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嬛被叫到名字,见又是他,手顿了一下,放下笔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写字的时候手上沾了一点点墨,又擦到了脸上,那一点黑衬着白润的脸,竟然也是美的。
老太监跟他道:“这是乾清宫的来福公公,之前叫你抄写的经书,就是耸到他那儿。”
没想到这竟然是乾清宫的太监,离皇上最近的人,沈嬛心下微动,给来福行了个礼,抬着眼睛望着他。
瞬间,来福的心就被狠狠捏住。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像是能把人的魂灵依托在那儿,心甘情愿地溺死进去。
来福连说了两个好,从上到下看了看沈嬛,握紧老太监的手。
跟他打了个招呼,沈嬛就被老太监叫回去了。
他一走,老太监问来福:“怎么样,成了吧?”
“成,绝对成!”来福摩拳擦掌,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个让宇文鉞见到沈嬛的念头,不过,他悄悄跟老太监道,“咱们这事儿要办得天衣无缝,就算是皇上以后看出来,也不至于揪我们的小辫子。”
“我信你。”
“反正只要你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就行。”
“什么发达不发达的,”来福挥挥手,“活到这个岁数了,我就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只要他以后当了娘娘,别忘了我们就行。”
且不说他们两个如何商议,被他们看的沈嬛一颗心却揪着。
左想又想都想不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连经书都抄错了几个字。
还是晴子提醒他,问他是不是手疼了他才发现,连忙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不疼,只是最近,心里有点憋得慌。”
“道绰……”晴子脸上有些异样,够到他这边,在他面前的纸上写:生息回魂丸药效到了。
最后两个字晴子已经写得很费劲儿,歪七扭八,沈嬛一看她满脸的汗水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立刻抱住她,跟看守的小太监道:“公公,她犯了旧疾,我带她回去休息休息。”
刚才来福和老太监找他的时候小太监就在旁边,若是别人这么说,他肯定一句话堵回去,但见是沈嬛,颇为照应地道:“带她去吧,安置好了再来也可。”
“谢公公。”沈嬛连忙半抱着晴子,往大佛堂后面走去,刚走到她们住的那间房的门口,晴子的药瘾彻底爆发,大张着嘴就要狂叫,沈嬛眼疾手快,把自己的手塞到她嘴里。
瞬间,晴子的牙齿就咬破了他的手,鲜血直流。
沈嬛忍着疼,死死抱着她,推开门后把她牢牢地捆在床上,再用布团堵住她的嘴。
“唔唔——”
晴子痛苦极了,脖子上的青筋像一条条弯曲的虫在跳动,她用力地挣扎,用头去撞,若不是被绑着,只怕真会给自己一个痛快。
而沈嬛的那点瘾,也被她的状态激发,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睛神经质地瞪大,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湿透。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沈嬛浑身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知道,他那点药瘾,这一次熬过去了。
他连忙去看床上的晴子,只见她嘴里咬着的布团已经浸了满满的血,取下来后,牙齿舌头上血红一片。
沈嬛摸了摸她的脸,叫她:“晴子,晴子。”
好半天,呆木木的晴子才缓缓回神,她眨了眨因为瞪太大而充血的眼睛,望向沈嬛:“太……太……我又……活了一回……”
“嗯……”沈嬛解开绑住她手和脚的东西,轻轻揉上面的淤青。
他没忘记太南谷那个女人说的,生息回魂丸的药瘾压抑一次,下一次会成倍增加,晴子挺过这次,下一次只会更难挺过去,而自己这才第一次,以后也会变成晴子这样。
要尽快找人看,尽快找到生息回魂丸的解药,就算没有解药,减轻一些瘾症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完成!
以后大家可以在下午三点蹲一更哦,其他两更不固定时间。
第56章
佛经抄得越来越多, 大佛堂供奉处堆得满满当当。
第二天,沈嬛正把抄好的这份佛经摞到一块儿,等着说要的老太监来拿, 老太监微微弓着背来了。
他翻看了一下佛经, 道:“你这手字实在漂亮,这样,你跟咱家去泓隽馆,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抄到的佛经, 拿来抄上一些。”
他的理由充足, 沈嬛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拿着这份抄好的佛经,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去泓隽馆。
冬月底,快要过年, 天气愈发地冷,厚厚的白雪覆盖在禁城的琉璃瓦上, 白的越白,鲜亮的越鲜亮, 着实好看。
泓隽馆是禁城里最大的藏书之处, 所藏之书都是天下难寻的孤本。
老太监跟看门的小太监打了个招呼,对抱着抄写的那份经书的沈嬛道:“进去吧, 把能找到的佛经都找出来,看看有什么合适抄写的, 列个单子。”
“记着, 这泓隽馆的书都是千金难买的金贵之物, 万万不可损坏。”
“是。”
沈嬛点头, 看着老太监:“那这份经书?”
要不是他要, 这些都要供奉到大佛堂那儿, 法事一过烧给懿仁皇太后。
老太监摆摆手:“一起拿进去,灯你找到那些经书再说。”
“是。”
沈嬛模模糊糊觉得这老太监有什么图谋,但再怎么想都对不上他的目的和行为,只能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暗暗提防。
“吱呀——”
泓隽馆沉重的大门推开,瞬间,一股墨香味儿迎面扑来。
一排排几乎顶到最高处的书架上放满了整整齐齐的书,随便看到的一本都是沈嬛久闻其名,却寻找不到的。
他不由得放慢脚步,走到书架之间的缝隙,手轻轻地落在上面。
这是,顾远之顾大家的文集,顾远之是前朝著名文人,前半生官至内阁,却突然辞官归隐,所谓的文集,有他少年读书时所做的诗歌文章,也有做官后的一些随笔。
父亲沈与深就极喜欢顾大家的诗歌文章,一直遗憾没有搜集到完整的诗作。
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有。
沈嬛往下面一看,这本也是知名学者的著作,虽然此人毁誉参半,却是不得不提的惊才绝艳之人。
他不由得取下这本,走到靠窗位置的桌案处,将手里的佛经放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
宇文鉞进来就看到这一幕,那个他一直隐隐有些印象的陈枋跃夫人沈氏,坐在桌案边,一只手撑着下颚,一只手翻着书页,脸上的神情认真极了,似是看到了酣畅处,脸上的眉眼都舒展开。
他身旁的安宁吓得都快尿裤子,泓隽馆怎么会有人进来,而且还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他张嘴就要喊人,宇文鉞却拦住他。
安宁差点被这口气憋死,赶紧拍了拍胸口:“皇上,奴才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人是鬼。”说着,撸着袖子就要上去。
宇文鉞扬手:“出去。”
安宁:“?”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了什么,看看窗边的那道人影,再看看皇上捻着袖口的手指,十分识趣地轻声走出去,还十分贴心地把泓隽馆的门给关上了。
泓隽馆常年都点着蜡烛,哪怕关了门,也不影响视线。
宇文鉞一步步走过去,走到桌案那儿,伸手将他面前的书抽出来。
看得正入迷的沈嬛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抬眼一看,瞳孔颤了颤,猛地站起身后退几步,手足无措地行礼:“见过大人。”
宇文鉞身形一顿,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他:“大人?”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云母色的常服,在视线不明朗的地方确实看不到衣袍边缘的团龙密纹。
而且……
他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身上的法袍:“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泓隽馆。”
他的声音宛若惊雷,一道道在沈嬛耳朵边炸响,但是沈嬛却莫名地冷静,一五一十地道:“小的是进宫为懿仁皇太后祈福的尼姑,因管事的见小的字写得还算入眼,遂命小的到此处找找其他的佛经,抄写好后供奉到大佛堂。”
他这个小地方的庵堂的尼姑,见到“朝廷官员”怎能不怕,沈嬛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想撞到了桌案,不仅把桌案上放着的佛经撞得散落一地,大腿那儿还疼得他眼泪珠子差点掉出来。
沈嬛连忙跪下身去捡。
他是细长的身条,跪下去肩背的线条一下子带出腰臀的弧度,细的越细,圆的地方越惊人。
宇文鉞望着跪趴在自己脚边的身体,忽然弯腰,掐住沈嬛的脸,强迫他把完整的一张脸抬起来。
略带英气的细长的眉,俊挺的鼻子,含情的唇,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手指从沈嬛唇上揉过去,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睫:“你的法号叫什么?”
沈嬛就这样跪在他面前,“害怕”地望着这个一来就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动作的“大人”,“道……道绰,小的法名道绰。”
两人挨得近,又是这样的姿势,沈嬛看到他的那儿很快隆起了骇人的弧度,他撇开眼,头却被狠狠地扳回来……
“咳咳……咳……”
沈嬛嗓子眼几乎肿了,狼狈地撑着桌案,咳得眼泪水都快冒出来。
而从开始到现在,宇文鉞的衣襟丝毫不乱,就连那张清心寡欲的脸也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异样。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沈嬛,抬脚走出去。
守在外面的安宁见到主子爷终于出来了,眼观鼻鼻观心地跑过来伺候,权当刚才听到的那点声响不存在。
宇文鉞边往外走边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泓隽馆。”
“……是。”安宁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那个长得跟沈氏一样的尼姑就算不能捞个常在当当,也能当个答应呢,没想到皇上的反应竟然这么冷淡,连泓隽馆都不让人进了。
难道?
他想错了?
不说安宁心里如何迷糊,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马上吩咐人把那个尼姑撵出泓隽馆。
泓隽馆里的沈嬛气还没喘匀,就被守门的太监火急火燎地拉到外头,并且告诉他,以后他再也不能来泓隽馆了。
沈嬛抱着那份抄好的佛经,不知道心头什么滋味,暗暗骂了句,老老实实地走了。
躲在暗处的老太监和来福一直看着这边,皇上进去那么长时间没出来,两人高兴得不得了。
可等沈嬛被守门的太监拉出来,两人就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你和皇上没成?!”来福忍不住了,等沈嬛一出泓隽馆,把他拽到隐蔽的转角处追问。
沈嬛哪想到他和老太监竟然会问这事,脸色变了变挣开他的手:“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来福嘿了声:“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进泓隽馆,还能让皇上后脚就去呢。”
沈嬛这才知道,今日这事,竟然有他和老太监的手笔。
他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把一个出家人推给皇上,虽然帮了自己忙,达到了目的,但可不能让他们知道里面的弯弯绕。
于是装作不理和生气的样子,跟两人说了一番话。
来福跟老太监摊摊手:“你看吧,我就说咱们这个主子爷是例外,连他也不行,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老太监皱眉,看看沈嬛:“不应该啊……”
连这样的绝色都不动心,难道宇文家出情种的魔咒真在皇上这儿断了?
事儿没办成,来福认命了,老太监只能让沈嬛先回去。
走出他们视线的沈嬛慢慢伸手摸了摸还有点木木的嘴,那股腥膻的味儿还是很浓郁,久久不善。
就连脸上……好像也有……
沈嬛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十七岁嫁给陈枋跃,陈枋跃是个老派的人,也不怎么折腾他,多年来都是固定的模式。
今天的这些东西,还是在太南谷被强压着看的,他才知道,原来那事不止可以用那处,其他地方也可以。
可是,好像对宇文鉞没太大用。
沈嬛心里拿不准,回去后赶紧打水洗脸漱口,怕被其他人发现那股味儿。
——
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到了晚上,敬事房的人按例端着众妃嫔的绿头牌,让皇上翻牌子,尽管他自己都不抱皇上会翻牌子的希望。
毕竟,皇上对那事冷淡已经是后宫中人习惯了的。
跪在地上的敬事房总管低着头,突然,他听到绿头牌被翻动的声音,抬起头一看,皇上竟然翻了兰嫔的牌子,心头诧异又惊喜,马上反应过来道:“奴才这就去通知长春宫,让他们准备着。”
兰嫔是科尔沁部的,是太后的侄女,全名博尔济吉特桑兰,生得明艳动人,一进宫就被封为兰贵人,侍寝后晋封为兰嫔,也是那一批人里唯一晋封为嫔的。
太后那边早就暗暗吩咐过,让他们把兰嫔的牌子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务必要让兰嫔早日怀上皇子。
今天,他终于可以讨一回赏了。
长春宫那边得知皇上翻了这里的牌子,也高兴得找不着北,博尔济吉特桑兰让宫女把这些日子得的上好的熏香都拿上来,试试这个试试那个,每试一个都要问她们怎么样,皇上会不会喜欢。
太后派来专门伺候她的嬷嬷道:“皇上这么久没有翻后宫的牌子,一来就想到了您,定是喜欢的,娘娘快些准备吧,可不能让皇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