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勤国的吧?”听雨心下一惊,连忙就要去收东西,“爷,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江棠舟刚一站起来,便听到了一阵非常熟悉的铃铛声——那是之前殷问峥为了炫耀他送的玉佩,佩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之后来了边关,为了不招人口舌,他便取了下去,如今竟又被他听到了。
江棠舟下意识的停住了步伐,马蹄声也愈发的快速忙乱,不过几息之间,“吁”一声,大批人马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旁停住。
一道身影甚至没等那马站稳,便飞身而下,直接将江棠舟一把抱入了怀里,抱得死死地,一丝缝隙都寻不到。
“……阿棠。”
殷问峥的声线有些微的颤抖,若非江棠舟在他的怀中,甚至都听不出来。
“幸好你没事。”殷问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中满是江棠舟身上的药味,浅淡又让人心安。
他没法再一次回想当发现江棠舟不在的时候,心脏猛地往下坠去的失落空洞感。
再一次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才觉得一直悬在空中的那种感觉,终于寻到了一个最可靠的港湾,有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江棠舟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紧绷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
之前他担忧的那一切,在此刻全都化作虚无,他的难受与悲痛,这一瞬都得到了宽慰与治愈。
江棠舟将头埋入他的颈窝,声音闷在里面,很轻的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殷问峥重重的搓了一下对方的后背。
江棠舟紧紧的攥住殷问峥的侧腰衣角,好似浮萍般汲取他身上那炙热的温度:“问铮,好几次我都想同你说,要不这仗便不打了……可若是不打,战争便永不会停歇……”
殷问峥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沉声道:“阿棠,不破不立,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江棠舟侧了侧头,隐蔽的亲了亲他的耳垂:“问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告诉过我,救一人,仍有万千人于水火之中用力挣扎,所以真正的祈福,是救千人,救万人,救这天下苍生……而要救这天下众生,需要一个明君。”
他微微仰头,灰瞳一瞬不眨的看着他——他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依赖感。
“记得。”殷问峥点头,“那时你还问我,我会不会是一个明君。”
“嗯。”江棠舟重重点头,“结果你反问我,我想让你做一个明君吗。”
“所以你现在有答案了,是吗?”殷问峥揉了揉他有些蹭乱了的发髻,静静的望着他。
“我想。”江棠舟一字一顿的说到,“我想让你做一个明君,救千人,救万人,救这天下苍生。”
“好。”殷问峥毫无犹豫的答应他,“那我就做一个明君,来救这天下苍生。”
…………
在恒军的帮助下,城中尚存的人全都被安置到了救济点,江棠舟跟着过去看了一眼,条件虽然不好,但好歹让这些人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且重军把守,倒也不至于再担心敌军再袭。
此城未破,勤军固然会再次卷土重来,恒军干脆暂时占据了这一处城池,城墙上的守兵都换做了吴聪的人。
江棠舟也问过严司苒要不要跟在自己的身边童,但好似他另有一番追求,江棠舟便打点了一下,让他先跟随着恒军那群大老粗习武,严司苒忙起来,江棠舟反而很少见到他。
时隔半月之后,江棠舟再一次住进了房间里,尽管四周有消散不尽的血腥味。为此听雨将屋子里的被褥洗了少说四遍,可江棠舟仍然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殷问峥说他是心理作用,还被江棠舟给嫌弃了。
舒芩出事后,卢沿风派系的人安静了不少,平时在人前都是夹着屁股做人,反而吴聪一行人愈发猖狂,有时候甚至会跟殷问峥拍桌子。
江棠舟以为殷问峥会跟吴聪闹翻,却不想殷问峥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白日里跟吴聪唇枪舌战,晚上回来抱着瘦得有些咯手的媳妇儿,倒也算幸福。
腊月二十那一日,军营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急信,信中称凌俞帝身体抱恙,卧榻不起,命殷问峥把好边关,势必击退勤贼。
伴随此信来的,还有一封密信。
殷问峥留在京城的眼线写来的。
说凌俞帝的身体因为上一次被刺伤而一直时好时坏,这一回是彻底起不来身了,好几日没有上过早朝,京城形势一片混乱,四皇子凌应翀隐隐有了点把握大局的意思。
殷问峥沉着脸没说话,将信放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才开口道:“一直都在等的机会,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打算怎么做?”江棠舟问他。
“按兵不动。”殷问峥淡淡道,“卢沿风多年经营,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先让他们狗咬狗,我最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
江棠舟紧拧着眉头:“这卢沿风,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没什么来头。”殷问峥淡然道,“不过是当年老头子微服私访从小倌馆里捡回去的一条狗,养着养着就有了野心,想要吞了主人而已。”
江棠舟道:“我只是想不通,即便他二人关系不一般,凌俞帝也不该如此信任他。”
殷问峥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江棠舟,本就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轻轻一划,勾住对方的掌心,来回摩挲,有那么一些调情的意味。
江棠舟皱起眉头来,反手盖住殷问峥的手背,停下他的动作:“说。”
“一来,床帏之术尚可。”殷问峥眉梢微挑,道,“但更重要的是,老头子多年来一直追求长生之道,他好似也懂上一些。二者相和,自然而然就……”
江棠舟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该说……荒/淫、长生误国吗?
不过倒也给了殷问峥一个机会,正因为京中形势极乱,殷问峥才有机会从混乱之中求取一线生机。
第14章 这是你挣名望的好时机
江棠舟将信写好了递给听雨,听雨颇为不确信的问道:“爷,这信……是给四皇子的?”
“嗯。”
“为何?”听雨百思不得其解,“爷如今不是和太子爷……”
“去寄便是。”江棠舟打断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啰嗦了?”
听雨撇撇嘴,乖巧的给自己的嘴上了封条,偷摸的拿着信出去了。
江棠舟将门关上,将风雪隔在外面。
再有京城的消息,已是腊月廿四了。
这一日,勤军攻其不备,再次攻城,恒军好不容易有了点过年的氛围,骤然被打乱,晚饭吃到一半,拿了武器全都往外冲,殷问峥一身金甲,出门前狠狠地抱了抱江棠舟,让他好好吃饭,等他回来。
江棠舟往肚子里塞了一大半碗的米饭,坐在窗边练字,约莫三更天时,外面的火光突然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紧接着城门大开,欢呼声一身高过一声,整座城池灯火通明。
江棠舟搁了笔,迅速开门候着门口,望着火光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被人抱入怀里,甚至还能从对方的身上闻到血腥味。
“胜了,”殷问峥略有些激动地说道,“阿棠,我们胜了。”
不仅胜了,还是大获全胜,勤军在殷问峥布下的杀局中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铩羽而归,落荒而逃。
殷问峥打了来边关后的第一次胜仗。
江棠舟却摸摸他的脸:“你受伤了?”眉目之间满是担忧。
殷问峥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没有,身上染了些其他人的血。弄脏你了,我这便去清洗。”
江棠舟这才松了口气:“不是你便好。”
殷问峥将头盔取下,金甲取下,露出里面的白色亵衣,有些地方被撕烂了,沾了血迹。他身上的血腥味格外浓郁,难怪方才江棠舟那般紧张。
江棠舟连忙喊了燕青去打水,房间里很快放了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江棠舟道:“你先清洗,我在外面等你。”
殷问峥却喊了一句:“哎呀。”
“怎么了?”江棠舟停下脚步。
“我手上有一道伤口,之前没发现,”殷问峥撒娇似的说到,“应当沾不得水的,这般我如何洗?”
江棠舟有些犹豫的停住步伐。
“阿棠,帮帮我,好不好?”殷问峥双眸直杵杵的望着他家的阿棠,就差把“帮我洗澡”四个大字写在额头上。
江棠舟到底还是妥协了——尽管他晓得,殷问峥的话有夸张的成分。
但心里到底是担忧的。
“你将受伤的手给举出去。”江棠舟走过去,摸索着拿到了瓢,舀了水往他后背倒去。
手放在殷问峥的后背上,尽管只是轻轻的搓了两下,却也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了。
江棠舟是来认真给殷问峥洗澡的,可殷问峥却不是认真的想让江棠舟给自己洗澡,这么被江棠舟搓了几下后,殷问峥突然使了使力气,将江棠舟扯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江棠舟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反而还被殷问峥抱着腰就要往浴桶里带,吓得江棠舟立马开了口:“别——”
“怎么了?”殷问峥委屈得很。
“你这水里都是血。”江棠舟拧着眉头,有些介意的说到,“认真洗澡,你。”
殷问峥立马委屈了:“你嫌弃我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就是嫌弃我!”殷问峥是真有些生气,他早就想和江棠舟共度鱼水之欢,可一直都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
好不容易借着受伤能让江棠舟心软一下,结果还被对方嫌弃了。
江棠舟也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便道:“在水里待久了不好,容易受寒,等你……等你洗干净了再说。”
殷问峥眼睛一亮:“洗干净了可以吗?”
“我说的是再说。”江棠舟说完将水泼在了后背上,“别闹了,再不洗完水冷了,便要得风寒。”
殷问峥不太乐意的撇撇嘴,但也没再勉强江棠舟,他自己倒是不怕风寒,问题是江棠舟的身体不好,一吹风就容易风寒,还是不要冒这样大的险。
殷问峥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浑身舒服了不少,他搂着江棠舟打算实现一下方才江棠舟的承诺,碧根便来敲门了。
殷问峥不打算搭理,胡乱亲着江棠舟,碧根却又一次敲了敲门,道:“太子爷,吴副将那头说您今日必须得去,说是……说是这篝火晚会是特地为您办的。”
江棠舟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闷声道:“吴聪有点要和你握手言和的意思,你确定不去看一看?”
殷问峥盯着江棠舟看了半晌,最后气闷的扔了枕头站起身,外面碧根还在敲门,气得他一脚踹在榻上:“来了来了!叫魂呢?!”
换好了衣服,殷问峥饮下了足足一壶的冷水,结果临别前江棠舟亲了他一口,他的火气又险些起来了。
打开门,碧根已在外面候着了:“那头的人都等着呢。”
“知道了。”殷问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头又看了一下自家祯王,攥了攥拳头,道,“阿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我可以去么?”
…………
这算是江棠舟第一次正式的见恒军中的这些人。
江棠舟带他过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些人低着声音开始嚼舌根了。吴聪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将军带祯王来,不太合适吧。”
“他是孤的太子妃,有什么不合适的?”殷问峥淡淡道,“既然你们邀请了孤,孤难不成还不能带个家属一同了?”
不知道为何,被殷问峥喊了这么一声家属,江棠舟便有些脸发热起来。
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殷问峥的态度非常坚定,吴聪便没再多说什么,吴聪都没说话,其他人更不敢说什么了。
篝火晚会便正式开始了。
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经营,也被吴聪喊了几个女子来跳舞,近日来接二连三的战败,突然大获全胜了这么一场,大家都挺开心的,气氛很快就烘托上去了,那吴聪的酒也喝多了,脸通红一片。
殷问峥却一直都在原地坐着,时不时同江棠舟撒娇一句。
殷问峥的酒量不太好,几口便有些昏昏欲睡了,说的话就更让人脸红心跳。此刻江棠舟真巴不得自己的酒量不要那么好。
不到半刻钟,那吴聪突然举了酒杯,摇摇晃晃的过来寻殷问峥了。
江棠舟皱起眉头,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吴聪在殷问峥的面前停下,举着酒杯,大着舌头:“将军,今晚这一场,我老吴佩服你!”
江棠舟和殷问峥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倒想不到吴聪竟会说这样一句话。
“我吴聪谁都不佩服,就佩服那种能打胜仗,有本事的,你能打胜仗,你就是个有本事的!”吴聪举着酒杯,同殷问峥碰了下,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又摇摇晃晃的去寻其他人了。
“这个吴聪倒是有点意思。”江棠舟道,“与我们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嗯。”殷问峥与吴聪接触更多,自然大概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看似五大三粗,实则很讲道理,凌应翀确实挖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一旦用好了,便是一把坚韧的利器。”
“你这是看上他了?”江棠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