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泷后来把小荆带回家。
小荆住在青蓝从前住的屋子里,他是个男孩儿,不事生产,每天无忧无虑的只知道逗秦泷高兴,唱歌儿摘花儿什么都会做,让秦泷脸上又有了些笑容。
只是他这回谨慎了些,对小荆道:“你也看得到的,我这人从来不晓得怎么喜欢别个,就是从前喜欢过的几个,如今也不很好。只还留着偏房那位,可惜母亲不待见,住得像个下人。”
小荆笑起来:“只要在你身边,我就高兴了,不求你喜欢我。”
秦泷看得发呆,小荆同过去那青蓝多像啊,只青蓝更羞涩些,不喜欢多笑,眼睛里却盈盈的,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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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泷近日的生意也不好做,城西的新铺子兴旺得不行,供应商又都喜欢同那家谈,给的价格都比给他的低,做出来的成品也好看。秦泷拿了一包胭脂回来,在青蓝屋子里抱他,一面跟他讲君君的事情。
青蓝是他的人,便是他宠他,或是冷落他,都轮不到桃李插手,这样的现状再好不过了。
“君君很想你,”秦泷亲他的耳朵,“他很好的,会说话了。”
青蓝道:“他会说话了呢?”
语气里有些可惜。他到底是生了君君的那个,可惜却没能在君君开口的时候陪他。
“会的,还不多,不过总归是开始了。”秦泷有些醉了,轻轻地摸青蓝的脸颊,“你白得多了,也瘦,是此处不舒服么?”
青蓝摇摇头。秦泷就拿着那饼子胭脂给他:“城西那头新出的铺子,也不晓得哪里好,总是卖得好些。”说着往他面前送了送,青蓝于是伸手去拿。
他打开饼子,就看见里头红红的一团,是拿模具压了,画着个桃花上挂着小雀儿的形状。
青蓝看着看着,掉了一滴眼泪。
“好好看呀。”
他说着,拿手指往脸上抹了点,晕开一片病态的红。
秦泷吻他的脸颊,唇上也沾了点胭脂,是香的,味道有些像青蓝身上原本的那股香味,只更冷些。
他道:
“这香饼子确实好看——你涂了也好看。不若再替我生一个——”
青蓝打断他:“我瞧主母显怀了,是同你行过房了吗?”
秦泷听了有些烦,絮絮叨叨地嘟哝起来:“到底是女子,同她做事,不败兴就不错了。只看她软软弱弱的,这胎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
青蓝劝他:“到底是身边人,对她好些不成么?”
秦泷道:“你也知道我喜欢你。”
“少爷从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我,”青蓝小声道,“等知道了,总是来不及的。”
秦泷心里听了不是滋味,掐着他的腰,问:“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不是喜欢了我许多年吗?为什么他不过来了不到一年,便这么快变心。青蓝,你不乖。”
青蓝被他慢慢地从下面顶开了女穴,吸了口冷气,面上的胭脂越发显得红。他趴在秦泷的肩膀上,被他顶得摇摇晃晃的,鞋掉了一只,股间慢慢流出点水来,发出咕唧的撞击声。“再替我生一个——”
秦泷走后,青蓝趴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再忍不住,呜呜地留下眼泪来,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罐子,往嘴里塞了避子药。
从前桃李还在的时候都不给他吃这个,说这个糟蹋身子,青蓝这般好的身子,千万不要坏掉了。
大奶奶说要来娶他的,他一直都相信的,他也看到大奶奶给他递的信物了,是花和他的小雀儿。
可是秦府好冷清也好绝望,从前有一束光打进来又走了,衬得现在越发得冷。他天天一个人窝着,也不晓得还等不等得着见到大奶奶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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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是突然死了的,连带着吓到了主母,主母月份还不够,早产了,秦府上下于是乱成一团。
青蓝冲出去,想看看君君,又被拦住,怕他冲撞了产妇。
山;与。彡;夕
他问身边的人:“怎么死的呢?他身体很好的。怎么会死了的?没有郎中来瞧他吗?”
侍女只好合力把他拖回屋子:“谁知道呢,都是偏房里头发生的事情——诶,你们听说了不曾?主母生了个儿子呢!要去讨糖吃了,小娘,你在屋里别走动啊。”
青蓝不太相信,他前些天还去那边看了君君,有个叫小荆的男孩儿有时候会过去帮他带着,带得挺好,看见他的时候,还会叫他小娘。
秦泷逗他,要他叫爹爹,他就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张开嘴:“大,奶奶。”
青蓝当即就愣住了,秦泷面色也不好看,晚上到了青蓝屋里,又是一顿肏弄,把青蓝弄得几乎要厥过去。
“从前喊大奶奶喊得不少,”秦泷咬牙道,“教君君都记着了,是不是?”
青蓝咬着被子不言语,他泪流得多了,眼睛已经干了。
秦泷疲惫地看着青蓝,青蓝瘦了太多,没有过去那样乖巧的模样,显得憔悴又可怜。他于是突然心里又有些酸涩。
酸涩之余又可怜,不知道该可怜青蓝还是可怜自己。
“我只同你做最后一次了,”秦泷最终道,“你若是怀不上,我放你走吧。”
青蓝的眼睛亮了一些,又慢慢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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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死了,青蓝浑浑噩噩走到门外去,正看到坐在产房门口候着产妇的老太,也忘了行礼,只一门心思去偏房那头找君君。
“那可怜人儿,孩子丢了,心也没了。”老太对着自己的侍女道。幸而儿媳又生了个儿子,倒不至于显得君君的死多不吉利。“真是克子。只怕不止克自个儿房里的孩子,别又祸害了新孩子。不若你找多几个壮汉子,把他拿出去做了,做干净些,省得秦泷整日惦记。”
青蓝于是在半路上给人拿布蒙了面,拖上了马车。
第27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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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被人揭开遮眼的布,眼前却不是什么别人,正看见面前的桃李。
桃李同秦泷和离后,似乎过得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整个人许久不见,比起过往那个丰盈明丽的大美人,瘦了不少,眼睛仍旧是吊着的,更大了,里头的神色格外烈烈,更显得浓艳些,看着又凶又凌厉。
他伸手去捏青蓝的脸颊肉,发觉捏不起来了,便骂道:“不过是几个月不见,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样?没我不行了是不是?你就是想教我再见你的时候揍你!”说着眼睛又湿了,可他抬了下巴,不肯把眼泪落下来。
青蓝看他欲哭不哭的模样,自己又掉起眼泪。他最近好像是因为哭多了,眼睛里的苦色都多。
他差点要扑到桃李的怀里去,但是没动,在原地呢哝道:
“你——你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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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铺子开得越发好了,除去原先卖的胭脂水粉,格外还卖些香包香粉,香味模样都很稀奇,四季里都不断供应的,还轮换不同的花样,夏日里便多加多薄荷冰片,冬日又多熏木香,来往女眷都喜欢。店铺里头的老板又漂亮又嘴甜,姓宋,是从前宋家出来的,好像还给人休过,不过这头的客人也都不了解这些个往事,常热情地喊他小宋。还说那小宋有个可人的老婆,只是经常待在屋子里,不怎么喜欢见人。
不过那媳妇儿也有时候会出来,得空的时候还指点那些来店铺里买香的客人,如何在家中摆盘,挂果子,都是能教室内芬香很好用的法子,那些客人于是来得更勤,有时候便往内屋张望:“小宋,你媳妇呢?”
小宋道:“睡着呢。”
客人急起来:“怎又在睡呢,这都睡了几天了。我家里头媳妇催得紧呀,这盘子怎么摆,还该媳妇懂些。不然我加钱也是可以的!”
小宋老板听多了也和他急:“那可是我媳妇,你那么急着见干什么!”
青蓝正躺在自家铺子的后院里暖洋洋地晒着太阳,手上偷藏着从厨房里偷的炸豆子,人却昏昏欲睡忘了吃,藤椅晃荡晃荡几下,他的脚就在半空中点来点去,头发都散了,垂到椅子外头。
与。
夕。
团。
对。
“娘。”
“小娘。”
“……”
“青蓝!”
青蓝好容易惊醒了一些,迷糊道:“是君君喊我呢?”
君君跑过去摇他的凳子:“大娘叫我来找你,说是吃饭了,娘快些起身,同我一起去洗手。”
青蓝懒得动,但是被君君摇烦了,只好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来,被正巧走过来的桃李一把抓进怀里。
桃李摸他的后背,没汗湿,就放心领他进盛了冰的内室。“一会不见你,就跑没影儿了。吓死我!去洗手了,今儿个中午有鱼吃。”
青蓝抱着他直打盹儿:“行——”
“怎么困成这样。”
桃李担忧道:“苦夏么?叫我那小舅给你找郎中去。”
青蓝乖柔地眯起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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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中央夹着个君君吃起饭来。小舅中途来了一趟,逗着君君说了会话,便把桃李叫进里屋去:“青蓝现在身子还好了吧?”
桃李道:“也怪我出门去采购那批原料,回来路上耽误了时候,去晚了些。不过秦府里幸好还有些我留下的仆从,对他好。身子没什么问题,吃穿是都顾着他的,只都是心病。”
小舅道:“你当日就该同他说你的计划。”
“是我一时疏忽,不过现在看来,说了也无用。”桃李尖利道,“秦家二房突然就闹事,老太脾气古怪,秦泷又忙于生意。他日子再如何也不会太好过。只现在算是熬过头了。秦家那边如何,宋家又如何?”
“秦家不过也就那样,秦泷回头看青蓝没了,同老太吵了架。老太把人弄丢了,又怕生事,没同他说青蓝不见了的事情,只是同他说青蓝死了,劝他放下些,后来如何也不晓得了。现在对小荆很好。宋家也不过那样,不上不下罢了,坐吃山空罢了。”
桃李道:“上回能把君君带出来,还真是多亏了小荆。”
“算不得多亏,”小舅叹气,“他也是年纪轻,没甚么经验,看着君君噎着了没了气就大惊小怪,还怕摊上事儿,直接往门外丢了,若不是我的人在那处,君君没噎死也该饿死在那儿。不过这都是些前尘往事,不提。你不是说青蓝又苦夏了?我今日请了郎中来,给他瞧瞧。”
郎中进了房间,先是问了好,再握着青蓝的手道:“是尊夫人?”
青蓝从前亏下去的底子,寒来暑往的,不必多想事情,又慢慢被桃李养起来了,整个人软着身子,显得又懒倦又娇慵,皮肤是白的,带着点养尊处优的嫩。
桃李爽利道:“是内人。”
郎中便摸着胡子笑起来。“夫人身子好的,只有些郁结,无大碍,不必吃药。”
桃李在青蓝的事儿上总显得婆妈,虽他从前有做生意的经历,这些年到底是自己独立出来没靠着宋家,经历得多了,额外显得沉稳些,只在青蓝面前还会撒娇。
于是又追问几句:“他总苦夏,不思饭食,人又瘦了。怎么让他好受些?”
郎中点点头,虽他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青蓝哪儿瘦了,还是顺势道:“郁结于心,内火难遣。”
接着拍案而起,“当多行房中事。”
青蓝:“?”
青蓝:“大奶奶,你请的这都是什么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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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桃李给了那郎中些许银子:“那郎中还是有用的。你之前不肯吃饭,有气无力的,他来一趟,你喊话都底气足些。方才那一吼,震得君君都唬了一跳呢,是吧,君君。”
君君从前死里逃生过一次,后来却出息了,长得壮实,不过许久,已经快到两人腰间。他抱着青蓝摇起来道:“小娘,小娘,我们晚些同大娘子去街头看看吧?我听大娘子说要同你去什么地方还愿呢。”
还愿?
桃李笑起来,过来抱青蓝:“忘了同你说了。姻缘木,我同你一块去的,还记得吗?如今也过了些时日,要去还愿了。还完愿,我带你偷回宋家祠堂去,把你记在我的族谱里。”
青蓝啊了一声。
桃李道:“怎么,是不舒服,不想去?”
“不是。”青蓝摇摇头。
他接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那,我们两个,是谁做夫家,谁做老婆呀?”
桃李:“……”
他自觉道:“我做老婆。”
青蓝笑眯眯道:“好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既然你说了——那就你做我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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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去姻缘木下的时候没什么人,只几只杂毛的雀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显得吵嚷。
“要多谢这棵树。”桃李道,“我从前不信神佛。后来来到这里,突然就感慨起来,想着信一次也未尝不可,没曾想,只这一回,竟灵验了。”
青蓝是信这些的,还在垫着脚抬眼看树上:“找不着我们的牌子了……”
桃李笑他,往树干上寄带好的铜钱:“自然是找不到了,知道它们在那好好的就得了!快些谢过月老。”
青蓝于是老老实实地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想了起来。
他算是很幸运的,青蓝想着,这世间有许多人白受了诸多苦难,到最后都覆水难收,只是意难平。
他却终于苦尽甘来,从前的那些不幸事,在如今的境况下看,都像是陈茶的前苦,压在舌尖,氤氲到最后,终于能咂出回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