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江棠舟淡淡道,“我虽然看不到,但防身的本事却是有一些的,你也在我旁边守着,哪里会出什么事?”
后面半句讨好了听雨,她也没再多想,喜气洋洋的就把人给迎了进来。
知道的晓得她是出去喊麻烦,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要出去喊喜事儿呢。
舒芩长得跟个书生似的,他儿子舒及也完全继承了他的外貌,与他至少七分相似,近二十的年龄,看上去却非常显小,站在那里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的威胁感。
江棠舟把棋盘摆开,落下了一粒黑子,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封信,想给祯王看看。”他说完,便面无表情的将那封信从怀中掏了出来,然后展开了,“想必祯王很是眼熟。”
江棠舟头也不抬:“我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江棠舟又落了一粒黑子,才说:“听雨,是什么?”
听雨皱着眉头凑上前看了眼,在落款处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印章,脸色便微冷下来:“你从哪里拿到的?”
“出入军营的各种信件都要过我的手,”舒及眼疾手快的将那封信又给收了回去。
听雨垂下眼,凑近了江棠舟的耳侧说到:“爷,是那老奸妇寄过来的密信。”
江棠舟面色不变,却抬了抬头,望着舒及的方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这东西给我看?”
“自然不是。”舒及道,“我知道你在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如今太子铁了心的要针对我父亲,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能铤而走险。”
“所以你是过来威胁我的?”
舒及眼神一闪,狠声道:“嗯,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象得到,倘若我将这封密信递交给皇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什么样的后果?”
“谁也护不住你。”舒及说,“到时候太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不会有机会来护住你。”
江棠舟垂下眼,拇指摩挲着黑子,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舒及双眼一亮。
“只是可惜,”江棠舟淡淡道,“你不该来找我,而是应该直接趁夜带着这封密信去往京城。你可知晓,倘若现在我就让人拿下你,你便连去京城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
舒及的声音微沙,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怎能如此——”
“听雨,送客吧。”
听到这话,连听雨都是一愣:“爷……咱们不把他抓起来么?”
舒及也微微愣怔。
江棠舟淡淡道:“不过是一封密信而已,掀得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
“送客吧。”江棠舟又重复一次,便低着头去仔细琢磨那盘棋了,俨然是不想再管眼前之事,神色微整,脑子里不晓得又在想些什么。
听雨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才不情愿的说到:“舒公子,请吧。”
听雨再回来时,殷问峥正打算入营帐,她犹豫了一下,喊住了殷问峥,压低声音很快的说了两句,两人这才一同入了内。
江棠舟这盘棋下着下着,又察觉到有棋子被动过,便心领神会道:“问铮,你又来动我的棋子。”
殷问峥笑了笑,说:“可要把那舒及抓起来?”
“你觉得有必要么?”江棠舟反问他。
殷问峥思忖片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抓起来,倒的确可以少件事。”
“不必抓。”江棠舟将黑子落下,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有些事,靠我自己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得要有人推波助澜才行,既然他愿意做我的黑子,我便将计就计就好。”
殷问峥皱眉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江棠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等到时机成熟,我必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全数告诉你。”
殷问峥虽然好奇,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问道:“还要再下一局吗?我陪你。”
“好。”
外面风雪重,霜露也重,独这帐中燃着暖炉,倒让人不觉得遍体生寒,江棠舟下了一会儿,甚至出了一头的大汗,导致他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江棠舟想将大氅给脱了,还是被殷问峥给阻止住,说是怕他生了风寒。
这一局下到最后,棋盘混乱厮杀,局势极不明显,倒有些分辨不出谁会输谁会赢。
最后是殷问峥退了一步,道:“不下了不下了。”
“嗯?”
殷问峥道:“跟自己媳妇儿争什么输赢?”
“你……”江棠舟唰的一下红了脸,“别浑说。”
“我这是实话实说,”殷问峥随手扰乱了棋子,凑上前去:“阿棠,让我亲亲。”
江棠舟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了殷问峥的嘴唇上。
作者有话说:
凑情侣呀
第11章 等我安全回来
舒芩暴毙的消息传来时,正值傍晚,天空看上去阴沉沉的,远处的城门,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不过倒偶尔可以看见飘到天上去的炊烟,宁静之中宛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江棠舟搁了筷子,有些食不知味的说到:“撤了吧。”
“爷就吃了两口呢。”听雨说道,“太子吩咐了,让我盯着爷,少说要吃下小半碗去。”
江棠舟的脸最近肉眼可见的瘦了,一摸下去身上是一身的排骨,不小心被风吹了,还会掩唇止不住的咳嗽,有几次咳出血来,不过江棠舟没有让殷问峥发现。
其实到了冬天他都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不过如今多了一个殷问峥,怕他担心,才藏着掖着的。
江棠舟本来没什么食欲,又强逼着自己吃下了小半碗饭,觉得撑得不行了,听雨才把东西给撤下去。
听雨把东西都收好了回来,见江棠舟撩开了帘帐在门口吹风,急急的便扶着他把他往屋子里搀,边还埋怨道:“我的爷啊,您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您这不爱惜,我还爱惜呢,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皇帝不急急太监?”
江棠舟没忍住笑道:“合着你是太监?”
“爷!”听雨撇撇嘴,“可别打趣听雨了。”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几分,远处浓重的乌云死死地往下压,似乎要将整座城都笼罩进阴霾之中,听雨扫了一眼,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舒芩也说不上是暴毙。”江棠舟此时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中去,说到,“那是有意为之的,只是他这一举,势必会引起卢沿风派系人的反弹,也不晓得接下来的路好走不好走。”
“爷为何不阻止太子?”听雨问道。
“你看我拦得住他么?”江棠舟笑道,“更何况,我也愿意尊重他的想法,倘若他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那便让他放手去做。别人不理解他,倘若我也去阻止他,那他岂非孤立无援?”
听雨听得是眼泪汪汪的:“爷,您真好。”
江棠舟拍拍她的脑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如何了?”
“都备好了。”听雨凑近了些,与江棠舟耳语道,“我打听到那舒及今夜便要动身。”
…………
更深露重。
城池之内,早已熄了万家灯火,冬日冷冽寒风刮在脸上是刺骨的一阵疼,江棠舟裹紧了大氅,仍然有寒风钻进去。
远处传来马蹄践踏泥土之声,有人的身影逐渐近了。
马自黑暗之中走来,一丝光亮也无,马背上一个人紧紧攥着缰绳,护着自己胸中的物什,雷均般的速度消失在了眼前,身形继续进入黑暗之中,并且极快的消失不见了。
“看清了吗?”
“看清了。”听雨回答,“是那舒芩之子舒及。”
“嗯。”江棠舟扯了扯衣襟,道,“舒芩暴毙,卢沿风派系必定坐不住了,只要这舒及的密信送到卢沿风的手中,大幕便算是正式的拉开帷幕,你猜到时候,跳脚跳得最厉害的会是谁?”
“谁跳脚跳得最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爷您现在当回去休息,”听雨拧着眉头说,“就算是想确定这舒及有没有去京都,让我一个人来不就成了?您跟着过来,万一染了风寒,岂不是要我的小命?”
“我染了风寒,关你的小命何事?”江棠舟闷笑两声。
“您说呢?”听雨小声嘟囔,“听雨将你当做是家里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是会难过死?”
“你这丫头。”江棠舟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走吧,回去吧。”
听雨搀扶着江棠舟往回路去,结果走了没两步,突然见到不远处一簇火光骤然升空,还没来得及给人时间反应,便是“砰砰砰”的三声巨响,肉眼可见的,有三团火从略远的地方飞冲而来,朝着那城门上打去。
然后又是“嘭——”的三声巨响,黑暗骤然被火光给驱散,整个天空都被映出了一片红光。
城门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攻——城——了——”
殷问峥到来后,边关的第一场仗,随之拉开序幕。
那头手忙脚乱,这头的听雨也不例外,腿差点一软,急忙扶住江棠舟的手道:“爷,我们赶紧回营帐。”
马蹄之声愈发明显,显然那大部队便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江棠舟眼神微沉,问道:“城墙距离我们约有多远?”
“大概十米左右。”
“我们上城墙。”江棠舟道,“炮火是从大概一里之外过来的,距离他们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这点时间足够我们上城墙了。”
听雨对江棠舟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拉着江棠舟就往城墙跑去。
城门紧闭,听雨便借了个熊心豹子胆装在身上,冲着上面喊道:“我们是太子的亲眷,放我们进去!”
她话音刚落,自不远处营帐扎营的位置,一群排兵布阵极其整齐的队伍齐刷刷的往城门处走来。
为首的是那吴聪,换了一身银甲,抬手命人挡在了城门之前,人群蜂拥而至,很快将江棠舟二人逼得紧贴在城门之上。
那吴聪握着兵器,“铛”的一声,将箭矢抵住江棠舟脖子。
“你干什么!”听雨立刻挡在了江棠舟的面前,色厉内茬的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吴聪将一口痰狠狠地吐在地上,一字一顿的冷声说道:“老弱病残全都给老子躲到后方去,别在这里碍事!”说完他用箭矢狠狠一敲城门,高喊了一句,“开城门!”
“你……”听雨气得快要炸毛了,抬脚就要去踹那吴聪,被江棠舟给抓住了胳膊。
江棠舟沉声问道:“太子呢?”
“鬼知道那从京都来的太子贪生怕死躲到哪里去了!”吴聪“呸”一声,极其不屑道,“你们京都过来的富贵公子哥,全都只晓得纸上谈兵!”
“吴副将,”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声音却逐渐近了,“孤还在这里呢,你便在这里编排孤的不是,是否有些过分啊?”
殷问峥也已换上一身金甲,盔甲盖住要害,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眼,他一脚踩在马背上,颇为英俊潇洒,宛如身后千军万马都成了他的陪衬。
听雨也没忍住眨了眨眼,道:“爷,你的太子真俊。”
什么也看不到的江棠舟:“……”
“阿棠。”殷问峥从马上跳下来,握住江棠舟的手腕,道,“你去城墙之上等我。”
“好。”江棠舟没说什么要跟他一起上战场的话,一来他身份尴尬,尽管答应了殷问峥要帮他,可不管怎么说,亲手斩杀自己的百姓还是会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二来,他是个瞎子,就是上了战场,也只是拖累殷问峥,帮不了他的任何忙。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方才吴聪的那一句“老弱病残”,还真是有道理的。
江棠舟反握住殷问峥的掌心,珍而重之的开口:“问铮,一切保重。”
“放心。”殷问峥笑了笑,也没管身边全是人,凑上前直接亲了亲他鼻尖上的那颗红痣,“等我安全回来。”
…………
“我还以为那吴聪会怂恿他的人全都窝着不出战呢。”听雨扶着江棠舟往城墙之上爬去,“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挺靠谱的。”
“嗯。”江棠舟点了点头,道,“卢沿风派系的人阴险狡诈,四皇子派系却不然,他们这个派系在边关驻扎这么多年,对这里的所有城池都是有感情的,也知道他们的手里握着的是千万百姓的性命,大是大非上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雨恍然:“所以这才是太子敢动舒芩的原因,是吗?”
“对,”江棠舟微微颔首,“在某种程度上,殷问峥算是跟吴聪站在了一起——虽然吴聪更像是被迫的。”
听雨这才认真的点了点头:“就算卢沿风那边真出了什么问题,有吴聪顶着,边关也不至于毫无底牌。”
他们俩走到城墙之上时,勤国的军队已然赶到了,两边先是一顿谈判,最后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总之殷问峥的一声令下,两边便开始厮杀起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快扑面而来,让江棠舟想到了死人漠之上那终年消散不去的锈味。
“放箭!”
“唰唰唰——”
勤国那边明显是有备而来,箭矢穿破虚空般的往城中飞来,城门虽然阻碍了大部门的箭矢,但仍有遗漏射中了城墙之上守卫的战士,江棠舟知道这里不再是久留之地,便握住听雨的手道:“我们先往城中走,看能不能寻到落脚之处。”
听雨扶住江棠舟,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勤国有军竟然已经开始往城墙之上攀爬,眼看着便要在瞬息之间突破重围,看来这一仗,恒国又是危之再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