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氏扬了扬眉:“照弟妹这个说法,不如待会儿就把你手里的银子全拿给我保管,反正都一样。”
阎氏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颠倒黑白的人,还什么在谁手里都一样,自己兜里有钱和手掌朝上向人要钱能一样嘛。
“阎氏!”卢氏终于绷不住面儿,露出了原样。
她出身官宦之家,从来没把除了陈枋跃的人看在眼里,尤其是商贾之女的阎氏。
被阎氏驳了面,她接受不了。
有陈庭芳撑腰的阎氏一脚不怕她了,脆生生地答应:“唉,卢氏你叫我做什么。”
眼看着两人针尖对麦芒,陈平插进来打圆场:“这时候自己家人就别吵来吵去的了,赶紧商量出章程才是要紧事。”
他看向卢氏:“抱翠楼和霓裳阁本来就是老太太的嫁妆,大房三房只是代为管理,还给老太太是理所应当的。”
卢氏冷笑,还想说话,陈展拉住她。
陈展道:“大哥说的是,只要老太太回来,霓裳阁里的人我就让人撤回来。”
卢氏甩开他的手:“陈展你——”
“少说几句!”
“好你个陈展,我——”
“出去!”
陈展跟陈实一眼闲赋在家,卢氏强势,他也不敢反对,突然硬气跌破了几人的眼睛。
卢氏猛地撕心裂肺地咳嗽,一副气儿都喘不上来的样子,丫鬟赶紧扶住她,掐人中喂药丸。
陈展却不理他,只对陈平和阎氏夫妇道:“抱翠楼和霓裳阁的事情我和大哥处置好,二嫂去赵府接老太太吧。”
阎氏却怕他们反悔:“大哥和三弟先立个字据,以后不再插手抱翠楼和霓裳阁,以防以后有什么意外。”
陈平和陈展面面相觑,面上有些讪讪的,他们没想到阎氏这个无知妇人会想到立字据,片刻后答应了,写了一份字据,按了手印拿给阎氏。
得了字据,让陈实确认无疑,阎氏迈着步子离开。
轮不到上场的陈实对自家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厉害呀,怎么想到立字据这招的?”
阎氏翘着尾巴,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字据:“老太太说,多读书没坏处,我这些日子都找人给我念书呢,里面有则故事的妇人就是靠一张字据保住了自己的豆腐铺,我这是照着葫芦画瓢,没想到还真有用。”
“没想到,我家奶奶还有这本事呢,”陈实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我房里有几本书,赶明儿叫人给你送去。”
“只叫我学,你呢?”阎氏望着他。
陈实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头上:“我就不用了吧。”
阎氏还望着他。
陈实赶紧把手从肚子上拿下来,端正态度:“学,非学不可,五十岁考个秀才回来,让我奶奶当秀才娘子。”
“好啊,等着当你的秀才娘子呢。”
“……”陈实一张脸成了苦瓜,恨自己嘴欠,说什么读书什么秀才娘子,他怎么不说自己能上天呢。
纯属自己给自己添堵,活该!
两口子一个春风满面,一个满面愁容,往府外走去。
套好车马,揣着字据,阎氏和陈实到礼部尚书赵禀的府上。
两人一到府外就觉得跟自家不一样,手脚的弧度不自觉小了些,叫门房通报一声。
门房看着一个比一个富态的两口子,先把他们的身份问清楚了,再问他们的来意,然后跑去通禀。
阎氏和陈实望着门房的下人,狠狠羡慕。
“别的不说,吴夫人府上的下人规矩真好,不像贾氏找的那些,东倒西歪没个正形。之前隐隐约约听下面人嘀咕,说贾氏卖府里的位子,油水好一点的地方贵,要做粗活累活的地方就安排给不给钱的人,说不定是真的。”
“大房当家,你念叨也没用。”
阎氏当然知道,随口道:“要我说,反正爹也去世了,还不如分家过,至少在自己院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跟他们攀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实心里一动。
他和陈枋跃没感情,亲娘又早死,跟几个哥哥虽然幼年感情不错,但这么多年消磨来消磨去也没多少了,分家过确实要比现在好。
去禀报的门房回来了,旁边还跟这个圆脸丫鬟,圆脸丫鬟给两人行了个礼:“陈二爷陈二奶奶,我们夫人有请。”
陈实和阎氏跟上去,穿过亭台水榭,到了落雪轩。
两人一进去就看到坐在吴夫人旁边的沈嬛,脸上忍不住露出笑。
吴夫人已经听沈嬛说过他们两夫妻,笑着道:“瞧着就是有福气的,来接你们太太?”
阎氏和陈实还记得那天吴夫人的英勇身姿,皮绷得紧紧地,道:“给吴夫人请安,今天宫里来人,说皇上要驾临陈府,所以特地来接老太太回去。”
“哦,”吴夫人脸上淡淡的,“原来有事就来接,没事就让你们太太在这里待着。”
“不是不是,”阎氏嘴笨,哗地就把字据从兜里掏出来,放到两人面前的矮几上。
“前几天没来,是妾身觉得太太待在陈府,还不如待在这里,至少有吴夫人陪着,心中也宽慰一些。”
“今天来,是因宫里的命令不得不做,妾身也只能尽力给太太拿些好处,抱翠楼和霓裳阁是老太太的嫁妆,前些日子被大房和三房的人拿去,现在他们还回来了。”
“以后若是太太还想来,吴夫人不嫌叨扰,等家里的事儿完了,妾身亲自送太太来。”
阎氏说话一板一眼,深怕别人不信她的话。
吴夫人转头对沈嬛道:“一窝歹竹出了两根好笋,有他们两口子在,我的心也能放下一些。”
在看那张字据的沈嬛深深地点头:“他们两个都是好的。”
小佛堂,灵棚里,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照顾,没有他们,他的日子要难过许多。
沈嬛站起身:“家里还有事,我就不留了,吴姐姐,等我那边清静下来,叫上孙夫人一起聚聚。”
他的东西已经收好了,做的几身衣裳鞋袜,要喝的药,几个包袱塞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沈嬛跟在吴夫人后头把不少东西拿出来,这些还只是零头。
吴夫人虽然不舍,但知道轻重缓急,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见面,点头:“去吧,有什么事儿叫人过来说一声,别跟前几次似地自己憋着不说,我在一日,赵府的大门就为你敞开一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相处几十年,依然红眉毛绿眼睛,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
但也有沈嬛和吴夫人这样的,一见如故,越相处越亲。
沈嬛跟吴夫人拜别,滑溜溜地来,满满当当地回去。
赵府还套了两辆马车送他们主仆三个,“驾,”下人赶着马车,车轱辘压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沈嬛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赵府,不舍地放下帘子。
赵府离陈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没多大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沈嬛下了马车,望着陈府的大门,抬步走进去。
刚跨过门槛儿,陈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似乎很是关怀地在沈嬛前面给他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不在这些日子,儿子日也想夜也想,饭也吃不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沈嬛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平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横在小腹,文质彬彬的模样, 只可惜他满脸皱纹, 肤色蜡黄,像街头写书信维持生计的落魄老先生,一声老太太叫出来颇为古怪。
若说沈嬛从前对陈平的印象不算差也不算好,现在因为贾氏那些事也有几分厌烦。
贾氏是他枕边人, 做的事说的话, 怎么可能全部瞒过他,其中少不了几分他的应允和纵容。
但现在贾氏被抓,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无端地令人胆寒。
陈平似是没发现沈嬛对他的疏远, 道:“儿子刚叫人把明辉堂好好清扫了一遍,太太去看看可有需要添置的, 只管叫人来跟儿子说,儿子立马叫人送去。”
“只要太太好了, 儿子才能好。”
沈嬛穿了一身月牙白的夹袄和马面裙, 五黑浓密的头发全部挽了上去,露出天鹅般的颈项。
他很敏感地发现陈平的目光落在自己脖颈上, 脸色微沉地跟陈实阎氏打了个招呼,回明辉堂。
吴氏也察觉到里面的不寻常, 进屋后小声道:“太太, 大爷?”
“混账东西, 看着就泛恶心。”沈嬛想明白陈平那目光里含着的是什么了, 一想到明辉堂里里外外都被他看过踩过, 胃部翻涌, 以前的许多事情也就经不起深究。
比如,陈平给他请安是三兄弟里最勤快的。
每次都要讨他的茶喝,说明辉堂泡的茶跟其他院子的不一样。
……
“晴子,去找几个人,把这些桌椅板凳全部擦洗一遍,炕上床上的铺盖枕头也不要了,从柜子里拿新的。”
吴氏原本以为自己想多了,再荒唐也不至于这样。
一听到沈嬛的吩咐就证明自己心头那点猜想是对的,一样恶心而又怒不可揭:“畜牲玩意儿,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沈嬛站着,裹着披风,等晴子叫人来把明辉堂重新清扫擦洗了一遍才住进去。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里这么冷清。
在落雪轩,吴夫人会带着几个丫鬟来找他谈天说地打马吊,每回都要玩到夜深才走。
在那儿,吴氏和晴子也比在这里自在。
躺在被窝里,沈嬛不像以前,躺下就能睡着,眼睛都闭痛了才有点睡意。
可刚睡下没多会儿,就听到吴氏轻轻叫他。
“太太……”
“太太该起床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好像还早,怎么就起了?
吴氏把床帐捞起来用金鱼儿样式的帐勾挂好,再把用炭盆烘热的衣服拿过来:“宫里的人来传话,皇上今天就要驾临,要我们先准备着。”
“来这么早?”
天都还没亮哪,皇上这是怕人看到他长得什么样?
手揉了揉额头,沈嬛轻声嘀咕道:“进一次宫就够麻烦的了,现在麻烦他祖宗来了。”
一句话,好像把人带回了年初进宫给太后贺寿那会儿。
吴氏笑笑:“太太之前不说自己比皇上俊吗,今天咱们可以悄悄看看,到底是他俊,还是你俊。”
“奶娘还记着呢。”
“太太说的话,奶娘都不会忘。”吴氏就连他小时候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还记得。
沈嬛穿好衣服,洗了脸擦了面脂:“那奶娘你今天要把我打扮得好看一点。”
“好,绝对比皇上还好看。”嘴上这么说,其实穿的还是昨天那身月牙白的夹袄和马面裙就完事儿了。
沈嬛匆匆吃了点东西,打着呵欠从明辉堂出发,还没到大门,就看到府里的人全都跟木头桩子似地站在那里,都伸长了脖子往长街上看。
特别是阎氏和陈实两口子,体积大,一眼就能看到的活招牌。
沈嬛走过去,叫阎氏:“且等着呢,现在还没动静,有得等。”
阎氏看到他,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笑容,听他的话后,拢着袖子问他:“太太见过皇上吗?有多高?好不好看?”
沈嬛也拢着袖子,口中呵出的白气儿升腾:“官员命妇进宫,见的都是太后娘娘们,哪里能见到皇上。”
“不过,太后美貌,皇上定不会丑就是了。”
“还有,咱们这是妄议天子,是要被杀头的。”
“!”阎氏捂住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太太你还说给我听。”
“不是你在问的嘛,我只好满足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白雾氤氲了他的眉眼,阎氏突然道:“太太这样就很好,多跟儿媳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整天呆在屋里闷得慌。 ”
陈实突然把大脑袋凑过来:“太太和你说什么呢?”
阎氏推开他比自己还大两圈的脸:“说你不听太太的话减减肥,刚刚来的路上还吃了三个肉包。”
在沈嬛面前打过包票的陈实不说话了,悄悄地把头缩回去。
沈嬛看着他们两口子,偏了偏头在她耳朵边道:“我计划着以后就不在府里住了,带着我那两个伺候的人搬到庄子上去,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也一起搬过去,近一些好走动。”
“太太怎么说怎么好,反正老太爷一死,这府里住着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慧茹他爹什么想法。”
沈嬛早摸清他们两口子的调调了:“你拍板到事儿他有不允的,对了,”听她说起陈慧茹,沈嬛才想起来问问,“慧茹婚事怎么样了,有看好的儿郎吗?”
“还没呢,”说起这事阎氏愁得不行,“二爷看了好几个赴京赶考的考生,带她悄悄看过她都不喜欢,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就是说才学一般,挑来挑去还是没着落,眼看着翻个年头就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愁死个人。”
陈慧茹也在,梳着少女发髻,穿件琵琶襟的上袄和马面裙。
她从来都是骄傲的姑娘,沈嬛也不好说什么,只对阎氏道:“许是缘分还没到,多等些日子无妨的,总要她自己喜欢,过日子的是她。”
大房贾氏被大理寺抓去,缺了她,陈平和两个儿子儿媳以及重孙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