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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尘回到府中,仍是浑浑噩噩的困着,被轿子颠的眼皮都抬不起来,脚下飘忽的入了卧房。春祥关切的过来看了看,宋青尘不欲多说话,便叫春祥退下去了。
明早还要去礼部衙门。
除去贺渊的大氅,才发觉身上这件衣裳已要不得了——前前后后都有豹爪印,衣角的料子也被扯的抽丝。宋青尘有气无力的褪下来,丢在一边。
正准备洗漱了躺下,随意的一抬眼,宋青尘真是被惊的困意全无!
他疾着步子走到桌案边,在桌上翻找,又多宝格前面,确认一般地,拨开了那几张宣纸。
宋青尘面色一下变了——抽屉里的木匣子被人动过。
为了临摹原主的笔迹,他穿书过来以后,每日都拉开来,取出诗稿临摹。约是早上走得急,又不让下人动,因而原主诗稿都暴露在桌上。只有自己临摹的那些草稿被匆匆扔了,其他还没来得及收拾。
如今,不仅桌案上的诗稿不见了,匣子里也空空如也。
“春祥——!”
春祥应声,飞快过来:“王爷?”
宋青尘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我桌案,和抽屉,你收拾过了?”
春祥疑惑地看着他:“不敢整理的。王爷交代过,所以没让人碰。也交代过下人,碰了要挨板子,所以下仆都老实。”
宋青尘闻言,赶忙把今晚的府卫都叫过来。
“贺渊今夜闯府时,他出现在哪里?”
府卫首领出来拱手答话:“属下等闻声赶去,发现他时,他正在王爷卧房附近。”
宋青尘当即心就沉了下去。他抬手扶额,半晌,叹出一口气来:“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他想了想,着实没有必要为难这些下人,人家也只是个每月领月俸的社畜。宋青尘面色难看,终究还是就这么歇下了。
曦光微启时,宋青尘喘着大粗气猛然惊醒过来。他已把所有影片里的砍头桥段都梦了一遍,甚至还有那些小说里描写过的,刑场环境——森冷的大刀、魁梧的刽子手、刑台下面拥挤的老百姓……眼前一时有些重影,他虚浮的抓着床幔,缓了缓气,一张脸拧作一团。
“春祥。”
春祥今日竟不当值。进来了一个男仆,一张脸还算悦目。宋青尘看了看,面色稍缓:
“吩咐……更衣。”
这男仆打量着宋青尘,道:“王爷面色不好,要不要叫府医来瞧?”
府什么医,不瞧!中医能看心病?来了只会说我亏,这里亏那里亏,什么都亏。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侮辱极了。
宋青尘烦躁道:“不瞧!更衣!”
男仆闻言惶惶然下去了。
这又是何必跟自己较劲呢。偷就偷了吧。宋青尘盯着床幔发愣,不由得为自己开脱起来。最令他烦恼的是原主那些诗稿,并没有写日期。贺渊必定以为,我最近天天都在臆淫他。想到上朝那次,还意外的尾随了他……
不如大方承认是自己写的,只不过那是从前,如今改心态了?好在距离下一次上朝还有几天,能暂时不用遇到他,能图个清静。
宋青尘又在心里默念:我是渣攻,现已移情别恋。
……
到礼部衙门点卯的时候,稀稀落落来了几个郎中,三品以上的还没来。礼部尚书是个老头子,人们都叫他“部堂大人”,也还没来。
难得的是,过不多久,江逸之竟然来了。
宋青尘立马喜笑颜开,毕竟江逸之一来,他的摸鱼就不会显得突兀——现在是两个人一起摸鱼了。
江逸之穿着官袍,衬出朗利的身段儿,脚上皂靴乌黑发亮。人还没进来,哈欠声就响起了。
“又去哪里吃酒了?”宋青尘调侃。
江逸之神秘一笑:“刑部的,带我玩耍去了。”
宋青尘啧啧出声,略有一些羡慕:“怎么不叫上我。”
“昨天走得匆忙,来不及告诉你。下次一起!”
“义气。”
春闱才刚过不久,礼部没有太多事情——即便有,也是那几个郎中焦头烂额,他们两个纨绔也不需要操心。不过最近,宋青尘暗中观察,那几个郎中也有一些摸鱼的迹象。
闲聊间,江逸之把围棋盘已经铺好了,对他招手:“来,手谈两局。”
宋青尘正准备坐下,往窗外不经意的一看。他愣住了——
李万福一身小彩袍,精神奕奕的进来,后面跟着部堂大人,以及……贺渊。
他怎么来这儿了?他来礼部合适吗?
宋青尘纳闷儿地看了半天,回过神来赶紧招呼江逸之:“收了收了!部堂大人来了!”
江逸之闻言反应极其迅速。那神情,犹如上课玩手机时,突然看到了班主任的学生。没两下就把棋盘攒到小矮几下面去,黑白子也收了。
江逸之边收,边疑惑道:“他怎么来这么早?”于是也起身,一起好奇地往外面张望。
看到贺渊那一刻,江逸之也笑了起来:“贺小侯爷这是来串门?兵部衙门不在这里啊。”
只是……季尚书那表情十分不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宋青尘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16章 皇帝让我照顾主角
李万福施施然迈着官步进来,坐着的几个郎中瞧见,都纷纷起身问好。毕竟这是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谁也不敢得罪他。
江逸之也出了迎上,朝司务喊:“给李公上茶来!”
司务点点头,大步下去准备了。
这间隙里,部堂季大人略佝偻着身子,捋着胡须进来:“大家各自去忙活吧,旁的事本部来安排。”接着往上堂坐好,等待李万福开口传口谕。
李万福却是没废话,直接朝身后小宦官斜了一眼,那小宦官便捧着一张纸过来。宋青尘与江逸之循着看过去——调令。
江逸之打眼一扫,就惊得他拿起来反复阅看,边看边难以置信地问道:“李公,没弄错?确定是礼部,不是兵部?!”
宋青尘这会儿才看明白,这是把贺渊一个带兵的,调到礼部做文字!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原着里分明没有这个剧情,难道是自己记岔了?
堂中,李万福又轻抬了抬眼,慢吞吞道:“往右下边儿看,内阁的阁老们,个个扣了朱磦印,还能有假?”
这太监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宋青尘有些不舒服。结果随意往下面一看,宋青尘更窒息了。
姚广勤的名字也在上面,鲜红的方签子。老师真是花样多啊……
所以把他一个带兵的弄到礼部,这不是故意羞辱他吗?!宋青尘面皮抽了抽,一时说不出话来。江逸之显然也看不下去了,低声道:“这是故意的,人家刚刚封了侯,那帮言官便眼红得紧。”
李万福上前两步,眼神投到宋青尘身上:“王爷,传圣上中旨。咱们借一步?”
圣旨便是指皇帝下命,内阁同意后由内阁拟旨,皇帝盖玉玺。中旨便不需要通过内阁,属于皇帝私人下旨,不算正式,文官甚至可以不接。但宋青尘也不敢有半点不尊敬,赶紧做个手势,提醒李万福与他出去,到外面天井那处说。
李万福这老人精当即会意,两人便往外走去。
李万福站定,左右看看才低声道:“圣上说了,内阁那些人太强势,辩不过,只能先同意。要你多照拂贺小侯爷。”
这好像又是兄弟之间的口吻?
宋青尘试探道:“臣弟……谨遵圣谕。”
果然李万福好像很懂的点点头,又往里面稍斜了斜眼。宋青尘也回看过去,贺渊今日穿了个翠色官袍,这是五品文官的官服啊!跨度是否有点大?!
宋青尘不放心道:“为何将小侯爷调来礼部?几时调离?”
李万福似笑非笑道:“遭了弹劾,具体什么事儿不甚清楚,总之是昨晚几位阁老商议的,今早才定下。调走这都是后话了,人既已经来了,还望王爷多照拂。”
照拂?厉害了,把这种美色交给本渣攻,能照拂个啥。如果是原主,绝对照拂到床上去。皇帝真是心大。
尽管如此,宋青尘还是诚恳道:“臣弟定然不辱圣命。”
李万福没啥别的要说,恰逢司务端着茶盏过来要奉,他便顺手接下,就站在门口嘬了嘬——他心里也清楚,礼部这些做文字的,和翰林院一样,最是瞧不上宦官。
所以他懒得进去堂里多待,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慢慢悠悠嘬了几口就走。
宋青尘将他送走后,极其不情愿的挪着步子回堂。恰逢贺渊正在看他,两人略微对视,宋青尘便赶紧移开视线,径直去找季尚书:
“部堂大人……”季尚书经常不在,他如果能把贺渊带走,那就太好了!
一定要劝劝他,赶紧把这主角弄走。
季尚书一开口,就让宋青尘失望了:“稍晚些,鸿胪寺卿该到了,本部先行一步。你们先忙。”接着,季尚书和蔼的看看堂中众人,迈着小步子走了。
并没有带走贺渊。
贺渊方才进堂开始,整个堂里气氛便显得压抑了许多。不光是宋青尘这么想,西堂那几个郎中也都大气不敢喘,连摸鱼都不敢了,这会儿都在低低谈论着公事,搞得好像很忙。
江逸之左右瞅瞅,大方一笑:“贺大人坐吧,今日先熟悉些礼部事务吧。”接着把贺渊领到了宋青尘桌案处。暗中又朝宋青尘挤眉弄眼,疯狂暗示,继而飞快的离开了。
剩下宋青尘与贺渊两个人在东堂大眼瞪小眼。
这是强占工位?你坐这里我坐哪?
好在这桌案宽大的很,宋青尘佯装镇定去远处拉了一把椅子来,与贺渊相对而坐。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憋了半晌,宋青尘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偷了我的……”
后面那个名词没法说出口。万一不是他偷的,就暴露了自己有许多情诗这件事。
贺渊显然是一脸懵逼的,但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就不可得知了。宋青尘仔细揣摩着他的表情,回忆着所有可用的心理学,观察他是否有一些心虚的微表情。
宋青尘仔细看了半晌,这人都面沉如水。心态真稳。
又过须臾,贺渊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低声道:“王爷看够了么?”
宋青尘:“……”
宋青尘心里只想把他打死。
本渣攻在乎你长什么样?该不会又以为我见色起意?!不行,本渣攻必须给自己洗一洗。
宋青尘冷笑一声:“我方才细细看了,你与安歌确实不太相似。”
贺渊有些不屑地笑了,仿佛在埋怨宋青尘发现的太晚。看到这反应,宋青尘心中一乐,继续道:“我如今瞧着,安歌的容貌比你略优一些。”
贺渊脸色果然倏地一变,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宋青尘见了他这样子,在桌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千万不要笑出声。
简直不要太爽!宋青尘愉悦的端茶要饮,顺带掩盖一下自己嘴角的笑意。结果还未端起,便被贺渊一把按住。
“做什么?”宋青尘微不悦。管你什么侯爷,你现在入了我的衙门,只是个五品小官,还敢来按我的茶杯?以下犯上!
“这是礼部衙门,贺大人如此唐突本官,是否有些不妥?”捏腔作势,宋青尘简直太会。
贺渊却不太在意:“那便等下了衙门,你我再清算。”
什么意思!威胁我?“放学别走”那一套?难不成你还能把我暴打一顿?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清算的。”宋青尘淡淡道。
贺渊听完,神情怪异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个轻蔑笑却是让宋青尘感到强烈不服:
“你笑什么。”
贺渊正色道:“昨日我没留你过夜,是我不对。可你也不必暗中让颖国公,将我弄到这里来吧。”
宋青尘诧异抬头,立时也不想喝茶了,就想把面前这人骂死。
“你留不留我过夜,关我什么事?!”宋青尘咬牙道。
贺渊轻似笑非笑,低头瞅瞅自己的翠色官服:“因着一晚上没愉快,你便将我一个一品的武官,窝塞在你这做文字的礼部,你竟一点愧疚都无?我不该找你清算?”
宋青尘立马怼回去:“我的愧疚从何而来?!”
这句话窝着火气,嗓门也不遮掩,远处那几个郎中闻声,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齐刷刷将视线射过来。
宋青尘只好闭了嘴,默默坐着。
“王爷当真是强取豪夺、公报私怨。”贺渊不满的低声说着,趁宋青尘翻白眼的功夫,露出一个短暂的坏笑来。
第17章 你惯会自作多情?
宋青尘气出了笑音来,他目光如刀,上下扫看着贺渊:“你是不是身子不太好,内中有虚?”
贺渊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王爷何处此言?”
“我看你,白日里竟然也频频做些臆梦,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论嘴毒,宋青尘自忖应当不输。
贺渊先愣了愣,转而清浅一笑:“王爷对一个有疾之人,尚且不能自拔,那岂不是更加……”后面两字他省略了,暗示着他是文雅之人。
“你真……惯会自作多情?”宋青尘准备再来一轮嘴炮,“你意思是,我对你这种黄毛小儿不能自拔?”
贺渊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才不敢揣测王爷心思。王爷心中如何拿捏,想必自有分寸。”
宋青尘分析了一下,诗稿绝对是被这厮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