合了。
“我心上人不是他。”沈菡池又开始怪自己嘴贱,就不应该提什么牡丹花。
“那讲讲你的心上人呗?”祝清平大大咧咧地伸出手勾住沈菡池的肩膀,向他挤眉弄眼,“讲讲吧。”
沈菡池笑眯眯地看着祝清平的爪子,祝清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便扬起头左右看风景,完全没有收回去的迹象。
沈菡池心知今天怕是过不了这关,思索了一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把他跟云殊归的事情删删减减略去细节讲了讲:“其实也没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俩以前在一个书院读书,他偶然帮过我几次,借过我伞什么的。”
祝清平坏笑道:“怎么这么巧,就偶然,帮了好几次?那他肯定也喜欢你啊。我要想盯着一个人帮她,那我肯定是要睡她啊!”
沈菡池又想拿眼白对着祝清平了,敷衍道:“他对谁都挺好的,像个救苦救难的**一样,跟你可不一样。”
祝清平摸了摸下巴,又问道:“那你喜欢他什么啊?就因为他帮了你?”
沈菡池一怔。
他喜欢云殊归这件事,说来说去只告诉了祝清平一个人,被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的迷茫。但马上他便 释然,觉得喜欢不喜欢的哪儿说的清楚呢?所以他向祝清平笑笑,道:“谁叫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呢?别人又没出现。”
他说完,又挤兑了这假道士一句:“道长,那你给我算算,我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啊。”
没想到祝清平严肃地点头:“池弟,你红鸾宫动,与心上人是两情相悦啊。”
沈菡池怔忡一阵,嘴角慢慢勾起来。祝清平看到他眼里满是自嘲,听到他轻声道:“借你吉言了。”
祝清平见他不相信,倒是也不再解释,只是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之后一定会相信我的。我就跟着你回华京,看到你抱得美人归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