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是出家人,偏偏又被皇上临幸过,要说是宫妃,连个正经的位份和住的地方都没有。
要是皇上隔断时间想起一次还好,要是没有恩宠,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的能把人磋磨死。
其实别说他,安宁也闹不明白皇上了。
但闹不明白就闹不明白吧,那是主子,也不需要他们闹明白。
安宁一脚踹在小禄子屁股上:“还不快去办事。”
“是是。”小禄子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给安宁磕了头沿路返回。
站在乾清宫外边的沈嬛和晴子颠簸了一夜,精神头都不太好,听到小禄子的脚步声,都看向他。
小禄子道:“道绰师傅跟奴才来吧,皇上亲口吩咐,让您还住在慈宁宫后面的大佛堂。”
……
沈嬛和晴子都有片刻的怔愣。
沈嬛先反应过来,对小禄子道:“那就麻烦公公了。”
“不麻烦,道绰师傅今晚先将就一下,奴才明天去内务府领点东西,看看有什么该换的都换了,该添置的也添置添置。”
“说不得以后奴才还得仰仗道绰师傅呢。”他手里提着灯笼,在前面为沈嬛引路,已经微微亮的天空隐隐约约地勾勒着宫墙的轮廓,别有一番美感。
沈嬛没答他这句话,只是笑笑。
三人轻车熟路地进了慈宁宫大佛堂,这儿之前用做庵堂中人的住处,打扫得干净,但今天庵堂的人一走,铺盖都被辛者库的宫女收走清洗,炕也没烧。
屋里跟屋外没什么两样。
小禄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深感头痛,对沈嬛道:“道绰师傅你先将就坐一下吧,奴才现在去找人来收拾收拾。”
沈嬛坐到光溜溜的炕上,“劳烦公公。”
他一走,见不得自家太太受委屈的晴子马上就炸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想让人来就别叫人去接,让太太住这儿算什么回事!”
“晴子。”沈嬛叫她。
晴子一顿,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还是忍不住:“奴婢难过。”
沈嬛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了一圈屋子:“你没见过他,见了他之后就明白他的做法了。”
“……生得有三头六臂不成,对,长得肯定跟罗刹一样!”
沈嬛喜欢她经过那么多事还留着的孩子气,道:“不,他长得极……”
沈嬛一时半会想不到特别贴切的词,思索了一下道:“端秀。”
“明面上咱们两个是出家人,他比出家人还出家人一些,若是头戴莲花冠,穿身道袍,人人都要说仙君下凡来了。”
“天之骄子,自视甚高,猜疑心重,薄情寡义。”
“他出宫接我,并不是这样情那样意的,纯粹是那一点欲念驱使。”
“所以,被安置在这儿我并不气,我一开始就没有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也就谈不上失望。”
说来,沈嬛还要庆幸他没有真如长相那般清心寡欲,不染红尘,否则任他用尽心思,也进不了宫。
晴子慢慢靠到他身上,沉默下来。
没一会儿,小禄子带着几个小太监来了,把新的铺盖铺到炕上,放上脚踏,桌子,小几,以及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收拾好后,天已经大亮。
他对沈嬛道:“师傅先住着,每日的吃食叫您身边的这位小师傅去御膳房提就行,若有急事,可让慈宁宫的守门太监去找奴才。”
沈嬛自然不能让人白忙活,从那二十两赏银里拿出十两,递给他:“囊中羞涩,公公别嫌少,拿去吃些酒。”
“这……”小禄子是知道他们进宫来是有二十两赏银的,沈嬛给了他十两,身上就只有十两银子了。
想了想,他还是接了:“那道绰师傅先休息,奴才告退。”
宫里多了个大活人,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后坐在首座,等下面的妃嫔给自己请完安,和颜悦色地道:“各位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儿就是除夕夜,可得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不能缺了席。”
宫里人少,妃位仅德妃一个。
下面就是张嫔容嫔兰嫔,以及贵人。
贵人以下是没有资格来给皇后请安的,常在答应们只在自己宫里,给各宫的主位娘娘请安。
所以殿里空荡荡的,皇后的话还有回响。
德妃接了她的话,道:“不知道今年皇后娘娘写了字没有,臣妾想讨一副去,挂在殿里做了吉祥。”
“你年年来本宫这儿讨字,把本宫当成写书先生了?”
“臣妾可不敢,”德妃一脸娘娘错怪我的神情,仰慕道,“谁让阖宫上下就娘娘的字得了皇上的夸赞,臣妾不找您要,找谁要去。”
她这话说得皇后高兴,戴着护甲套的手挡着嘴笑了笑:“就你猴精。”
“写了,待会儿你走的时候送你两副。”
德妃欣喜不已:“谢皇后娘娘。”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博尔济吉特桑兰看不上德妃这副样儿, 明明是除了皇后以外位份最高的,却把自己放得那样低。
她翻了个白眼,扶了扶鬓边的珠翠, 打了个呵欠。
容嫔坐在她身边, 看她困乏的样儿,笑着道:“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兰嫔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睡个午觉,今晚除夕家宴, 精神些才好。”
博尔济吉特桑兰撇她一眼:“前些天皇上翻了臣妾的牌子, 好一通折腾,臣妾这腰腿还疼呢,睡也睡不好。”
她讲话大刺刺的,容嫔脸僵了下, 恢复原来的神色:“兰嫔你年轻貌美,皇上自然更喜欢些。”
“不像臣妾, 入宫时间久了,皇上也看厌烦了, 已经大半年没见着皇上的面儿了。”
后宫大半年没见着皇上的何止她, 一眼看去还有一两年没见过的呢,一时间, 刚刚被翻牌子的兰嫔显眼极了,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皇后坐在上头, 仿佛没有看到里面的弯弯绕。
突然, 坐在靠后一点的瓜尔佳贵人扭着手绢, 一句三断地道:“臣妾来景仁宫的路上……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容嫔转过头去看她:“这宫里的闲言碎语多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都当不得数。”
“可是……”瓜尔佳贵人咬着唇, “这些闲言碎语是从养心殿传出来的。”
皇后乌拉那拉氏挑了挑眉,语气严厉:“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该不该说这些话,养心殿不是本宫的景仁宫,有回旋的余地。”
胆子一向很小的瓜尔佳贵人这次胆子大了不少,似是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道:“不是亲眼听见,臣妾也不敢说。”
皇后手搭在黑色矮脚几上,“那你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那两个宫女说,皇上身边的安宁大半夜叫人去宫外接了个人回来,就住在慈宁宫的大佛跳。”
“还说被接进来的那人是这次给懿仁皇太后念经祈福的尼姑,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和皇上——”
瓜尔佳贵人说不下去了,坐在凳子上两只眼睛被泪水泡着,却又不落下来。
她怎么能不哭,宫里这么多妃嫔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皇上来,可皇上偏偏和一个尼姑搞到一块,不是把她们的脸放在地上踩吗?
其他妃嫔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博尔济吉特桑兰尤甚,她两只眼睛冒着火,盯着瓜尔佳贵人:“你说的是真的!”
她气焰嚣张,瓜尔佳贵人胆子本来就小,被吓得缩了下肩膀:“臣……臣妾不敢说假话…… ”
好啊,得了这句话,博尔济吉特桑兰后槽牙都要咬碎,跟皇后说了句告退,踩着花盆底就走。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低声音各有说头。
一天时间转个眼的功夫的就过去了,一年一次的除夕家宴摆在了畅音阁,众妃嫔先到,宇文鉞和皇后乌拉那拉氏以及太后最后才到。
家宴家宴,来的都是宇文家的人,几个郡王爷,贝子贝勒,以及他们的王妃夫人,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
见到帝后携太后前来,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祥康安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宇文鉞微微抬手。
下面跪着的众人谢恩后纷纷站起来。
宇文鉞不是个话多的,皇后乌拉那拉氏拿着点戏的折子,问他:“皇上想听哪一出?”
“给太后点吧,她老人家喜欢听。”哪怕是这样好的节日,宇文鉞也穿得素,一身沉香色龙袍,腰间系了条白玉带,上面挂了香囊玉佩等物。
巧的是,皇后今天也穿了沉香色的凤袍,太后在旁边看到他们一个问一个答,笑着道:“看见皇上皇后如此和睦,哀家心中着实宽慰,明年要是能再抱个嫡孙,就没什么不圆满的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被说得脸热,看了看宇文鉞好看极了的眉眼:“臣妾也盼着呢,想来缘分还没到吧。”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对宇文鉞道,“从前哀家不说皇上,今天却得说一说,后宫的嫔妃又不是洪水猛兽,皇上躲那么远做什么。”
“朕知晓了,皇额娘点戏吧。”他还是那副神色,太后说着说着就停了嘴,跟皇后凑到一块儿点戏。
看了几出戏,吃了点酒,宇文鉞走在前头,率领着众人出了畅音阁,早就准备着的太监立即点燃五色烟炮,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一朵朵烟火。
烟炮飞得高,宫外的人都能看到。
慈宁宫大佛堂那边也看得清楚,沈嬛站在院子里头,指着刚绽开的那朵红色烟火:“看,这朵比刚才那朵还圆。”
“宫里的烟花是比外面的好看,不仅颜色多,花样还多。”晴子也喜欢看烟火,往年过年的时候都要买一些小的在明辉堂放。
她摆好吃的,叫沈嬛:“太太,吃饭吧。”
“好。”沈嬛吹了口手,回到屋里。
炕上的矮几上面摆着一个炒白菜丝和两碗饭,这些是晴子去御膳房拿回来的。
今天是除夕,人家忙的都是宫里贵人的吃食,就这一个白菜丝和两碗饭,还是晴子花了一两银子,求了大半天才拿到的。
拿到大佛堂都冷了,油冻得白花花的,自己烧火热一热才能吃。
沈嬛坐到炕上,端起自己的那碗米饭:“今天是咱们在宫里的第一个年,希望咱们第二个年能多两个菜。”
“太太,你就不希望明年喝点酒?”
“嗯,”沈嬛思索了下,“那就再来点酒。”
他有点小小的贪杯,平日里就喜欢喝点柔和的酒,这么久不喝还是有点馋的。
夹起一块白菜丝,沈嬛跟晴子的白菜丝碰了一下:“来,吃年夜饭了。”
一碗白菜丝和两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盘底的菜汤都被两人拌饭吃了,然后洗脚熄灯睡觉。
睡得正熟,沈嬛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刚睁眼,还有些迷糊,就被屋子里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大……大人……”
可不就是宇文鉞,身边也没跟着人,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
沈嬛拥着被子起身,跟他睡在一块儿的晴子被吵着了,嘟囔着把手横在他腰上。
屋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沈嬛轻轻推了推晴子。
晴子睡得正香,被推了好几下才醒,揉着眼睛跟沈嬛嘟囔:“道绰……怎么了?”
沈嬛连忙弯腰在她耳朵边道:“他来了,你把衣服穿上。”
他?
哪个他?
晴子浆糊似地大脑被搅了一下,很快睁大眼睛。
皇,皇上!
她翻轱辘从炕上爬起来,套上灰色法袍就往外跑,脚底跟抹了油一样。
沈嬛这才从被子里起身,把宇文鉞手里的气死风灯拿过来放在桌上,再吹燃火折子点屋里的蜡烛。
屋里烧着炕,睡觉的时候沈嬛身上只穿了一件细棉的里衣,细长条的身形被勾勒无遗。
蜡烛点燃,屋里亮堂多了,沈嬛回过身望向宇文鉞:“大人是趁着宫中除夕宴进来的?”
“你胆子变大了。”宇文鉞望着他,声音冷如冰雪。
沈嬛看了他一眼:“不是贫尼胆子变大了,是大人您除了那时候凶些,没对贫尼发过火。”
他说话的时候,两瓣嘴唇微微开合,偶尔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和鲜嫩的舌头。
宇文鉞眸色深了些,热意在下腹部汇集,他想在炕上坐下,却想到刚才那个跑出去的小尼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不悦,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
沈嬛瞧出来了,从柜子里拿出新的铺盖,换下还带着热意的被子席子,仿佛真的一点也不怕他,边换边道:“知道您是个讲究人,可贫尼这儿着实将就不了您那么多,您看看,满屋子才一张炕,连榻也没有,她与我情同手足,怎么忍心让她睡地上。”
“您若是嫌弃,以后来的时候自带铺盖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鉞从背后压到了炕上,滚烫的形状可怖的东西在后边顶着他。
宇文鉞一手按着他的肩让他动弹不得,一手扳着他的脸,让他露出侧脸。
看着他那张美而近妖,却又不娇柔的脸,道:“你在吩咐我。”
沈嬛皱着眉,“贫尼又不欠大人的,还不能跟大人说说了。”
他似是理直气壮:“要不是大人在泓隽馆不管不顾地和贫尼做了那事,贫尼想吩咐你还吩咐不到。”
“你——”