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言只好正色道:“毕竟事关许帅,叫太多不相干的人知道,总是不好的。”
“至于臣与端王殿下,实乃是君子之交罢了。”
阿鸾又看了眼韩宗言,对他这话并不置一词,重新去将帘子撩起一些,看着外头,有些叹息地道:“玄光为何不亲自告诉朕呢。”
“他若亲自告诉朕,倒也省了你们麻烦了。”
韩宗言听着这话,只想暗自擦汗。
这些事,怎么好摆到台面上来,更遑论亲口对皇帝说。
不过,韩宗言还是想不太明白一件事……
他见阿鸾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就试探着问道:“陛下,今年春天的时候,太夫人为丞相大人定下的那桩亲事……怎么会又|黄|了呢?”
又|黄|了。
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京里传的满城风雨的,说是丞相大人怕不是被什么妨住了。
亲事是怎么谈怎么都定不下来。
急的太夫人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大兴寺,又是捐万贯香油钱,又是求告佛祖菩萨的。
可到底还是没能保下来这一桩大好的婚事。
正巧,他刚问完,外头驾车的人就喊了一声:“到了。”
阿鸾就将帘子放下来,却也没回答韩宗言的问题,只是笑着道:“你猜猜。”
说罢,就站起身先下车去了。
韩宗言见状,叹了口气,又展开扇子摇了摇,跟着也下车去了。
他就不该问出来的。
津州,清泉寺。
方丈莲室里。
阿鸾坐在帷幔后面,并不开口说话。
韩宗言则在方丈对面的蒲团上落座。
方丈看向韩宗言,手中仍不快不慢地转动着佛珠:“二位施主,远道前来清泉寺,不知所为何事?”
韩宗言摇扇笑道:“我们是替一位大人,为了给贵寺的一位高僧下邀帖而来。”
方丈拨动佛珠的动作停住,直直地向韩宗言看过去,眼神深深的:“敢问二位施主,是替何人而来吗?”
韩宗言笑意不变,只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字:“魏。”
方丈听见,便垂下眼,沉默了许久。
就当韩宗言以为他这是要拒绝的时候,方丈才很慢地点了点头,说:“老衲明白了。”
说罢,就召了一个小沙弥进来,吩咐道:“去叫你的师隐师兄过来。”
小沙弥便应下去了。
这是阿鸾第一回 听见师隐的名字。
一个算不得名字的名字。
师隐。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没想到吧我又来啦!惊不惊喜!
算是阿鸾视角的番外,也算是补齐一些细节
爱你们!啾啾啾!
第95章 影落野人家【阿鸾】
阿鸾悄然离京之事,还是叫魏旷知道了。
不过并非经过他人之口。
而是阿鸾自己告诉的魏旷。
这日,他们正在书房里。
魏旷还是帝师,除却朝务外,还兼着给阿鸾讲课的差事。
阿鸾托腮听得无聊,眼睛却一直盯在魏旷的身上。
目光灼灼。
魏旷应该感受到了。
却还能坦然无视,淡定自若地继续讲着他的课。
阿鸾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于是,等魏旷讲完,阿鸾就随口道:“玄光,我出去见了一个人,长的倒是和你像极了。”
魏旷不以为意:“哦?是吗。”
阿鸾眨了眨眼睛,问道:“玄光,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在哪里见的那个人吗?”
魏旷仍是毫无探究之意,只是浅浅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到哪里去,都是陛下的自由。”
“只不过陛下再要出宫,得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阿鸾微微眯着眼睛,审视着魏旷。
过了许久,才终于像是忍不住一般地大笑了起来。
魏旷就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
阿鸾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一点眼泪,说:“好了,好了。玄光,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朕累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魏旷也不反对,只去将书收了起来,便告退走了。
阿鸾就坐在那里,目送着魏旷走出去书房里。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书案上。
阿鸾想,是时候去看看他从津州带回来的那个师隐了。
他把他叫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安安心心在大兴寺里头念佛诵经的。
有人想利用师隐作文章,那他就顺势而为,随着这文章,再写些别的有意思的故事在上头。
否则孤单演一出独角戏,岂不寂寞尴尬。
这日下着大雪。
其实雪是从昨天半夜里就开始下起来的。
阿鸾披着氅衣,悄然走进那间精舍的院子里面,怀中护着一枝梅花,躲藏在那棵海棠树后。
他听见师隐走了出来,叫着两个名字。
“归云,归雨。”
师隐喊了好几遍,始终没有听见答复。
阿鸾又想笑,人早已被他全安排支的远远的了,这会儿无论叫谁,也就只有他能听得到了。
正想着,忽而有一块雪团从海棠枝上掉下来,恰好砸到了阿鸾身上。
阿鸾拖着氅衣,脚底下雪积的极厚,本就站的不多稳当。
这一下,更是叫他整个人都要摔倒了。
不得不从海棠树后跌出来。
凭一枝梅,便轻而易举地叫师隐相信了他。
阿鸾看着师隐,想,怎么会有这样纯心的人呢。
竟然一点儿也不怀疑他。
还要邀他进去烤火。
精舍里暖意融融。
阿鸾坐在师隐对面那里,目光一瞬也不瞬,只是看着师隐的脸。
这张脸,倒和玄光很相似。
只是人却远远不同。
阿鸾想要从师隐的身上找出来一些魏旷的特征。
可越看越觉得不像。
魏旷表面谦谦,却是矜然自贵,意气风发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师隐……
师隐则是温和的,无欲无求的。
还有心软的。
但阿鸾觉得这并非是真正的师隐。
师隐似乎在刻意维持什么。
阿鸾想,这很有意思。
他该多来看看他。
毕竟有意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他要叫师隐记着自己。
时时刻刻的念着。
于是,他留下了那枝梅花,还留下了一句要再来的话。
他已经都安排好了。
除了他,没有人能接近师隐。
师隐就只能想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第96章 积雪浮云端【阿鸾】
阿鸾算着时间。
或者该说这是算着心。
自入主东宫那一日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人心。
也许不该说是算计。
他只是看得透。
比如父皇。
他看得透父皇不想废太子继位,因为皇后母家势大,且废太子愚钝孝顺,若是登基继位,最有可能成为傀儡。
那待父皇百年之后,这大盛江山,便说不好还姓不姓萧了。
又比如魏旷。
他看得透魏旷着急想要借他上位之心。
所以一切水到渠成。
太子被废,贬黜干州。
所有人都以为是魏旷好手段。
阿鸾则藏在最暗处。
天晴雪化。
阿鸾也不着急。
一直等到雪都化干净了,夜里不再有水声滴答扰人,路上也不再泞淖,天气清爽,冬风凛冽。
阿鸾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便携一枝白梅来寻师隐。
到精舍的时候,阿鸾便更觉得自己来的是时候了。
他听见了师隐在弹琴。
弹得好极了。
等到一曲终了,阿鸾就用白梅,换了师隐再弹一曲。
他自然知道师隐的顾虑。
但他不管。
他就要听师隐为他弹琴。
师隐到底是心软的。
阿鸾就想,师隐,师隐真不错,他要奖励他些什么,比如带他出去走一走,于是他便做下了一个要同去赏梅的约定。
离开大兴寺回宫的路上,阿鸾的心情都是好极了。
可是阿鸾才回到宫里,就收到了大兴寺那边呈上来的东西。
是师隐的请辞书。
阿鸾看完,就将那封请辞书烧了。
师隐是想要走吗?
他可不许。
阿鸾想,该冷落师隐一阵。
正好,魏旷给他讲完课,又似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陛下,近来去大兴寺是否勤了些?为人君者,对……还是当敬而远之的好。”
“否则,太后娘娘也会担心陛下的。”
阿鸾就笑笑,答应了,说:“好,都听你的,玄光。”
魏旷也很满意这个回答。
阿鸾便真的没再去大兴寺。
但大兴寺的消息,也该说是那间精舍的消息,阿鸾全都是知晓的。
师隐闭门不出。
也不再弹琴,只整日整日在禅房里打坐。
阿鸾撑着头歪在那里,抬眼看向对面的韩宗言,似是突发奇想一般,说:“默之,要不你去陪他聊聊天吧。”
韩宗言当即表示拒绝。
这样的事,他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虽说他是站在陛下这边的,但能不招惹是非,还是别招惹的好。
况且这事情弯弯绕绕的,他实在不想被牵扯其中。
阿鸾倒也不勉强,就说:“好吧,那你便帮朕寻一处梅林好景。”
韩宗言觉得这个可以接受。
但凡是京中消遣的地儿,他都熟的很。
这个无非是雅致点。
也好找。
阿鸾微微笑着,说:“今日就要。”
韩宗言咬咬牙,还是应下来了:“那微臣立刻去找。”
说罢便急急忙忙告退走了。
阿鸾就悠悠闲闲地冲着他的背影挥挥手。
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也足够了。
阿鸾收拾过,便准备去大兴寺。
这回是悄悄的,没惊动别的任何人。
等到了精舍外头,阿鸾看见那些僧人,叹了一声麻烦,又想起来这些人是他自己吩咐常若安排来的。
师隐递了请辞书。
阿鸾把它烧了的时候,就下了这吩咐。
总要防着一些的。
这些人,阿鸾暂时还不想撤了。
于是阿鸾便从后面小门进去精舍里面。
他溜进去禅房里的时候,师隐正面向着禅墙打坐。
阿鸾起了要逗弄师隐的心思。
他悄悄地靠过去,然后捂住了师隐的眼晴,贴靠在他耳边,叫他猜自己是谁。
师隐还能猜出来谁呢?
师隐只能猜他。
因为这里只有他能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吱吱!
第97章 客鬓两年催【阿鸾】
韩宗言是会找地方的。
阿鸾看到这处梅林,也是心旷神怡。
师隐似乎也很喜欢的样子。
竟对他笑起来。
阿鸾当时便怔在了那里。
魏旷是俊朗的。
师隐与他有七分相像,皮相上自然也是不差的。
可这不一样。
师隐笑起来的样子,令他见之舒心。
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阿鸾不免便生出来这样的感叹。
思绪回拢时,师隐已经往前面走了一段路,阿鸾就小跑着追了上去,邀功一般地问师隐道:“怎么样,我找到的,好看吗?”
他看见师隐又笑了。
真好看。
阿鸾高兴的很。
所以当师隐的手擦过他的耳尖的时候,阿鸾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就仿佛心被那样轻飘地拨弄过去。
莫名的痒。
但并不厌恶。
可下一句,师隐却叫他再也别来了。
阿鸾差点以为是师隐发现了真相。
却原来师隐只是担心他。
阿鸾天生就有一张厉害的嘴,说出来的那些话,可甜的似蜜令人心喜,也可坏的如毒使人痛苦,但对着师隐,阿鸾说不出来坏的话。
他只想说一些好听的话。
但好听的话,往往不那么真实。
阿鸾想,他也没有办法。
他只是想叫师隐开心。
所以阿鸾甚至说的出来带师隐一起逃跑的话。
这是哄骗。
也是试探。
阿鸾还记得那封被他烧了的请辞书。
如果师隐真的要走,那么,他就要把他关起来。
真正的关起来。
还好,师隐说了不走。
阿鸾很满意这答案。
临走的时候,阿鸾向师隐索了一份生辰礼。
他自然知道师隐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的。
但他喜欢看见师隐每每为难时,都会微微皱起眉的那个模样。
那个模样,有他说不出来的感觉。
……
因着阿鸾尚未及加冠,所以万寿节都是从简来办的。
即便如此,也还是吵闹了一整天。
亥时末,阿鸾才终于寻了空,假借着酒醉,悄悄出了宫去见了师隐。
在去精舍的路上,阿鸾心里,竟隐隐也生出来一份期待。
好奇着师隐究竟会送什么给自己。
当阿鸾收到师隐送的生辰礼时,阿鸾是意外的。
他没想到师隐会送这个。
一块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