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眼神袭来:大将军身边的人,难不成是养病的苏策?
一道眼神回视:八成是他,听说陛下明年有出征的打算,我看苏将军这病也不像好全了的样子。
另一道眼神警告:都好好站岗。
几人收回视线,身形站得更加笔直,仍偷偷用眼神交流道:别的咱也不懂,这苏将军长的真是好看。
另一道眼神不屑:收心吧,你该不会是想娶媳妇了吧?
犹如琼楼金阙的紫宸殿内,皇帝萧灼正站在重新绘制的天下舆图前,手持灯烛凝视着舆图中塞北荒漠的方向。
年轻的皇帝雄才大略,他的目光不止停留于长城以内的土地,他看的更加长远,因此所行之路也更加艰难,与乌狄人的决战,形如国运之战。
这么多年,除了一个顾晏能担负起将帅的职责,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欠缺,有的将领在顾晏麾下是一员猛将,若让他担当大任便远远不如顾晏。
放眼天下,除了一个合他心意的顾晏,便只有燕国故安侯苏策才华出众,偏偏忠心侍奉梁燕。
每当此时,萧灼都想加快统一天下的步伐,在察觉苏策极难对付之后,萧灼便把精力放在发展农业、兴修水利、修生养息等方面,而恰恰在此时,苏策送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
失去苏策这个棘手的敌人,天下一统——再无阻碍。
而今,终于能见到这个他渴望已久的人才。
“陛下,大将军和苏将军前来觐见!”
萧灼转身,正见到顾晏与苏策一同并肩而入。
二人一同作揖道:“臣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躬安。”萧灼将灯烛递给贴身太监,走至桌案前,示意道:“赐座。”
“苏将军,病情如何了?”萧灼端详苏策惨白的脸色,他虽有从薛院使和顾晏等人口中得知苏策的病症,却不想不见好转竟是真的毫无起色,若苏策以带病之躯上战场,只怕是——有去无回。
“回陛下,臣近日病症似有复发之象,但薛院使医术高超,已控制住了。”苏策委婉道。
萧灼颔首道:“爱卿还是要多加爱惜身体才是。”随后扬手指了指身后垂挂的天下舆图,“乌狄被我们先后斩断了辽东和西北的联系,部族也被冲击分散,虽远撤广漠,此时却是一个绝佳的决战时机。”
这个绝佳,在萧灼眼中,自然是两国各项能力的对比,相比于先皇时期延续晋朝的天灾不断,近三年可谓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库能拿出足够的钱两,兵马充足,粮草齐备。
如今更有两位能力杰出的将帅,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苏策注视着这副天下舆图,图中勾勒范围已然超过了晋朝,但萧灼仍想更进一步,这一点与他和顾晏不谋而合。
有萧灼抛出话题作引,三人很快就明年春夏出征事宜进行商讨,待确认辎重以人力解决之后,萧灼决意将出征日期定在明年春天。
得遇一位能实现自身抱负的明主,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苏策在与萧灼交谈中发现,比起草莽出身直言直语的梁茂,萧灼喜怒不形于色,令旁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但二人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敌对,故而苏策对他也算是颇为熟悉,越深入交流,苏策发现,萧灼有时也会大方的袒露心绪,就像现在,皇帝刚刚敲定了一项大事,心情颇好,问道。
“不知二位将军打算何时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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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皇后
“今日与爱卿相见,好似故人新归。”
紫宸殿外秋风萧瑟,皇帝的话音伴随着飘零的落叶一同坠地。
年轻的贴身太监内心惊诧,忍不住悄悄抬眼瞥向端坐殿中的二位将军。
成亲?大将军和苏策?这都哪跟哪,怎么大将军突然就成断袖了?小太监又将视线移向总管太监梁让。
手执拂尘的梁让低眉敛目,面上不动声色,小太监只得遗憾的收回了视线,不知二位将军会作何回答。
苏策眸光平静,对萧灼的这句问话早已等候多时,他站起身,作揖道:“臣与廷渊心照神交,如今边患未平,出征乌狄在即,臣与廷渊决意暂缓成亲。”
萧灼挑了挑眉,眼神扫向顾晏,后者心领神会地起身,站到苏策身侧,回道:“陛下,安澜所言正是臣的肺腑之言。”
“将军所言倒是出乎朕的意料。”萧灼眸光深沉地一一扫视过二人的面庞,情比金坚如他和刘皇后,年少时便一直期待履行婚约的那一天。
苏策与顾晏感情深厚不似作伪,思及顾晏快马加鞭赶至长安只为保下苏策的举动,萧灼试探地问道:“爱卿就一点也不着急?你们分别很长时间了吧。”
顾晏镇定自若道:“陛下,臣与安澜七年前曾在涿光郡有过数面之缘,此后分别数载,仰赖陛下恩德得以重逢,而今边境烽火未歇,臣成亲与否不急于一时。”
苏策紧跟一步简略道:“出征乌狄之战,远比臣二人成亲紧要得多。”
萧灼微微一怔,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两个人,苏策与顾晏的回答与他所想完全相反。
他与顾晏君臣多年,自然十分了解顾晏的为人处世,他给予顾晏建功立业的机会,顾晏能够毫不犹豫的抓住,并且呈给他一份漂亮的答卷。
今日他亲口询问顾晏“成家”一事,想不到他竟平淡至极。
苏策与顾晏神情从容,直视沉吟的皇帝。
“好!”萧灼突然抚掌大笑,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二人身前,赞叹道:“将军风骨朕不及也。”
不待苏策与顾晏接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殿外传来。
“臣叩见陛下。”一袭暗红色的身影迈入殿内,引得苏策与顾晏略微侧目。
萧灼:“见微,坐。”
原来是陈素,他昨日离开灵安寺特意被陛下叮嘱务必今日觐见,且不必通传。
陈素见殿内包括萧灼在内,三人具是站立,又转身向苏策与顾晏行礼问好。
“都坐吧。”萧灼见他今日等候的丞相终于姗姗来迟,又转身走回御座。
“太子也要七岁了,是时候开始学习了。朕本想继续请周先生教导太子,奈何老先生执迷果园又年事已高,所以朕想让几位爱卿一同担当太子的老师。”
萧灼顿了顿,接着道:“朕已知会过王公成,不知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相比于陈素当即回应,苏策与顾晏对视了一眼,具从双方眼中读出了“无奈”二字,出征重任兼军务繁忙,想来陛下应该只是让他们挂个名。
果不其然,萧灼任命陈素为太子太傅,苏策与顾晏分别任太子少师和太子少傅。同时,保留苏策在燕国时期的故安侯爵位。
三人离开紫宸殿后,便在梁让的带领下前往关雎宫。
萧灼登基后,同时册立了皇后和太子,并将刘皇后的寝宫改名为关雎宫,昭示帝后伉俪情深。
而太子由于年幼,暂且同皇后居住,待其及冠后再迁至东宫。
经皇后身边的女官进屋通报后,三人迈过门槛,行礼参见刚从内室走来的皇后。
萧灼对朝野间的事务并不避讳刘皇后,虽然顾晏不常在长安,见到刘皇后的次数可谓是少之又少,但陈素却是常客。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赐座。”刘皇后的声音内敛稳重,闻其声便知其人气质定是端庄雍容。
苏策第一次见到据说和母亲同出禹州刘氏的皇后殿下,虽然二人出自不同刘氏分支,但仍能看出独属于禹州刘氏的家风。
刘皇后身着姜黄色牡丹暗纹锦袍,头戴镶嵌宝石的金簪、金篦,言行举止大气从容。几句话聊下来,不难发现刘皇后为人宽厚,且平易近人。
与他的母亲有许多相似之处。
寒暄过后,刘皇后吩咐身边的女官道:“去请太子殿下见见他的老师。”
不出片刻,一个长相颇为惹人喜爱的小孩走入殿内,屋内虽出现几位他不太认得的大人,但小孩目不斜视,径自向刘皇后走去,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曜儿,这是陈素陈丞相,你曾在宴席上见过的。”刘皇后拉着萧元曜的小手,一一向他介绍未来的老师,温声道:“这位是顾晏顾大将军,说来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萧元曜好奇地打量着顾晏,似乎是努力想从记忆深处挖掘此人的身影,苦思冥想无果之后,只听刘皇后接着道:“这位是苏策苏将军,还有王昉王丞相你那日也在紫宸殿见过了,这四位今后便是教导你学习的老师。”
刘皇后轻轻拍了拍萧元曜窄小的肩膀,萧元曜乖巧地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面对苏策三人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学生萧元曜见过三位老师。”
“太子殿下快快请起。”陈素赶忙扶起萧元曜,刘皇后欣慰地笑了笑,柔声道:“那太子便拜托几位大人了。”
“臣等必定尽心竭力。”
几人又聊了几句太子的课业相关,待陈素带领萧元曜离开后,刘皇后朝顾晏轻快道:“廷渊,听说你要成亲了?”
顾晏见刘皇后好奇之色比之萧灼不遑多让,又将方才在紫宸殿与萧灼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难怪你会拒绝思乐。”刘皇后挑了挑眉,又将目光移向苏策。
年轻的将军被月白色衣衫包裹仍显瘦削苍白,虽久病不愈却无损俊美容颜。
刘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曾听闻红衣飒飒的燕国苏将军辅佐梁燕,击退先皇,北御乌狄,饮马长江的英雄事迹,今日方见传说中人,本以为会是一位勇武如顾晏般的高大武将,却不想竟是这般人物。
“知己重逢,别来无恙,人生之幸莫过于此。”刘皇后轻叹道,目光在顾晏与苏策之间逡巡,而后仔细端详苏策的眉眼,倏然一愣,连音调都高了几分。
“听闻令堂同样出身禹州刘氏,不知苏将军可曾见过外祖父?”刘皇后目光灼灼,凝视苏策道。
苏策闻言一怔,思索半晌后,摇头道:“不曾。”
母亲刘氏在他幼时便已病逝,此后朝局动荡,祖父身亡,苏氏分家,早与本就不亲密的禹州刘氏断了联系。
若果真有过照面,怕也是他很小的时候,记忆模糊一片,早就记不清了。
刘皇后惋惜地笑了笑,目光绵远悠长,追忆道:“爱卿的相貌与令堂的父亲刘燮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刘氏旁支虽多,但祖父却与刘燮关系颇好,后来祖父外调去了泽州,渐渐也少了来往。”
“是以本宫未曾见过令堂,却与卿的外祖父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不过舞象之年,刚与萧灼成亲,碰巧祖父与刘燮在泽州偶遇,便带着她和萧灼一同前去拜见老人家。
祖父年过六旬,鬓边花白,与祖父同龄的刘燮却全然不同。
她初见刘燮,便被那一身透骨清列如深潭的气质所吸引,进而被那张犹不显老的面庞所迷惑,就像每一个喜爱精巧首饰的少女,在早已看惯了的成色中,忽然间见到了世间难得的珠宝。
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惊艳了,烙印在心底多年,哪怕老人已然仙逝,那份触动心弦的深刻仍然历久弥新。
“今日与爱卿相见,好似故人新归。”
此言一出,顾晏抬眼与苏策对视,在接触到苏策温柔如水的眼眸时,顾晏淡淡一笑,刘皇后的话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廷渊,你回京后还没去拜见过周先生吧,前些时日本宫携太子去拜访老先生,听他老人家说挺想念你的。”
刘皇后莞尔一笑,“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苏将军身体不好,别耽误了喝药的时辰。”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等告退。”
苏策与顾晏恭敬地行礼作揖,退出关雎宫,进入马车之后,苏策歪头建议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见周老先生吧,廷渊觉得可好?”
顾晏一把将苏策揽入怀中,一只手把玩着苏策的手指,轻声道:“好。”
周老先生的果园距离皇宫不太远,不出半个时辰,马车便行驶至周先生的家门口。
老人家的木屋比顾晏两年前去往青州之时大了些许,应是扩建了一间。
苏策与顾晏进屋后,并没有见到老人家的身影,连伺候的管家和书童都没有见到。
家中无人,却没有锁门。以顾晏的了解,周先生年纪虽大,却不至于遗忘此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年轻的管家和书童。
二人打消了在厅堂内等候的念头,绕至屋后,打算去老人家的果园里一探究竟。
此时已过了秋收的季节,偌大的一片果园内枝丫挂满了黄绿相间的树叶,顾晏拉着苏策直接跳到周先生家的屋顶上,放眼眺望。
待见到三抹身影在果园深处徐徐漫步时,顾晏眼睛一亮。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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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老师
“想不到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臭小子,又上房揭瓦?”
在管家和书童沏茶待客的间隙,周先生撩起广袖衣摆,气势十足的端坐在主位,对顾晏吹胡子瞪眼道。
“老师,气大伤身,您喝杯茶,消消气。”顾晏显然对安抚周先生颇有心得,多年师徒感情,对彼此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周先生时隔两年没见顾晏,哪成想再见他竟是在自家房顶上,去了青州两年,长本事了,连他的房顶都不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