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一提起这事就满脸的遗憾。
席辞墨嗤笑一声,“妄自尊大。”
“殿下不信我的本事?”渝安抱着手,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的穿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眉眼里的自信照的更亮了,甚至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席辞墨眸光一暗,转移话题,“你藏拙一事,岳父岳母可知道?”
渝安正色道,“除我之外,无一个渝家人知道。”
“这是我一人的决定,无关渝家。而且,我做这个决定,也仅仅是为了自保。如果殿下不信我,尽可以调查。”渝安格外认真。
席辞墨不置可否,“孤知道,你在大景城这几年并不热衷结交好友。”
渝安耸耸肩,“城中贵胄云集,我要是敢四处结交好友,那些文官得知了,肯定误会我渝家心存异心,估计又要参我渝家一本。我独自在大景城,孤立寡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席辞墨眉眼锋利,声音却没有刚刚那么冷了,显然是信了渝安说的,“渝家忠心,孤是知道的。”
渝安自嘲一笑,“愚忠罢了。”
席辞墨一怔。
渝安并不知道席辞墨也曾这么形容过渝家,他伸了一个懒腰,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跟我成婚?”
席辞墨脸色一凛,拿起长剑,转身将它挂在墙上。
他没回答渝安的问题。
渝安知道自己问到了自己不该问的,他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怎么没去御书房?”
席辞墨:“渝安。”
嗯?
席辞墨:“……”
渝安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席辞墨说话,他诧异的看过去,眼里满是茫然不解,“你要说什么?”
席辞墨还是什么都没说,这让渝安觉得莫名其妙的。
吞吞吐吐的,怎么了这是?
这时,凤阳宫传来旨意,让渝安过去一趟。
渝安正要去,席辞墨却说他也一起,还破天荒的主动牵起了渝安的手。
渝安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他警惕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次去凤阳宫,我是不是又要挨骂?”
席辞墨告诉他,“可能会。”
渝安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站稳,“发生了什么?”
席辞墨简意赅的告诉他,顾启容在三皇子那里打探他的行踪,举止古怪,不得不防着,于是他下令不准顾启容再踏进宫门半步。
但因为事情牵扯到三皇子,甚至可能还跟三皇子背后站着的罗家有关,而且现在只有顾启容一个人的说辞,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所以暂时不能说出禁止顾启容进宫的真正原因。
而兵部顾尚书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短短半天,顾尚书就把顾启容这唯一的孩子塞进了马车,马不停蹄的送回了老家幽州。
渝安明白了,“……所以你拿我当挡箭牌?”
席辞墨嗯了一声。
宫里不知真相,便把此事夸大其词,这才短短半天,宫里就编出了一个有理有据的说辞:善妒的太子妃不准太子纳侧妃,而太子也被太子妃吃的死死的,宁愿放弃顾启容这温柔可人的官家哥儿,也不愿逆了太子妃的意思,让他难过。而顾家担心顾启容继续留在大景城会触景伤情,就把人给送回了老家幽州。
渝安惊愕。
他只是睡个回笼觉的功夫,竟然就替人背了这么大一顶黑锅?
这席辞墨怕是跟他前世有仇吧?
渝安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还跟席辞墨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这个丧门星,还是离他远点吧。
“……”席辞墨下颚紧绷,面容越发冷峻。
他长得英俊,可总是板着脸,故而平时看起来总有些凶巴巴的,不好接近,现在冷着脸,就更是如此。
第27章 让他三分
凤阳宫——
偏殿门外,渝安倚着墙,头上顶着一本书,一手端着一碗装满清水的碗。
十四跟章公公就站在几步远,一脸忧愁的看着被罚的渝安。
教习嬷嬷拿着教鞭,一脸春风得意,恨不得当众大声喊出”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可理智还记得这里是宫里,笑是没笑出来,但神采飞扬,浑身都透着喜色。
“太子妃把之前奴婢教您背的宫规背一遍吧,背错了一个字,就抄十遍,两个字二十遍,以此类推。”教习嬷嬷笃定渝安是背不出来的。
谁知道,渝安连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的背宫规。
一字不差。
教习嬷嬷带来的小宫女小声惊叹道,“太子妃好厉害啊,一点错都没有!”
教习嬷嬷目瞪口呆,一听到小宫女说这话,气的瞪了她两眼,厉声道,“这里轮得着你说话?闭嘴,到一边候着去。”
说罢,教习嬷嬷又扭头去盯着渝安,表情从一开始的得意到怀疑,到最后的不敢相信——渝安头顶著书,手拿着碗,这都站了两刻钟了,怎么还纹丝不动,坚如磐石的?
这渝安看起来文弱娇贵的,怎么下盘这么稳?
渝安微微一笑,眼里全无笑意,只有漠然的不悦,“看够了?”
他不开心了。
替人背黑锅本就不是好事,更别提还是给顾启容那厮背黑锅,现在又被罚,他哪笑得出来。
教习嬷嬷给唬住了,心虚的后退两步,接着又记起这里是凤阳宫,凤阳宫是景后说了算,而自己又是景后叫来管教渝安的,怎么还能反被渝安给镇住了?
教习嬷嬷铁青着脸色,回头吩咐小宫女,“再去取水。”
渝安敛了敛目光,压根没把对方这点威胁看在眼里。
凤阳宫的正殿里——
景后在克制着怒气,“不就是一个男子,既不是女子,又不是哥儿,让他当了这太子妃,无非是看在渝将军府的面子,他竟然还敢恃宠而骄!”
席辞墨垂眸,“母后,孤现在也无意纳侧妃。”
景后冷下脸,“皇儿难道真以为你这太子之位能坐的稳当?罗家镇守荆琼关,华光殿那姓罗的女人又被封了贵妃,后宫地位仅次于本宫,他们罗家现在是如日中天,独得圣上恩宠,皇儿觉得,他们会不算计你这东宫储君的位子?”
席辞墨不语,眼皮微垂,遮住了眼底的阴霾。
他当然知道,罗家党羽近日以来在朝中行事越发大胆,三皇弟又几次三番把自己行踪泄露给顾启容,这其中肯定有鬼。
可他母后一贯沉不住气,因此,这些事他暂时不会跟母后说。
景后不知他的思量,只是见席辞墨沉默着一言不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罗家近日来接连不断的小动作,心中怒火冲天,迁怒了渝安,“这哪朝哪代也没有这么泼辣的太子妃,这渝安留着也净会惹事,找个时机,要不休了他,要不就……”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席辞墨打断了,“母后,罗贵妃与三皇弟如此猖狂,无非是仗着有罗家。”
“罗家父子镇守荆琼关多年,立下战功赫赫,但是却不得民意。”
“可在玄水一带,渝将军府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皇族还要得民心民意,故而现在连父皇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渝家,岂不是拿来对付罗家最好的一把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席辞墨的声音淡淡的,他明明在说着利用渝家的话,可神情语气却一点波动都没有,仿佛只是在提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什,根本不在乎渝家跟渝安之间的牵连。
这人,实在是凉薄。
席辞墨:“渝家这把刀,锐不可挡,既可攻敌也可自保,千载难逢。”
景后担忧道:“可这些年来,渝家可一直都未曾参与过皇室党争,皇儿怎能确定,渝家会帮我们?”
席辞墨:“渝安再草包,他也是渝家幺子,渝家可以不参与皇室党争,但却绝不会由着渝安陷入危险之地。而且,渝安现在已是孤的太子妃,渝家更无法袖手旁观。”
景后点点头,也同意他的话,可又迟疑道:“可宫里现在都知道渝安是个妒夫,本宫又罚了他,这之后……这个渝安,太过顽劣,恐怕之后会与你离心,到时候又怎么会让渝家帮你?”
而且她也有些不甘心,毕竟渝安确实不是她心中最满意的儿媳,而她面对渝安时,也实在是笑不出来。
席辞墨:“母后给他送些值钱的物什,此事就揭过了。”
景后恍然大悟,这打一棒再给颗甜枣的手段,是后宫最常见不过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她也确实擅长,于是点点头,说待会就差人去办。
这时,正殿外面喧哗不止,宛如民间菜市场,闹哄哄的。
景后火气又蹭蹭冒出来,“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嬷嬷说了一声是,出去之后又回来,身边还跟着教习嬷嬷。
景后看到教习嬷嬷,却没有看到渝安,心口一跳,厉声道:“怎么回事,渝安人呢?”
教习嬷嬷却不会看脸色,她一张口就抹黑渝安,“回娘娘,太子妃他不好好受罚,砸了碗,跑了。”
跟在教习嬷嬷身边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景后气的扶额,嬷嬷赶紧上前帮她捏肩,还递上了凉茶。
席辞墨目光如冷刃,“碗,什么碗?”
教习嬷嬷支支吾吾,“回太子殿下,是,是盛了水的碗,让太子妃罚站的时候端着。”
景后不以为然,“罚站的时候端着两碗水,这在宫里都是老生常谈了。”
教习嬷嬷没吭声,悬着一颗心,其实她刚刚还自作主张,把两碗水换成了两桶清水,借机刁难渝安。
可谁知道那个渝安,明明左手能轻轻松松的提起一桶水,可右手只碰了一下水桶就撒手了,说什么没力气了。
她怎么可能信?
而且她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一下就被激怒了,指桑骂槐的骂了几句,见渝安变了脸色,却忍而不发,于是也更肆无忌惮,直接举起教鞭,狠狠朝渝安甩去。
却反被渝安一把抢过教鞭,反手一甩,她先挨了一鞭。
教习嬷嬷瞬间疼懵了。
渝安白净漂亮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连一向挂着浅笑的唇角也紧紧抿着,全然没有平时给人的吊儿郎当的轻松随意,也不像刚刚在凤阳宫正殿时低眉顺眼的受气包的模样,反倒让人觉得——
他不好惹。
没人注意到,渝安是左手执鞭,右手不自然的呈握拳状,没有握紧。
——只是端着一碗水,才端了两刻钟而已,他右掌的旧伤就复发了,还疼的不轻。
接着,渝安又扬起鞭。
第二鞭打的是两个水木桶,只听到几道鞭声,那木桶就砰地一声,裂成几块木板,清水哗的涌出来,打湿了地板。
教鞭被丢在湿漉漉的地上,地上只有一滩水还有几块木桶板子,教鞭躺在其中,很是显眼,众人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目光,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连章公公跟十四都被镇住了,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挪过来。
渝安似是浑然不觉众人态度的转变,只是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袖子,拂袖而去。
没人敢喊他回来。
教习嬷嬷没敢把真相都说出来,她战战兢兢,满头冷汗。
可她这点变化,落在掌管六宫多年的景后面前,又岂是能藏得住?
景后厌烦的移开目光,本以为是个聪明识趣的,结果还是个榆木桩子,还妄想在她面前耍小九九,一想到这些,景后的情绪又有些糟糕了,她不耐烦道:
“把她带下去,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再带来见本宫。”
教习嬷嬷要狡辩,一旁的宫人动作却比她还快一步,一把捂着她的嘴,然后熟练的把人给拖下去。
“时候不早了,孤得去一趟御书房,母后告辞。”席辞墨得知渝安离开后,他也没再多待,起身告辞离开。
景后目送他离开后,没一会,底下的宫人又带着教习嬷嬷过来了。
还带着那几块木桶板子跟教鞭。
教习嬷嬷彻底老实了,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景后得知后,只是微皱了皱眉,让宫人把教习嬷嬷带去浣衣局,又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笔墨纸砚送去东宫给渝安。
待都吩咐之后,景后才扶额道,“真是个扫把星……”
静候在一侧的嬷嬷上前,给她斟茶之后,又熟练的替她捏肩,安慰道:“娘娘消消气,您之前也总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景后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
渝安漫无目的的在宫里转悠,他离开凤阳宫之后,也没回东宫,明明他自入宫之后,在东宫待的时间最多,最熟悉的也是东宫,可他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回东宫。
而且,他现在一想到那位东宫储君,他心里就不畅快,堵得慌。
可渝安又悲伤的清楚,席辞墨每天天不亮就雷打不动的在院子里练武,渝安偶然见过一次,只觉得席辞墨虽未执剑,但一招一式都带着凛然杀气。
高大健硕,冷酷强势。
渝安叹口气,打不过打不过。
嘶——
渝安右掌的旧伤犯了,伤药在渝府,他又向来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这旧伤一疼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这时,有一支巡逻的禁军恰巧路过。
渝安上前去问路。
第28章 格格不入
程太医看到渝安的时候,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布满褶皱的老脸都吓白了,直到渝安解释说是来要伤药的,他这才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