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古代架空]——BY:西河不明生

作者:西河不明生  录入:05-05
《问安》作者:西河不明生
文案: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被人牵挂,又被人辜负。
四面风雨,故人何时入梦?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孔长希、薛示、冯诉梧 ┃ 配角:曾疾、商妙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长希冀,长安康
立意:长希冀,长安康

  ☆、出谷

  十四岁那年春天,师父带我出谷寻药。那时候不大太平,昭国正和赤冲打的不可开交,这两只北边的虎狼斗了十几年还不罢休,据说这次昭国太子领兵,带了二十万精锐守在腾云关。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时候带我出谷,虽然寻药是常事,但每每总是提前准备、百般计划后才出发,这次却走得匆忙。但我不以为意,因为师父的决定自然是对的,我也乐得当一个小跟屁虫四处游山玩水胡吃海喝。
  若当时我知道了因由,那便是出走、胡闹、喝两桶凉水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不管弄出什么大动静,也要把他拦住。
  我们二人顺着奔江北上,走的不算快,但也未曾耽搁停留。我问师父这次要去哪里?寻什么药?他那时正架起火来,听见我问话,又拾了一把细柴投到火里,这才慢慢回我:“去莫论山,找长生的药。”
  看了师父一眼,不知道这般胡扯的话他是怎么如此平淡地说出口的。可作为一个合格的徒弟,我还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去莫论山、找长生的药。
  两只虎狼相斗,在我绪国眼中便是恶犬打闹,肃康皇帝不怎么理会,只在北境沿线多布置了些兵戎,两不相帮,颇有些隔岸观火之意。我把这话给师父说了,师父不置可否,只一味的笑。
  走到涂州地界,已经能远远地望见莫论山脉起伏的边角,春雨如酥,但真的下起来又淅淅沥沥个没完。我们进城休息几日,师父说找个晴明的日子再进山。
  涂州地势低洼,潮湿多虫,我们住了四五天,雨还是没停。我倒是不急,晌午在客栈打坐学习,下午跟师父背一遍经、认一认药,便能出门去玩。
  涂州人喜欢吃辣,走在街上到处都是呛哄哄的,但我却正好这一口,什么辣子鸡丁、双椒鱼脍、麻辣肉脯我统统是来者不拒,最喜欢的就是无味居的麻椒兔头,每天晚上回客栈时都缠着师父给我打包一只回去吃。吃完再练晚功,那真是浑身舒畅,连入定都比平时快些。
  师父不沾荤腥,也吃不了辣,每次吃饭只叫一碗白粥或素面,说是修身养性再好不过。我常故意把菜往他面前推,还扇点香气过去。
  他老人家不为所动,抿一口茶,笑骂道:“小崽子吃慢些,当心肚子。”
  第四天夜里,我从睡梦中被痛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火气直冒,心道不妙。披上衣裳就要出门找茅房,走到外间却发现师父不在床上。来不及思索,又一阵疼痛涌上来,绞的我冷汗直冒,只好夹着屁股下楼去。
  在茅房呆了起码有半个时辰,出来时发现这好几天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月亮还在云里,但星星却明亮的很。我慢慢地挪回屋去,发现师父还不曾回来。看他床上桌上物什整整齐齐,应该是出门办事去了。可这三更半夜的,师父能去哪里呢?我心里有事,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天快破晓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
  早晨起来,师父已经在楼下等我吃饭了。看我眼下发青,又见我破天荒得叫了粥和小菜,心中便了然,敲了敲我的碗:“吃粥太寡淡了些吧,为师去给你买只兔头?”
  我抱着碗吸溜溜地喝粥,也不做声。师父心情倒好,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些什么药食养生的大经来。我抬头问他昨夜为何不在房里,师父思索一番,似是不好解释,脸上神情一变,眼底漏出些狡黠,可在我看来,师父的眼睛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就算他不说话,光是让人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也高兴。
  “为师去观了观天象,”师父看了我半晌,又笑起来:“大陵绕天船,小阿梧还能吃半面山。”
  雨既已经停了,我们便决定明早向莫论山去。早课练完,我肚子仍是疼,额上也冒出了虚汗。师父让我开一副药,拿去给他看过,只把一味厚朴勾起来减了量,便让我去抓。还说我什么“用药尚可,剂量不佳”云云,我点头如捣蒜,便飞出门去。
  我取完药回来,让伙计帮忙去煎。师父见我精神不好,便饶我一天假,我便爬到屋顶上去吹风。没想到虽有太阳出来,可连天下雨,屋顶上还是湿漉漉的,坐也坐不下,只好站着,闲来无事便数起了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是了,就是第二十三个,他穿一身浅灰色外裳,圆领长衫,手上还握着一柄宽宽的剑。乍看起来威猛刚毅,可在我眼中却不像什么好人。眼看他就要走过客栈的旗幌,我的眼睛已经落到第二十四个人的身上,突然听见人群中一片惊呼,转眼一看,那只灰麻雀已经扑在了地上。
  看了半晌,也没人敢上手去救。客栈老板倒是心善,把那人拖进来,这样的大热闹我怎么能错过,忙下楼去看。
  嗯,长得确实好看,只是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不可近身的戾气。就算是现在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也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长得这么恶人,怪不得没人敢救。
  正端详着,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竟是师父下楼来了。
  “阿梧,别看热闹了,还不救人。”
  师父摸了那人的脉搏,又看了眼舌,吩咐我去把楼上的药箱拿来。只在几处穴位上扎了针,那人竟然眉头渐舒,胸头起伏也匀畅许多。我蹲在地上,看看灰麻雀,又看看师父,师父仍旧是聚精会神的样子,我却另有所想,看这只灰麻雀印堂发黑,要么是大衰之人,要么就是大恶之人,师父今日救了他,别平白招来了麻烦。
  施针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那只灰麻雀竟然悠悠地张开了嘴,吐了几口气便睁开了眼。众人见他活过来纷纷叫好,又来我师父旁边叽叽喳喳起来。
  一个外圈的老者举起颤巍巍的手指着我师父问:
  “阁下莫不是青州神针孔长希?”
  我师父出门救人不少,但许是要藏拙的缘故,从不自报家门,这老者倒是有几分见识。我心头一紧,忙看向师父,不知道这次他又该如何应对。
  可是我师父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用什么“云游散人”、“有缘之人”这类的闲话糊弄过去。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对着那名老者微微点头。
  “正是在下。”
  我们第二日吃过早饭,便离开了客栈。昨天师父救病垂危、大显身手的故事,只一小会儿便在涂州城里传开了,刚开始还说的一本正经,传到后来就变成了青州孔神医能令死人回光返照,一把神针还能增人阳寿。
  于是,直到我们走到莫论山脚下,身后都有从涂州追来的车马仆从、富甲商贵,少不了求医问药的,可大多还都是远远望一眼,想要一睹神医风采的。
  师父也不跑不躲,真的有人鼓起胆子前来求诊,师父也无一不详、细细说了,只是既不开药方也不动针。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天边的蓝色已经黯淡下去,月亮也高高挂起,我们终于走到了莫论山脚下,只需等天色大明,便能进山采药。
  莫论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我运气倒好,不多时便摸了两条鱼来。师父已经生好了火,拿出几张饼烤了起来,见我捉了鱼,便又添了些柴。
  我坐在火旁一边烤我湿漉漉的裤管,一边翻烤着我的两只小鱼。突然听到几声猫头鹰叫,便想起昨天救的那只灰麻雀,心中疑云又来。
  “师父,我看我们昨天救的那只灰麻雀可不像是好人呐……”我还是决定问问师父,毕竟我这观相识人之术,多半都是他教的,师父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嗯……”师父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确实不像好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我正欲问这句,但脑子飞快的一转,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自我拜师那天起,师父便常常告诫,治病救人不分善恶贫贱,见死不救便枉为医者。
  师父不愧是师父,自然知道我这几两重的脑袋里都在拌什么浆糊,递给我一块烤好的饼,便徐徐说来:“昨日我探他脉搏,此人脉若游丝但却有力,隐约透露出勃勃生机。再看他手掌结实、手指生茧,便知他是常年习武之人,可观他样貌气质,并不像是绪国人。”
  我大为震惊,脱口便大声说道:“不是好人也就罢了,竟还是一个异国人!”
  我一时担心,忙跳起来,结果忘了手上的东西,那两条鱼便蹿进火里了。
  我听着噼里啪啦鱼皮烤焦的声音,呆呆地站在原地,也忘了自己原本接下来要说的话。
  师父见我呆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已经身陷火海的鱼儿,安慰地拍了拍我,让我坐下,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两只油纸包裹的圆圆的小东西递给我。
  我拆开一只,竟是无味居的麻椒兔头,突然觉得这两条鱼烧的也不冤。
  “师父,这是从哪儿来的呀?”我满口流油含含糊糊地问。
  “怎么,你师父给人看了一天病,银钱收不到,还不能收些吃食吗?”师父佯怒道,随即又温和下来,“阿梧,若是你遇见一个病重的坏人,你救还是不救呢?”
  “嗯……纵然我不愿救,那也得救。”我想了想,便这样回师父。
  “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仇人呢?”师父又问道。
  “那要看是多大的仇啦……镇上药铺家的李阿昌,回回都抢我的糖葫芦吃,他要是生了病求到我跟前,我定然要让他给我磕三个头、叫三声爷爷才能给他治!”
  既说到此处,牙里不免泛酸,想起糖葫芦的味道来,不过只飘移了一会儿,嘴里心里又满是香香的麻椒味了。
  师父听了我的话并没什么反应,翻了两下火,又继续问道:“若是......若是这个人杀了我呢?”
  我突然浑身一震,分不清是被吓的还是被呛的,连着咳了好几声,眼泪都要出来啦,坐也坐不稳。师父只是看着我,等到我平复下来才给我递了些水。
  “师父,阿梧不会让你死的!”
  在我的眼中,师父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没有人会想来杀师父,更没有人能杀的了师父,除非他老人家自己不想活了......
  可这日子多好哇,他徒弟多乖啊,师父怎么会不想活呢?
  “我们一生治病救人积德行善,若如此这般都要被歹人觊觎,那这世道算什么世道!”
  师父笑了笑,只当我是小孩子气性,“我是说如果,如果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求药到你面前,你给是不给?”
  相似的问题师父曾经也问过我的,我总是囫囵过去,师父并不大难为我。可我总觉得这一次师父问的和之前的问题都不相同,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我无法逃避,必须回答。
  我沉默了多久,师父便等了我多久。火丛里的鱼已经黑透了,手上的纸包不住香香辣辣的油,便沿着我的手腕滴落下来,在月色和火苗的闪烁下,那一道油痕更像是流在我手上的血迹。
  “我会救他,”我想好了答案,“跟着他、照顾他,直到他痊愈......”
  师父依然没有说话,我抬起头对上师父看我的眼睛。
  “然后杀了他。”

  ☆、石花

  师父和我沿小路上山,山脚尚有人烟,行至中部杂草便多了起来,陈年的叶子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本就隐约的小路又变得愈发不可分辨。莫论山上水汽充沛,多是阔叶的乔木,师父寻了一根长枝在前面探路,我背着竹箧跟在他身后。虽是正午时分,在山中行走,我们的衣衫下摆还是湿了一半。
  莫论山脉南北纵向,西侧便是涂州,东面则是充州,若从北山下去,便入了昭国地界。我们奔波一早上,只攀到了南峰的山顶,但据师父说,那要找的长生的草还在中间的山谷里。看这山路曲折漫长,恐怕是擦黑才能到山谷中去,我们便决定找一处平坦的空地停下来休息。
  我有些饿了,刚坐下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干饼,又有些懊恼:
  昨晚的兔头应当留一只的。
  这般想着,嘴里嚼的东西便有些无味,还未来得及嫌弃这干饼,却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我忙去摸身后的葫芦,喝了两大口水才把嘴里那干干硬硬的饼渣冲了下去。正欲把葫芦放回竹匣,却瞄见了地上躺着的一枚木制令牌,正是前日那只灰麻雀留给我们的。
  那灰麻雀也真是奇怪,那日被师父救醒后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我和师父看了半天,虽说看上去他也是尽力收敛了,但那苦大仇深的模样还是让人有些害怕。
  看样子那灰麻雀竟像个哑巴,可这哑巴做的也太无礼了些,在客栈大厅里休息了片刻,便又匆匆地出门去了。出门前只往我怀里塞了这枚木牌,我见此人凶恶,被救之后又是一句谢也没有,便不想收他的东西,可师父却说,这木牌便是他的谢礼。
  我又把那木牌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说是谢礼吧,恐怕并不值几文钱。若说是名帖吧,也着实没个名帖的样子,连他姓甚名谁也不知晓,整张木牌上空空荡荡,只左下角有一个凹进去的飞鸟般的轮廓,想必便是那人的凭证。
  叫他麻雀还是真是叫对了!
  虽说木牌上空无一物,但这用料做工确实倒好,四角圆润,握在手里有一种有别于其他木制品的厚实温润感,细细闻去竟有淡淡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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