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月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千山泽雪

　　发生了什么来着？
　　噢，他被林霜留下，讲了些幼时的经历，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霜被他的动静惊扰，脑袋又往里埋了埋，顺带将搁在他腰上的手箍紧了一些。
　　方无眠：“……”
　　原来这小子的睡相竟是这般的。
　　此时晨光微熹，方无眠也有意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便没有叫醒，由着他搂着。
　　他阖上眼，百无聊赖地开始在脑海中推演着那本长风剑法的第一式。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冥想中又睡着了。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而卧榻上也只剩了他一人。
　　方无眠起身穿好衣服，甫一推门，正瞧见了在院内练剑的林霜。
　　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的鞭和剑，哪个学得更好？”
　　林霜停下了动作，扬了扬下巴：“两者皆平平，我最擅长的是棍法。”
　　方无眠有些诧异。
　　“那个人，是少林出身。”指的应当是教他武艺的那位怪人。
　　方无眠恍然。
　　院中有座简易的武器台，里头正好有长棍。方无眠心思一动，飞身过去取了长棍，扔给林霜。
　　林霜会了意，转而将手中的剑丢给了方无眠。
　　方无眠笑着接过，挽了个剑花，便朝他攻去。
　　两人打了十几个来回，皆出了一身薄汗。方无眠许久没有过这般势均力敌的比试，一时得了趣，直道畅快。
　　直到有昆仑弟子来喊他俩用早膳，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武器。
　　两人草草冲洗了一番，这才跟着那名弟子出了院门。
　　方无眠有些感慨，一直待在逍遥山中固步自封，确实局限太多，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望了一眼天边连绵的远山：“天下之大……”
　　林霜转头看他。
　　方无眠回过头，笑道：“难觅知音。”
　　意有所指。
　　林霜难得没有接上话，不大自在地偏过了头。
　　方无眠瞧见他微红的耳廓，朗笑着揽过了他的肩。
　　只是这顿早膳吃得并不安宁。
　　膳房里，坐满了昆仑弟子，有一群人窸窸窣窣地凑到一起，低声讨论着刚刚听来的流言。
　　只是人一多，便不乏有嗓门大的，林霜与方无眠二人坐在偏出，也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
　　居然又是风月堂的事迹。
　　方无眠停了筷子：“有些蹊跷。”
　　林霜没有抬头，淡淡地反问：“哪里蹊跷？”
　　“风月堂最近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流言却从江南一路传到了京城。这些流言多是旧事，有些我听说过，确是真事，但另外一些，我细想了一下，属实经不起推敲。”
　　“师父以前说过，流言若想令人信服，半真半假最好。背后散布流言的人定是十分了解这一点，想借此挑起武林对风月堂的敌意。”
　　林霜：“风月堂是魔教，这样一来便能激起正派讨伐之，不好吗？”
　　方无眠声音沉了沉：“虽是如此……但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亦会激怒风月堂的人。林霜，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优柔寡断，但再恶的人，也不应该承担不属于他的罪孽。此种流言只会让恨意无穷无尽地在正邪之间流转，江湖再难有安宁之日。”
　　林霜咽下了最后一口粥，忽然抬眼认真看着他，半晌笑了：“无眠哥哥好会讲道理。只是我们两个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方无眠叹了口气：“人微言轻，我也只能回去劝师父不要趟这趟浑水。”
　　林霜：“那风月堂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安静看戏便好了。”
　　方无眠应了一声。
　　“不说这个了，过两日便是乞巧节，城中应该很热闹。我带你去逛一逛？”
　　“唔……”林霜有些意外，“乞巧节，你要同我一起过吗？”
　　“有何不可？”
　　他一手托着下巴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对月独酌一夜，想你那心上人。”
　　方无眠噎了一下，无奈道：“我又不是闺中怨妇。”
　　林霜垂下眼轻声笑了一下，没再多说，算是应下了。
　　这天夜里，一只信鸽悄然飞来，不知靠什么识的物，准确地落在了林霜的窗台上。
　　林霜刚刚解下束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过去取了信筒，顺手喂了几颗豆子。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却在目光触及「择日完婚」几个字时，眯起了眼。
　　看完来信，他迟迟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信纸递到灯火上燃了。
　　床边放了一个匣子，里头有面小圆镜，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如同笔具一般的器物。匣子边上，躺着他刚刚卸下的面具。
　　一轮圆月正好映在那面镜子中。
　　他勾起一个笑，抬手合上了匣子，上了锁。
　　仿佛将那明月也一同锁了进去。

——第九章——
　　“林少侠求什么？”
　　“求姻缘。”
　　乞巧节那日，定安城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夜色刚刚落下，长街上的庙会便已开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连夜空都被照亮了些许。
　　方无眠说是带着林霜来凑一凑热闹，然而昆仑派年纪轻的弟子众多，又是家就在城内的贵胄子女，哪里会错过这样的盛会。于是便成了一群年轻弟子乌泱泱地结伴往城中去了。
　　方无眠抱歉地朝他笑笑，林霜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后。
　　不过这些弟子来庙会，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方无眠看了会儿投针验巧的功夫，他们便两两结伴各自游玩去了。
　　林霜走近了一些，便听到他在喃喃地称奇。
　　“银针竟然能浮在水面上……”
　　林霜低下头，声音低低在他耳边响起：“水上晒出了一层水膜，劲使得巧，你也可以。”
　　在逍遥山上时，方无眠一心忙着将剑术练好，其实没有怎么过过这样的节日。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当真想上手试一试。林霜看了一眼周遭目光灼灼的少女们，不禁失笑，拽着他走了。
　　又随着人流逛了一会儿，好似走到了一片深巷中，另是一番灯红酒绿的模样。
　　方无眠看了一眼门口正在揽客的曼妙女子，不禁有些尴尬，试图用身子挡住林霜的视线，好快步走过这条街。
　　林霜心中了然，笑了一声：“无眠哥哥，这家店不是你想的那种。”
　　方无眠噎了一下，脸上泛起些薄红：“这……不是？”
　　林霜道：“这家只是喝花酒的，不过多几个乐伶歌女。”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街对面：“那家才是。”
　　方无眠又是窘迫又是无奈：“你才多大，怎么这么清楚。”
　　林霜耸了耸肩：“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而已。倒是你，怎么像是个误入尘网的和尚一样。”
　　看着方无眠难以言喻的表情，他露出了些诧异的神色。
　　“方少侠，你不会还……”
　　方无眠在他吐出后半句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他们已经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段，方无眠松开手，施展起轻功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街。
　　林霜飞身追了过去。
　　他心中有问：是为了那位大师兄守身如玉？然而他只是看着方无眠的背影，眼神冰凉了片刻，终是没有问出口。
　　方无眠落在一座夫子庙面前，想起一些往事，微微出了神。
　　见林霜跟来，他转移话题一般地随口说了句：“这里以前好像……不是夫子庙。”
　　林霜停在他几步开外，没有再往前。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问：“怎么说？定安我来过几回，这里一直是座夫子庙。”
　　听他这么说，方无眠也犹疑了几分：“兴许是我记错了。我来定安还是十几年前，家中还没有落魄的时候。”
　　“父亲上京拜访一位王爷，带上了我。那王府我依稀记得，是落在这附近的。”
　　林霜身子一僵，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有一个过路的游人听到了方无眠的话，便忍不住插嘴道：“郎君竟然还晓得这等旧事？您说的不错，这地方原本是座王府，里头住的乃是晟王爷。”
　　这游人像是个惯会与人讲故事的，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只可惜，晟王爷不幸卷入了江湖纷争，阖家上下无一幸免，那行凶的歹徒穷凶恶极，杀了人不算，还一把火将王府烧了。”
　　方无眠皱了眉。
　　“死的可是个王爷，仅仅用江湖纷争就揭过去了？”
　　游人道：“圣上自然是震怒，彻查了许久，奈何歹人行踪诡谲，实在难找到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只是可惜了晟王这一家人。”
　　方无眠亦惋惜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那游人已走了，方无眠动了动步子，却见林霜仍钉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头那座夫子雕像。
　　却像是穿过那雕像，在看些别的什么。
　　方无眠想起林霜的遭遇，与这晟王府相似，应当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林霜的背：“这晟王爷也是个命苦之人。”
　　林霜垂眼，微不可察地攥了攥手心。
　　他不苦。他死时，是被一剑封的喉，死得极快，甚至没有多少时间去反应那疼痛。
　　“留下的人才是苦的。”
　　良久，他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了。
　　这回换方无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两人一时无话，直到重返热闹的人流中，才找回了点游乐的心思。
　　经过一个饰物摊子时，一只工艺精巧的玲珑匣吸引了方无眠的目光。
　　那匣子内里藏了许多细致的机括，他把玩了一会儿，不禁感叹此物设计的精妙。
　　他又挑了两只剑穗，摊主笑吟吟地替他结了账。
　　方无眠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林霜的身影，又走了数十步，在桥边放孔明灯的人群里找到了他。
　　周围多是些妙龄的女子，在灯上写些求平安的话语，或是心上人的名字，再满心欢喜地放飞。
　　林霜刚刚从灯铺买了两盏。
　　“林少侠求什么？”
　　他回头，正对上方无眠含着笑意的双眸。
　　他亦勾起一个狡黠的笑：“求姻缘，不可以么？”
　　方无眠失笑，接过其中一盏，随口问了句：“你的生辰是几时？”
　　林霜想了半晌：“昨日。”
　　方无眠睁大了眼：“真的？”
　　见林霜点头，他有些无奈：“怎么没听你提起。”
　　林霜又向店主要了两支笔，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太过生辰，忘记了。”
　　接过笔时，方无眠取出那只玲珑匣，放到他掌心。
　　“本想等你生辰时再送你，正巧，就当补了昨日的吧。”
　　林霜把玩了几下，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兴致，这礼物算是挑对了。
　　“那你呢？你的生辰。”林霜问。
　　方无眠如实说了。
　　“三个月后的十五……那时你应该回逍遥山了吧。”
　　他正在往那灯上写字，闻言笑了笑：“你可以来做客。”
　　林霜没再接话，他提起笔，迟迟没有动，似乎在踟蹰该写什么。
　　桥上人少一些，方无眠落了笔，便提灯过去，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
　　他抬头看着那灯慢慢升起，忽然明白了放灯祈福的意义。仿佛灯飘得足够高，便也有了足够的笃定，笃定所求之事能够成真。
　　他求的是平安，愿师门平安，亲朋平安。如今这祈求的人里，多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那盏灯飞入了灯海之中。忽的，不远处的太宵楼也放起了烟花。
　　漫天焰火与灯海交相辉映，一时间将夜空照得炫目不已，不似人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方无眠这般看着，出了神。直到脖颈有些酸了，他才想起去看看林霜写好了没有。
　　只是这一回头，便看到林霜仍在桥下安静地站着，他的目光毫不躲闪，就那般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眼中是掩藏不住的万千情意。
　　方无眠心头一跳。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霜其实也生了一双含情目。
　　孔明灯昏黄的光映着他的面容，方无眠莫名想起了锦元府客栈中，惊鸿一面的那个人。
　　他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心思却早已慌乱如麻。
　　他怎么……怎么会……

——第十章——
　　林霜许久没有再喊他「无眠哥哥」了。
　　后来几日，方无眠有意无意在避着林霜。
　　林霜明白他是觉察到了，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切如常。方无眠看着他，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林霜于他而言，是朋友，是知己，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更把林霜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倘若他真的生出的别样的心思，方无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兀自在这里煎熬挣扎着，见到林霜时却又强装镇定。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殊不知都被林霜看在了眼里。
　　过了几日，昆仑派忽然张灯结彩热闹了起来。
　　方无眠打听了，才知道是两名弟子订了婚，想在门派内也设一次订婚宴。
　　这二人，一方是将军之子，一方是礼部尚书之女，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无人看了不称羡。
　　订婚宴给方无眠二人也留了一席。
　　方无眠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在昆仑派待得似乎是有些久了，便琢磨着宴席过后，去向掌门辞行。
　　订婚宴当夜，方无眠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敲开了林霜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