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月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千山泽雪

　　方无眠感觉舒缓不少，意识也回了笼，这才慢慢睁开眼。
　　身处的环境有些逼仄，只能容得人蜷起腿侧躺。而他当下正这样躺着，枕的是楚寒凌的膝盖。
　　“这是……”他一手撑着坐起身，被楚寒凌扶住了，递给他一只水壶。
　　“在马车上，你睡了一天。”
　　方无眠灌了几口水，感觉口中甜丝丝的，水里像是加了点糖。
　　“那座庄子……”方无眠沉默良久才道，“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不打紧，换到了我更想要的东西。”
　　楚寒凌说这话时，神色难得一见的温柔，方无眠却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妥协。
　　他把不准楚寒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经此一事，对方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那么有些事便可以直接问了。
　　“你早就知道逍遥派派人跟着我，是不是？”
　　方无眠坐直了身子，半带质问地看着他，“何必多此一举。”
　　他已亲请师父，从此叛出逍遥派，再无瓜葛，这种试探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什么好人……”楚寒凌道，“唯有亲眼看到你做至这个地步，我才放心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方无眠觉得奇怪，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见他发愣，楚寒凌又道：“如你所愿，风月堂往后不会对逍遥派出手。只是你自己也清楚，逍遥派如今也已入局，若是他们自个儿没站对……”
　　楚寒凌的话音被打断了。
　　方无眠翻了个身半跪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方无眠终于想起来那句话在哪里听过了，是在温泉客栈的那天夜里，楚寒凌问他「为了那样东西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他当时思绪被搅得黏黏糊糊，没做细想。
　　他攥着衣襟的手微微发颤：“你以为我所求之物，是这件事？”
　　楚寒凌迎着方无眠怒气冲冲的眼神，默认了。
　　方无眠简直被他气死了。谁曾想，这段时日的若即若离，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误会。
　　楚寒凌也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
　　“我若要保全逍遥派，自会想办法，更不可能拿……去换……”方无眠道，“楚堂主，我要的东西，可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
　　楚寒凌像意识到他准备说什么，眼神飘忽了起来，没敢再看他的眼睛。
　　方无眠见状反倒气笑了，他揪着楚寒凌的衣襟，逼着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听好了……”他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楚寒凌的眸子，“我要……堂主的一颗真心，你给是不给？”
　　他说完这话，感觉到身下的人僵了一下。
　　楚寒凌的眼里忽然多了许多情绪，似有欣喜，似有不安，又似藏着落寞，那个深不可测的魔教教主不见了，灵动的少年人拨开沉重的黑暗逃了出来。
　　方无眠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楚寒凌，大约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见过这样的楚寒凌。几乎是顷刻间，他的气便消散殆尽了。
　　良久，他听到楚寒凌说：“所以那天，你是在专程等我。”
　　方无眠的耳边回响起了那天夜里，温泉边的松涛声，与林霜试剑时的剑鸣声，还有心跳声。那是他此生最铭心的一次生辰。
　　“嗯。”
　　“那封信，也是真心写与我的。”
　　“什么信……”方无眠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霎时红了耳朵，“你看到了？”
　　“寒凌，见字如晤。暂别数日，不知是否万事安好？逍遥山一行尚且顺利，只是尘缘易了，师恩难报，或需再留一日。常盼重逢，偶见此物，随信赠君，聊以寄相思……”
　　“别念了……”方无眠脸都红透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封信本就是自己随手一写，没打算送出去的。回锦元府后的几日，他思来想去，还是将信烧掉了，不知道楚寒凌是什么时候看见的，竟然还记了下来。
　　楚寒凌顺势揽住了他的腰，用鼻尖蹭着他重新抬头看自己。
　　“无眠。”楚寒凌轻轻唤了一声，目光却认真又灼热。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如今只对他才会有的神情。今日之后，这样的楚寒凌便被自己独占了。
　　这个认知太过浓烈滚烫，方无眠垂着眼，感觉心快要融化了。
　　他的手还攥着楚寒凌的衣襟。目光缠绕之中，他就这样微微俯身，吻住了楚寒凌的唇。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楚寒凌吻他时，总喜欢顺着他的发摩挲后颈的位置，惹得他一阵阵酥麻。
　　方无眠忍不住热了起来，心也热，身子也热。
　　察觉到他的反应，楚寒凌贴着他的耳廓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方无眠迷迷糊糊地回：“嗯？”
　　“你说长风剑法提升了你的五感，是不是，触觉也敏感了许多？”楚寒凌说着，手指向右滑到了他的而后。
　　方无眠果真微微颤了一下。
　　“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真的。”
　　趁他发作之前，楚寒凌又笑着吻了回去。
　　方无眠本想见好就收，但此刻全然心意相通的吻，与之前带着试探的不太一样，更易教人沉溺。回过神时，两人都有了不太合时宜的反应。
　　“让我冷静冷静。”
　　他想从楚寒凌身上下来，却被楚寒凌拉住了。
　　直到衣带被挑开，方无眠睁大了眼，慌忙摁住了楚寒凌的手。
　　方无眠压低了声音提醒：“晓阳他们还在外边。”
　　他甚至还能听到兰晓阳骑在马上和玉容玩笑的声音。
　　“嗯……”楚寒凌口中这么应着，动作却未停，“所以别出声。”
　　他瞧着方无眠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笑了一声：“想什么呢，我帮你。”
　　饶是如此，在释放出来时，方无眠还是羞耻得将脑袋埋进了楚寒凌的颈窝里。
　　楚寒凌拿了一旁的锦帕擦干净了手，他把控得刚刚好，没弄脏一点衣衫。只是空气里的味道却是掩盖不住的。
　　方无眠一时脑热，狠狠瞪了楚寒凌一眼之后，半跪到了地上。
　　楚寒凌也是一惊：“你……”
　　方无眠一时兴起，又没有这种取悦人的经验，一开始自然是不舒服。
　　但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也摸索出了对方大概的敏感之处。
　　楚寒凌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呼吸声渐重。
　　或许是马车颠簸，也或许是这样的环境多了几分背德感，在方无眠再一次往深处尝试时，楚寒凌握紧了他的颈处，喘息声像被石子惊起的水波一样，短促的猛烈之后慢慢晕成了涟漪。
　　方无眠险些被呛住，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却没有完全咽下去，嘴角溢了一些。
　　他伸手擦了擦，抬头看向楚寒凌，眼神专注又朦胧，还带了点得逞的浅笑。
　　情浓过后，楚寒凌猛然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力道大得方无眠感觉有些痛，但他没有挣开。他等这个拥抱也等了许久。
　　马车外面，路人的交谈声，马蹄声，车轮压过石子路的声音，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交缠在一起，清晰可闻。
　　“我今日将它交给你，你可要接好了。”
　　“好。”
　　“没有反悔的机会。”
　　方无眠抬手回抱住了他，笑意微扬：“好。”

——第四十一章——
　　何处是风月？何处皆是风月。
　　又赶了几天的路，方无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求如山。”楚寒凌回他。
　　调养了两日，方无眠感觉无碍了，便将马车换成了马。
　　“求如山……”方无眠侧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记错，那是风月堂的旧驻地，也是楚千愁葬身的地方。
　　看出方无眠的顾虑，楚寒凌道：“无事，都清理干净了，如今只有我的人。血刀门的人应当也料不到，我们还会回去。”
　　他说着有意无意拿手指点叩着缰绳，方无眠便知他在想事情。
　　过了半晌，他忽然问：“先前你在怀云酒楼听到的声音，还记不记得？”
　　方无眠回忆了一下：“听起来年纪有四十了，声音沙哑，且又尖锐，吐字奇怪得很，像是喉咙贴紧了发不出声，硬是挤出来了一点声音。”
　　楚寒凌听罢磨了磨指尖，随后伸手招来了一个人，吩咐了几句什么。
　　方无眠看着他的动作眼熟，这才意识到，此人便是先前带去庄院的青年之一。
　　他当下没有戴面具，比自己想象得要年轻，且看起来比那张面具要顺眼得多。
　　楚寒凌与楚千愁虽是水火不容，但瞧人的标准倒是如出一辙。
　　“风月堂只收容貌秀美之人”，这个规矩就这样传承了下来。
　　那名青年得了吩咐，转头用一道与面容全然不符的声音说了句话，吓了方无眠一跳。
　　随即他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在模仿自己在怀云酒楼听到的声音。
　　“是这个声音？”
　　方无眠蹙眉摇了摇头：“那人语调要更上扬一点。哦——他还有个口癖，喜欢以呀结尾。”
　　楚寒凌又朝青年说了一个名字。
　　青年张口，又是另一种声音。
　　不等楚寒凌开口问，方无眠已是瞠目结舌：“对……就是这个声音。”
　　“原来如此……”楚寒凌勾起一个笑，“正好，借此送徐参政一份大礼。”
　　他让兰晓月带着两个人折返，包括方才那个青年，往定安的方向去了。
　　方无眠上回去定安，主要是为了查清当年晟王府的真相，对如今庙堂之中的弯弯绕绕了解得不多。
　　但他大概猜出，那个青年曾经在京城戴过的面具，与怀云酒楼那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关系。如今将他重新放回局内，稍稍推波助澜，便能改变局势。
　　“若你有野心，这江山下一回轮到谁坐，都不好说了。”方无眠忍不住感慨。
　　“要那等野心做什么……”楚寒凌发出一个带着气音的笑，“枯坐高堂，整天愁江山苦社稷？无趣。”
　　“也是，如今的局势，已是积重难返。”
　　不破不立，不知何人当得起这个乱世枭雄。
　　方无眠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楚寒凌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也心如明镜，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等着乱局之中寻找机会安身立命。
　　求如山上的景致与方无眠预料中的不太一样。
　　那里只盖了一座别致的小院，看起来像不知名游人的隐居之处，与楚千愁一贯的作风相去甚远。
　　楚寒凌道：“楚千愁不要堂主位子之后，就带着徐方酌两个人来了此处。”
　　左护法分道离开后，随行的人更少了。余下的人带着兰晓阳他们另作安排，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瞧着路线是往小院后面去的，方无眠问：“去哪里？”
　　楚寒凌微微一笑，眼里却是如潭水般的平静：“带你见个人。”
　　方无眠隐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但他没料到，最后是停在了一条山溪跟前。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有处溪石上有灼烧过后留下的焦黑痕迹。
　　“你把他们……”
　　“嗯……”楚寒凌的目光落在山溪尽头的瀑布处，“徐方酌被禁锢了一辈子，如此也算自由了。”
　　溪水边寒意沁人，方无眠拢了拢外袍。
　　“可你将楚千愁与他「葬」在了一起，为何不放他彻底自由？”
　　楚寒凌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倘若有一日，我也像楚千愁那样，将你锁了起来，临到将死之时，你还愿意同我死在一处么？”
　　方无眠惊愕地张了张口。
　　所以徐方酌对楚千愁不是恨。
　　或者说，不只是恨。
　　楚寒凌被他带在跟前长大，个中酸楚煎熬，或许除了他自己，只有楚寒凌最明白。
　　所以他做了赴死这个选择。楚寒凌则帮他做了死后的选择。
　　方无眠不免惋惜，若楚千愁没有走上歧路，说不定是另一番光景。
　　楚寒凌本只是想借这番话隐喻一下徐方酌对楚千愁的心思，见方无眠低头不语，忍不住追问：“愿意吗？”
　　方无眠自知他不会那么做，还是顺着他的话回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不要葬在此处了，未免太冷清。”
　　“那你想在何处？”
　　“晟王府吧。一来，下去之后有的热闹；二来，再给王府添一桩悬案，让那定安府尹发愁去。”
　　楚寒凌笑了一声，随后将他拥入怀中。
　　山风明明凛冽入骨，楚寒凌的掌心、胸口却都是滚烫的，让人忍不住贴近。
　　“方少侠……”他的尾音微微上扬，“林涵，林霜，跟楚寒凌，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方无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知道林霜与楚寒凌是同一个人时，他虽然被怒意冲昏了头，仍察觉到了一丝庆幸。当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真相慢慢抽丝剥茧呈现在眼前，他知道这人便是林涵时，同样的感觉浮了上来，他才终于明白。
　　他是在庆幸，对这三个名字的不同感情，原来都可以倾注到一个人身上，至此他终于完完整整地认识了这个人。
　　“楚堂主……”他学着楚寒凌的语气，“在下贪心不足，都想要。这可怎么办是好？”
　　楚寒凌没再说话，只是垂眼看着他，眸中像是写满了情愫。
　　方无眠实在招架不住这双含情目，仰首吻了他一下，被压着后颈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