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怕:“晴子去哪儿了,她没事吧?”
吴氏笑着道:“没事,晴子去给太太拿吃的去了,这几天您一直没醒,她也按时去,说怕您醒过来肚子饿。”
吴氏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脚步声,一个圆脸的丫鬟跟晴子走进来。
沈嬛越看这圆脸丫鬟越眼熟,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吴姐姐身边的人。”
圆脸丫鬟脸上露出讨喜的笑:“正是奴婢,沈太太竟还记得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呢。”
“我们太太一直记挂着沈太太,奴婢先去告知一声。”
沈嬛点点头,圆脸丫鬟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旋身走了。
而她刚走,晴子连手里东西都来不及放,跑到床前又是想抱沈嬛,手里又一堆东西,又哭又笑的。
吴氏把她东西接过去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抱住沈嬛:“太太,呜呜呜呜呜呜呜。”
“傻丫头,”沈嬛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还在呢,在你眼前好好的。”
“那天……你在奴婢面前倒下去,把奴婢吓坏了,若太太真有什么,奴婢立马就跟着去,奴婢才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
“你说的这丧气话!”
沈嬛不喜欢她说这些:“我身边就你和奶娘了,谁都不能少!”
边说边把她脸上的泪水擦了,晴子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吉利,赶紧吞了吞口水,不想憋出一个嗝儿,鼻子里淌下好大一团鼻水,沾到了沈嬛手上。
吴氏赶紧拿手帕过来给沈嬛擦:“你个脏鬼快起来吧,别弄太太身上了!”
烧着火墙的屋里暖和极了,只穿一件里衣的沈嬛也不觉得冷。
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问吴氏:“那天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她们还不如问我。”吴夫人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到床边,摸摸他的脑门,“退热了,待会儿叫太医来把把脉,看看要不要再吃两副药。”
若沈嬛的母亲还活着,也和吴夫人差不多的年纪。
被他摸着头,沈嬛动也不动,暗暗揪紧了被子。
他想对吴夫人说一千句一万句的谢谢,但也知道吴夫人的性子肯定不希望他说,于是用脑门儿蹭了蹭她的手:“好了,全好了,再吃药真成药罐子了。”
吴夫人被他蹭得也一愣,心软成了一汪甜滋滋的蜜水:“先叫太医看,太医说吃,我就……”
一屋子人看着她。
吴夫人拍板:“我就把府里的蜜糖果脯全给你拿来,咱们就着糖喝药。”
“……”一屋子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嬛也哭笑不得:“跟你重孙抢东西吃,他们要是找我哭,我可招架不住。”
他问吴夫人:“那天后面发生了什么,姐姐怎么把我带到赵府来了。”
吴夫人道:“你那大儿子,三儿媳和三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说来说去都不让我带你走,要把你留在陈府。”
“我却觉着不能把你留在那里,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打出来了。”
她说得轻飘飘,一个打字让沈嬛脑袋懵了懵:“打出来的?”
吴夫人还意犹未尽:“打出来的,反正她们不敢对我动手,拿我没奈何。”
沈嬛对她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姐姐赐教了。”
他都能想象陈府现在是什么情形了,陈枋跃丧仪还没办完,贾氏就被当众捅出卖害人的怀玉,虐待他这个老太太。
还叫吴夫人把他带出来了,简直就是在陈府脸上啪啪扇耳光,还扇得光明正大,反抗不了。
从那天起,陈府的名声怕是臭到了烂水沟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吴夫人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那大儿媳已经被大理寺带走了,想要出来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谁报的案?”
吴氏摆手:“可不是我,大理寺卿的夫人也在抱翠楼买了怀玉首饰,回去就把这事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大理寺卿没顾着陈大人的丧仪,今天就把人拘去了。”
“听说贾氏被拘的时候丑态百出,里子面子全没了。”
陈府里的人,除了阎氏和陈实,沈嬛都没什么留念。
听到贾氏如此下场,他更生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日子贾氏的所作所为,让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凌云山普陀寺被绑的事儿,会不会,也是贾氏所为?
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但沈嬛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心底并未彻底放下。
他想得出神,吴夫人叫他他都没听见,吴夫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思绪被打断,沈嬛摇摇头:“没想什么。”
“既然没想什么那快起来吃点东西,听你的丫鬟说,你喜欢吃甜咸口的,特意叫厨房备了好些,尝尝吃得惯不?”
沈嬛:“还点起菜来了?”
“跟我还客气,客气得了这么多吗?”
他要换衣服,吴夫人先出去了,沈嬛掀开被子起来,边张开手让晴子伺候穿衣,边问吴氏:“秦钟他们呢,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已经从陈府出来,各回各家了。”还得吴氏带他们去的官府,把契约文书当场销毁后,他们那一帮人就走了。
吴氏小声在沈嬛耳边道:“太太,咱们在吴夫人这里待不长久,您有什么打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是啊。
他们在赵府待不长久。
这事儿沈嬛他们知道, 吴夫人也知道,所以都默契地没说出来。
再如何沈嬛也是陈府的老太太,陈枋跃的续弦, 能在吴夫人这里住三五天小半月, 却不能长久地住下去。
吴夫人不顾陈枋跃的丧仪强行把她带回来,抖落贾氏的丑事,虽然在许多人眼里解气,但不合情理。
沈嬛是不会让自己连累到她的。
沈嬛的衣服都是吴夫人一手置办的, 因陈枋跃已亡, 不宜穿鲜亮的颜色,所以他现在穿的也是身白色的衣裳,发髻上簪了两根白玉簪。
一出来,吴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亲自拉着他坐到炕上:“真好看,能与你这样的漂亮人儿亲近, 可多活几年咧。”
她边说边看沈嬛,沈嬛走她两眼冒光, 沈嬛坐她嘴巴上扬。
几个伺候的人在旁边看得乐不可支:“夫人, 您再瞧沈太太都不知道怎么吃饭怎么喝水了。”
赵府言笑晏晏,赵禀回来却满身的虚汗。
他望着冷冷清清的屋里, 问下人:“夫人呢?去哪儿了?”
下人道:“今儿一早就去的落雪轩。”
赵府是多罗格格宇文珠的府邸,又宽敞又精致, 落雪轩是府里一处赏雪景的好地方, 每年赵禀和吴夫人都要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他知道吴夫人把沈嬛带回来后就把人安置在那里, 可见对那沈嬛有多上心。
赵禀在炕上坐下, 对下人道:“去把夫人叫来。”
刚从外面回来, 赵禀手脚冰凉, 挨着炕才算是活过来。
虽然是吉祥物,但他自认为也是个合格的吉祥物,每日按时上朝按时点卯,除非病得起不来才休息。
就怕在皇上那儿挂上名儿。
哪知道他千小心万小心,自己后院却起火了。
吴夫人从落雪轩来,就看到赵禀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她走过去坐在炕的另一边,刚坐下,眼睛都没睁开的赵禀道:“你倒是随心所欲了,老爷我在宫里差点没吓死。”
“宫里怎么了?”
吴夫人家世显赫,若不是因病错过选秀,最次也能捞个嫔位。
而求娶她的青年才俊也多如牛毛,家里人挑来挑去她都没点头,最后选了胸无大志,才干平平的赵禀。
旁人都不理解,劝了又劝。
可她就看中了赵禀了,看中了赵禀的脸,看中了他眼里那份自在。
事实证明她没选错,这么多年赵禀待她始终如一,府里没有侧室小妾,儿女全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被皇上点了名?还是又被人当沙包丢来丢去?”吴夫人不紧不慢,取了腕上的镯子,把他的腿抬到自己膝盖上,一点点的揉。
赵禀睁开一双哪怕上了年纪也颇为好看的桃花眼,有点委屈:“郑元彬那个疯狗,也不知道那股筋搭错了,在养心殿的时候突然说你去陈府的事,什么掌掴恶儿媳救知己,怒闯陈府张正义,好家伙,比那说书的还说得精彩。”
工部尚书郑元彬,跟赵禀年纪差不多,也是贵族子弟出身,不知道怎么回事,历来跟赵禀不对付。
也不在大处找麻烦,专找鸡毛蒜皮的小事掰扯。
吴夫人见怪不怪:“那皇上什么反应?”
“皇上的意思,陈枋跃为朝廷办事多年,要驾临陈府。”
“什么!”吴夫人手停了,“皇上要去陈府!?”
“你也觉得奇怪不是。”
相比吴夫人,时常能见到皇上的赵禀更是惊异。
他们这些跟了皇上多年的人都只能摸到他一二点脾性,生性多疑,手腕强硬,极善驭人之术。
在边关驻军的时候打了不少胜仗,手底下的军汉被他**得嗷嗷叫,登基初期没少受世家朝臣的钳制,现在那些钉子被他拔的拔,敲的敲,成不了什么气候。
大家的脖子都是软的,脑袋只有一颗,眼看着大势已去,都老实了。
陈枋跃就是皇上养的一把对付世家的刀,给皇上办了不少事。
但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他,死的时候也没见皇上去看望。
莫非,陈枋跃的死有点什么?
赵禀动动腿:“我知道你和沈太太有些交情,但皇上驾临陈府,他不能不在,跟你说是让你有个准备。”
吴夫人皱着眉头:“什么时候?”
“就这两日。”
“这叫什么事儿!”吴夫人是一万个不想沈嬛再回那腌臜地方,可也知道这事谁也拦不住,只盘算盘算给沈嬛带些什么东西。
看她满脸担忧,赵禀安慰她:“别瞎操心了,沈太太福气满满,是富贵命儿。”
吴夫人眼前一亮:“你看出什么来了!”
吴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有个别人不知道的本事——看相,看得还不错。
她笑着凑过去:“跟我说说,他是什么面相。”
赵禀就喜欢在她面前显摆,摇头晃脑地道:“沈太太的面相,是寻常可见的美人煞,小美人煞,不解自除。”
“但沈太太的美人煞可不同,非得用富贵气儿才能压住。”
“陈枋跃是吏部尚书呢,嬛儿现在还不过成这样。”吴夫人撇撇嘴,觉得自家老爷这次可能看走眼了。
赵禀看她:“陈枋跃面相清贵,少年家贫,乘风而上,哪里压得住他那么重的美人煞,就我看过的,就没有——”
赵禀突然住嘴,像是想起了什么。
吴夫人推他:“是不是想到人了,说说是谁,我想尽法子把人拐到嬛儿身边待一段时日。”
赵禀缩着脖子,手指指天。
吴夫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捂住自己的嘴,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道:“那位?”
“你怕是看错了。”
“我还能看错,”帝王到面相赵禀不敢说,只对吴夫人道,“那位相貌你是见过的,绝顶的好,且有谁贵得过他呢。”
吴夫人白他一眼:“尽说些没用的。”
皇上今年二十四,沈嬛三十七,沈嬛比太后也小不了几岁……
当他说了废话,吴夫人转头就把这些话忘了,带着丫鬟给沈嬛准备东西。
——
皇上驾临,太监先到陈府交代他们礼数,再确定参拜的人数。
府里除了陈枋跃,所有人都没见过皇上,听着太监略显阴柔的声音,如在梦中。
问他们话没人应,太监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府上的人都在这儿了?皇上的安危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出了差池,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站在最前头的陈平身体一抖,支支吾吾地道:“府上的老太太……没在府中……”
“陈老太太是陈大人的正室,必须要在,明天之前需得把老太太接回来。”
“……”
陈平等人只得点头,等宫里的太监一走,又是欣喜皇上还念着陈枋跃的功劳,驾临陈府,只要他们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泼天的富贵说来就来。
另一面又发愁谁去接老太太。
吴夫人那天的所作所为他们还没忘,去她府上,不是找罪受吗。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阎氏和陈实两口子身上。
阎氏呵呵一笑:“不该我去接老太太,拿着老太太的铺子庄子的人才该去。”
“二嫂,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卢氏常年没有血色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哥二嫂也听到宫里人的话,若是不把老太太接回来,获罪的不止我们三房。”
“三弟妹,我读书没你多,见识也没你广,但我这人认一句话,人不能失了良心。”
“是,我和老太太亲近,但亲近归亲近,不是拿着这点亲近当筹码,要老太太把委屈吞下去。”
“要我接老太太也可以,只要抱翠楼和霓裳阁,还有城外几处庄子都还给老太太,我套上马车就去。”
卢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捏着帕子的手慢慢捏紧:“铺子和庄子在谁的手上都一样,都是孝敬老太太,短不了他的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