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贺渊没有骑他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而是换了一匹枣红马。虽及不上那匹黑鬃马的风神,却也是个良驹。宋青尘不由得稍看了两眼。
贺渊注意到他的目光,打趣道:“红霞亦有战功,但十分温驯。王爷要骑他试试吗?”
宋青尘原也没有这个打算,便客气道:“战马有灵,当心存敬畏。本王……就不必骑了吧。”
转而往他府门望去,
朱漆的府门上镶嵌两枚满新的狮头门锁,那青铜狮雕栩栩如生,正张着大口,獠牙尖长。如他府主一般,很有将门的凛厉之气。
圣上赐宅,果然气派。
贺渊上前两步,朝里唤了一声:“贺钧知。”
府门左右同时打开,开门的却不是门房门童之类,乃两名兵丁,穿皮胄,却没有挎刀,仿佛是从前跟着贺渊的部下。
另有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在旁边拱手,很恭敬,想来是贺渊的下属了。只不过他余光看见了宋青尘,面上先是鄙夷,后是诧异。即便如此,也还是朝宋青尘行了礼。
宋青尘将他这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足以见得原主在贺渊心中有多不堪。
连他属下都看不下去了。
贺渊并不与他下属打眼色,像是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看来贺渊对璟王,仍是存着一种试探之心的。因而并没有刻意的讨好。
要不是这豹子弄得他头大,估计也不可能会邀请自己入他府中。
果然贺渊不作废话,大剌剌地边走边道:“舍下自是比不上王府,还请王爷将就。”
虽语气温和,还是有些傲慢的态度。
连茶都不给我喝一口,小气。
但宋青尘转念一想,约也不是他不懂礼,而是这两个豹子已经闹翻天了,驯服一事刻不容缓。
宋青尘竟然有些蠢蠢欲动了,他忽生一计道:“府上可否准备竹竿、棉绳,若有藤球、铃铛也一并取来,做驯兽之用。”
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啪嚓”的声响,像是什么瓷器破裂了。
贺渊便无奈地笑道:“王爷莫怪,它们很是顽皮。”接着便吩咐那名叫做钧知的少年,按照宋青尘所说去取东西。
交谈间已至中庭边的回廊下,贺渊稍吹了一下口哨。
两人静立回廊,等了片刻。
豹呢?
宋青尘猜出他是在唤那两只豹子。
只是……豹子呢?
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即刻便有两只动物,顺从的过来吗?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啊!怎么不对啊。
宋青尘也不好开口问,毕竟贺渊此时定是极其没面子。
贺渊也是窘迫,当即又吹了一响小哨,试图勾引那两只豹子出来。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并没有任何动物过来。
贺渊干笑两声,无奈道:“就是如此,王爷。它们最初还能听我命,后来渐渐顽皮,已经叫不来了。我虽驯马颇有心得,对这黑豹……却是实在不了解。”
这时,钧知手里捧了个竹篾过来,里面杂七杂八堆着宋青尘交代的物件,腰上别着一根老长的竹竿。
“王爷,府中没有小铜铃,”钧知视线落在竹篾里,“只有后角门仆人用的手铃,小的先吩咐他们拆下来了。”
宋青尘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手铃更好。”
那两只小豹不出来,约是到了时间要觅食了,便对钧知说:“准备点平日喂食的腥物来。”
钧知得令,将竹篾搁在阑干上,便匆匆下去准备。
宋青尘往阑干坐下,开始拿竹竿与棉绳捆绕着,想要做个简易的逗猫棒出来,虽然他也不知这东西对于这两只冥顽不灵的豹子来说,究竟有没有用。
聊胜于无,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铃铛,可以起些命令提示的作用。
贺渊在旁边看着,眼中兴致勃勃的。为了看清,干脆蹲下了。
宋青尘委实没见过贺渊这种模样,印象中这只孔雀总是不可一世的,这会儿竟专注的蹲下看他做东西,一时气氛有点滑稽。
“你坐下吧,还要一会儿。”宋青尘拿竹竿点点阑干,示意他坐下。
贺渊一心都在研究宋青尘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拒绝,就起身往阑干坐下,袍子都没有顾上撩开。等意识到了,才又起身去撩袍子。
贺渊刚坐好,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朝远处喊:“上茶来!”
宋青尘情不自禁地低低笑了起来,感情他刚才是真忘了,一心想着豹子的事。
极罕见的,贺渊低声说:“对不住,招待不周。”竟用的白话,什么寒暄都免了。
第14章 对不住,我是无心……
这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宋青尘从没想过他与这个黑莲花主角,能如此地和平共处。还正兀自欣慰着,远处忽地闪过两道黑影。
那速度快极了,宋青尘甚至都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感到那两道黑影冲他们飞扑而来。
彼时两人正在阑干上坐着,低着头研究如何做出一个逗猫棒。
贺渊这小子又不爱铺张,廊灯点的不算多,所以两人不禁凑得近了些,来确保棉绳捆得结实了。
宋青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被一股强大的冲劲掠地朝侧面倒下去。巧的是贺渊刚好在旁边毫无防备,整个人被那两道黑影瞬间扑倒。
定睛一看,正是那两只豹!
这叫跟我的狗一样大吗?
这……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约有两个哈巴狗叠一起那么大了!伸展着站起来,更是不得了!难怪有如此强劲的力道。不过这黑豹现在扑在自己身上,却能瞧清楚模样了。虽然尚且年幼,已隐隐带着优雅的姿态,毛皮光滑,瞳仁金黄,此刻正亲昵地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
宋青尘怔怔地望着那两只黑豹,暗中欣赏。
等回神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的手此时正放在一个极不合适的位置,离贺渊的某些部位也就寸许。这没什么,毕竟大家都摔倒了,还是被贺渊自己养的畜生带倒的。他只能怪他自己,没有教育好这两个小畜生。
尽管心中这么磊落地想着,宋青尘背上还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极尴尬的抬眼往上看……
贺渊那表情怎么形容呢。
宋青尘一时也揣摩不透了。不过宋青尘可以想象,他的心情必定如一个被登徒子轻薄了的妇人,那张英气的脸,此刻阴沉着,用一种警觉又仇视的目光,正打量着宋青尘。
宋青尘不敢多看,也没看清那目光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他猜,约也是目光如刀,仿佛下一刻就想要把他弄死。
宋青尘疑惑了。
两个大男人,这有什么呢?没必要这样草木皆兵吧。
可转眼一想,他感到一阵绝望——他现在的人设不仅是个断袖,还是男女不忌的渣王,以及,是个刚刚移情别恋的渣攻。
更何况这渣攻,从前还有过黑历史,试图对他进行性骚扰。
一阵冗长的安静。
宋青尘先移开了那只不知死活的手。他真是无意,但是……贺渊要把他这一个举动解读成什么样子,这就真的不好说了。
宋青尘:“……对不住,我是无心。”
贺渊不予回应,只听得几声悠长的呼吸。
宋青尘略侧过脸,垂着眸子,往他那边斜了斜眼,一时有些不敢确认他的表情。只瞥见了一角衣袍。不过……想必那表情也是十分精彩的。
接着,视野中那一角衣袍,被贺渊猛地抽走,像是在避着什么。便有窸窸窣窣整理衣裳的响动,腰佩相击声闷闷的。
正怔愣间,贺渊忽地开口道:
“我再取一根竹竿来。”那语气煞是平静,分辨不出喜怒。
接着起身往里厅去了。
宋青尘望着他背影,只见他步子急匆匆的,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回廊里多待。
心中暗道不妙啊。怎么刚洗白了自己,又招惹了主角?!这也不能怪他啊。
这么惶惶地想着,手上一温。循着看过去,是一只豹在亲昵的蹭他右手。看来喂食的时候到了。
趁贺渊不在,赶紧训练好这豹子,修复一下两人濒临破裂的好感度。
宋青尘暗暗叫苦,又鼓捣了几下那根简易的逗猫棒。
正巧,贺钧知带着血淋淋的一盘东西过来了。
“王爷。伙房刚切的,碎牛心,还新鲜着。”贺钧知把那盘子,往宋青尘面前让了让。
宋青尘想都不想,赶紧抄起手铃站起,接过来那盘东西。接着像训练原主那只哈巴狗一样,试图教育一下这两只顽皮的小黑豹。
它们着实顽劣极了,根本静不下来,左一个衔衣角的,右一个往身上攀爬的。
宋青尘也头疼了起来,只能先稍微喂点吃的,让他们垫一垫肚子,再开始发口令。
贺钧知虽然不出一言,在旁边静静站着,但显然也是有些惊愕的。他在此之前绝没想过璟王会亲自下手,去捏那些血淋淋的脏物。
只见那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指,就那样毫不避讳地捏着碎肉,人俯身下去,小豹闻着味儿过来,顺从地伸舌。
钧知视线上移,瞧见璟王此刻鬓发不甚整齐,后方稍散乱着,头上就一支簪,再无他饰。
怎么与传闻中的‘服饰常煊奢’……截然不同?
贺钧知正不明所以,看得出神,便瞧见一只小豹已经能循着手铃声,坐下等待喂食了。
璟王不是只会流连风月,玩诗弄赋么?怎么还有这等本事?
贺钧知疑惑极了。
看来这人城府极深,颇善于伪装……懵懵懂懂的,贺钧知有些明白了,侯爷为什么要与他套近乎。
——璟王于侯爷必有大用。
见他手还沾着许多血污,钧知便唤人打了盆水来洗。
-
贺渊又回到中庭时,已是许久之后了。
宋青尘早已被那两只豹子耗得精力全无,加之白日里又操碎了心,此时坐在中庭的石桌边。
他手撑头,原只是想着稍作休息,却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的就那么睡了过去。
一只小豹正在他大腿上盘着,惬意的小憩;另一只正在桌边蹲着,好奇的打量着每一个路过中庭的人。
贺钧知正要去叫醒,贺渊急忙拦住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脚步刹住,贺钧知抬眼望了望,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
贺渊并未看他,而是在远处又瞧了两眼宋青尘,接着低声吩咐道:“取我大氅来。”
贺钧知这才意识到,安静的点点头,往主院回。边走,边回头看看这中庭里的景象。他家侯爷此刻背对着他,瞧不见神情,只有背影。站姿一如既往地笔挺,看不出什么。
他再回来时,发现他家侯爷也在那张小石桌边坐着,不知道是看豹还是看人。
他轻着脚步走来,低声叫了两次,贺渊才发觉他回来了。
第15章 我再次受到惊吓
宋青尘睁眼的时候,半边手臂已麻了,身上却是暖和。低头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时裹了一条兽皮大氅,连他的头都兜住了。
他疑惑的拂下氅帽,抬了头,贺渊正在不远处逗那两只豹子,他蹲伏在地上,拿手指逗弄着,正玩耍。
“最好不要拿手逗弄他们。”宋青尘随手抓起桌上的逗猫杆子,朝他递过去,“现在他们尚且年幼,偶尔惹急,只是小伤。可再过些时日他们大了,没轻没重,便会伤了你。”
贺渊回头,虽是接下了那根竹竿,却不屑地说道:“我久在边关,大伤小伤,早不知多少了。两只小兽而已,能奈我何?”
宋青尘立马不悦起来。你自己装哔,也就算了。话外之意是说我娇气?!好心当成驴肝肺。
果然,主角一天不气我,他这一天就过不去。
宋青尘睨了他一眼,冷声道:“那你自便。”
贺渊看他这反应,也没生气,低低笑了一下,却是不再像方才那样直接拿手逗弄了,拿起竹竿,用上面捆的藤球去逗他们玩。
宋青尘看了看,也不再说什么了。夜色浓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便起身说:“夜已深,告辞。”宋青尘真是不想与这个哔王主角说话,莫名其妙的气了起来,“不必送,留步。”
贺渊原是想起身送他一送,听他这么说,也没执意跟着出来。只是让贺钧知送他出门。
宋青尘没搭理与他行礼的贺钧知,径直上了轿。待轿子走了不知多久,他脱力地往后面靠过去,却突然发觉,贺渊那件氅子还在自己身上。于是赶紧推开轿板往外看。
长随即刻过来:“王爷,马上到府了,有什么吩咐?”
“马上到?”宋青尘不想再颠回去了,便说:“无事,回府吧。”
贺钧知送完人回来,发觉侯爷还在中庭里。
“侯爷,属下已把人送走了。”
贺渊不应声。
“侯爷?”
这时贺渊起身,一面思忖着什么,一面问道:“钧知,你觉得……”
贺钧知也是疑惑,接道:“侯爷请讲?”
“若是一个女子心仪于你,她深夜至你宅中。可她走时,你却未留。”贺渊看了看他,又说:“她会不会生气?”
贺钧知听完一头雾水,但还是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回道:“……恐怕会的。”
贺渊听罢顽皮地笑了笑,接着抱起一只黑豹,往里厅去了,没再说话。
贺钧知挠挠头。
最近有女子夜间来过侯府?他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