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也不是机关,至少没有我们知道的那种机关,所有的变化都在消无声息中完成了,没有什么机关能做到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
“嗯。”范无慑道,“那么只可能是某种阵法了。”
“这个阵法到底是怎么施展的,多久变换一次,为什么要让这些法宝悬浮在半空。”
“九州之大,无奇不有,但这个阵法连《天机经》上都不曾见过,确实很厉害。”
解彼安看了范无慑一眼:“无慑,你经常研究《天机经》吗?你那青城山的师父,教你正派剑道,还教你这种旁门左道?”早在他们在点苍峰山洞里发现宗明赫和天罡正极缚魔阵时,他就觉得范无慑对那本禁书的了解远超年龄。他们这个年纪的修士,正是进步飞速、日新月异的时候,哪有时间研究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接近自己的上限,无论如何难以突破时,才会想起一些邪门歪路。
“是啊,他什么都涉猎。”范无慑坦荡地说。
解彼安心中有古怪,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你在《天机经》里一定看了不少诡谲的阵法,眼前这个,可有思路?”
“我确实有一个怀疑。”范无慑道,“不过,有点冒险。”
“我们就是在冒险。”
范无慑环顾四周:“不是幻术也不是机关,那么一定就是阵法,阵法分死阵和活阵,活阵几乎都是通过活人完成的,我们碰到的这个阵,很可能是一个以死物做成的活阵。”
“死物做成的活阵?”解彼安品着这几个字,“若是真的,倒确实新奇。”
死阵,顾名思义,就是不会变动的阵法,比如防护阵,招魂阵,天罡正极缚魔阵,而活阵就是会变化的阵,通常由一个人或很多人来操控,比如八卦阵,降雨阵,十八罗汉阵。能将一整个地宫做成阵法,将二十四间石室各自安排在妥当的阵点,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这样的头脑和修为,世间罕有。
“我猜……”范无慑抬头仰望片刻,又低头看着脚底,“我猜,这会不会是一个玩弄空间的阵法。”
第171章
“空间?”
“对,我们已经检查了这里所有的石室,连江取怜最想隐藏的通往地狱的密道都被我们发现了,没道理两个出口却找不到,出口不会凭空消失,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我们没有料想到的地方。”范无慑看了一眼那悬浮的宝箱,“我们按照常识推测,认为出口被隐藏在某一面墙的后面,再厉害的机关阵法,我们把墙拆了总不会一无所获。加上这期间石室并没有出现过变化,不存在突然移动了的情况,可我们却没找到出口,反而找到个意料之外的密道,这至少说明,我们这个办法是有用的,只不过找错了地方。”
“可是,每一面墙我们都逐一检查了。”解彼安看着墙上遍布的剑痕,几乎每隔三尺就有剑气留下的沟壑,这些剑气虽然没能把石墙打透,但透过深浅、震动和对回力的感知,他能立刻分辨出这面墙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真的吗?”范无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朝上。
解彼安一惊:“你是说,我们头顶脚下的墙?”
“对,这就是我猜测的,改变空间的法阵。”范无慑分析道,“当我们进入这个地宫,我们就已经入了这诡阵而不自知,其实,这二十四间石室从未变化过,是阵法大约一个时辰变化一次,而这阵法之所以能骗过我们,是因为整个地宫并非建在一个平面上。”
解彼安恍然大悟,他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藏宝库的24间石室,是从不同平面建造的,一间石室的屋顶可能是另外一间石室的地板或侧墙,人只能走在平地上,物件也只会往下落,这个法阵的作用,就是让我们哪怕走到墙上也不自知!”
范无慑点点头。
解彼安想起那些石室,挖得乱七八糟,东一块西一个,有大有小,有斜有正,并不规整,有的地方还会出现轻微的斜坡,原来这些都是为了迷惑入侵者。但他心中还有疑问:“可是,若是如此,为什么我们检查那些墙的时候,没有挖通其他石室?”
“因为两间石室间的墙厚达五六尺,这与实心无异了,但那个通往地狱的密道的墙却不能建得这么厚,那里一定有机关,若是太重了机关带不动,引起的震动恐怕连地上都能感觉到。”
“有道理,那、那宝箱呢?”
“我想,这里所有的法宝被单独施了咒,因为它们相对于固定的石室来说,是活动的,今天增几件,明天少几件,后天换个位置,一个没有人控制的法阵,是无法对未来的变数也做出预判的,所以只好对变数本身重新施咒。这里面的很多法宝,原本会掉在地上,地宫里所有的陈设,都是完全对称的,施阵者通过对石室和它们的伪装,成功把我们骗了过去。”
解彼安长吁了一口气:“世上竟有这样的奇阵,当真闻所未闻。”他用发亮的眼睛看着范无慑,毫不掩饰眸中的钦佩,“无慑,你怎么会这么聪明,这哪里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范无慑笑了笑:“你师弟就是这般聪明,是不是觉得自己跟对了人?”他虽笑着,心中却有些苦涩。当年,他为了报仇,为了快速拥有强大的力量,不惜剑走偏锋去研究《黄帝阴符天机经》这本令人谈之色变的禁书,为了找到传说中的轩辕天机符,流浪十年,足迹踏遍无数古墓、坟场、诡秘之境,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奇技淫巧、旁门左道,过去了一百多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在何处听过或见过操控空间的阵法,但那些经历都已经化作了他的骨血。
“我是你师兄,没大没小的。”解彼安笑骂道,“要跟也是你跟我。”
范无慑暧昧道:“你跟我,我跟你,都是一样的。”
解彼安忍着笑:“好了,既然已经猜透了地宫的诡计,我们就赶紧找出口吧。”
“出口分明还在我们进入的第一间石室,只不过我们以为它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范无慑冷哼一声,“如此就简单多了。”
俩人回到了第一间石室,果然在左下角落里,找到了隐藏起来的出入口,当台阶出现时,是倒悬在脚下的,其实这里分明就是一开始的天花板,只不过法阵改变了他们的空间感,让他们生出许多复杂的猜想,反而没有仔细检查出入口所在的这间石室,这真是一出高明的把戏。
俩人刚步上台阶,原本还在脚下的台阶出现在了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解彼安握住了范无慑的手,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是心悦与欢喜,果然,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只要有无慑走,无论碰到什么凶险,都能化险为夷,只要有无慑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此次二人携手去救师尊,也一定会出现奇迹!
范无慑为那饱含信任与情愫的眼神而心动不已,原来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他甚至愿意压抑汹涌的欲望,只享受点到即止的亲昵带来的柔情蜜意。
俩人带着蛇珠,快速离开了红宫,往奈何桥赶去。
孟婆看到他们的时候,难掩惊讶,尤其是当他们拿出蛇珠时。
范无慑等着她,目光阴寒:“怎么,很意外我们能这么快回来?你早知道江取怜的藏宝库诡异非常,是派我们去送死吧。”
孟婆轻哼两声:“红宫地底,确实有过一些传说,但凡擅闯者都有去无回,但你们这不是回来了,后生可畏呀。”
想到在地宫里的种种经历,若不是范无慑够聪明,他们也许真的要被困死,解彼安怒目而视:“假使我们真的出不来,那后果也未必是你想要的。”如果他们无法离开,那只能豁出去闯地狱之门,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孟婆,江取怜,谁也别想把自己撇清。现在就算离开了地宫,他们意外发现了江取怜的秘密,还要头疼如何处理,说来道去,都是这个老妖婆的错。
“我想要的,不过是这枚蛇珠罢了。”孟婆看着解彼安手中的金丹,苍老的目光仿佛焕发了光彩。
“想要蛇珠,就履行你的承诺。”
孟婆摆了摆蛇尾,低笑道:“好,我就告诉你们,当年宗子珩站在老婆子面前,将要喝下孟婆汤时,说了什么。”
范无慑顿时屏住呼吸。
“我问他,此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他沉默了很久,说,‘我弟弟在外漂泊十年,好不容易回了家,我却没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范无慑只觉如雷贯体,一颗心疼得像是被生挖了出来,淋淋漓漓地全是血。他以为,他以为大哥会说没有管教好自己、没有早点将自己斩草除根,或是他偷偷期望的,大哥也许会忏悔曾经背弃过他,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
前世有多少滔天恨意,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动摇,如果当年大哥能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亲手给他做一顿饭,或许他什么都能放下。
解彼安也同样怔住了。这句话令他也意外,也不意外。
感到意外是因为在他过去的认识中,宗氏两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最终必须以你死我活收场,整个修仙界都是这么以为的,而不意外,是因为他拥有了宗子珩的部分记忆,在那些记忆中,他看到两兄弟的爱恨痴缠,他分明感觉到,宗子珩怨的是宗子枭,却到死都放不下九弟,这样的矛盾若非亲身体悟,又如何能懂呢。
所以到了最后一刻,那个曾经呼风唤雨,改写了修仙界历史的一代人皇空华帝君,心心念念的憾事,却是没有给离家多年归来的弟弟亲手做一顿饭。
解彼安莫名地鼻头一酸,胸中悲怆难抑,他已经分不清这情绪是属于自己,还是……
范无慑颤声说:“他……还说了什么?”他只恨自己当年功亏一篑,没能从地府抢回大哥的魂魄,否则,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此一句。”孟婆幽森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范无慑,“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老婆子许久没有听过能令我感兴趣的故事了。”
解彼安看着手中的蛇珠,心想,为了这一句话,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应该是值得的,因为他好像更了解宗子珩了,更进一步贴近那个男人的心了,尽管这是危险的,却自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往前走。
“好了,把蛇珠拿来。”孟婆伸出手。
“我们的问题还没问完。”蛇珠在手,他们的主客之位立时翻转,范无慑阴冷地看着孟婆,“我问你,宗子珩在地狱服刑多少年。”
孟婆挑了挑眉毛。
“他做的那些事,必然也要受因果业力的惩罚。”范无慑偷偷咬着牙,他想知道,他大哥在地狱的哪一层,受了多少年的苦。
孟婆眯起眼睛:“不知道。”
“撒谎!”
“老婆子只负责奉汤,哪管得着地狱刑罚。”孟婆冷笑,“不信你问你师兄。”
解彼安回了神,解释道:“这人死了,不是立刻就要投胎,也不是服完刑马上就要投胎,大多都是自己选的,所以何时通过奈何桥,并不足以判断他服刑多少年。”
范无慑沉默了。
“快把蛇珠给我。”孟婆的蛇尾不耐烦地游动着。
解彼安看了范无慑一眼,在得到眼神示意后,将蛇珠扔给了孟婆。
孟婆抓住蛇珠,眨眼的功夫就收进了乾坤袋。
解彼安道:“无慑,我们走吧。”
范无慑用眼刀子剜了孟婆一下,他知道孟婆对他们还有隐瞒,但她不开口,他们也无计可施。那些他想知道的事,他早晚要调查清楚。
第172章
俩人离开冥府后,起初都很沉默,孟婆的一番话成了堵在他们心里的结,尽管俩人所想完全不一样,但想的却都是同一个男人。
休息的时候,解彼安啃着手里的肉包子,瞄着一言不发的范无慑,良久道:“无慑,你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范无慑微微抬眼,淡淡一笑:“你不也一样吗,在想什么?”
“想好多事。”解彼安顿了顿,“想江取怜留的那个密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告诉崔府君,哪怕留个字条呢。”
“这件事还是由师尊定夺吧,江取怜身为鬼王,在九幽的势力不容小觑,万一鲁莽行动,惹得他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对九幽、甚至人间造成什么影响。”
“唉,也是,我只是担心,万一他回去之后发现了,销毁证据怎么办。”
“地宫都被我们毁成那样了,他发现也是早晚的,但那个密道,却没那么容易堵上。”
解彼安点点头:“江取怜多半能猜到是我们干的,到那时……”
“不用到那时,江取怜窃取师尊的法宝,身为典狱,偷偷留下通往地狱的密道,这已经足够我们与他誓不两立。”
“对,我们到嵇康大帝那里告他一状,让崔府君以冥府律法来惩处他。”
官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只听有人大声嚷嚷着“共讨妖女”。
俩人正在半山腰上吃饭、休憩,闻声往下望去,在增强了视力和听力后,他们看到一伙人正在成群结队的赶路。
“此次仙盟围剿祁梦笙,钟天师、李盟主等各路神仙尽出,咱们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阵仗。”
“是啊,李盟主号召天下英雄齐聚神农鼎,共讨妖女,这是怎样的盛况,不知百年前各大派在漳阳讨伐魔尊,有没有如今的场面大。”
“那妖女岂能与魔尊相提并论,魔尊一道兵符在手,召唤万千阴兵,把人鬼两界搅得一塌糊涂,没有钟天师的东皇钟,酆都结界的窟窿现在都堵不上呢。祁梦笙算什么,手下只有苍羽门那一群娘们儿和男不男女不女的二椅子,哪里会是咱们仙盟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