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娘帮腔说丁妈妈是她带来的娘家人,如果明飞卿怀疑丁妈妈,那就是在怀疑她。
这下把明为仁惹恼了。
“你一回来就要搞得家宅不宁?你母亲自己体弱,病好不了,你倒想着来诬陷你姨娘?”
明飞卿势单力薄,淮瑾对他不上心,他离开明家多年,除了天青,连个可使唤的心腹都没有。
丁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明为仁又是这副态度,明飞卿无可奈何,只能先息事宁人。
暗地里,他把会武功的天白偷偷叫进府里。
天白虽然是淮瑾身边的人,但他很愿意听明飞卿差遣,毕竟他是受过苏秋恩惠的。
天白轻功极好,夜里爬上下人房的屋顶,偷听到了丁妈妈暗地里的谋算。
“我不仅要把里头的灵芝人参全偷去变卖银钱,还要往她的药里掺五毒草,这草无色无味,也不能一下毒死人,但若是长期服用,身体就会日渐虚弱,药石无医,届时就算病死,也查不到姨娘头上。”
“苏氏一死,姨娘就是正头夫人,咱们也跟着发达一回!”
天白忍着没打草惊蛇,将这些话如实复述给了明飞卿。
彼时明飞卿正在喝药,听他说出此事,恶心得摔了药碗。
“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他耐着性子,白天让天青去搜查药渣,夜里让天白继续窃听。
三日后,他手握人证物证,让天白拿了丁婆子来。
明飞卿:“下毒一事,是丁姨娘指使你干的?”
丁姨娘立刻跟明为仁喊冤。
明飞卿将手里一捧药渣砸到丁姨娘脸上:“你还敢狡辩!当日你怀着身孕上门求我娘收留你,我娘一时仁慈,竟然让你这只毒蛇咬了她!五毒草,姨娘,这种害人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老爷~!”丁姨娘在明为仁面前委屈得哭起来,“奴家什么都没做啊!”
“既然你嘴硬,那就去大理寺的公堂上分辨!”
明飞卿说罢便要让人把丁氏押去大理寺。
明为仁冲在前面挡开了那些东宫侍卫,转身质问明飞卿:“
“你胡闹够了没!你不仅不想着帮衬家里,还要把家事闹到公堂上?明飞卿,你真是能耐了!”
从苏秋毁容,明为仁宠妾灭妻时,明飞卿就看透了父亲的嘴脸。
没有与之决裂,一是为了母亲,二是念及生养之恩。
但他今日,必要将丁氏绳之以法,明为仁这个父亲也阻止不了!
东宫的侍卫得了他的命令,上前二话不说押住了丁姨娘。
正要把丁姨娘那一伙人送去公堂时,刑部侍郎忽然带兵围了明府。
明飞卿下意识看向天白,以为是他跟淮瑾说了此事,淮瑾另派了刑部侍郎来处理。
天白则一脸不知,他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太子。
这时,明扬从刑部侍郎身旁走出,他指着明飞卿与侍郎说:“我...我昨夜亲眼看见,南国的细作从明飞卿屋顶蹿出,那个细作还留了一把匕首,大人,你可以去搜!”
“明扬,你胡说什么?!”
明扬不敢看他的眼睛:“大哥,太子殿下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叛国呢?”
天白站出来道:“昨夜从少君屋顶掠过的人影是我,哪有什么细作!侍郎大人,你可别偏听偏信。”
毕竟是跟东宫作对,刑部侍郎也拿捏着分寸:“少君莫怪,明二公子信誓旦旦地说他看见细作入您的房间,怕危及家人,一定要下官来查一查,只要搜查一下偏房就可还少君清白。”
明飞卿身正不怕影子斜,也知道明扬对自己存有怨气,怕是真把天白的身影看成了刺客,胡扯一通去刑部告状。
他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怕人查。
“搜查可以,别惊扰我娘亲休息。”
侍郎毕恭毕敬道:“这是自然,下官只搜查偏房。”
他得到明飞卿的许可,才敢让士兵进偏房。
搜查时,丁姨娘等人还是被东宫侍卫押着。
丁姨娘哭着朝明扬求助,明扬说:“娘,我一定会救下你!”
明飞卿道:“你是为了保你娘亲才去刑部胡说八道?”
明扬当着刑部侍郎的面回答:“大哥,我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明飞卿看他神情,隐隐觉出不对。
这时,搜查的侍卫走出偏房,手中捧着一把南国制式的匕首:“大人,搜到了。”
“你?你真地包庇细作?!”明为仁大惊失色,指着明飞卿,大声定罪。
明飞卿看着那把匕首,竟觉得眼熟,“这匕首是有人刻意放进去的。”
他看向明扬,明扬心虚地低下了头。
刑部侍郎为难道:“太子妃,近日内乱频发,陛下的意思是要严查和南国相关之人,既然这匕首是从你房间搜出来,还请您跟下官去刑部走一趟。”
“......”
“大哥,你就认罪吧。”明扬说,“别再执迷不悟了,在南国待了三年还待上瘾了?居然在家里和细作私会。"
“闭嘴!”天白上前,当众抽了明扬一巴掌。
明扬被打偏了头,愤怒地瞪视天白。
若不是惹不起淮瑾,他敢当场还手。
“少君,这是陛下的意思,别让下官难做啊。”刑部侍郎说,“细作之事非同小可,如果少君不肯跟我们走,只能惊动您的娘亲明夫人也去一趟刑部受审。”
“......”
苏秋重病卧床,根本不能承受颠簸。
意识到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陷害。
明飞卿更不可能把母亲拖下水。
“我跟你去一趟刑部就是。”
天白见此事已成定局,只得说:“少君别怕,我立刻去宫里报信,殿下知道了一定会立刻救您出来的!”
若是三年前,明飞卿坚信淮瑾会救他,如今,竟然不敢去奢望什么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但愿他能信我。”
正文 软禁(前世)
因为是近亲告状,又有人证物证,明飞卿身上的嫌疑根本无法洗脱。
刑部侍郎劝他说出细作的下落,或许可以减轻刑罚。
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明飞卿自然给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刑部侍郎去请示了皇帝的意见,借着圣上的口谕才敢把太子妃关进刑部大牢中。
美其名说只要供出细作的踪迹就放他回东宫。
其实一旦供出所谓的踪迹,叛国的罪名立刻就会落实,明飞卿将永劫不复。
皇帝不放过任何一次能弄死他的机会。
他身陷囹圄,丁姨娘的事也不了了之。
大牢里不见天日,环境潮湿阴寒。
他蜷缩在角落里,背贴着墙壁,熟练地搓热冰凉的手心覆在酸痛的膝盖上,勉强在寒冷与病痛中苦熬着。
他是吃惯了苦的,之前在南国的战俘营,连保暖的衣物都没有。
如今这样,已算是很好了,至少没人敢对他用刑。
这是被关进刑部大牢的第三天,淮瑾没来看过他。
明飞卿从没想过自己落难时会如此孤立无助。
原本太后是个很好的靠山,但他为了淮瑾彻底疏远了寿康宫。
这些年,他满身满心都系在淮子玉身上,以至于忘了周全自己的处境。
丁姨娘的罪行昭然若揭,他却毫无办法,连明府的下人都威慑不到。
东宫上下表面敬他为太子妃,实则没有一个人能为他所用。
除了天青,明飞卿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得力的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的心腹。
他像一只风筝,纵然飞得再高,那根线始终掌控在淮子玉手里。
一旦淮瑾扯断这根线,他将从云端坠入深渊,无从自救。
好在这根线还没断。
关入大牢的第六日,狱卒过来恭敬地告知:“明公子,殿下来接你了。”
明飞卿死寂的双眸溢出欣喜,扶着墙壁,艰难站立而起,他隔着凌乱的额发,看到淮瑾朝他走来。
他踩着外面的阳光踏入他的视野。
“阿瑾...”
明飞卿急步向他奔去,腿上猛地一痛,整个人失去平衡跌了下去。
他没有摔疼,淮子玉扶住了他。
他眼里的明飞卿,憔悴中带着破碎的狼狈。
明飞卿抱住他的上半身,哽咽道:“我没有叛国,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淮瑾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将这个人融进身体里。
“飞卿,你恐怕...要吃点苦头。”
淮瑾口中的苦,是软禁。
明飞卿出了刑部大牢,却被关进了东宫。
没有淮瑾的许可,他不得出山月阁一步,没有皇帝的点头,他不能出东宫。
他才知道,自己的罪名没有被洗清,只是换了个惩罚方式。
而这种变相的惩罚,是淮子玉从皇帝那里求来的。
西夷的挑衅已经到了不得不打压的地步。
淮瑾将重新西征,这次不是为了收复西夷,而是压制西边边境的战乱。
按西溱律令,哪怕是皇子领兵出征,也要留亲属在京里,作为牵制之用,防止将在外生异心。
明飞卿就是这个亲属。
皇帝多疑,根本不信任淮瑾,于是拿明飞卿做人质,确保淮瑾在他驾崩前,不敢做出危及皇位的事。
叛国本来是杀头的重罪,因为出征一事,被减轻到软禁。
明飞卿知道其中的内情后,也没有多少怨气,受苦与否他不在乎,他跟着淮瑾,早就吃惯了苦头。
如今整个西溱都认定他叛国,旁人疑他清白,造他谣言,这都不要紧。
“阿瑾,只要你信我就行。”
出征前一夜,他攥着淮子玉的手,真诚地求一句“相信”。
淮瑾抚摸着他的脸颊:“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其余的事,都不要多想了。”
毕竟是去战场上厮杀,生死未定。
所有的不快和避重就轻的敷衍,明飞卿都单方面原谅了。
他主动挺起上半身,在淮瑾额头亲了一下:“你也要好好的。”
他忙着去给淮瑾收拾出征的衣物,没察觉到淮瑾深藏在眼底的痛苦。
第二日天一亮,淮瑾便要领兵去边境。
在东宫门口,明飞卿将自己随身多年的护身符解下,塞进淮子玉手心。
“阿瑾。”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抬手揽过淮瑾的脖子,将额头抵到他的额头上,隔开一切凡世纷扰,低声诉说,“如果我的命格真有那样的神力,今日我将所有福气都赠给你,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惨败之后,西溱才知西夷不容小觑,这一战显得格外凶险。
明飞卿很担心淮瑾的安危。
他太在乎淮子玉的生死,之前被视为“不祥”,被骂作“灾星”,他都无暇理会。
直到出征的这一刻,他才痛恨那些无知愚昧的百姓,更对说他“不祥”的淮子玉感到无奈。
自己这玄乎其玄的命格,他从来是选择性相信的——只有事关淮瑾时,他才庆幸自己有这种命格。
他抓着淮瑾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只有你,我对你一心一意,愿紫微星庇护你。”
淮瑾心中动容,回吻了明飞卿的额头:“卿卿,无论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都认定你是我的皇后。”
这个动听的承诺,驱散了明飞卿所有的不安与动摇。
时辰一到,淮瑾翻身上马。
明飞卿想出东宫送他,却被侍卫拦住了。
东宫门口的侍卫,是宫里派来的,看守只会更严。
侍卫直接按住了明飞卿的轮椅,不让他出门。
明飞卿干脆舍弃轮椅,起身箭步跑出了东宫,在大街上,遥遥目送淮子玉出征。
“阿瑾!阿瑾!!”
他身体不好,声音也并不洪亮。
行军的动静很大,但淮瑾愣是听见了这两声呼唤,他回过头,看到一身蓝衣的明飞卿朝他招手,他还想跳起来,却没跳得多高。
袖子从他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淮子玉生生克制住了勒马回头的冲动。
坚硬的战甲贴在他的身上,隔着衣物摩擦背上一道道杖责的伤口。
背后一阵湿润,他知道那不是汗水,而是血痂被磨破后的血液。
幸而身上的衣物是玄色的,否则所有将士都会发现,他们的主帅,从出征第一日起就在负伤。
叛国的罪行无法洗清,皇帝坚决要杀明飞卿——他似乎早就想置明飞卿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