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沈诗瑶和宗明赫,我没将他们拖出来鞭尸,还不是给你留颜面?”
“我也说过,只要你听话,我可以好好待你。”
“你被我艹了多少次,在我身下什么没喊过,不过是让你叫我的乳名,你倒较起劲来,难不成这是你的牌坊?”
宗子枭观察着大哥的面色,冰冷的目光下蕴藏着炽烈的火焰。他每天都在爱与恨之间反复割裂,他抑不住对这个人无穷无尽的渴望,可每当他忍不住关心、忍不住温柔、忍不住爱怜时,就会被对他娘的愧疚感折磨。他三五不时要回到白露阁自省,就是为了一遍遍告诫自己,他娘不能白死。
可见宗子珩无动于衷,宗子枭又觉得窒闷难忍,他的瞳眸黯淡不已:“不说了,好好吃饭。”
宗子珩木然地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他已经许久体会不到食物的美味。
“吃。”宗子枭夹了一块肉凑到大哥嘴边,沉声道,“你故意作践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好处?”
宗子珩依旧淡漠地说:“我体弱,是因为你封了我的灵脉,否则就是不吃不喝,也权当辟谷,能有什么妨碍。”
“普通人没有灵脉,只要照常吃喝,也不会像你这样。”宗子枭愠怒道,“你不吃,那宗仲名也别吃,往后你吃多少,他吃多少。”
宗子珩张嘴吃下那口肉,慢腾腾地嚼着。
宗子枭一口一口喂着他,那份专注和细致令人动容,像是对怀中之人在乎到了极点,谁又能想到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堪。
这一顿,宗子珩着实吃了不少,甚至撑到有些难受,宗子枭才满意,他顺着大哥的背,轻声说:“你吃好了,若还是累,便去休息,今夜不折腾你。”
“你能不能暂时解开我的封印。”宗子珩看着他说道。
宗子枭的眼神微变。
“我灵脉长期受阻,会有损修为,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宗子珩自然不像他表现得这般孱弱,但这样可以放松宗子枭的警惕,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宗子枭突然笑了一下:“大哥在求我吗?”
“……罢了。”
宗子枭逼迫他学会怎样“求人”,那些不堪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好吧。”
宗子珩惊讶地瞪大眼睛,显然不相信宗子枭会轻易放过他。
宗子枭竟真的解开了他的封印:“我每隔几日,会为你解开封印,让你的灵力得以运行,你可还有借口不好好吃饭?”
雄浑的灵力瞬间狂涌出丹田,灌入四肢百骸,那种充沛的力量感令人精神振奋,宗子珩苍白的面上立刻就有了血色。
宗子枭眼看着大哥脸上有了光彩,心脏也跟着悸动起来,他一面逼迫大哥臣服,一面又迷恋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令他仰慕的大哥。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种种,无论他此生站上怎样的高度,他都愿意一辈子仰望大哥。
宗子珩就要起身,却被宗子枭揽着腰不松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吃饭。”
“不准再瘦下去。”宗子枭暧昧道,“我抱你的时候,要有该有的分量。”
“放开我吧,我要去禅坐。”
“你现在灵力恢复了,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宗子枭警告道,“也不要试图耍花样。”
“整个无极宫都在你手里,你还担心什么。”
宗子枭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哥:“当然是担心你,以你如今的修为,岂能不防。 ”
宗子珩只得留在寝宫中。他盘腿坐在榻上,想静下心来运行灵力,偏偏宗子枭往他腿上一躺,脑袋先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宗子珩低头看着他:“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你打你的坐,我不打扰你。”宗子枭拽过大哥腰间的兰花玉佩把玩。
“你这样我怎么静心。”宗子珩感觉腿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小时候小九也总爱这样躺在他腿上,但是小脑袋很轻,他会用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小九的头皮,看小九像猫儿一样舒服地蜷起身子,眯起眼睛,念叨着晚上想吃什么。
“可我想陪着你。”宗子枭低声说。
等了许久,见大哥没有反应,宗子枭掩下失望,坐起了身:“马上就过年了,无极宫要大宴宾客,大哥想怎么办?”
“不必铺张,往年……”
“往年是往年,今年我回来了,自然不同。”宗子枭倨傲道,“大哥身为人皇,岂能没有人皇的排场,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
宗子珩心想,你想让天下人看的,是你宗子枭如何的呼风唤雨,可以将人皇也操控于鼓掌之中。
“宗氏也会邀请苍羽门赴宴,这是我给祁梦笙最后的机会。”宗子枭冷冷一笑,“她不来,我就亲访凤麟洲。”
——
宁华帝君喜好奢靡,他活着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夜都会大摆筵席,宗氏的声望虽然江河日下,但数代积累的庞大财富却是怎么都挥霍不尽的。
但空华帝君则截然不同,世人皆知他性情淡薄。
然而,讽刺的是,宁华帝君的岁宴再奢华,也鲜少能请来几个掌门,尤其是大世家的掌门,而空华帝君践祚足足九年,第一次大设岁宴,修仙界几乎无人缺席。
年关将近,众仙家带着献给宗天子的贺礼,陆续到了大名,其中包括不久前刚来过的许之南和李不语,而苍羽门只派来一名长老,祁梦笙仍然称病。
此次来赴宴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那就是五亲王宗子匀。
在拟宾客名录时,宗子珩主动提出,想见五弟,他想趁此机会让老五带宗仲名远走高飞。
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只有宗子匀在宗子珩“弑父”后没有与他反目,而宗子枭与这个五哥虽不亲近,但也往日无冤,便同意了。
宗子匀看似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他哪里都不出挑,也从不出头,如今修为不俗,家财万贯,反倒活成了宗明赫九子中最逍遥自在的一个。
宗子枭也难得问起了其他兄弟姐妹的下落。
“我继位后,便将他们分封出宫,自寻出路去了。”宗子珩淡淡说道,“难道留着这里与我对峙。”
宗子枭挖苦道:“说的也是,亏他们从小敬仰你。”
“你三姐……”宗子珩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妹妹,至今仍心痛。五缊门出事后,宗明赫仍不肯取消婚约,她嫁入五缊门不久,家公代掌门之职,后来陆兆风回归,他们因不肯屈服而惨遭毒手。
“我已经给她报仇了,也为她和她夫君家重修了陵墓。”宗子枭想起陆兆风,仍恨意弥漫,他冷冷道,“你身为大哥,究竟护住了哪个弟妹?”
“……你说的对。”
他身为兄长,本应护佑弟妹周全,可他没能办到。无论他拼命地想要保护谁,最终都会失败,所有他爱的人,或离他远去,或与他反目成仇。
或许这万中无一的帝王命格,代表的只是苦难。
第142章
时隔多年,宗子匀重回大名,他没有像其他宾客一样被安置在大名城内的客居,而是被召进了宫中。
宗子珩在书房见了他,屋子里除了这对真正的兄弟,只有宗子枭和蔡成毅。
宗子匀拱手道:“见过帝君。”他谨慎地看了宗子枭一眼,恭敬地说,“见过尊上。”
宗子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五亲王。”
许多年前,他们还是五哥和九弟,虽不很亲近,但也是兄弟一场,如今再相见,却已是隔山隔海。
“老五,一路辛苦了。”宗子珩淡淡一笑,“你胖了些,平时是不是偷懒了?”
“帝君见笑,我游历四方,发现民间的美味美酒,实在是多得品不过来,哈哈。”
“是啊,我从前外出游历,也总醉情山水民俗,人间啊,真是有万般精彩。”宗子珩笑着笑着,笑容却慢慢消失了,这十年来,他囿于这森冷寂寥的宫墙之内,几次出宫,也都与讨伐五蕴门有关,再不曾像少年时,怀着对九州的好奇,享受自由与探索的无尽乐趣。
宗子匀过上了他最向往的生活,他真的好羡慕。他这辈子已经万劫不复,但他要让宗仲名逃出这座牢笼,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兄弟二人一阵寒暄,还聊起他们都去过的一些地方的风土民情,聊的内容并无要点,却好像十分得趣。宗子枭在一旁不发一言,只是迷恋地看着大哥脸上短暂闪现的神采。
宗子珩原本想宗子枭听得无聊就会离席,没想到半天都不走,终于忍不住道:“子枭,我与老五多年不见,还有许多话想说,你不如先去忙别的吧。”
宗子匀暗暗紧张起来。依他对这俩人的了解,和这段时间听到的风言风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根本想象不出他们现在是如何相处的。
宗子枭唇角微勾,懒洋洋地说:“既然大哥今天有兄弟作陪,应是很高兴的,晚上会不会多吃些?”
“会的。”
“那就好。”宗子枭款款起身,慢腾腾地睨了宗子匀一眼,那一眼饱含警告。
宗子匀如坐针毡。
宗子枭走后,宗子匀才松了口气:“帝君……”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谨,还是叫大哥吧。”宗子珩静静地凝视着宗子匀。
“……大哥。”宗子匀抓了抓头发,干笑道,“没想到大哥会召我回大名。”
“我原本并无想过召你回来,你无家无累一身轻,天高海阔任遨游,又何必踏足这泥潭。”宗子珩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放心,我不会让你卷入我们之间的纷争。”
“大哥别这么说,虽然宗亲皇室之名我并不看重,但我亦是宗氏子孙,守护宗氏基业我义不容辞。”宗子匀拱手道,“大哥若不嫌弃我修为浅薄,有什么事,尽可吩咐。”
宗子珩对这个五弟颇为了解,他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可说是存在感最弱,最会明哲保身的一个,对谁都笑脸相迎,不争不抢,因为这份驯顺,虽然不得重用,但也从未被亏待,其实这是极高明的生存之道。
今日若不是他将宗子匀召回,此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与宗氏有瓜葛。
宗子珩轻叹一声:“子匀,大哥确有一事相求。”
“大哥吩咐便是。”
“大哥有一个养子,名叫仲名,七岁了,他是华英派少主华骏成的遗孤。”
宗子匀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华家还有后。”
宗子珩眼前又浮现了华英派血流成河的惨状,四百条人命惨遭屠戮,一夜间化作怨鬼,他至今回想起来,心脏仍窒闷不已:“当年陆兆风将华英派灭门,我得到消息带人赶到时,已经晚了,他被一个忠心的家仆藏了起来,是华家唯一幸免于难的人。”
宗子匀长叹一声:“华家是两百年的大世家,就这么被陆兆风这个窃丹魔修毁了,真是令人痛惜。”
“我欠华家太多,仲名是华家唯一的香火,我曾发誓要护佑他长大,等他成人的那一天,再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宗子珩沉声道,“可是,我如今不仅自身难保,还可能拖累他。”每当宗子枭拿宗仲名威胁他,他都心惊肉跳,他不知道宗子枭究竟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孩子下手,他不敢拿这小小的生命冒险。
话至此,宗子匀已经明白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大哥想让我带他走。“
宗子珩点点头,黯然神伤:“子匀,你看我坐在这孤高的皇位上,四下寻觅,却找不到一个能够托付之人,想来想去,竟只有你,我来求你,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宗子匀正色道:“大哥待我不薄,做弟弟的,愿为大哥分忧。”他明白宗子珩是在向自己托孤,他也明白,宗子枭的回归,预示着宗氏真的要走到尽头了,他自是不愿意跟着这条大船一同沉没,救一个无辜的孩子上岸,也算他能为宗氏尽的绵薄之力了。
“子匀,谢谢你。”宗子珩苦涩地说,“大哥也替华家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宗子匀不觉压低了声量,道,“大哥可有计划?此事……应该是背着子枭的吧?”
“过完年,他要去凤麟洲。他一走,你就可以带着仲名离开,我会派人将你们护送出宗氏的势力范围。”
“他要去找祁仙尊?因为苍羽门不肯纳岁贡?”
宗子珩微颔首,凝重道:“届时凤麟洲必有一场恶战,苍羽门十分危险。”
“听说他以岁贡为名目,从各仙门世家搜刮来大量的天材地宝,要炼绝世仙丹,几个月过去了,可有进展?”
宗子珩摇头,这世上有几人知道,宗子枭大费周章想要的绝世仙丹,其实近在眼前——要从他的肚子里挖。
宗子匀叹息着摇头,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孩子知道了吗?”
宗子珩心中满是不舍,轻声说:“我自会与他解释。”
晚上,宗子珩与宗子匀吃了一场家宴,将宗仲名也叫了来,让他认一认五叔。
宗仲名漂亮伶俐,身世坎坷,叫人又喜又怜,宗子匀还未娶妻,倒是喜爱孩子,将宗仲名抱在腿上喂他。
席间,宗仲名突然问道:“五叔,父君以前和那魔头是不是很好?”
这话令众人都怔住了,宗子匀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
宗子珩的脸也沉了下去:“仲名,这是谁跟你说的?”他看了一眼蔡成毅,他对这个老总管的口风还是有把握的,但却不可能管住所有下人的嘴。
蔡成毅急道:“哎哟祖宗,小嘴儿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呢,好好吃饭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