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个越发觉得皇上实在太辛苦了,应该想个什么法子给皇上解解乏呢?天天总是这么冷着脸批着没完没了的折子,议着没完没了的事,等到外敌来了,又带着将兵去打仗,这个天下至尊,到底有什么乐趣啊!
难怪皇上总是冷冷的都不太笑,多无趣啊,他目光落在一侧案桌上供奉着的天子剑,收了这样珍贵的礼物,得给皇上还礼呢。
朱绛剥了只橘子,捡了一瓣橘子递到他嘴里:“今儿的事,家里很快就知道了,刚才家里紧急叫人送了好些行李过来,我祖父还给我捎了封信,让我好好当差,不许抢功,当我像傻子一样呢,还给我细细写了一轮,什么功劳都让给其他贵人,切切不可出风头,更不可撺掇着昭信侯乱来。”
云祯吃着橘子,听到他抱怨,忍不住笑了,朱绛又塞了瓣橘子给他:“你说说看,人家姬怀盛那边,紧着送马车,送药品,送路上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我们家送了一箩筐教训和叮嘱!”
云祯吃吃的笑,朱绛也拿着橘子笑,姬怀素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两个少年对着笑成一团,朱绛还涎着脸又塞了一瓣橘子给云祯,两人坐得极近又极亲热,他仿佛伤了眼一般地微微移开眼神,过了一会儿才整理了表情轻轻扣了扣门扉笑道:“说什么笑话呢?这样好笑。”
云祯收了笑容,朱绛却还没什么意识,只是起身给姬怀素让座,倒了杯茶:“怀素公子今日可长脸了呀,托福我们也能出去散散心,还未好好向您道谢,来找我们做什么?”
我们?姬怀素想不到连这个纨绔子弟都能和云祯称起“我们”来,想当初云祯和自己,那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剥果子的都是吉祥儿,连自己不吃花生,都是他自己观察发现出来的……姬怀素压下心底那酸意,笑着道:“临行前想和侯爷还有朱五公子对一对,看看有什么需要备办和注意的。”
朱绛道:“很是呢,那可不得不请怀盛公子也过来,你稍等等。”他转头非常娴熟吩咐青松:“青松公公麻烦您去通传一声儿?”
青松笑着道:“小的即刻去,顺便去膳房传些果子点心过来好待客。”
姬怀素看了眼青松,垂下睫毛,可惜了,这个前世这个时候已经是自己在宫里最强的暗棋,如今却被重生的云祯不知不觉的坏掉了,虽然他大概只是随手一乱,自己却要重新布局。
朱绛推了果盘过去给他:“吃橘子,虽然还有些酸,但是贡品就是不一样,水多!”
姬怀素捏了只橘子在自己手中,慢慢揉开,并不吃,只是笑道:“侯爷真是深受皇恩,这淮南橘子,如今水路不通,京里极贵,听说一只能卖上百钱。”
朱绛道:“啊!那我可吃了好几两银子下肚了!罪过罪过。”
外边却扬起个声音:“朱五公子吃了什么稀罕东西这样贵?”却是姬怀盛到了。
朱绛笑着又起身给姬怀盛让座倒茶:“幸好来了个知道行情的,怀素公子说今岁水患,水路不通,淮南橘子奇贵无比,怀盛公子说说看,可是真的?”
姬怀盛才坐下来却笑道:“嗳呀你眼前明明有个真佛,你不拜,倒来问我?你以为这橘子是怎么来的?”
朱绛讶道:“怎么来的?难道不是宫里的贡品,皇上赏吉祥儿的吗?要我说皇上就是宠吉祥儿,上次的杨梅也是,又大又甜。”朱绛艳羡的舔了舔嘴唇,回忆起那些杨梅,瞬间口舌生津。
一旁青松正刚从膳房捧了碟热腾腾的琥珀核桃仁过来,听到他们说,笑道:“嗨呀!朱五公子这次可猜错了,这橘子,却是咱们侯爷进献给皇上的!皇上可高兴了,一连吃了好些个,连橘子皮都吩咐了让人腌制了到时候用来做茶饮呢。”
这下连姬怀素都意外了,看向云祯,云祯脸上仍然淡淡的:“水路不通,走的陆路,淮南那边新开了个镖局分店,顺便带的货,我尝了觉得好,就孝敬皇上了。”
朱绛一拍掌:“哗!连淮南都开了镖局分店了?你这镖局生意,开了没多久啊,怎的这样快就急着开分店了?”
“淮南那边,穷山恶水多刁民,山多,盗匪也极其多。”
云祯只解释了句。
朱绛道:“那岂不是这镖局生意不好做?”
姬怀盛笑道:“朱五公子这就不知道了,风险越大,这回报就越大!这可是咱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分店,最关键是云祯手里的镖师,那可才是真正精英呢,开张没多久,在淮南城那边可就出名了,生意就没停过,连我家娘家那边的商队都用咱们扬威镖局呢。”
云祯笑道:“周家商队的护卫也是剽悍得很,不用我们护镖,也一样通行无忌。”
姬怀盛摆手:“你不知道,不是护卫剽悍,是买路钱给够了,常走的商路上的盗匪头子,我们都定期交保护费的,幸好最近那些盗匪听说被黑吃黑吃了不少,好像兼顾不到这边……”
姬怀素眼见着他们三人越说越热络,眼见着话题一路不知道放飞去哪里,轻轻咳嗽了声:“说起盗匪,我们这次去,一路盗匪必然也不少,虽说有龙骧营护卫,但也并不乐观,要知道许多流民,山穷水尽了自然就啸聚成匪,因此这一路,还得好好计划才好。”
姬怀盛神情一整:“不错!怀素说得很是,我正带来了我们商路常走的路线来,咱们先把出发后的线路以及修整、住宿等等好生安排一下才好,我今日已让我们商路的大师傅先做了个,大家先来看看行不行。”
朱绛拍掌道:“周家商队,天下闻名,那自然必是极妥当的了!”
姬怀盛腼腆一笑:“朱五公子实在是过奖了……这一路最大的问题是速通消息,我们商队倒是有惯用的信鸽,不过我们这一行出行,太过招摇,只怕信鸽会被有心人截射,因此还是得好生计划一番。”
朱绛拍掌道:“这容易!我带几个人远远跟着,看哪些不怀好意的跟着我们!”
姬怀盛道:“朱五公子您英姿勃勃,明眼人一认就认出来了……”
姬怀素心里苦笑,眼见着这几个活宝越说越歪,不知何时才能说到正题,转眼去看云祯,却见云祯忽然自己笑了起来,双眸仿佛含了星光一般,嘴角也笑得得意洋洋,这样生动神情,却是从前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急着要向自己讨赏之时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微微一荡,柔声问云祯:“昭信侯可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云祯仿佛忽然回神过来一般,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犹在:“无事,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事需要交代家里人送来,你们先商量着,我都听你们的,我先出去一下。”
他起了身来往门外走去,步伐轻快,他想到要还个什么礼给皇上了!
第46章 别离
姬冰原清晨才朦胧醒来,便听到有人吱吱咕咕在外边和丁岱说话,微微皱眉问:“何人喧哗?”
语声才落,云祯已兴高采烈地掀了帐子进来,看到姬冰原笑嘻嘻:“皇上,昨儿收了您的佩剑,我给您还个礼儿好不好。”
姬冰原头疼:“什么礼这样猴急一大早就来堵朕的床。”
云祯将鼓鼓囊囊的袍襟掀开,已从怀中掏出两只通体雪白扑腾拍着翅膀的鸽子,咕咕叫着,一看眼睛都是金红色,十分珍贵。
这简直像耍杂耍变魔术一般,姬冰原一下子掌不住笑了:“你这是哪儿学来的变戏法?”
云祯小心翼翼捧着那活蹦乱跳的鸽子,啪啪啪拍着翅膀:“这一对儿是巫山积雪,方青索配了好久才配出来的!我说要,他可舍不得呢!和我讨价还价好久,还派了个鸽童来,怕我养不好。”
“您看看这翅膀,您看看这眼睛,您看看这爪子!多稳健,多轻盈!飞得又快又准,一流的信鸽!皇上您留着一只,我带一只走,到时候我把路上见闻都给您写信,给您解闷说笑话好不好?”
姬冰原:“……”就这么件事,值当他这么欢天喜地没规矩的来堵朕的床?他看了眼一旁装死的丁岱,显然丁岱也没认真拦,到底谁是他主子呢?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张开手臂等人为他着衣:“你是出去办差治水呢还是出去玩呢,还有功夫给朕写信?”
丁岱示意一旁的尚衣宫女们上前伺候,不妨已被云祯手快地将一对鸽子都塞给了他,然后上前抢着替姬冰原系衣带,嬉皮笑脸道:“办差总有闲暇嘛,我出去看看,就像您亲自出去看看这天下了,多好啊。”
姬冰原低头看他笨手笨脚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家穿得好好的,你倒都给系错了。”
云祯嘿嘿笑着,解开系错的衣带,重新打结,又替姬冰原扣上腰间玉带,挂上玉佩等吉器:“皇上是不是也很快就要回京了,京里这样多的事。”
姬冰原道:“是。”
云祯有些惆怅:“等我回来说不准都是好几个月后了,今年没能在西山好好和皇上打猎呢。”
姬冰原嘴角微勾:“没关系,秋猎还赶得上。”
云祯张了张嘴,没说话。
姬冰原看他神情,似是又有心事,心中一软道:“想要写信给朕可以,但朕每日要看一张大字。”
云祯整张脸都垮下来了:“皇上!”不带这样的!出去办差还给人布置功课!这是什么人间地狱!
姬冰原转头又看还捧着一对鸽子在一旁偷笑的丁岱道:“这鸽子,就由丁岱养着,若是掉了一根毛,就让方青索向他索魂去。”
这下丁岱也垮了脸:“那方猴子一贯看不顺眼小的,就算我养好了,他不认啊!”
姬冰原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招来的。”
云祯哈哈大笑:“没事丁总管,我会为您说情的。”
姬冰原洗漱完坐到早膳偏厅这儿,两只鸽子总算放进笼子里好好挂起来了,姬冰原问:“难怪你整天缺钱,方青索这是养军鸽呢还是玩鸽子呢。”
云祯笑嘻嘻:“都一样,都一样,反正都是比快比持久。”
姬冰原道:“军鸽不讲究品相,这样品相的,拿到市面上那价格也可和海东青一比了,拿来送信倒是可惜了。”
云祯道:“嘿嘿,那自然是最好的才能送皇上么,皇上天子剑都赏我了,这点不算啥。”
姬冰原看了眼云祯,点了点头:“难怪人家都说昭信侯纨绔得不像话,让朕看看,宝马,赛鸽,嗯,名花也养着,斗鸡也圈了不少,朕看过两年你也该玩鹰了。”
云祯眼睛一亮:“陛下有好的吗?”
姬冰原忍俊不禁:“还真顺杆子爬了,驯鹰太残忍,你心软,算了吧,玩点别的。”这轰轰烈烈玩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谁知道他一口气砸了四十万出去建镖局呢?开个镖局当然也轰轰烈烈,谁又知道他们又去淮南扫了一轮盗匪窝呢,连高信都咋舌不已,密奏一天一封,替他们扫尾扫得苦不堪言。算算他开支大,赚得也不少,真是英雄出少年,也因此他才舍得让他去治河。
云祯坐下来,拿了甜奶就喝:“我心可硬了。”
姬冰原低头用膳,并不理他嘴硬,这孩子又心软又重情,做起事来什么后路都不留,算什么心硬。
鸽子咕咕叫着,两人用了早膳,姬冰原拿了舆图来,手把手又给他叮嘱了一轮路上应当注意什么,又拿了几个官员的简历来细细和他介绍。
云祯五体投地:“皇上您怎么连每个官员的履历和性情都能知道啊。”
姬冰原头都不抬:“朕每年都会见一见各地的巡守,官员是代天子治理天下,朕自然要尽力派遣最合适的人,否则让贪官为祸一方,岂不是对不起百姓。”
云祯嘀咕道:“您也就一个人,这也管那也管,这样岂不是太累了。”
姬冰原忽然一笑:“朕等着我的小吉祥儿长大了替朕分忧,看着这天下。”
这话说得又像打趣又像许诺,云祯不知为何忽然脸一热,低声道:“我……我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上皇上……”
姬冰原揉了揉他的头发:“心意有了就行。”
好生交代了一番,云祯才带着一只鸽子回了房间,丁岱亲自送着他回房,盯着青松收拾好的行李亲自检查了一番,又让人手抄了那养鸽子的法门塞自己怀里,才慢悠悠回去复命。
才出门便遇到了姬怀素走进来,丁岱笑眯眯行礼:“怀素公子。”
姬怀素看到脸上笑吟吟的丁岱,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恶魔一般,脸色微变,瞳孔紧缩,他狠狠压抑着双腿想要跪下的冲动,勉强笑着回礼:“不敢当,丁公公是过来传旨的吗?”
丁岱脸上堆满笑:“是云侯爷要走了,皇上不放心,吩咐小的来盯着看有没有什么缺的,这一路上侯爷还得劳烦怀素公子照顾了。”
姬怀素好一会儿才回道:“不敢当,应该的,公公好走。”
丁岱眼神往姬怀素脸上微微一扫,笑得更甜:“那小的先走了,皇上还等着小的回话呢。”
回到主殿,仍然是冷香沉沉,寂寂一片,和刚才云侯爷在时那热闹劲儿全然不能比,丁岱心里微微叹气,进去禀报姬冰原:“一切都齐备了,听说明儿就离京了,皇上真的不再留一留?”
姬冰原抬眼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喜欢云侯爷?连朕的床都敢堵,朕看你这规矩也得好好学一学了。”
若是一般人听到皇帝这么讲早跪下请罪了,丁岱却一点儿不怵:“这都要走了,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呢!侯爷满心高兴地送个礼儿来,这可是侄儿地孝心,怎么好拦呢?云侯爷在的时候,皇上多松快啊,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不好吗,奴婢看啊,这鸽子送得好!每天念念云侯爷的信,小的们也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