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连忙回答:“这位大哥,我们是进来随便看看的。”
这人走到面前,咚的一声将桶放在地上说:“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人都走了,再不就全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老秀才脸色悻悻然,只好说:“是,这里面一个女子也没有了?”
这男子听闻,脸色大变,很是生气破口大骂道:“都这种时候还来青楼找女子!你们也太不知恬耻了!这里面一个也没有了!你要是想寻花问柳出城去,你就找得到!”
老秀才被人这样一说,登时就和这人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从进门就没有给他们好脸色,这会子还来诬陷他们是来寻花问柳的,立刻反驳道:“这位大哥,你说话也太不在理了,我们何时说过要进来寻欢!”
“这里是青楼,你们不是寻欢来的进来干嘛!”
老秀才正了正身子,仰起头,趾高气昂说:“这位——”他往后退半步,让贺州山站在跟前,“是我们守城将军请来破城中剥皮客案子的大人!你可是好生瞧一瞧!”
大哥看了看贺州山,贺州山一脸的平静,好像无话可说的样子,丝毫不做辩解,于是缓和了口气说:“既然是查案子怎么来这里面,这里面人都没有了。”
贺州山微微点头,礼貌示意,“这位大哥,我们是想来着青楼里面找香的?因为这城中的各处香坊我们已经遍寻过了,想着青楼里面女子常常用各种熏香,甚至有的还会自己调制香,所以就想进来看看。”
大哥看贺州山谈吐谦逊有礼,也不好再冷着脸,于是说道:“这里的姑娘们的确会自己调香,不过现在人早就没了,没死了也都逃了,说到香的话,你去阁楼上找找可能还有她们用的剩下的。”
贺州山眼睛在大哥身上转悠了几圈,然后点头谢道:“那可否劳烦大哥带我们上楼看一看。”
这位大哥考虑了片刻,随即道:“可以。”
大哥领着贺州山,老秀才往楼上走,推开一扇扇门,里面的东西布置倒是会比贺州山预想的好多了,没有那么的脏乱,看来房间里面应该是有人偶尔回来打扫。
他站在房间往窗户看,下面可以直接看到大街的情况,他问道:“不知道大哥是在这青楼里面做什么的?怎么青楼现在没有人了,你还在这里住着?”
大哥有些不好意思,踌躇着说:“哎,一直在这里做打手。青楼嘛,每天都有闹事的,嬷嬷就会雇我们这种没什么脑子只知道打架的人。”
“那现在没有雇佣了,怎么还没走?”老秀才插嘴问道。
“只身一人,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干脆就在这里住下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清闲,也没有人来收房租,没事就在打扫打扫。”
贺州山靠在窗户边上,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这里的位置倒是挺好,可惜了。”
老秀才和大哥附和应了一声。
老秀才在房间里面各处搜寻,只找到一些姑娘们留的香膏,香粉,但都不是他们要找的。
等将楼上的房间找完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大哥边往楼下走边说道:“这种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姑娘调制香了,逃的逃散了散,这里早就只剩下我了。”
贺州山随着前面的人往下走,闻言轻声笑了笑。
大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贺州山,老秀才也是怪异地看着贺州山突然轻笑。
大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说道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就算不是痛哭流涕,也应该笑不出来啊。
贺州山定住脚,稳住身子,看向大哥张嘴缓缓道:“这里恐怕不是比一个人吧。”
☆、第四十五章
贺州山说完之后,这位大哥闻言愣了片刻,然后才说:“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
贺州山逼近大哥,一字一句的说:“我说这里还有姑娘。”
大哥面色骤变,老秀才在大哥变异的脸上看出了端倪,于是惊讶问:“这里面还有女子?”
大哥直摇头道:“没,没有了。”
贺州山弯了弯嘴角,指着他的领口说:“进门就发现了,你的领口上沾着女子用的胭脂。”说罢,贺州山款款上前从大哥的领子边上擦下一抹淡淡地红晕。
大哥忍不住后退,狡辩地说:“这,这是我自己弄着玩,给,给沾上的。”
贺州山“哦”了一声,拖长语调说:“原来有调胭脂玩的习惯啊?”
大哥吞咽口水,点头。
“那你还有穿女子衣物的习惯?”贺州山眼尾上挑,睥睨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位大哥眼神迷离,似乎不太明白他说什么,贺州山随即抬头往他身后指了指。
老秀才往下面的方向看去,是那一桶衣服。
老秀才眼睛在那个没什么奇特的桶上打转,忽然看见桶里面好像有条碎花带,立刻下去,拎起那条不起眼的碎花带,随即就顺带拎起一条还未拧干水的裙子。
“女子的衣服?还有——一件小孩的马甲?”老秀才在桶里翻找,发现了几件不属于大哥穿的衣裳。
大哥这回彻底地没话说了,从他进门的时候,贺州山就将他上下看了一个仔细。他蠕动着唇。顿了半天,才沙哑地开口:“大人,这城里面实在是——”
“城里面不安全,所以你就将这里面的姑娘藏起来了?”贺州山替他说道。
大哥丧着脸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不是这里面所有的姑娘,那些个姑奶奶们是早就逃走了,就剩下,剩下一个,我,”大哥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减弱,最后站在下面的秀才也听不见了,只有贺州山才依稀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唯一的一位留下来的姑娘,怕是这位大哥的相好,所以这才将人藏起来。
贺州山看了看老秀才,示意他把衣服放回去,然后道:“这位大哥,我们调查案子实属不易,这城中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只不过要找位姑娘问点东西,至于你们两人之后要怎么样,我们绝不会插手。”
大哥低下头,许久,他才慢慢的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和我来。”
贺州山和老秀才连忙跟上去,两人随着大哥从楼下的一条密道走,穿过两扇暗门才看到了一间极其隐蔽的房间。
老秀才不禁叹道:“这里面竟然还大有乾坤,小小青楼格局做的倒是巧妙。”
大哥:“这里面本来是给青楼嬷嬷专门关押那种逃命的姑娘的,后面出事,大家各自逃了,这里也就小紫姑娘住着,想来这里比较安全,姑娘住在这里也不会被剥皮客发现。”
老秀才问:“既然姑娘们都跑了,为何这小紫姑娘不和众人一起走?”
大哥叹了一口气,道:“有苦衷罢了。”说毕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木门年代久远,发出嘎吱的声音在幽长昏暗的长道里面显得无比的空荡。
“李大哥回来了!”屋内传来声音,接着一个长发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咋一看到贺州山和老秀才愣住了,大哥向她摆摆手,说:“这两位是官府的人。”
小紫姑娘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两人,小声嘀咕道:“不知道两位官爷到这里来,来做什么。”说完之后,这个姑娘皱了皱眉头沉思,然后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贺州山“这种时候,你们还,还,我,你们....”
小紫姑娘脸色极差,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口齿不清。贺州山立刻明白过来她下那个的是什么,赶紧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并非那个意思,只不过有点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大哥也明白过来,也解释说:“阿紫不用担心,没什么事,我们进去说。”
这位阿紫姑娘估计很是相信大哥,听到大哥这样说,松了一口气,然后请大家进房中坐下。
阿紫坐下后,还是有些紧张,倒茶时候还有些不稳,大哥连忙端过茶水替她倒,还一边的安慰。贺州山不说话的打量这一切,顺便看了看这房间里面的布置。
屋子挺大,这里原来是关禁闭的地方,此刻却是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贺州山接过茶水,道了一声谢,老秀才今天跑了一天,腿脚都要断了,这时候喝下一杯热茶,舒服地直感叹。
“不知道大人们想要问什么?”
老秀才看了一眼贺州山,贺州山点头,老秀才将他们要找的东西形容出来。半响,小紫姑娘摇摇头说道:“我从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作用的香气,梨花香是有,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小紫姑娘站起身进了屏风后面,没过一会手里拿着一个香瓶出来,道:“这里面的香粉是很久之前做的,今年城中人心惶惶,买香制香的人都少。”
贺州山接过她手上的香瓶,打开软木塞,凑近鼻子闻了闻。片刻之后,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是。”
贺州山心中生出异样,梨花香应该都是清甜沁人的,包括手中的这个也是,可是那天闻到的香味却是腻人黏着,还是说那天闻到的其实不是梨花香,这样一想,那天闻到的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咳咳咳!
屏风后面突然出现剧烈咳嗽声,顿时将贺州山拉回现实,也把大家吓了一跳。
小紫姑娘连忙道一声抱歉,起身进去,大哥一脸忧心的也跟着进去。
老秀才和贺州山在外面面面相觑,里面的咳嗽声还是没有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了。
小紫姑娘急忙从屏风后出来,走到一个案桌下,拉出一个黑色罐子,用一个小碗从里面盛了东一种黑褐色的液体出来,那个罐子一开,就能立刻的闻到一股浓厚的药酒味道。
她端着药酒进去,估计是喂那个咳嗽的人喝下了,咳嗽的声音渐渐息弱。
过了一会,小紫姑娘和大哥从屏风后面出来,小紫姑娘脸色发白,眼角微红,大哥在她耳边输说了一句什么,小紫姑娘只得点点头。
“是个孩子?”贺州山发问,他听见咳嗽的像是一个小孩,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走,但是小紫姑娘走不了的原因。
小紫姑娘垂着眼眸,点了点头:“身体太差了,一直有点毛病。”
“你刚刚给她喝下去的是什么?”一旁的老秀才突然问道。
小紫姑娘道:“哦,那个是民间治疗哮喘的偏方。”
“我怎么闻着像是酒的味道?”
“的确是酒,不过这是药酒泡着各种药材的,喝下去能立刻止住孩子的痰,可惜就是这种药治不了根本,只能应付着。而且喝下去一时半会的孩子先是困,再是清醒,接下来一个晚上估计都睡不着,所以我也是到了没办法才给孩子喝这个的。”
贺州山叹了一口气,轻声问:“没有找大夫再看看嘛?”
站在一边的大哥叹了一口气,说:“之前这孩子身体就差,本来孩子吃着药,后面城里面出了这个事,大家都避之不及,药铺倒的倒,关的关。阿紫又是姑娘,孩子还是个女娃根本不敢在外面出头。”
看来这两人之间也是坎坷波折,其中多少倒不出来的苦无法能言。贺州山见此,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我那里还有些药可能不是专治肺病,但也是些养身子的,不如下次我叫人给你送一些来。”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阿紫姑娘眼底微微发红,这段时间孩子咳嗽愈发厉害,整夜整夜睡不好,身子一天天瘦下去,她每次也不敢在孩子面前落泪。
贺州山摆摆手示意不用谢,“大哥这几日多加小心照看才是,昨日又有三名姑娘被剥了皮。”
阿紫眼神一晃,差点没有站稳,大哥连忙扶住她,恶狠狠又无奈地说“这天煞的剥皮客!”
而一边喝茶的老秀刚刚听闻小紫姑娘说话,身子微微从凳子上挪开,然后又咚的一声坐回去,整个人都是神游状态,好半天嘴里念叨:“一个晚上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猛地,老秀才想起来,这个味道和那天客栈床头的味道一样 !
既然...既然这个酒是给孩子治疗哮喘的,那会不会那个孩子一晚上其实也没有睡着!那,那个母亲被剥皮的时候岂不是...想到这里老秀才的的冷汗直往下流。
“老秀才?老秀才?”
“啊,什么?”他回过头茫然地问。
贺州山看着人神离模样,疑惑说:“你怎么了,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先回去罢。”
老秀才还没有从状态中走出来,只是晃悠悠地从凳子上起身。
贺州山朝小紫姑娘和大哥说道:“那我们不便打扰了”然后拉扯大哥到身前,轻声道:“那个衣物不要晾晒在外面,以免那个剥皮客发现,这里面虽说安全,可也是能找到的。”
大哥恍然点头,感叹这人的小心,于是毕恭毕敬将二位送出门去。
两人回到衙门,就刚好碰见宴行回来,宴行神色疲惫,看到贺州山立刻上前,问道:“今日怎么样?”
贺州山摇摇头:“在各处香坊,市楼都找过了,都没有问到那种香。”
宴行放慢脚步,和贺州山缓缓走回院子,道:“我们今日倒是闻到了。”
贺州山震惊抬头:“你们今天不是去了将军府,怎么闻到香了?”
“说来话长,这会子说不清。先吃饭,晚点我们再来说。”宴行拉着贺州山穿过院子,直奔厨房,一整天两个人都没有好好吃点东西,再不吃点什么,宴行怕贺州山给饿坏了。
很明显,老秀才有话要和宴行说,但是被宴行一个眼神过去,就闭嘴了。宴行让他和刘酒也吃点东西,老秀才摇摇头表示不用。宴行看了他一眼,问他不饿?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贺州山,再次表明意思,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