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这个朱绛,却明显沉稳许多,他在照顾吉祥儿,也是在取悦吉祥儿……
他们知道吉祥儿喜欢男的吗?
姬冰原敏锐地想着,找了丁岱过来,却吩咐了一样事,丁岱极为意外,却只能来得及深深低下头应诺,不敢显露出自己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震惊。
晚间晚膳,姬怀素倒是知趣没有再到云祯跟前碍眼,只是时不时听到他厢房传来阵阵琴声。
云祯只要没看到他就行,他一惯和朱绛也相处随意,今日朱绛似乎分外小意殷勤,说话也总是能说到他有兴致的地方,晚膳安排来也颇为合口味,进退何宜,那股涅槃珠自燃带来的郁闷也消散了些。
到了晚间,朱绛和他又聊了些今日听来的新鲜事,看他开始面有困乏之意,便体贴地也起身回房。不再像从前一般非要黏着云祯非要一起睡。
他告辞之时,看到云祯神色一松,心中也有些黯然,自己终究是无法再能得到云祯的心,如今只能让云祯渐渐习惯自己,和自己相处能自在,不排斥自己就行。
回房之后,他随便洗了洗,换了寝衣,坐在榻上,静下心来正要复盘,却看到一位宫女穿着轻薄纱衣,捧着托盘进来,笑着行礼道:“见过朱小公子,丁公公吩咐奴婢前来伺候。”
朱绛有些茫然,看那托盘里一碗燕窝羹:“我不饿,你先回去吧,代我谢谢丁公公。”
宫女笑吟吟放了托盘就上前要替朱绛宽衣解带:“不吃的话那奴婢就服侍公子安睡吧。”
朱绛捂住衣带,耳朵通红:“不必了我自己来,你先回去吧。”
宫女却笑道:“小公子害羞了?不必担心,奴婢们是乐籍,本来就是行宫里伺候各位贵人的,丁公公说了,若是奴婢伺候得满意,公子稍后可以和丁公公说,讨得奴婢除了宫籍,皇上赏人,很是寻常的,奴婢也能得个位份……若是伺候不好,奴婢就要被发配去浣衣坊干苦工了。只求小公子怜惜,若是奴婢伺候得好,能给奴婢一条路,奴婢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一辈子。”
宫女说起来珠泪滚下:“奴婢青春有限,行宫每年只有这几个月有贵人行幸,但求小公子垂怜。”
朱绛瞠目结舌,慌忙起了身,连衣服都不敢披,直接夺门而出,却是跑到了云祯那儿,拍门进去。
云祯看到他这么慌张,笑到:“怎的一副良家女子被调戏的样子?”
朱绛脸色通红:“怎的你这里没人安排吗?丁公公居然安排了个宫人到我那里去说要伺候我!说了两句就开始哭,吓死我了。”
云祯先是讶异,后边就噗嗤笑了:“这样艳福你居然没享?宫里赐给有功勋贵、大臣府上美人是常例,于这些宫女也是极好归宿了,否则她们也只能在这里到白头,可怜。”
朱绛道:“算了吧,吓死我了,我可不敢回去了,今晚就在你这儿睡了吧。放心,不和你挤着,我就在外间这贵妃榻上安置,我不打鼾!肯定不吵你!求你千万要收留我!”
云祯道:“我去和丁公公说一声?”
朱绛合掌:“别,千万别,求您给我留点面子,再说丁公公那可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您去说岂不是生生打脸,显得我不知好歹?就让我安置一夜,悄没声息过了就好了,求你了好吉祥儿。”
云祯忍不住又偷笑:“随你吧,若你打鼾,我可和你不客气。”
朱绛眉开眼笑,云祯也不理他,自己进去安置不提。果然一夜无扰,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大早,丁岱向姬冰原禀报:“一个是像见了老虎似的逃了,跑去昭信侯房里,睡在外间;一个弹了一夜的琴,只让宫女在床上一个人独宿了一宿。”
姬冰原微微抬头,意味深长:“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扮猪吃老虎的朱绛:计划通!
第44章 治河
暴雨下了大半个月才算放晴,然而南边很快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连日淫雨,河堤告危。
这日姬冰原却是又在查考宗室子弟们的策,这次却是自择题,言之成理即可,限时三炷香,现场收了看。
所幸云祯早早在家里让令狐翊写了不少策论,自己背了个滚瓜烂熟,加上姬冰原一贯对他也十分放水,因此倒也不难写,胡乱写了个交上去了。
姬冰原一看就想笑,但倒也朱笔圈了个优,然后又往下翻,然后手就停住了:“治河十策。”
他又看了一会儿,点了姬怀素起来:“卿这十策,写得倒是很切中,倒像是自己去过那儿一般。”
姬怀素道:“臣自幼便对先圣大禹极为仰慕,家中请一先生,为冀州人,家乡年年河水泛滥,他时常与我说起治河之策,臣亦熟读了《水经》、《沟洫志》等书,只可惜只能留在封地,不能亲去看一眼,为君分忧,为民平难。近日大雨磅礴,臣忧恐有水患之忧,触景生情,才写这十策。”
姬冰原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写得很好——疏蓄束泄等法,十分可行,治河后的屯田之法,又是利国利民,国富民强之良策。”
他当着所有人面叫了人来:“快马将此策送回京中交给诸位内阁丞相,就说朕说的,请他们看看。”
他又看向姬怀素:“卿献此良策,当赏。”
姬怀素甚至不敢与他直视,他只有深呼吸着才能压住自己心里那种恐惧,那是从上一世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威压,他甚至知道自己的腿都在微微发抖,所幸有几案挡着,不至出丑,他深深作揖道:“能为君分忧,小子深感荣幸,不敢求赏。”
姬冰原喜欢能臣。
无论人品,他似乎都有办法制约,贪官,若是个能吏,他便能想法子用。连前朝名满天下的酷吏周金星,他也敢用,满朝臣子苦劝不要损了他的明君的英名,他却没说什么,却将周金星安排去了户部,负责盐铁专项。
盐铁税原本是国库极大的一块收入,但所有人都知道盐铁税,收不上来,全都把持在各地世家、藩王手里,各地豪强、名门世家等等以联姻、利益交换等形式,盘根错节,牢牢把握,各地的盐铁官一上任没多久,不是被收买,就是被抓住把柄,若是绝不屈服的,往往上任没多久就离奇病死。
周金星做了户部侍郎,恶狗之名扬名天下,九州盐铁税,一分不少收了上来。
朝廷大臣这才没话说了。
他这一世,已失去了最大的优势,吉祥儿的襄助。
拥有记忆的吉祥儿绝对不会再襄助他,相反,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他成为储君。
他需要以最快的办法,让自己的才干被姬冰原看到,而同时,又要小心隐藏自己,不要被吉祥儿发现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
很难,但是他的路本来就难,重活一世,没道理不能再登高位。
就是今年,河堤决堤,水患大发,他记得清清楚楚国库被这次水患弄得空虚之极,北楔族趁虚而入,姬冰原不得不御驾亲征。
后来他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一穷二白的国朝,和各有私心的地方豪强,别有用心的藩王们,要不是姬冰原拢了军制,他立刻面对的就是秦王一系的反扑。
他那时候才知道姬冰原肩膀上担的担子有多沉,国家太大了,到处都是七灾八难的,国库基本都是空的,年年各种腾转挪移,勉强描补着看着繁荣昌盛。这个男人,总是沉默冷肃,却不知怎么把这一个天下给撑得,所有臣民们看到他,就觉得天子圣明,太平盛世。
他的时间抓得很巧,下个月,黄河决堤的事瞒不住,但到那时候已太晚了,大量的灾民饥民一路向北——他还来得及。
姬冰原看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卿有何求?”
姬怀素跪下道:“臣想讨个差使,愿为治河使臣,沿河南下,前往冀州,预做防范,那一带的河堤最弱,臣可先去部署一番,以免水势过大,生灵涂炭。”
姬冰原道:“准了,稍后你写个细则来,朕转内阁议处,你可先准备行李,明日即启程。”
姬怀素磕头谢恩,心中压抑着激动,成了!
姬冰原又转头对高信道:“你也派一队龙骧营护卫,护送钦差前往。”
忽然云祯也站起来道:“皇上,臣也想去看看,臣也是龙骧营的侍卫,恳请皇上也让臣陪同钦差大臣一块去治水,历练历练。”
他身旁的朱绛连忙也站了起来:“皇上,臣也想去……”姬怀清在下头开始冷笑,结果姬怀盛也站了起来:“陛下,臣曾经行商也去过冀州,求也给臣一个历练的机会。”
开始像一场闹剧了,开始也有人捂着嘴笑,只等着一贯严肃的皇上叱责,要知道皇上再宠爱昭信侯,那也只是在宫里玩闹,这可是正经朝政,如何弄得像是分果果一般的闹剧,你要我也要。
姬冰原看了眼看着他的云祯,心下微微叹气,但还是站了起来解了佩剑:“昭信侯云祯,你近前来。”
云祯连忙向前,姬冰原将佩剑递给他:“此乃天子剑,如朕亲临,准你此去便宜行事,斩邪除恶。”
云祯怔怔看向姬冰原,一侧丁岱低声提醒云祯:“侯爷快接令。”这可是尚方宝剑!天大的荣耀啊!
云祯连忙捧了天子剑,跪下谢恩。
姬冰原又看了眼朱绛和姬怀盛道:“少年人当有锐气,既然你们也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愿意去,那便同去,治水一事,事关民生,你们需以大局为重,好生办差,若是心怀私利,为祸地方,朕决不轻饶。”
居然准了!
所有宗室子都暗暗后悔适才没有站起来,这可是钦差啊,有姬怀素当头,办不好都是他的责任,办好了自己也面上有光,倒是心思不如昭信侯快,说起来,真的不是本来皇上就想让昭信侯立点功,和姬怀素唱的双簧吗?姬怀素是在给昭信侯垫脚吗?忽然有人狐疑起来,私下窃窃私语。
姬怀素却看向了云祯,云祯握着天子剑,似有所觉,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居然笑了。
这笑容带着十分的骄傲气焰,但姬怀素却心里微微一软,他已经许久没看到云祯脸上这样的少年意气了……看来这次他很可能要坏自己的事,自己原本是打算先远离云祯,隐藏自己,若是他同行,势必自己要掩盖这恢复前世记忆的真相,那就更难许多。
罢了,治水这事总归是于国于民有大利,功劳什么的,他若真的要争,就给他吧。
想到能和他一起出行,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雀跃的。
第45章 还礼
昭信侯要出行,丁岱前前后后忙得脚不点地,像准备御驾出行一般地打点安排,事事亲为,从车驾到行礼备办安排,一点不敢轻忽。
一切打点妥当,才去找姬冰原禀报,姬冰原点了点头,又问:“找御药房把常用的药都包了吧,只怕有疫情,另外吩咐青松日日记得替吉祥儿坐席等地都熏艾,保持干净。”
丁岱终于忍不住道:“皇上这样舍不得,何苦又要安排侯爷出去呢?这疫病,若是真染上了,可不得了,侯爷还小呢,不若在京里多历练个几年。”
姬冰原道:“他自己已选了自己要走的路,朕不能拦他。”
丁岱其实看出来姬冰原皱着眉头,是一点都不放心的,索性再推波助澜:“皇上这会子又不担心怀素公子和朱公子对侯爷有企图了?”派俩宫女去试,真是和从前世家族试准女婿一模一样,皇上可真操心呢。
姬冰原皱着眉头道:“姬怀素此人,几篇策论写得都很扎实,但到底年轻,见识不多,之前几篇写得都有些闭门造车,只有这少年壮志宏图霸业之心可一观。但最近这一篇,老成圆熟,看得出居高临下统揽全局,倒像是自己治国过,很有帝王风范——只是虽然措施老辣,却仍是浮在空中,仿佛天下都该是他的棋盘,棋子可任意挪动,合该让他去民间看看老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棋子也未必乐意让肉食者随意挪动。”
“云祯和他出去历练历练是有好处的,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谋划统筹——至于别的方面,我看云祯心思烂漫,根本一点心都没在这情情爱爱上头,他一心想着他那镖局呢,朕就看中他这一点,做起事来一往无前,不留退路。”姬冰原道:“慢慢来吧。”
丁岱心里吐槽,皇上您脸上可一点儿没看出来想慢慢来啊,我看您每天都恨不得揪出那个让小云侯爷走上歪路的那个小子呢。
姬冰原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至于姬怀素,不是大善,即为大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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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沸了,冒出了三个漂亮的蟹眼一般的圈儿,朱绛将沸水注入茶杯中,茶香就涌了出来。
朱绛小心翼翼端了茶给云祯之前的几上,和他嘀咕:“怎的忽然想起也要去治水?这差使不好当啊,真不是姬怀素怎么就有这么大胆子。”
云祯道:“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连皇上都觉得他的策论写得好,想来是真的好。治河,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皇上离不了京,我们去看看了,给他带点最真实的消息回来。”他依稀也记得似乎有一年河堤决口,许多饥民逃难到了京城,第一世他开过粥棚,第二世姬怀素也和他抱怨过,觉得贪官误国。
这一世是因为皇上来行宫,给了姬怀素请命的机会吧?从前记得灾情一起,皇上基本一直在前朝忙于政事。
说起来,皇上从前一直很忙很忙,从小时候和母亲进宫奏事开始,他每次看到这个“皇舅舅”,总是一直沉默着笔不加点地批折子,和大臣议事,来西山明明算是避暑,结果仍然一天天京里快马加鞭地运来一箱一箱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