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骑轻笑了一声。
金子晚又问:“难不成……当时盛溪林斩杀王华鹤一家?竟是因?为?你?”
“金督主,你以为?盛溪林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霍骑伸手把自?己凌乱的额发拢到?脑后?,显得那张脸棱角分明,他用那双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金子晚,让人无端便能感受到?十年前才十五岁的他的那种绝望之情。
“朝堂当时风起云涌便是因?为?这个。”金子晚想了想,道,“盛溪林一派自?然支持他,拿出了账本说他杀王华鹤一家?是因?为?王华鹤贪墨;而其?他朝臣却认为?涉案的银两数属实不曾多到?杀他全家?的地步,实在是重典苛刑。”
霍骑道:“在我回?去之前,盛溪林抓了王华鹤一家?确实是因?为?他贪墨,他并没有想杀他全家?的心思,只是想威胁他拉扯出更背后?的贪官污吏。”
顾照鸿眼?底神色复杂,问:“后?来为?什么杀了?”
“天牢戒备森严,”霍骑道,“我那时十五岁,武功也并不多么高深,闯不进去,杀不了人。”
一络散发从他脸颊上滑落下?来,霍骑的声音平静无波:“所以我跪在他住的客栈门口,跪了五天五夜,昏过去六次,醒过来接着跪。”
说着,他把自?己的裤脚从靴子里拔出来,撩到?了膝盖上方,金子晚一看,霍骑的膝盖那处的皮*肉已经变成了永远的深红色,最中间的地方甚至少了两块肉没有再长出来,有两个坑。
“盛溪林答应了我。”霍骑把裤腿放了下?去,“他把王华鹤,他那个畜生不如的儿?子,还有他那个为?了包庇儿?子而把我妹妹的尸身鞭打的面目前非扔到?乱葬岗的正?妻,全杀了。”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轻飘飘。
金子晚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说:“所以他要你替他做事?”
“不,是我自?己要替他做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霍骑轻声道,“但他说,他只要我替他做三件事,做完三件事,就让我不要囿于恩怨,天高海阔去。”
顾照鸿问:“杀了我?”
“他要杀你,我不愿意?。”霍骑说着这句话,却转开了目光没有看他,“只说让你当不上武林盟主便也罢了,他也同意?了。”
金子晚问:“他为?什么要杀照鸿?”
霍骑笑笑:“海天府你们和槐柯交手那次,他知道顾照鸿与你关?系甚笃,怕他当上武林盟主后?江湖势力会为?你、为?盛云帝所用。”
连上了。
金子晚在心里思忖,这样看来之前给顾照鸿和风起巅下?套的人,便是盛溪林了。
可他仍觉得不对?,这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在暗地里搅弄风云。
他不相信盛溪林能鼓捣出尸僵来。
他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阻挠照鸿登上盟主之位,是盛溪林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霍骑勾了勾唇角,那往日的玩世不恭又有几分回?到?了他脸上:“这是第二件事。”他看着金子晚,带了几分挑衅,“金督主,你想知道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金子晚挑眉:“你愿意?说?”
“自?然,”霍骑慢悠悠道,“第一件事,便是三年前要我去谢府地牢里把他救出来。”
金子晚目光猛地收缩,失声道:“你说什么?!”
霍骑却怎么都不再说话了。
金子晚深呼吸了三次,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才把胸腔浓浓的疑问和难以置信压了下?来。
他把怀里的翩绯然温柔地放倒在地上,最后?把了一次脉确定她的脉象越来越稳定,这才站起身,拍了拍大氅上的灰,说:“等会儿?翩绯然醒了,你自?行?同她解释吧。”
霍骑和楚凌辞猛地转头朝他看过来,就连顾照鸿也是一惊。
“醒了?!”霍骑神色急切,“她没有死对?不对??!”
“死了。”
金子晚冷淡道:“但又活了。”他并不想仔细地把梦魂还的事也说出来,于是干脆不再说。
霍骑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但他不在乎,只要翩绯然能活,他什么都不在乎!
自?从他妹妹死后?,他心里隐隐把翩绯然当作第二个妹妹,不管平日里相处时面上有多嫌弃,实则是真的疼惜她,方才如若不是一切发展都太出乎人意?料,他早就寻机暴起杀了洛芊瑜!若不是她涂了致死的毒,就算翩绯然中了这一镖,又怎会死!
他被?顾照鸿点了穴道,手脚发软,连扑带爬地去到?了翩绯然身边,手颤巍巍地搭上她的手腕,在触及到?她微弱的脉象时,险些双眼?一酸落下?泪来。
楚凌辞也是怔怔:“……为?何?,会起死回?生?”
金子晚没有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看向顾照鸿,又问了一遍:“方才为?何?不拦洛芊瑜?连襟阵的生门只能被?触发一次,如今洛芊瑜触发了,之后?你有何?打算?”
自?从顾照鸿方才说出他与金子晚白日兄弟夜间夫妻的话以后?,金子晚索性也不装了。
顾照鸿把他拉过来让他仔细看这作为?连襟阵连襟的血玉,解释:“若是这连襟阵里的连襟物事连的是生门,那自?然只能触发一次。”
金子晚听出他话外有话,挑眉:“莫非这个不是?”
顾照鸿笑笑:“不是,这块血玉,连着的是另一个阵法。”
所有人都是一愣。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只包括了金子晚和楚凌辞,翩绯然还没有醒,霍骑现在满心都是翩绯然什么时候醒,对?这个血月阵早已经失去兴趣。
金子晚疑惑:“另一个阵法?”
顾照鸿给他解释:“一般的连襟阵,连接的都是物件和生门,但高深的连襟阵,物件连接的是另一个阵法,就像这块血玉,若是碰了它便会到?另一个阵法中去,且并不会只开一次。”
楚凌辞想到?方才碰了血玉消失的洛芊瑜,喃喃:“那她……没有出阵,而是去了另一个阵法中?”
顾照鸿颔首,他看了看血玉:“另一个阵法,才是破阵的关?键。”
他也并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楚兄可要一同前去?”
楚凌辞苦笑一声:“我澜瑛谷内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有颜面去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他把自?己的剑从地上拔起来,走到?了暗室的门边坐了下?来:“我便在这里守着,以防有人也发现了这个暗室,进来伤了翩姑娘。”
顾照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劳烦。
金子晚说:“我也去。”
顾照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温和无害的只有外面这个阵,里面的阵法究竟是刀山还是火海,没人进去过,也没人知道,你——”
金子晚看着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情意?:“我若爱一个人,刀山火海自?然也去。”
顾照鸿闻言只觉犹如烈酒浇喉,除了伸手给他,别无所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
第150章
金子晚握住了顾照鸿递给他?的那只手。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情?意与?坚韧,于是?便一?起伸手去碰那轮阴测测发着红光的血玉。
金子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让他?胸口憋闷恶心,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只握着顾照鸿的手也松了开来。
楚凌辞和霍骑便看着他?二人消失在了原地, 翩绯然?还?没醒, 霍骑守在她旁边,楚凌辞坐在了暗室门口, 不发一?语。
暗室里重又陷入了安静。
……
金子晚睁开眼睛, 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痛。
但这种?痛与?他?以前病发时候的头痛相比属实不算什么,于是?他?也没当回事,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入眼的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她穿着婢女的服饰,看到他?睁开眼睛,欢欢喜喜地道?:“公子醒啦!”
公子?
床?
金子晚蹙眉, 他?仔细地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布置简单又干净的房间,窗外有竹林,风一?吹还?发出柔和的“簌簌声”, 显然?不是?方才冰天?雪地的模样,却是?正值炎热时分的夏季。
这连襟阵不但奇妙,而且莫名其妙。
方才还?是?隆冬,现在又是?盛夏,任砚生摆下这个阵究竟想搞什么?
还?有眼前这个婢女又是?哪里来的?
金子晚撑着手臂坐起来, 还?没有说话,便听那婢女嗔怪:“裴公子醒的也未免晚了些, 楼主等了许久了!”
裴……公子?
金子晚张口想让这婢女拿个镜子来,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夏日?易乏,起不来。”
金子晚心一?沉。
他?无法控制!
即使他?现在仍有神智,能清楚地感知到发生的一?切,也能听到、看到,可他?不能自由?地发出声音。
甚至——
他?试图去动一?下手指,却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金子晚更是?莫名其妙了。
这个连襟阵把他?弄进来,却又不给他?自由?行?动的机会,那到底要他?做什么?这他?要如何破阵?
况且——
裴公子、楼主……
他?有了一?个猜测。
这具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而金子晚只是?一?个附在身躯上的游魂,无法主宰身体的言谈举止和所作所为,唯一?不受限制的就是?眼睛,可以随心去看一?些东西。
这具身体,也就是?婢女所唤的裴公子慢吞吞地起了身,婢女像只快乐的黄鹂鸟,欢快地说:“婢子替公子梳洗!”
裴公子说了一?声多谢,然?后坐到了铜镜前。
金子晚看向铜镜,果不其然?,在铜镜里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裴昭。
——十七八岁时候的裴昭。
裴昭一?边任由?婢女帮他?擦脸挽发髻,一?边打着小哈欠。
金子晚就在他?的身体里,看着铜镜里的他?。
任砚生设下的阵法,为什么会有裴昭?
他?为什么进到了裴昭的躯体里,或者说,成为了裴昭?
任砚生究竟意欲为何?
金子晚脑海闪过种?种?猜测,但没有凭证支撑,都如同空中浮萍,被他?自己一?个一?个否定了。
与?其妄自猜测,不如定下心来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金子晚沉吟,方才听那婢女提到楼主,和年?轻时候的裴昭有关?联的,又能被称之为楼主的,想必只有八十年?前竹间楼的楼主,竹河。
梳洗完毕后,裴昭站起身来由?那个婢女带着在这边竹林的小道?里左拐右拐,在一?个右拐后突然?出现一?座用竹子搭建的三层小楼,婢女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裴昭却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小楼前还?有一?个青衣婢女,看到他?后对他?行?了一?礼:“裴公子,楼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裴昭“唔”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金子晚左右打量着这座小楼,怪不得叫竹间楼,还?真就是?在竹林里搭了个楼,非常写实。
在他?打量环境的时候,裴昭已经走到了里面,大堂里背手站着一?个青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身来:“裴弟来了?”
裴昭慢悠悠:“竹兄。”
金子晚看着他?,这便是?竹河了。
竹心长得和竹河当真有几分像,竹心论年?纪和辈分是?竹河的孙子,哪怕是?隔了一?代,眉眼间也是?相似的。竹河当得其裴昭这一?声“竹兄”,他?看上去起码三十多了。
竹河看起来是?真的看重裴昭,忙请他?落座喝茶:“还?未多谢裴弟在和那血月窟的魔头一?战中设下的阵法,可是?大大地挫了那魔教的锐气!”
裴昭“嗯”了一?声,说:“任砚生阵法的造诣亦不低,这次威力迅猛是?因他?无防备之心,下一?次却未必能了。”
“裴弟不必过谦,”竹河笑呵呵地摆摆手,“哪怕有准备,裴弟这种?阵法天?才必然?也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裴昭:“……”
裴昭道?:“我不能。”
金子晚忍不住笑。
八十年?前和八十年?后怎么一?个样。
竹河却像是?习惯了他?的性子,面上不动声色,转开了下个话题:“武林盟打算三日?后正式杀上碧砚山,届时还?得劳烦裴弟将那魔头困住,以助我等将其斩杀!不知裴弟可能布大型的杀阵?”
裴昭想了一?会儿,点头:“有一?杀阵,名唤心阵。”
竹河闻言面露喜色:“那可当真是?万全?了!”
裴昭说:“但此阵条件苛刻,还?需要一?些东西才能成。”
竹河道?:“不如裴弟说来听听?举全?武林正道?之力,必能把这些东西找齐!”
裴昭说了几个金子晚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竹河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不难。”
裴昭道?:“那便能做。”
过了一?会儿,裴昭又问:“此番为何确定是?任砚生为练邪功而造出了尸僵去祸害百姓?”
竹河一?愣:“裴弟怎突然?如此问?”
裴昭淡淡道?:“我不想害无辜之人,亦不想有人枉死我手中,若要我设下杀阵,我必要确保无人含冤。”
竹河朗声笑道?:“那是?自然?!此事是?武林盟主林霖林盟主同我一?道?夜探血月窟而探来的消息,在血月窟后山也确实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俱是?被铁链松松捆住的尸僵,怎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